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怜奴娇 林有蔓草 19785 字 1天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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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连时自是期盼有一个和乔菀的孩子的,只是在这枫叶城,遍地流民,军营不比将军府自在,许多事情也要乔菀亲力亲为,若是此时怀了身孕,对乔菀来说是极为不便的。

本来女子孕中就辛苦,还要与他在这里遭罪,是万万使不得。

乔菀看着赫连时又期待又担忧的神情,朱唇忍不住弯起,她月事本就不准,推迟几日倒也正常,没想到他居然能想这样多。

“依将军看,我是否有身孕?”乔菀凝着眸子,细细端详着面前的男人,一双眼里似笑非笑。

赫连时似是松了一口气,摇头道:“没有。”

乔菀也不知道是喜还是忧,按道理来说,二人不可能这么久都没有孩子。

其实早些时候,她便私下找过白子期问过这一档子事情,白子期告诉她,她的体质天生孱弱,不易怀孕,若强行怀上了,怕也是九死一生才能生下一个孩子。

她可以不要孩子,可她不知道赫连时怎么想的。

赫连时只娶了她,没有小妾,更没有通房丫头,若她不能给他子嗣,那赫家岂不是要断后了。

南越国的婆家最是看中传宗接代,嫁给赫连时,固然没有婆母逼她生孩子,但也许男人都希望有个孩子在自己膝下承欢?

乔菀想着,眉间飞起两团愁云,嘴角也向下抿起。

她打定主意找白子期要方子,用些时日调养调养身子,不可再这般柔弱了。

赫连时见她眉间失落,心里蓦然塌陷了一块。

她喜欢孩子?一想到她刚刚的脉搏,赫连时怨起自己的身体,定是自己连日操劳,忽略了对自己身子的调养。

赫连时恨起自己的不行来。

改日他要偷摸去找白子期开几副强身健体的方子,否则这还得了?

菀菀嫌弃他不能生子怎么办?!

二人各怀心思,一时间看向对方的眼神里都有些扭捏不安。

悬挂起的粉色床幔没挂紧,滑了下来,正好挡在二人中间,两人隔着薄薄一层床幔,不约而同悄悄松了口气。

“要不,去看看杏杏?”两人异口同声道。

“好。”二人又同时回答对方。

乔菀念着没有身孕,但有杏杏让赫连时体验一下做父亲的感觉,这样也好。

赫连时想着,杏杏乖巧可爱,说不定可以缓解菀菀没有身孕的失落。

当然,照顾杏杏的这段日子,也好让他抓紧时间养养身体,免得让菀菀笑话了去。

“那我们给杏杏带些好玩的物件吧,这几日得空的时候,我还给她新缝了一件衣裳。”谈起杏杏,乔菀嘴上就漫出笑意。

赫连时把垂下的床幔挂回起来,见乔菀唇边笑意渐深,愈加笃定了乔菀爱孩子的心思,更怨恨起自己来。

自己怎么就这般无能,不能让她怀一个粉雕玉琢的可爱娃娃呢?

看来强身健体一事迫在眉睫。

他不经意间摸了摸自己腹部的肌肉,觉得奇怪,自己也没懈怠,怎么

偷偷叹了口气,赫连时忙配合乔菀拿了些好吃的,又将乔菀新做的衣服装到包袱里,乖乖在一旁候着乔菀。

乔菀对着铜镜,细细梳理着鬓边的乌发。

她从镜中向身后的赫连时瞄去,今日这男人好生奇怪,怎么周身散发着一股垂头丧气呢?

赫连时一定也为没有怀上孩子而失望吧,乔菀有些心虚,这是她的问题,但是

总得给她些时日调养,而且不知怎的,每每想起和赫连时要孩子这件事情,她总会不好意思。

想着想着她脸上莫名其妙飞起一块云霞,正好傅修明在外头喊她,她忙将簪子戴好,先赫连时一步出了营帐。

枫叶城因着瘟疫和战乱,全城物资都匮乏得很,傅修明搜罗了半日,才终于弄了些女子最喜欢的胭脂水粉给乔菀。

“乔姑娘,前些日子本王多有冒犯,还望乔姑娘能原谅我身为王爷的苦衷。”傅修明递了买好的东西过去。

乔菀犹豫了一下,望着傅修明眼睫上积攒的薄雪,又见他拿着盒子的手,他的手已经冻得通红了。

王爷与她赔罪,她拒绝的话,是不是太不识趣了?

再者她本身也无所谓他如何对她了,把她当个友人也好,把她推出去安抚民心也罢,她本身也对皇家的尔虞我诈了无兴趣。

之后战事平定,赫连时卸甲,他们便和朝廷再无关系。

乔菀心里想的通透,可方才在营帐中,脸上的红晕还未消退,傅修明见着她发愣,她脸颊边又浮上不正常的红色,心里有异样的情愫作祟。

他或许有机会再得美人芳心。

“王爷做事考虑大局,自是要配合的,不怪王爷。”乔菀低着眉,微微福身,以示敬意。

“那赔罪之礼乔姑娘暂且收下。”傅修明扫了扫盒子上的雪,将盒子递了过去。

乔菀顺从地接过——

赫连时正好撩起帘子出来,就看见乔菀红着脸接下傅修明递过来的盒子,心中顿时警铃大作。

因着今日把脉的事情,赫连时格外容易多想。

怎么,嫌弃他不行了?开始红着脸和别的男人调情了?还光明正大地站在他营帐前!

自己原来是真的不行吗?

他从前从不脑补这样多的戏码,如今是真的有种如临大敌的危机感。

赫连时忍着醋意,把傅修明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尤其在他腹部下方停了好一瞬。

看着也平平无奇?

赫连时倏地松了口气,装作淡定地与傅修明作了一揖:“王爷。”

赫连时嘴上喊着王爷,眼睛却一瞬不瞬地盯着乔菀和傅修明共同握着的盒子。

傅修明怎么还不松手?!

傅修明愣住,“嗯”了一声,赫连时伸手,握住乔菀手腕——

“将军。”乔菀轻呼,赫连时抓着她的手将盒子推了回去。

“王爷好意,末将心领了。”赫连时顺手拉过乔菀,和她十指相扣。

“本王是给乔姑娘赔罪的,倒和赫将军没什么关系。”

“菀菀是我夫人,夫妻本是一体,如何与我没关系?”

