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无忌忍不住翘了翘唇角。外人只知道他这个格外偏执的鲛皇,痴恋气运之子,却不知道,气运之子亦是喜爱和纵容他的。正因他能感受到春愁对他的喜爱,他才能尽可能的在平时装的跟正常人似的。
若是他的春愁不爱他,若是这时不是面临着天塌的灾难……凌无忌想,他其实也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事情来。
半空之中,春愁被这天雷劈了一下后,似是进入了一种玄之又玄的境界,明明是在修炼恢复中,忽然微微蹙眉,在半空之中,一面修炼,一面开始无意识的缓慢旋转,周遭的灵力,似是都朝着他而来。
又过了一个时辰,刚刚被灭掉的遮天城的灵力,甚至遮天城周遭的灵力,都开始朝着春愁涌去,全都被春愁纳入身体里。
众人对此都是震惊不已。
而这种情况,还在持续不断,在过了一个上午后,附近城池的灵气,也开始朝着这里涌来。
距离春愁最近的那些人周遭的灵气,几乎都要化为实质了,雾蒙蒙的,让这些人单单用眼睛,根本看不清楚周遭的情况。
站得稍稍有些远的归元剑宗的前任掌门闲云子见状,愣了好一会,喃喃道:“原来当年,那个吸走的归元城和归元剑宗之上的空间系灵力的人,也是他。”
闲云子想到了这些,当时在归元剑宗做客的器宗掌门等人,亦是想到了这些,此刻都仰着头,看向那个半空之中盘膝坐着,不自觉的吸引了无数灵力的少年。
春愁的确不知晓外界的情况,只是觉得他好像又抓住了一丝修炼法则,而且还是能不停的吸收周遭灵气的法则,他不知道这种机会能持续多久,于是开始不停的吸收周遭的灵气。
他的丹田,他的经脉,他的全身骨骼,他的头发丝和血液里,都吸收了无数的灵力。
他丹田里的风华伞和七大神器,都因此受益,在不断的灵气冲刷中,竟是都恢复了原状。
春愁在吸收灵力吸收到觉得自己快要爆炸的时候,周遭的灵气已经浓郁到化神期修士也无法用神识查探那位气运之子的情况了。
化神期以下的修士,更是不得退出遮天城附近,站在另一城之上,才能勉强呼吸顺畅,不至于被这浓郁的灵气逼得,连睁开眼睛都困难。
当然,他们既然退的远了,也就看不清楚春愁如今的模样了。
现在,包括春愁自己,唯一能偶尔抓住时机,看清楚春愁此时的模样的,只有一个有渡劫期实力的凌无忌了。
但是凌无忌也被这太过浓郁的灵气给冲击得,只能将灵力融于眼睛,在偶尔周遭灵气稍稍减弱一点的时候,才能看到正在转着圈的盘膝修炼的春愁。
只是其中有一次,凌无忌觉得自己可能眼花了,因为在那一刻,他没有看到转着圈的红衣少年,反而是看到了一抹淡淡的绿色。
凌无忌:“……”他怔了怔,随即就又努力抓住机会去看,但后面看到的,就都是在不停转圈的红衣少年了。
而春愁也不知晓这件事,他只是在身体和本命法宝都无法承受住这持续不断的灵气的时候,蓦的睁开了眼睛。
随即,天空中顿时电闪雷鸣,将原本看不清楚的遮天城上空,给照的清清楚楚。
那道积蓄已久的天雷,此时此刻,终于“轰隆”一声,倏然落下。
春愁依旧盘膝坐在半空之中,眼看着那道比上一道天雷还要粗的天雷,朝他劈来!
