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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究竟是如何落得这个地步的呢?
我想不通。
一场梦又将我带回了这场变故的伊始,我看见血色在火光中弥漫,染红夜色,一张张熟悉的面孔慢慢在回忆里冷掉,弥散,消逝,最后看见的是薛流风满带恨意的脸,仇恨燃起的烈焰比那晚的火更为灼人,连我都未敢直视。
是啊,他当初明明是连我都一起恨着的。
可那张脸又变成了现在的他,疲惫又痛苦,说不在乎了,说要放弃,说,算了吧。
梦里他好像看见我了,于是他失去了所有表情,我听见他说:
“是你把我逼疯的。”
我呼吸一窒,即刻醒了过来,大喘了一口气。
竹编沿着顶架挂着,在夜风的鼓动下互相碰撞着,发出沉闷的响声。
——我挂在书房的竹篾小马被他发现后,他便削了竹篾,开始固执地编着各式各样的小玩意儿,如同献宝一般,哪怕我一眼都不再施舍给这些死物。
他却问我,还记不记得很小的时候,青云庄有一仆从,极其擅长做这些小玩意儿,我们曾一起缠着他闹着要自己编,薛流风学会了,但我没有,当即负气而走,足足七天没和他说一句话。
我在乏善可陈的回忆里翻找了几下,说:不记得了。
他笑了笑,继续专注于手上的动作,没有再说话。
这些竹编的主人此刻正趴伏在一侧,眼底满是青黑色,不安地睡着。我缓缓抬起手,还未触及他的侧脸,他就似有所觉,微微皱起眉头。
“爹,对不起……”
我的手停住了,良久,才放在他的背上,轻轻拍了拍,他的眉头慢慢柔和,眼角却渗出了一滴泪。
在这一瞬间之后,我倏尔明白了他,他远没有看起来那么坚定,也远比我想象中的还要痛苦。
他同我一样,总忍不住耽于不复存在的回忆中,总是迫切地去寻求有关过去的蛛丝马迹,就好像一伸手,海市蜃楼就可以化为现实,我们所拥有过的一切也从未失去过。
对于薛流风而言,我就是他同那个美满过往之间的唯一牵绊。
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
他曾无数次告诉我的道理,我没有听进去,其实他自己也从未参透过,终于让自己也陷入了无可自拔的境地中。
我从未如此感觉过这份恋慕的真实,在一切都已经来不及的时候。
如果一切允许,我会拥抱他,回应他的亲吻,告诉他无论他变成什么模样,我也不会讨厌他,但我不能,因为我承诺不了永久,所以我也不可以放任。
如果他狠不下心做出这个抉择,那么我会帮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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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了睡意,枯坐许久,直到天光微亮之时,我才动了。
薛流风也慢慢转醒,他整夜都睡得不太安稳,醒来时面上也还满是疲惫,睁眼便看向我。
在他整个人都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我开口道:“去找唐寰过来。”
“不……”他似是要同先前一样那般拒绝我,神色却猛地一变,目光落在了被我丢在一旁的匕首,那匕首之上,沾满了毫不掩饰的鲜血。
他像是被重重击打了一样,将目光移回到我身上,我一手捂住小臂内侧,但鲜血还是慢慢地在渗出,顺着我的皮肤流浸到了衣衫,染出一大片的血红,触目惊心。
“为什么?”他的声音艰涩无比。
我没有理会他,冷静地重复了一遍:“去找唐寰。”
“我去镇上找大夫,你等等我。”他充耳不闻,慌张起身。
他话音方落,我直接松开了按住伤口的手,鲜血没了阻碍,流淌地更加肆无忌惮,我就这样看着他,仿佛这伤口并不在我身上一样,不置一词。
他定住脚步,回到了我身边,用近乎妥协的态度握住我松开的那只手,重新覆盖在了伤口上,力道穿透掌心,按得伤口生疼,像一次短暂的报复一般。
他说:“好。”
薛流风并没有让我等太久,唐寰被拉过来的时候,头发甚至都还有些凌乱,她满面怒气,却在看到我的那一刻全变成了讶异。
“你大清早发疯不由分说就把我赶过来就算了,好歹说一声要做什么吧?”唐寰有些无语地看着薛流风,晃了晃自己空空的双手,“我什么都没有,你让我用什么给他治伤?”
说着她便朝我走来,低下身子看了看我的伤口,伤口其实不深,我掐着时间自己下手,并不是真的为了求死,唐寰微微抬头与我对视了一眼,又若无其事将眼神挪回那唬人的伤口之上。
她随手将我的衣衫缠在我的小臂上,做了些简单的止血处理,然后转过身,面色凝重地交待薛流风去取些药来,她说得繁复,薛流风听得却认真,一一应了下来。
待薛流风离开后,她才恢复了正常的表情,好奇地看着我,“怎么,你们因爱生恨,这就打起来了?”
我愣了一下,而后生出了些恼怒,“什么乱七八糟的。”我简短地解释了一句:“我自己划的,不这样,支不开他。”
“你都这身体了,还能对自己这样下手,真是够狠心的。”她挑眉看我,竟还有些敬佩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