乔菀手指的骨节被赫连时握得生疼,她偏头瞧着这带着醋意的男人,知晓他定是误会了。

“将军,王爷好意,我们不便推辞。”乔菀揉了揉赫连时手心,软声道。

傅修明又将盒子递了过去,乔菀笑着接过:“谢过王爷。”

“无事,本王应该做的。”傅修明瞳仁温润,笑得如沐春风,颇有些自在的得意。

等傅修明走后,乔菀抱着盒子和赫连时进了营帐,赫连时一改刚刚的硬气,委屈巴巴地贴上乔菀的肩膀:“菀菀,你怎么收别的男人的礼物。”

“王爷位高权重,我不想惹他不痛快,便收了。”乔菀解释道。

“好吧。”赫连时自然是什么都依着乔菀的。

乔菀摸着盒子上的扣子,“咔嚓”打开。

里面放着几盒胭脂,还有各色的口脂,精致小巧,不必京城的差,要想在枫叶城找到这些,确实要耗费好一番心思。

“菀菀要用这些嘛。”赫连时揽住乔菀的腰,语气里藏着试探。

“这些确实名贵,可总归不适合。”乔菀顿了顿,低头轻轻笑着,簪子和发带蹭着赫连时下巴。

笑够了,她终于仰头,小酌了一口他的唇,眉眼弯弯似天上的月牙儿,住着星辰,也住着他。

“我要亲将军,将军也要亲我,当然要用将军亲自给我买的胭脂水粉啦。”

乔菀一笑便笑到了赫连时心坎上,让他刚刚的阴霾也一扫而空,他心中像被糖填满了,和小孩一样蹭着乔菀。

“好啦好啦,我们该出门看杏杏了,也不知道她病好了没,若是好了,就把她接过来和我们住吧。”乔菀托住赫连时的脸,缓缓道。

“如此甚好。”赫连时换了个姿势揽着她,宽大的衣袖抵在她后背,他抿抿唇,似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低声说道,“我有一事想问菀菀。”

见赫连时骤然正经,乔菀直了直身子,手掌抵在他胸膛处,正色道:“将军尽管问。”

“我”赫连时觉得这个话有些羞于启齿,但再这样想下去他会发狂的,思虑一会还是问出了口,“菀菀,我在床上是不是很不行?”

他担心乔菀在榻上为了不让他自卑,故意装作他很行的模样。

乔菀一愣,嘴角抽了抽,眼珠子越瞪越大。

这男人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分明每次都要把她抽筋剥骨了才罢休,行不行他自己感受不到吗?

心里嘀咕着,脑子里又出现与他共赴云雨的画面,刚刚好不容易褪去潮红的脸,瞬间又爬上一层绯色。

“将军很行我时常险些承受不住若是温柔些就好了。”乔菀被圈在赫连时怀中,显得小小一只,此刻更像极了红着眼求情的兔子,赫连时心一软。

原是自己太行了,吓着孩子出世了?

赫连时决定,下次温柔些。

嗯,不过还是得白子期看看,万一自己真的有什么隐疾可不好,顺便找白子期要几副强身健体的方子。

得了乔菀的认可,他心情大好,当即拿了油纸伞,背着装满给杏杏东西的包袱,牵着她的手去医馆。

杏杏已经在医馆想乔娘娘好多天了,先前听见好多人在骂乔娘娘是妖女,要将妖女带去祭祀,可担心坏她了。

能给她甜甜冰糖吃的娘亲,怎么可能会是坏人呢?

白子期今儿个精神抖擞了不少,原因无他,托他高明医术的福,也因着要救乔菀的压力,他壮着胆子改良了一下方子,没想到效果出奇的好,今儿个许多得了瘟疫的病人纷纷好转,医馆少见的没有痛苦的哀嚎声。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欣喜的互相问候声——

“李家大爷,你今日感觉怎么样啊,我今日突然好了好多,神清气爽的。”

“听出来了,你声音都有中气了,我今日也好多了。”

“今儿个真是好日子。”

“还得夸夸白军医的药方,见效是真快。”

“我们这一片呀,都有好转了!”

“对了,城主说,赫将军把潜伏在我们这里的吐蕃奸细抓出来了,听闻将军夫人是被陷害的,证据确凿。”

“对呀,我就说嘛,乔娘娘这么好心,还给我们包药,肯定不会害我们。”杏杏突然大声地回话,周围原先跟风骂乔菀的人都心虚地低下了头。

白子期提着药箱,穿梭在患者中间,一个个检查着他们的情况,走到杏杏身边时,摸了摸她的头发,蹲下温声道:“杏杏还在等娘亲和爹爹嘛?”

“嗯。”杏杏乖巧地点头,这几日她一直都有乖乖喝药,就等着病好了能出医馆,跟着白军医去找军营里找娘亲。

“杏杏今天还有没有不舒服?”白子期替她把脉,发觉她病好全了。

“没有了,只是很想念娘亲,白军医,我今日可有更好些了?”杏杏拽着白子期袖子,一双圆眼藏着期待,亮晶晶地看着白子期。

“都好了,你且先到里屋里坐着,等我得空,就把你带军营里见娘亲好不好?”

话音刚落,医馆外便传来马蹄的声音,白子期最是熟悉赫连时乌雅马的脚步声,他招呼杏杏向外看去。

“娘亲!杏杏好想你!”在乔菀出现之前,杏杏一个人孤苦伶仃的,整天难受地缩在角落里,沉闷的很,乔菀来之后,她便将乔菀当做了自己的亲人。

小孩儿心眼不多,只知道眼前这个姐姐漂亮又温柔,还肯把她当女儿养着。

乔菀笑眯眯地看着迎面跑来的杏杏,几日不见,她变得愈发活泼可爱了,想来这几日病情大有好转。

她拢了拢裙摆和禁步,蹲下要抱冲过来的杏杏。

杏杏在距离乔菀两米处突然停下了脚步,她的脸因为跑动和喜悦变得红扑扑的,缓了缓气息道:“娘亲,白军医说我的病好全啦,娘亲可以放心抱我了。”

乔菀鼻头一酸,这孩子,时刻担心着会把瘟疫过给自己,贴心的像她生的一样。

赫连时抱着包袱,见这一幕也忍俊不禁,杏杏这丫头可真讨喜。

乔菀向前几步,牵着杏杏的手,这是杏杏第一次碰着娘亲的手,面上居然浮起羞涩,她有些不好意思,眼角也不知怎的湿了。

“杏杏怎么哭了?”乔菀蹲着,拿着帕子轻轻拭去杏杏眼角的泪水,柔声安慰道。

“杏杏我我好不容易又有娘亲和爹爹了,他们在天之灵一定会欣慰的。”杏杏想起为了保护她,被吐蕃人打死的爹娘,一时间苦从中来,泪水决了堤。

本来爹娘可以活着的,可吐蕃人看上了她家的财,也看上了她的娘亲,爹爹散尽家财,还是没能拦住吐蕃人带走娘亲,最后爹硬闯敌营,被活活打死了。

想到这,杏杏挪着步子,拉着赫连时的衣角,抽抽搭搭道:“爹爹你可一定要保护好娘亲,娘亲长得这么好看,又这样温柔。”

赫连时也学着乔菀蹲下,与乔菀对视一眼,眼中尽是珍视和爱护,他摸摸杏杏的头:“好,爹爹一定会的,爹爹还会保护好你。”

杏杏看这个新爹越发顺眼,虽说他平时看起来高高大大,一身甲衣衬的他冷冰冰的,可他看向娘亲的眼神可甜了,应该是个好爹爹。

她伸出另一只手,牵住了赫连时的大掌,面上泪痕未干,嘴里欢快地念叨:“爹爹要宠娘亲一辈子。”

乔菀公然被一个小孩儿说这些话,蓦然羞红了脸。

三人一起进了医馆,赫连时贴心地走到患者们身旁,挨个问着他们的近况。

与此同时,傅修明也到了医馆,他与赫连时一人负责一半,体察民情。

乔菀抱着杏杏坐在里屋,偶尔探出身子瞧着外边的赫连时,嘴角浮起甜蜜。

傅修明远远看着二人甜的拉丝的眼,心中骤然被拧紧。

他和乔菀,真的不可能了吗?

