比起应付复杂的社交关系, 哄好一个小孩似乎更容易,只需要陪在他身边,甚至什么都不用做, 他便欢欢喜喜的。
叶柏青想, 程松年大概是个害怕孤单的小孩, 时时刻刻都要有人陪着他, 他的父母太忙没空陪他,他就找上了看起来很闲的邻家哥哥。
叶柏青喜欢安静,而程松年也不闹腾, 陪着他倒也没什么,还能使唤来使唤去的,叫他唱首歌他张口就来,蛮有意思的——像只小狗, 傻里傻气的,拿根骨头就能骗着走,它还摇着尾巴很高兴的样子。
可是,小狗长得太快, 跑得越来越远,渐渐不再围着他转了,这让他感觉……很不爽。
也许他远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克己, 本以为无论是谁从他手里拿走任何东西, 他都能笑着拱手让人, 可为什么看见程松年与朋友谈笑风生时,心底那种想要揍人的冲动又涌上来了呢?
抬眼见到他, 程松年奋力地朝他挥着手,喊了声:“青哥!”
他回以微笑,看着对方撇开同学, 飞奔着跑向他,还是像小时候一样。
夏日的阳光穿过黄桷树,在少年身上投下细碎的光点,斑驳陆离。
“你不是去参加物理竞赛了吗,怎么没直接回家跑初中部来了?”他的眼睛很亮,熠熠生辉,就像这六月的阳光。
是啊,本来可以直接回家去的,怎么突然跑到学校来了?
哦,想着他该放学了,正好过来接他,毕竟好久没一起回家了,因为初中和高中不在一个校区。
“路过。”下意识地说了谎。
他有什么特别之处,为什么总是让他挂念呢,是因为一直以来的习惯吗?
习惯他跟在身边,一口一声“青哥”,习惯时时看顾着他,怕他丢了又怕他摔了。可他已经长大了啊,既不会被人哄骗着拐走,也不会蹦蹦跳跳地走着走着就摔了个跟头。
“哦,这样啊。”程松年若有所思,原来青哥不是来找他的,他试探性地问道,“我……和同学约了去打篮球,就先走咯?”
叶柏青面不改色道:“去吧。”
“那……”他往后退着走,抬手一挥,“青哥再见。”旋即跑向了在后边等他的同学。
叶柏青盯着他跑远的背影,看着他和同学勾肩搭背地走进篮球场,不自觉地掐着手心。
为什么越长大越疏离呢?
永远不要长大就好了。
可他无法阻拦时间的洪流,只能看着对方渐行渐远。
不,这只是无谓的占有欲在作祟罢了。
他按耐住内心汹涌的情绪,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开了。
*
“青哥,”程松年将书包从叶柏青手里拽了回去,“我自己来!”
叶柏青愣了一下,松开了手,若无其事道:“是该你自己背。”
与程松年相处的每一个瞬间仿佛都在提醒着他,他的小年似乎不再需要他了。
他应该一如既往地慷慨放手,可为什么就是做不到呢,为什么非要想着把他留在身边呢?
也许,并不只是程松年需要他,他也需要程松年。
他太过真诚,太过纯粹,是怎么也撵不走的太阳,明媚灿烂,生机勃勃,不容拒绝地闯入了叶柏青的人生,照亮一方天地,让他得以喘息,得以暂时逃离虚伪的现实。
“你的英语还是不好?”他得想方设法地把他拴住,不让他继续跑远,“要不要我给你补课?”
明明叶柏青才是那个学业繁重的高考生,像捏死海绵一样挤出时间来给程松年补课,对方却听着英语听力犯了困,趴在桌子上呼呼大睡。
算了,补课本就只是手段,只是想陪着他罢了。
叶柏青没有叫醒他,只是静静地凝视着他,浮想联翩。
马上就要高考了,上了大学后就不能经常见面了,要不考省内的大学?小年想上哪所大学呢,如果他俩进入同一所大学,岂不是刚好有一年同校的时光?或许不止一年,他再考个研究生,又能一直待在一起了。
可小年的英语太差了,还得加把劲儿才稳当啊。
正想着,叶柏青扫见了一直塞在书架里的笑脸贴纸,他伸手抽出贴纸撕下一个笑脸悄悄地贴在了程松年的脸上。
以前用一张贴纸就能哄得住,现在恐怕是不行了。
他盯着酣睡的少年,指尖停留在黄色的笑脸贴纸上,良久没有收回,随着怦然的心跳微微颤动着。
*
叶柏青看着衬衫上眼花缭乱的签名,好奇为什么许多人都签在了胸口这里,是有什么含义吗?
文英扫了一眼,笑嘻嘻地说:“咱们叶大帅哥还真是受欢迎。”
“你不也是吗?”叶柏青道,“你那纪念T上不也签满了名字吗?”
“真是不解风情。你没看过哪部泰国电影吗,《初恋这件小事》?在胸口写名字就是告白的意思,因为这里最靠近心脏。”文英一脸八卦地凑上来问,“怎么样,里面有让你心动的名字吗?”
初恋?心动?*? ?
他没有理会文英,思索着走出了校门。
过不久程松年就要参加中考了,这会儿他正在家里发奋图强,并没有来学校迎接高考结束的叶柏青。
他推开卧室门,看见程松年正专心致志地看着书,便不打算打扰他,嘱咐说:“小年,我等下要去聚餐,应该会很晚回来。一会儿我妈回来了你帮我跟她说一声,刚刚我打她电话没接通。”
对方头也没回,简短地应了声,“哦,好。”
怎么这么冷淡,他刚刚高考完,问都不问一句吗?
本想关门的手顿了下又推开了门,他故作随意地问道:“复习得怎么样了?”
“还行。”他敷衍地回了句,目光却落在了叶柏青手里的花衬衫上。
他突然紧张起来,心跳在加速,面上却平静,漫不经心道:“怎么样,你也落个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