十五个防御阵盘,在那道强势的天雷之下,只支撑了片刻。
春愁随后扔出去的各种防御法宝,也没能支撑太久。
而春愁也没想要那些法宝有多少作用,能够帮他拖延片刻时间,稍稍减弱这天雷之力,他就心满意足了。
与此同时,他将本命法宝风华伞取了出来。
青色的油纸伞上,七件神器挂坠,已经安然坠在了油纸伞上。
油纸伞和神器所受的雷劈,此刻都恢复如初。
春愁将油纸伞撑起,任由油纸伞在他的头上开始转圈,他自己则盘膝坐着,任由这最后一道天雷,落了下来。
能够看清楚这一幕的一众人,同时心头一跳。
凌无忌甚至想要冲上去帮心上人抵挡这一击。
结果被器宗掌门和符宗掌门一起给拦住了。
就在这一拦的时候,那道归元大陆史上都没有记载过的厉害的天雷,已然落在了青色的油纸伞上,随即,落在了春愁的身上。
青色的油纸伞似是发出了阵阵哀鸣。
而那红衣少年,登时被劈了个外焦里嫩,整个人都黑乎乎的,像是……真的被劈糊了。
凌无忌甚至还闻到了一股焦香味。
凌无忌:“……”
他随即大声喊道:“春愁!”然后再也不能忍受任何人的阻止的强行冲上了半空之中,站在距离春愁不远的地方,微微怔住,似是不敢上前,确认他的心上人是否还活着。
直到春愁长长的、焦焦的眼睫毛轻轻颤动了一下,他睁开眼睛,小声道:“真香啊。”然后无视了就在他眼前的凌无忌,举起自己被劈的焦香的胳膊,就十分想要咬一口。
正在春愁有些犹豫,是不是真的可以尝一口自己的肉时,凌无忌就扑了上来,双臂颤抖的将人抱在了怀里。
围观众人登时松了口气。
幸好,活过来了。
虽然周遭的灵气依旧浓郁的有如实质,可是,气运之子熬过了最后一道天雷劫,还活着,这就够了。
救世,有希望了。
而天空之上,雷云散尽,开始淅淅沥沥的下起了灵雨。
凌无忌颤抖的双臂,终于镇定了下来,就想要松开手,离开这里,结果被怀里抱着人的反抱住了。
“别走。”春愁低声阻止,“再抱抱我。”
凌无忌闻言,心头登时暖洋洋的。他的春愁其实甚少在人前对他太过亲近,还说这等甜言蜜语。低笑了一声,只觉此时春愁说什么他都会答应,立时将怀中人抱得更紧。
实则春愁是想着,凌无忌来都来了,这灵雨可是好东西,对他和凌无忌,还有他的本命法宝都是有益的,可以最快最无害的修复他们的身体,恢复灵力。
而且……说起来,遮天城的百姓借遮天城之力,躲过天雷劫,从不度雷劫,他好似也从未亲眼见过他的无忌哥哥度雷劫。
这个念头在春愁的脑海里一闪而过,随即就开始思索起来别的事情。
他度过了化神劫,已经有了化神期修为,但是好像,并没有恢复神女曾经说的记忆来着?这是怎么回事?
正在春愁抱着凌无忌,一齐淋了会灵雨,觉得身体完全恢复后,春愁心头,忽然有一种不好的感觉,立刻就用灵力将抱着他的凌无忌给一把推开了。
而天空之上,原本已经散去的雷云,竟然重新开始聚拢。
围观之人中,有人忽而道:“不好!这是化神劫过了,渡劫期的劫雷又来了!”
春愁仰头望天,心有所感,看看自己已经完好无损的身体,还有修复完全的本命法宝,大约知道,神女所说的修为到了,是他要再进一阶。
那便……再进一阶!
春愁的眼睛里,是满满的战意,尔后闭目,再次吸收起了周身灵气。
围观众人不敢置信,却又不得不相信他们亲眼看到的东西。
春愁又闭目修炼了半天,渡劫期的九九天雷劫的一九天雷,终于落了下来。
天道似乎只是想要气运之子尽快进阶,并不想杀了这位可以辅助救世的气运之子,因此每每九道天雷劈完,这位气运之子就会有足够的时间,恢复身上的伤和法宝的损伤,而周围汹涌而来的灵气,就会供这位气运之子在短时间内,迅速恢复。
甚至八九天雷到九九天雷之间的时候,气运之子和他的本命法宝,足足恢复了三天三夜,才开始迎接最后的九九天雷。
天道,依旧喜爱这位气运之子。
这是仍旧坚持着在场围观的众人的感想。
而凌无忌则是微微拧眉。他心知得到多少,就要付出多少,天上是不会掉馅饼的。
这天道如此偏爱他的春愁,只怕想要春愁为此付出的,必然不简单。
而渡劫天雷,其中危险最大的,不是这天上的一道道天雷,而是……问心一关。
春愁当然也要经历这一关。
且天道将这一关,设在了春愁的最后一道天雷之前。
“问心劫,其实才是最难的一劫啊。”依旧还能坚持着在此围观的人,只剩下了化神期以上的修士。
他们显然对此十分了解,都忧心忡忡的看着那位气运之子。
然而这一关对春愁来说,其实,半点都不危险。
他知晓那位神女不会说谎,说他会在修为有成时,想起某些事情,就一定如此。