可明明乔菀今日收下了他的赔罪礼,但比起赫连时对她的情谊,自己的确实有些上不得台面。

看着穿着新衣裳的杏杏,他突然有了想法。

若是他讨得杏杏的欢喜,是不是可以让乔菀对自己印象好一点,再少一些排斥?

要说哄小孩的物件,他没有,但是他身上有价值连城的玉佩,或许可以一试。

“杏杏,喜欢这个玉佩吗,我送你玩儿。”傅修明得空后,拿着玉佩笑盈盈走向杏杏。

可杏杏是个记仇的,瞪了一眼回去:“那日可是你拦住娘亲不要给我喂药的!”

第67章 好男人,要学会从自己身上找问题

傅修明被杏杏的话噎住, 玉佩尴尬地悬在空中。

“先前我不是故意的。”傅修明见她这样也不恼怒,他放下王爷的架子,蹲下来轻声哄着杏杏。

傅修明生的温润如玉, 举手投足间皆是温和谦逊的做派,又最会揣摩人心, 杏杏一个孩子被搅糊了脑瓜。

不过杏杏心中飘着淡淡的疑虑,这人怎么突然对她这么好?

收起刚刚怼傅修明的冲动, 她上下打量了一下傅修明的穿着,一眼看出是极为昂贵的云绫锦, 亲爹曾说过这是上京最时兴的料子, 只有达官贵人才能穿上一穿。

吐蕃来犯之前, 杏杏家是枫叶城有名的琴商,时常随着父母到京城中购置新琴, 了解时下最新的消息,故此, 她年岁虽小,也见过颇多世面, 察言观色的能力远超同龄人。

这个男人她惹不起,还是乖乖靠在娘亲身边好了。

乔菀提着一篓子草药正要去洗, 被杏杏一把抱住大腿。

杏杏把头埋在她裙摆的禁步上蹭了蹭, 软软糯糯道:“娘, 我刚刚好像凶到他了。”

说着她伸手指了指站在一旁抱手的傅修明, 乔菀一愣,忙替杏杏找补:“还望王爷饶恕杏杏童言无忌, 奴家先在这里道歉了。”

赫连时正欲过来帮乔菀弄些草药, 就看见乔菀、杏杏和傅修明三人站在一起的画面,不禁加快了脚步。

身旁有才睡醒的阿婆, 正巧和赫连时看的方向一致,阿婆年纪大了,眼睛有些花,傅修明和赫连时的身形又相似,那阿婆忍不住和隔壁的病友八卦了一嘴:“诶,那登对的小夫妻又来了,还领了个娃娃。”

小夫妻?

赫连时走的脚下生风,那边傅修明对着乔菀谈笑风生,还打算伸手接过乔菀手上装满草药的背篓。

“童言无忌,倒是天真可爱,我与乔姑娘一同去将草药清洗了吧。”傅修明温声道。

乔菀掂了掂手中的背篓,这些草药是白子期令人到山中从厚实的雪下搜罗来的,眼下冰雪融化成水,打湿了药材,背篓确实沉了不少。

傅修明要接过这背篓,也的确能帮她。

正当她要将背篓递过去时,赫连时正好出现在她身旁,随后极为顺手地拿过了背篓。

“菀菀也不知道喊为夫。”赫连时假装没看见傅修明,不仅拿过她的背篓,还伸手含情脉脉地替她捋了捋鬓边垂下的发丝。

傅修明的手再一次停在半空中。

杏杏歪着脑袋,悄咪咪打量傅修明,然后伸出手牵住他,瞪着大眼睛甜甜地问道:“是要牵我吗?”

傅修明脸上扯起一抹淡淡的笑容,拉住杏杏的手:“是呀,杏杏这么可爱。”

本来有些尴尬的乔菀,突然很感谢杏杏这句救场。

要不然又要得罪傅修明了,虽说如今傅修明要靠着赫连时夺权篡位,不敢动赫连时,但也总归做人不能太绝吧?

赫连时惯会吃醋。

傅修明轻叹了一口气,伸手拍了拍赫连时:“赫将军眼里还有我这个王爷吗?”

赫连时闻言嘴角轻笑,先让乔菀和杏杏出去,复而转身看着傅修明。

赫连时直言道:“我不会与王爷争夺权位,只想好好将战事平定,收复余下的城池,对王爷毫无威胁,忠心可鉴,不比其他虚情假意谄媚的人更好吗?也请王爷勿要打我妻子的主意。”

傅修明挑眉,眼底里还透着几分不相信,嘲讽道:“世人追名逐利,往往都会因此牺牲所爱之人,铸就自己向上爬的道路,古有大臣献妻讨得君心,若赫将军想要效仿,也不是不可以。待我事成之后,赫将军是我南越国第一功臣。”

“末将不求名利,只求一人心。”赫连时抬眸,庄重地对傅修明作了一揖。

傅修明继续问道:“可我如何能确保你的忠心,万一你想反了我呢?”

“待王爷登基之日,便是我赫连时隐退之时。”赫连时嘴角浮起笑意,眼神渺远,少见的带了浓郁的温柔。

傅修明对上他幽黑的眸子,竟然能感受到他眸子里藏着的爱意,傅修明身躯一震。

赫连时继续道:“若是王爷不信我,猜忌我,大可以不重用我,功名利禄对于我来说,都不如菀菀重要。我只求一件事,王爷勿要再靠菀菀那么近,天家争斗最是无情,倘若菀菀日后跟了王爷,与王爷入那深宫,不仅要随时被王爷权衡利弊,还要陷在尔虞我诈之中,这就是王爷能给菀菀的爱吗?”

谈话间,二人早已挪步至里屋,傅修明眸子落在屋内案上整整齐齐叠着的帕子上,正面朝上正好绣着两个字,“乔”和“赫”,心里不由得泛起一阵酸意。

“先前王爷与我说,心悦于菀菀,可那日菀菀身陷囹圄,王爷的第一反应是将她推出去做个安抚民心的祭品,王爷的心悦,未免太冷酷无情。那些时日,菀菀虽然没有表现出来对王爷的失望,可我依旧感受的到她的失落。纵然是友人之间,王爷也不该如此背叛。”

赫连时的话一句句扎在傅修明心上,傅修明张了张口,却蓦然发现不远处镜中的自己,神情显得那般无措和自责。

他心中有天下,有百姓,可独独不会只装着乔菀。

甚至,他之后会纳妾,会有更多的女子为他开枝散叶,那个时候,对着一众各色女子,他能保证还会只爱乔菀一个人吗?

傅修明哑然,那块案上叠着帕子被他深深地盯着,好似盯出一个窟窿,一切都能有合理的借口。

借口什么呢?他身不由己?他爱

太拿不出手。

站定良久,等到他通过镜中瞧见自己土色的脸渐渐恢复正常,才咽了咽唾沫,润了润嗓子开口:“赫将军的话,我明白了。”

他想起他为了找乔菀赔罪,冒着飞雪在枫叶城中寻着铺子,想着找幸存的店家买些胭脂水粉,他一家家敲开店门,得到的是空荡荡的回应。

后面他策马回了北城,才找到些脂粉。他一度以为,讨得姑娘的欢心,赏赐物件就足矣,这法子在宫中自是可行的,可他忘记了,乔菀从不是被小恩小惠就打动的女人,她有自己的心气,有自己的倔强和顽强。

她最无助,最需要人支援的时候,他做了缩头乌龟。他与他,本就不是一路人。

傅修明哑然,再回头,赫连时已经不在屋内了。

医馆外头,乔菀站在水缸旁,打了一木盆子的水,轻轻漂洗着草药上的尘土和雪水。

杏杏乖巧地坐在一旁,托腮看着她。

枫叶城还是下雪的季节,清水里夹杂着冰块,乔菀手碰下去,立马冻出一片红色。

“嘶。”乔菀耸了耸肩膀,又把手伸下去。

枫叶城的冬季远比京城要难熬,她抬头,定定地望着空荡荡的大街,一时间有些怅然。

她听闻这条街唤为永乐街,在吐蕃人来犯之前,是枫叶城最繁华热闹的街头,每至傍晚,百姓结束一日的做活漫步在永乐街上,有杂耍,有卖糖人的,更多的是农家自个儿种了菜,背到集市上来换些碎银子补贴家用。

这几日她来枫叶城,对枫叶城的过去了解的越来越深,在她意料之外的是,枫叶城上至平头百姓,下至显贵们,都会几曲古琴调子。

在这里,似乎没有京城那样严明的阶级划分,古琴之乐,雅俗共赏,若是喜欢琴,便能与这里的百姓攀谈甚欢。

虽说这里的百姓先前因着吐蕃派来的探子对她恶语相向,但是如今误会解开,加之这里的民风与乔菀实在契合,她诚心地希望这里可以尽早恢复百姓安居乐业的模样,再现古琴的盛况。

念着那琴声,她在水下被冻僵的手加快了洗草药的速度。

赫连时恰好走来,见着她肩头的轻雪,抬手替她扫了扫,飞雪滑落在她身后,惊起一团莹白雪花。

他把乔菀的手从水里捞出来,含在自己的掌心,替她细细暖着。

“放着吧,我来。”赫连时温声哄道。

“没事,我一起洗着,更快些,也能让百姓们早些喝上熬好的药,及时服药才能好的快。”乔菀浅笑,嫣红色的唇瓣一展春色,映在浑白的雪地里格外明媚。

“可你冻着了身子,我心疼。”说话间,赫连时已经将乔菀面前的木盆子挪到自己跟前,撩起袖子细细刷洗起草药带着泥土的根。

“菀菀替我把洗好的草药装好,便帮了很大的忙了。”自从知晓乔菀容易受寒的体质后,赫连时私下里找白子期了解了不少关于女子身体调养的事情,尤其有一件,女子少碰冰冷的,可以预防着月事疼。

这样冰冷的水,他不会让她碰的。

不过,说到身体赫连时不禁想起来,自己得找白子期要个方子,调养调养自个儿才行,顺便叫白子期给自己瞧一瞧,是不是真的身子有问题,否则怎么乔菀还怀不上呢?

至于菀菀,他是不会觉得问题出在她身上的。

好男人,要学会从自己身上找问题,而不是挑妻子身上的刺。

如此想着,他清洗草药的速度快了几分,今儿晚上,他必须找了机会寻白子期。

一旁的乔菀望着赫连时露出的一截肌肉明显的手臂陷入沉思,他身体好,本就容易让女子有身孕,自己拖累了他,心中到底过意不去,到今儿晚上,要寻白子期要些方子才好。

调养身子的事情,该提上日程了。

一边的杏杏打量着爹爹和娘亲,总觉得这两人好像在盘算着什么呢。

第68章 娘亲将爹爹调教的真好

日落西山, 金光越过高耸的城墙落在洒在永乐街斑驳的地砖上,日光和阴影交错,将草药都洗了个干净后, 乔菀拉着赫连时把手晾在夕阳下,感受着一日间外头最后的热意。

两枚配对的玉指环在夕阳下生出温润的光泽。

杏杏搬了把小板凳坐在二人面前, 托着腮望着这条长长的永乐街。

自从水渠挖通后,赫家军大部分将士都分布在枫叶城的各个角落, 面上裹着严实的面罩,帮着重建枫叶城的每一个角落。

城中的病患几乎都集中在医馆以及附近, 一是为了将他们集中在一起, 免得病患在城中四处流动, 扩散传播,保护为数不多的健康百姓;二来也是为了及时给病患们诊治, 最大幅度减少病患的死亡数量。

只是苦了城中寥寥无几的大夫,本是大雪寒冬的天气, 白子期硬生生流了一额的汗。

再这般下去,饶是白子期医术再高明, 人力物力不够,枫叶城怕也是难挨过这段时日。

“将军, 朝廷那里可有支援?”乔菀呵出一口冷气, 搓了搓手心问道。

“没有。”赫连时垂眼看着地面积蓄的白雪, 荧光映白, 究竟挥不去他眼里的黯淡。

枫叶城民不聊生,赫连时数次飞鸽传信回去, 朝廷的回信总是寥寥几字:“国库空虚, 自行解决。”

先皇在位时励精图治,打下一片繁荣河山, 景晨帝老来登基,早已失了励精图治的志气,只顾享乐,不知边关战事疾苦,更不可能躬身体察民心。

望着医馆中躺着的百姓,赫连时吸了吸鼻子,手中的草药散发着的苦味儿刺的他眼睛发酸。

满城悲恸,虽随时间过去,瘟疫渐渐被控制,但赫连时每每细想朝廷所为,心中竟比这枫叶城连月的暴雪还寒冷。

冰冻三尺,非一刻之功,景晨帝失民心,更非一日所积。

休息片刻,乔菀起身,夕阳余晖染上她鸦色的睫毛,眨眼间似有彩蝶停留过。

“将军,我先前的冤屈解开了,想继续在医馆给白军医搭把手。”

赫连时正要回话,身后突然想起一道爽朗利落的女音,引得医馆内的人也不禁纷纷侧目看向外头。

“乔姑娘若是要帮忙,恐怕要心疼坏赫将军了,医馆里忙不过来,我带了好些人手来,白子期,还不赶快出来接你家的姑奶奶?”