但他显然没料到,是让他在问心劫中,看到他想看的事情。
春愁仿佛在这场问心劫中,度过了不止一生。
非但看到了前世,还看了更久远之前发生的事情。
他睁开眼睛时,眼睛里仿佛进了沙子。他使劲眨了眨,才没有因为这“沙子”流出泪来。
天道并不给春愁继续伤心的时间,最后一道天雷,直直的劈了下来。
其威力,仿佛要将遮天城,再灭一次一般。
而这一次,诸化神期修士,都立刻毫不犹豫的后退出一城的距离。
凌无忌亦要后退,一面后退,一面忍不住回头看。
唯有遮天城城主,依旧守在那副神之骨身边,面带苦笑。
遮天城之上,最后一道天雷,如期而至。
“轰隆——”
灵气浓郁的半空之中,被天雷劈得灵力四溢,所有围观之人都下意识的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等到他们回过神来,睁开眼睛,才发现所有的灵力都涌向了一个方向——
那是气运之子所在的方向。
灵气太过浓郁,仿佛是极其厚重的浓雾,没有人能看清楚气运之子的身影。
唯有修为实力最高的凌无忌,在强行吞下了一整瓶的上品丹药,将灵力凝于眼睛,才终于隐约看到了那灵力涌向之处,正立着一个打着一把油纸伞的人。
这场灵气直到三天三夜后,才渐渐退散,又或者说,被某个人,全部吸收了。这在理论上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但这件事,的确发生了。的确有人可以在短时间内,将这浓郁犹如实质的灵气,全都给吸收了,且还没甚不好的影响。
已经退出了很远的围观之人,才终于返回了遮天城,全都仰着头,看着那个撑着一把青色的油纸伞,闭目站在半空之中的……红衣青年。
是的,春愁在经历了渡劫期的天雷劫后,终于重塑了自己的肉身,从原本的筑基期时十七岁的少年模样,变成了二十几岁的青年模样。
身上穿着的红衣……是一身新郎喜服。
所有人在呆呆地看到现在的春愁的模样后,都下意识的去看鲛皇。
凌无忌此刻亦是怔住了,内心震惊无比。
他看惯了春愁少年人的模样,此刻乍然看到春愁“长大”了,即便春愁尚且没有睁开眼睛,他亦觉惊艳非常。
二十几岁的春愁,少了几分少年人的锐气逼人,多了几分温润俊美,像是一块经历过时光雕琢的美玉,越发……让他为之心动。
而这只是让凌无忌惊艳和心动,让他震惊住的是,春愁身上的……那一身喜服。
那是在仙凡界时,他和春愁青梅竹马的长大,还没有许下白首之约时,他就已经认定了春愁将来会是他此生的伴侣。于是根据平日里在红叶小镇上参加的婚宴,观察那些新人的喜服后,偷偷画下的将来他和春愁成婚时喜服的模样。
他当时就在想,鲛人族擅长织布,他可以再学一学制衣,到时候,就可以亲自做两身新郎服,将来他和春愁成亲时,便可以穿。
只是他那时的心思还不好全然表露,又担忧鲛人的身份他不能隐瞒一辈子,唯恐吓到了春愁,才只按捺下不提,悄悄画图。等到后来,二人从仙凡界来到了修仙界,凌无忌的见识越发多了,就对他们的喜服,有了别的想法,最初画的喜服的图纸,就搁置了下来。
而现在,他的春愁,正穿着他最初画下的喜服,立在半空之中。
凌无忌确认,他最初画下的喜服图纸,并未让春愁看到过,因为还没有来得及,他们就来到了修仙界。凌无忌在逛成衣店时,就觉得他可以做更好的喜服,最初的喜服图纸,就束之高阁了,没有让春愁看。
可他的春愁,如今却穿着这身喜服。
凌无忌仰着头,良久都说不出话来,心中却有了一个奇妙的猜测。
谢浮生、谢杳杳、无我、谢悠悠、柳寒衣几人,此刻终于也站到了前面,可以近距离仰着头,呆呆地看着他们又“年长”了几岁的大哥。
以及,大哥身上那身喜服。
正在众人心中都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毕竟按照常理来说,度过渡劫期天雷劫的人,下一步,就该是要飞升了。
虽然归元大陆已经千余年没有飞升之人了,但这位气运之子,既然度过了这天雷劫,那不就是应该飞升么?若是在飞升之前,能帮他们解决了救世一事,那就更好了。
可是,春愁没有飞升,他只是拥有了比渡劫期修士更强大的实力,更充沛的灵力,以及,更强悍的身体。
在半空之中,闭目良久,穿着新郎喜服的春愁,才终于睁开了眼睛。
他已经,全都想起来了。
终于在天塌之前,知晓自己究竟是……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