苏子鸾骑在高头大马上,一袭红衣迎风飘起,背着霞光,笑盈盈对着众人。她身后随了几大马车的物资,马车旁整整齐齐站了两排的人,一排是身形高大的壮丁,另一排则是提着药箱或者背着药背篓的百姓。

“北城,自发支援枫叶城!”苏子鸾翻身下马,飒爽开口。

连日连轴转的白子期见着苏子鸾好似见到了救星,尤其在看到她带来的一行人中有提药箱的医者后,眼前一亮。

“怎么,还不快恭迎我进去?”苏子鸾柳眉一斜,白子期掩不住嘴角的笑意,拉过她进了里屋。

赫连时挑眉,这二人上回就莫名其妙地和好了。

不过看着眼下的情景,他与乔菀俱是心头一暖,朝廷不愿做的事情,底下城与城之间,却做到了守望相助。

苏子鸾带来的人很快接手了赫连时和乔菀煎药的活,本来乔菀还想再搭把手,苏子鸾又折回来,千叮咛万嘱咐乔菀:“这些事情我带来的人做的利落,乔姑娘和将军可以先歇歇。”

乔菀和赫连时又是一顿,二人本就想着单独找白子期要点方子,见苏子鸾和白子期小别胜新婚,自是不好打扰,一时间同时抿了抿唇,随即又轻叹了口气。

“你”

“我”

二人面面相视,欲言又止。

“你找白军医有事吗?”

……

果然是夫妻,连脑回路都一模一样——

同时摇头。

乔菀藏在袖下的手指扣着手心,低着头用绣鞋磨着脚下的雪。

“沙沙沙。”

杏杏玩雪玩累了,拽着乔菀的手道:“娘亲现在饿吗?”

乔菀摇头,又抬眸询问赫连时的意见,赫连时亦摇头。

“那太好了,杏杏也不饿,还想回家,杏杏带爹娘去家里拿琴书吧!”杏杏好不容易病好了可以四处走动,第一件事就是要回家看看,回到那个曾经温暖的家里。

乔菀眸子中透过复杂,看着杏杏天真无邪的脸,鼻头突然酸涩。

杏杏眼里分明有泪啊。

这纷乱的战争,生生摧毁了一个又一个家,吐蕃人怎么忍心伤害这些无辜的百姓。

这样一个小孩儿,年幼便生生没了父母,她心中一定也有数不尽的苦楚吧,许是怕苦惹了乔菀和赫连时烦躁,故此总在他们面前作出一副乖巧可爱的模样,乔菀心头一疼,想将杏杏抱在怀里。

赫连时已经抢先将杏杏牢牢抱在怀中,乔菀手中多了一把青色油纸伞。

“伞轻,菀菀拿。”

枫叶城的雪下得厚实,一人走路本就不便,若要让菀菀抱着孩子,实属不便。再者,赫连时也是心疼这可怜的孩子。

乔菀执着伞,挡住三人头上的飞雪。

赫连时第一次抱孩子,笨拙地手不知道往哪里放,在记忆里拼命搜寻别人是如何抱孩子的。

杏杏看着眼前这个不知所措的爹,任由这爹把手穿过她咯吱窝,又按住她的背,把她抱起来。

嘶,她皱眉,这爹没经验啊。

赫连时努力回忆了半天,脑子一拍,想起来了!

他记得好像是将婴儿横着抱,然后放在胳膊上摇呀摇。于是——

杏杏头一阵眩晕,被赫连时横着捧在了手中。

杏杏觉得自己像年画上被财神爷抱着的巨大金元宝,水灵灵长条条地横在爹爹的臂弯上。

乔菀握着伞柄的手微颤,见着这滑稽一幕,不自觉掩住了唇角,笑话着赫连时:“哪有将军这么当爹爹的,真是贻笑大方。”

赫连时被笑得不好意思起来,耳根子爬上粉红色,倒是给一向正经的他,添了几许可爱。

杏杏叹了口气,没想到自己认了个温柔娘亲,顺带送一个憨憨爹爹。

没关系,杏杏会自力更生,好在她最近真的饿瘦了,非常轻松地在赫连时臂弯上调位置,乔菀腾出空余的手,抓住赫连时的手腕,和他一起研究怎么抱小孩。

“放这里,抱着杏杏才能稳当。”

乔菀给赫连时比了比妥当的位置,手还未挪开,赫连时的手掌就覆了上来。

两人眼神蓦然撞在一起,乔菀的眸子陷入赫连时青涩又紧张的眼眸里,还是第一次见到赫连时露出这样的眼神,他很紧张?

赫连时忙配合着乔菀调整抱杏杏的位置,一边小心翼翼地观察着乔菀的神情,生怕暴露自己笨拙的一面。

他可以带好孩子的。

“杏杏,爹这样抱着你好吗?”赫连时环住杏杏的手收紧些,免得她没有安全感。

“好,杏杏喜欢爹爹抱,娘亲,爹爹好温柔。”杏杏很识趣地环住赫连时的脖子,鼓着腮帮子笑着,还不忘记夸一嘴赫连时。

杏杏人虽小,可鬼精,爹爹对娘亲的那副讨好又爱护的模样,简直人尽皆知。

那她便顺水推舟一把,让爹娘更恩爱一点,于是她——

“娘亲将爹爹调教的真好,爹爹肯定很爱护娘亲。”

乔菀捏着伞柄的手一紧,指尖碰在伞柄上,指甲轻轻划着光滑的伞柄,她腮边红霞渐染,贝齿轻扣朱唇,划出一丝苍白色。

她这样算调教赫连时吗?

怎么听起来,有点羞人

赫连时望着她,一缕发丝勾在她脸廓旁,划出一道好看的弧度,北风钻进伞下,撩动着那缕欲盖弥彰的发丝,更显腮边桃红如抱了琵琶的美人儿。

半遮半掩,最是万种风情。

赫连时嘴角微扬,他的菀菀一如初见他时那般青涩,想来还是对他不胜喜欢的。

赫连时心中被她的羞涩一点点填满,抱着杏杏靠近她一步,温声道:“菀菀羞的,甚得我心。”

男人温热的气息融在乔菀耳畔,烧的要融化面前的飞雪,她换只手扯了扯赫连时衣角,嗔道:“将军怪会打趣人家,我们还是快去杏杏家吧。”

说罢,她抬眼偷偷瞧了一眼赫连时含笑的眼,被赫连时灼热的眼一烫,倏地挪开目光。

杏杏则是光明正大地看着爹娘调情,暗地里忍不住夸了自己一句——

自己真厉害,找了对这么如胶似漆的父母。

杏杏给二人指着路,三人漫步在飞雪之中,格外和谐。

路途不算远,三人很快便到了一座破败的府邸面前。

门口还矗立着的两座威武石狮子昭示着这家原本是富庶人家,可放眼望去,石狮子身上覆了一层深雪,朱红色的大门上本应扣着的铜锁不知被敲落到哪去了,露出漆面下一块素色的木。

“爹,娘,这就是这就是杏杏之前的家”杏杏到底是个小孩子,见着曾经好好的家变得这般破败,忍不住嚎啕大哭。

乔菀心里一阵酸楚,掏了帕子轻轻擦着杏杏面上的泪水,赫连时轻声哄着杏杏。

可二人使出了浑身解数还是抵不住杏杏的哭声,杏杏抽抽搭搭的趴在赫连时肩头,豆大的泪珠一颗颗砸在雪地之中。

“杏杏,还要进去看看吗?”乔菀小心翼翼地问道。

“嗯,要!杏杏想为亲爹亲娘立一个牌位”杏杏忍着眼眶中的泪水,坚强地说道。

乔菀和赫连时对视一眼,二人点了点头,赫连时道:“杏杏放心,我们都会帮杏杏,好不好?”

第69章 不正经

金鸦西坠, 乔菀收了油纸伞,推开那扇被灰尘残雪虚掩的门。

“吱呀——”

北风从府内穿堂而过,卷起乔菀的裙摆, 微微折起一个弧度又飞快地落下。

杏杏撇着嘴,强忍着眼眸中的泪意, 张望着空荡荡的家,她难过地揉着衣角。

看着可怜巴巴的杏杏, 赫连时心中的父爱猛然被唤醒。

许是身为父亲的自觉,他眼神挪到乔菀身上, 嘴里突然冒出一句:“孩子她娘有带糖吗?”

孩子她娘

这称呼叫的乔菀心头一动, 她将油纸伞靠在一旁, 手伸进袖中寻了寻,拿了一个小纸包递过去。

她不自然地咽了咽喉, 赫连时却如同习惯了一样,娴熟地接过她手中的纸包, 抱着杏杏半蹲下,腾出手拆了纸包, 隔着糖纸把冰糖喂给杏杏吃。

“来,张嘴, 吃糖了就不疼了哇~”赫连时少见地夹着声音, 专心致志哄着杏杏。

乔菀有一瞬间的失神, 恍若杏杏便是他们的孩子, 她与赫连时相爱了很多很多年。

可细数过来,他们相识到相许, 却不过一年。

冰糖用来哄杏杏, 效果立竿见影,她即刻就不哭了。

赫连时抬头, 眸子里闪烁着小骄傲,邀功般对乔菀道:“为夫哄孩子,菀菀尽可放心。”

乔菀轻笑,这男人怪可爱,随时随地展现他不仅可以扮演好一个好夫君,又可以做好一个好父亲。

“菀菀可满意我照顾孩子?”赫连时抱起专心吃糖的杏杏,挪到乔菀身边,用胳膊肘蹭了蹭她手臂。

“满意~”乔菀咬唇,硬生生憋出两个字,还别扭地走了音,好似与他刻意调情般。

闻见自己的音调,乔菀也被吓了一跳。

都怨这男人,非要讨她的嘴里甜。

沉重的气氛忽然轻松起来,连杏杏也收起了泪水。

杏杏小心翼翼地扯着赫连时的袖子,缓缓道:“爹爹一定要对娘好,爹娘好好在一起,杏杏就又有一个家了。”

“爹爹是大将军,没有小妾吧?”杏杏忽然开口,光明正大查起赫连时后宅之事。

“当然没有。”赫连时最是将乔菀视为掌中明珠,怎么可能纳妾做朝三暮四之徒。

乔菀嗫嚅,张嘴又合上,等着杏杏说接下去的话——

“那爹爹位高权重,总会有人逼着爹爹纳妾,或者给爹爹送些美女子,爹爹怎么办?”杏杏的亲爹是枫叶城远近闻名的美男子兼富商,平日里生意走动,杏杏见惯了府上美女往来,又被亲爹斥退回去的场景。

那时候亲娘总是抱着琴躲在珠帘后偷笑,爹焦灼地赶完那些女子,甩着袖子撩开珠帘,一副怨妇模样,委屈道:“卿卿总是取笑我,却不吃醋,怕不是不爱我?”

卿卿是杏杏亲爹对娘的爱称。

杏杏闭眼,想起家中一团和睦,爹爹在外克己复礼,回家中与娘亲琴瑟和鸣,什么样的男人是好男人,好父亲,杏杏还是琢磨的清楚。

杏杏这一问,乔菀也好奇起赫连时的回答。

赫连时压住唇角的笑,眸中透着几分自得和上位者的压迫:“他们连女人的影子都不敢轻易送到我面前晃悠,早在和菀菀成亲的时候,我便说了,只会娶菀菀一个。”

菀菀是他唯一的逆鳞。

谁都不能送别的女子来惹他不痛快。

嗯,有的话,京中也没有人打得过他。

说罢,他看向等他回答的乔菀,眼里笑意深深。

乔菀自是满意他的回答和作为,她摸了摸杏杏的头,温声道:“杏杏可不要怀疑你的爹爹哦,他可是世上顶好的男儿。”

一句“顶好的男儿”再次把赫连时哄成了翘嘴。

杏杏想着自己又找到了很好的爹娘,冲着乔菀用力点了点头,收拾好自己的情绪后道:“我们快些去琴房吧,那里可好了,有数不尽的琴书。”

杏杏有私心,她想到那儿,拿着爹娘生前最喜欢的书,为他们埋一个冢,虽然尸首她寻不见,但物件能留念想,亲爹亲娘也能安心入土了。

三人移步至一扇破落门前,杏杏壮着胆子推开门,里边一片狼藉。

赫连时蹙眉,他猜得出这是吐蕃人掠夺后的残局,但吐蕃人无眼,不知这琴文化是比钱财等身外之物更能聚合民心的事情。

枫叶城崇尚巫术,行祭祀拜天礼仪,而古琴,便是他们与上苍对话的一物。

乔菀捧起地上散落的各色琴书,挑了一本吹开其间的灰尘,细细翻看起来。

这是一整本琴谱,更让乔菀惊讶的是,这上面记载了《长相思》的后半曲,此前她弹得只是前半曲,没想到居然还有后面半首曲子。

她将谱子递给赫连时,赫连时眸色一沉,细细研读上面的谱子。

“将军竟然看得懂?”

“这是自然,从前我娘是琴师,耳濡目染总归学会不少。”赫连时笑着,哼出了后半首的曲调。

“我思妻心,心心凄凄,又见分别,不忍相告,容她睡之,踏夜而行,忧之忧之,妻会不安,念之念之,妻恐惘然,一日不见,如隔三冬,只望战歇,回乡怜妻。”

哼着词调到这里,赫连时蓦然攥紧了这本琴书,这说的分明就是他与乔菀。

再后面几句,曲调轰然悲鸣——

“友人代笔,君死沙场,不忍回信,望烛思之,心中惶恐,火焰焚之,书信杳杳。凄凄妻妻,守门难渡,心中不安,遂书信纷沓,然无一归。”

“岁月绵长,青丝白发,血泪横生,尸骨终与妻相遇,然泪意已绝,随君赴黄泉。”

赫连时顿住,指尖微微颤抖,若乔菀没有找来,若她一人候在将军府苦苦等待,是不是也与书中女子一样的结局?

乔菀最是通晓音律,其间蹉跎遗憾,她了然于心。

她看向赫连时自责的眼,伸手覆在他指上,眉眼含了无限春意:“将军莫要多想,将军与我,自会天长地久。”

赫连时反扣住她的手,合在泛黄的书页上,信誓旦旦道:“往后,我不会再擅作主张留菀菀一人。”

“这长相思的甜苦两段,我们尝甜的一段便好。”

二人感叹间,杏杏已经找到了亲爹娘最喜的一本书,乖乖地等在一旁:“爹,娘,你们若是有想要的琴书,都拿去吧。”

乔菀的目光掠过满屋一地的书,书名几乎都与古琴有关,她想起枫叶城崇尚古琴的风气,若是能在闲暇之余与百姓们共奏琴瑟之音,或许能缓和些瘟疫带来的阴霾。

而这些琴书,涉及了琴法,指法,历史,古琴效用等等知识,若能一一精读,再传授给世人,定能展现古琴不一样的风采。

赫连时自从进了这间屋子便一直观察着乔菀的眼色,看得出来乔菀很喜欢这些书。

他大手一挥,淡然道:“明日我便派人将这些书整理清扫好,一一送去咱们那里,乔菀想如何读,便如何读。”赫连时又拉过杏杏继续道,“杏杏,今晚开始,你便与我们回军营住着如何?”

杏杏想到自己不用再一个人孤苦伶仃了,一时间开心地忘记了之前的烦恼,大声答道:“好!爹爹真好!”

入夜之时,三人回了军营,赫连时和乔菀找白子期拿药方的事情算是落了空,不过无妨,乔菀今夜有许多琴书要看。

赫连时自觉地哄好了杏杏,待到杏杏睡着,赫连时拿过披风披在乔菀身上,替她轻轻揉捏着肩膀。

“捧着书看了这么久,手可酸了?”赫连时靠在乔菀肩头,看着乔菀正在阅读的地方,眉头突然一拧。

这一句话写的有意思——

“古琴可调和阴阳,强身健体。”

不知怎么的,乔菀盯着这句话,脸霎时间红了。

赫连时恍然大悟道:“原来菀菀天天弹琴哄我睡觉,是为了让我强身健体呀。”

乔菀飞快地合上书,趁赫连时不注意在这一页折了一个角,下次再看,眼下这男人又要不正经。

烛光晃动,男人的话语也带了些许蛊惑的意味,赫连时撑在她肩头,佯装天真问道:“那辛苦菀菀弹琴这么久了,若不给菀菀验收我的身子,菀菀岂不是白白弹了这么久的琴?菀菀要不要试试?我应该很可以的。”

赫连时的话直白,臊的乔菀一脸红色,她抬手一摸,竟然比蜡烛燃烧流下的蜡液还灼人。

不正经。

赫连时语录:男人越坏,女人越爱。

不过这些只能晚上说说,平时还是得一本正经点~

“试试?”赫连时又道。

第70章 求菀菀疼我

试试?乔菀勾勾赫连时腰带, 手指环住腰带绕了绕,抵在他精瘦的胸膛,隐约能摸到他腹部的沟.壑, 指尖顺着沟.壑嵌入。

赫连时弯着身子,任由乔菀的指尖游走, 戏.弄。

“杏杏睡着呢,将军在想什么。”乔菀努努嘴, 示意别吵着了杏杏睡觉。

“谁说夫妻恩爱一定要在床榻上?先前别的地方我们又不是没试过。”

赫连时见乔菀的手停住,自觉解开了腰带, 拽着乔菀的手探进自己的衣服里。

乔菀的手被他带着一路顺着沟.壑滑去, 轻轻触碰在每一寸隆起的肌肉上, 暗橘色的烛影和赫连时身子的阴影交相重叠,男人身前的热意顺着她手指钻进袖口, 莫名的悸动爬上心头。

一块

两块

八块腹肌,块块分明, 在半拢半合的衣裳里聚出一片片小阴影,赫连时把腰弯的更低, 领口敞着,一束烛光顽皮地钻了进去。

身旁的火炉子噼里啪啦燃着, 火星子的微光映在二人面上, 乔菀依旧端端正正坐着, 没被赫连时拉住的另一只手还压着那本匆忙合上的琴书。

“好摸吗?”赫连时低头看着乔菀伸进他胸口的一截皓腕, 悠悠吸了一口气,慢慢挪动着她的手, 直到她掌心覆在自己的心脏前。

遇见乔菀之前, 赫连时多疑且惜命,不许任何人近身, 连在将军府中也没有近身的丫鬟,换衣沐浴全是自己一个人,唯独对着她,他可以交出整颗心脏。

这颗心脏因为靠近乔菀的手,跳的更加剧烈。

乔菀愣神地看着眼前的这个男人,手摁在他心口处压了压。

他在讨好她?

“将军”乔菀眼中有些迷乱,哪怕赫连时一直护着她,坚定地站在她身边,告诉她他爱她,用尽一切给她最好的,他这般讨好地一次次放下身段,她还是会感到割裂。

“菀菀喜欢吗?”赫连时见她不笑,以为她不满意,又把衣裳往外扯了扯。

“喜欢只是”乔菀手足无措,说话也结巴。

纵然大多数时候她心中的自卑被赫连时热忱的爱驱散的干干净净,可偶尔也会想起自己的身世。

在遇见赫连时之前的很长一段时间,陪着乔菀的只有一把廉价的古琴,姐姐弃她而去,背井离乡,京城繁华,却没有一处真正属于她的地方。

哪怕在赫家的琴馆中得到赫连时母亲赫母的收留,大部分时间她也都战战兢兢,担心自己有一日犯了错,又要被丢回到街上某个冷冰冰的角落。

日复一日的练琴,手上的茧子剥落又新生,赫母夸她顽强如崖边野草,迟早有一日,她会碰到天际之明。

她的琴技,赫母是认可的,否则也不会让她替赫母在屋外弹琴给赫连时听。

总有下人嫉妒她能得赫母赏识,更有路过的婢子挤兑她,明里暗里讽刺她得了赫母厚爱,莫要肖想着勾.引小将军。

她哪里敢?

世人震撼崖边微草向天际而生,染第一缕东方之阳,却不知道哪怕是最小的微风,也会让微草折腰,看清身下的无边深渊。

抬头是光明,低头却是无边黑暗。

此前,对赫连时在内的王公贵族,她怎么敢抱有异样的心思?

心中浅浅的不安如一颗石子,在她心湖中激起层层波澜。

乔菀觉得好笑,居然在这个时候没有安全感起来。

赫连时自是看得懂她眉间的愁绪,在带她入府中的那一夜,他便将她身世摸得个七七八八了,对她的倔强和自卑,他是感受得到的。

所以他在成婚之日,失了唯一的免死金牌也要只娶她一人,将他对她坚定的爱意公之于众。

“又多想了。”赫连时怜爱地轻笑,“菀菀眼中尽是不自然的自怨自艾。”

被赫连时点到下怀的乔菀不好意思地弯了弯嘴角,他总是这样,一眼看透她。

“将军比任何人都要懂我。”乔菀靠在椅背上,倏地叹了口气。

“以后不许偷偷胡思乱想了,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不告诉我,我也猜得到。”

“我只是不习惯将军的讨好和”乔菀低头,死死咬住唇。

“那我多这样,菀菀就习惯了。”话音未落,一截腰带被赫连时塞到乔菀手中,赫连时不再俯身,而是缓缓蹲下,跪倒在乔菀身旁。

乔菀手中的腰带随着赫连时动作一紧,又轻轻松开,赫连时的外裳滑落肩头,露出好看的曲线。

赫连时仰头,胳膊肘轻轻撑在乔菀的腿上,发丝落在脑后,眼尾微微勾起,媚得像一只强壮的成年狐狸。

“菀菀,低头亲我。”赫连时仰着脖子,喉结微动,伸手抵在乔菀下颌,指尖摩挲着,挠得乔菀有些痒。

“求菀菀疼我。”

乔菀扶着他的手,低眸看着伏在腿边的男人,呼吸微颤,东海明珠坠子跟着轻轻摇晃。

她的目光落在他的薄唇上,宽大的袖子垂下,挡住赫连时的脑后。

“啪嗒——”

琴书顺着衣摆滑落到地面,赫连时轻轻脱了乔菀的鞋子,把她的脚换了个位置。

“踩这里。”

乔菀脚底一软,踩在赫连时大.腿.根处。

“快吻我。”赫连时抱着乔菀的脚踝,温热的手掌顺着小.腿一路往上爬着。

一阵酥麻从乔菀脚底攀上心头,她方寸大乱,呼吸还乱着,人已经俯身吻向赫连时。

乔菀温热的唇刚刚贴上赫连时的,便被他占据主权,反过来强行索吻。

“我等了好久。”赫连时松开她,又伸手把她扣向自己,委屈巴巴中含了一丝霸道的侵略,“我还要。”

乔菀的手不自觉缠住他的脖颈,任由他轻咬自己的唇。

“这唇脂,不是别人给你的吧?”

“不是,是将军之前买的。”乔菀的唇脂又被赫连时吃了个干净,讲话都有点哆嗦。

“菀菀对我真好,下次再给菀菀买。”赫连时满意地笑笑,复而舔了一口她的唇。

这男人乔菀无措,她也喜欢这般。

她正欲回吻他,身子蓦的一滑,落到他身上。

刚刚抵在赫连时腿.根的的脚也顺势分开,抱着他精壮的腰身。

乔菀被突然的滑落惊了一惊,忙环住赫连时的腰身,整张侧脸抵在他热腾的胸膛,听着他的心跳声,才平复刚刚的错愕。

“将军冷不冷?”乔菀抚摸着他坚实的臂膀,开口询问道。

“嗯,有一些,菀菀这样心疼我。”

乔菀把身子探到一边,伸手抓了赫连时的披风要拢在他身上。赫连时又把披风拿过来,披在了乔菀背上,把她裹在面前。

“将军这是作何?”乔菀愣愣地看着赫连时。

“待会菀菀脱了衣服冻着怎么办?”赫连时低头,额头和她的靠在一起,闷笑出声。

其余的衣裳被赫连时垫在地上,权当毯子。

“那今夜几次?”乔菀眸光微微亮起,带了几分火的炽热。

“菀菀想要几次就几次。”

乔菀轻笑,恶劣地挤兑他不该碰的位置,一手掐住赫连时的下巴,起身狠狠将唇压下去。

赫连时的手紧紧按在她腰上,手上温度渐渐烫起来,扯了扯她的禁步,“哗啦”落了一地。

她的急促换来他一句低低的闷哼,飞沙般落入她的心头。

乔菀身上的披风鼓起又瘪下,赫连时的手落到她紧闭的扣子上,眸色微暗,耐心地解着,等着一亲芳泽。

直到里边剩一件薄薄的绯色小衣,赫连时用披风给她拢了拢,将她裹成一个粉面娃娃,呼吸洒在她裸.露的脖颈间。

披风又被打开。

喘息间,赫连时低笑,手上出了汗,手背上的青筋起的更厉害。

乔菀蹙眉闭眼,唇瓣嫣红万分,发丝夹了汗,落在赫连时肩头。

再次睁眼,眸中如出水芙蓉般清冽,又带了浓郁的情.色,与赫连时的眸子缠在一起,撞出一片星火。

“呼~”蜡烛吹灭,黑夜中,二人呼吸相互流连不舍。

五次之后。

乔菀彻底没有了力气,软趴趴赖在赫连时身上,退也不是,进也不是,唇瓣因着忍着叫声被自己咬破了,身子就这么和他的一起连着。

她想下去,但一点力气都没有。

略微一动,他就有了新的反应。

无奈只能赖着他,罢了,不动就不动。

赫连时拿过水,大口大口喝着,不忘挑起乔菀下巴给她也喂一些。

今夜不能再做了。

“这样累?”赫连时抬手轻抚着乔菀乌发,把她往自己胸口按了按,“是谁刚刚一直要的?”

乔菀脸一红,累确实不能全怪赫连时,赫连时做了两次就问她要不要停了,只是

今夜第一次试了这种姿势

有些欲罢不能。

眼下当真是被人笑话死了,要的是她,累的也是她。

她都要软成泥了,赫连时还精神饱满地看着她。

这男人是铁打的吗

“哎呀,不要羞人家。”乔菀往他怀中使劲蹭着,摸着他精壮的腰,又碰碰他紧实的肌肉。

她好喜欢。

赫连时笑着,看着她别扭地闹来闹去。

他期盼着她一辈子都能这样,无忧无虑的,不用想太多。

“仔细收拾一下,该睡了。”赫连时抱着乔菀走到浴桶边,二人还连着,走路撞得乔菀猛地有了反应。

嗯确切地说两个人都有。

但是赫连时想着乔菀失了力气,还是不折腾为好。

两个人第一次这么冷静克制地洗完了澡。

二人合衣干爽地躺在床踏上,乔菀侧身看了眼最里边熟睡的杏杏,替她盖好被子,转身落入赫连时的怀抱。

“抱一下。”

“那将军唱歌给我听。”

“嗯?唱歌?”

“今日将军哼的《长相思》,我听着曲调不错呢。”

赫连时唱时嗓音低沉,颇有一番味道,而且特别的温柔,乔菀喜欢这样的赫连时。

“那菀菀喜欢听什么?”

“《长相思》前半段就好啦。”

“好好好,都依你。只不过在此之前,先奖励我一个吻。”

“给将军就是了,我给两个。”

一阵闹腾后,赫连时终于开始哼哼——

这一次他没有唱词,只是轻哼着调子,手在乔菀背后轻轻拍打着,如同哄孩子一般哄着她。

乔菀闭眼,耳边只剩下赫连时的哼唱声,交杂着独属于枫叶城冬日的飞雪呼啸,裹挟着火炉子里热焰的低吟。

营帐外北风猎猎作响,带着入骨的冷,她独独蜷缩于赫连时温热的怀中,梦里深陷于他的歌里。

赫连时垂眸,用脸颊蹭了蹭怀中熟睡的人儿,嘴角荡漾起笑容,将她拢得更紧,曾经她哄他睡觉,今夜也轮到他来哄她了。

他沉思,今日她说想要发扬琴艺,他得好好想想,怎么支持她呢?

对了,还有上回想好要栽的一小盆海棠花,得去找找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