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弃尘忽然不知该说什么了,因为他知道对方是不会听的。
“”
“不过……”南灼儿忽然话锋一转,清朗的声音却不乏认真,“还是要多谢督公大人的救命之恩!这下我可欠了你一条命!”
“救命之恩,自当以命相酬!”
万年古潭,无波无澜的心脏忽然一跳,严弃尘下意识看向少年的侧脸,在蓝天白云下会发光似的,神采飞扬,但是他不会怀疑对方的认真。
直觉而已。
东厂的毒蛇忽然低声笑了,然而这微弱的笑声很快被迎面而来的高风吹散,像是从来不曾有过一般。
还是第一次呢。
居然有人说要对他以命相酬。
居然有人要对东厂杀人如麻的毒蛇说,要以命相酬。
很可笑不是吗?
【目标怨气值上涨1%!】
【目标怨气值下降2%!】
【目标怨气值上涨……下降……1%!】
【作者有话说】
严弃尘:这可是你亲口说的,别反悔哦。
46 【江山万里:督公千岁】
◎一起洗澡吗?◎
寒山寺其实距离京城的直线距离不远,不过途经半个州府的距离,奈何古代的交通太落后,且一路上多险峻山峰和四处流淌的河流。
所以靠人的脚力,日夜不休的话,也要七八天才能到京城,还好当初前朝贵族人人都爱礼佛,所以这一路上虽然有些荒僻,但是驿站还是不缺的。
一行人从山下紧赶慢赶,总算在天擦黑的时候,又骑马赶了三公里的路,总算能好好休息一阵了。
夜晚驿站里亮起了烛火,深更半夜又熄灭后,就连马匹也不再发出响动,整个夜晚安宁静谧。
忽然,马厩里亮起冲天大火,还有附近马夫的呼喊声:
“不好啦——”
“走水啦——”
在驿站外面安营扎寨的侍卫,顿时手提刀剑,面露紧张,“不好!快去救五皇子!”
一群人一窝涌的朝驿站最里面的房间冲去,看到一抹红色的人影后,原本是来保护五皇子安全的将士,此刻忽然变了脸色,为首一人提着刀剑就朝那抹红色的人影刺去。
鲜血飞溅,直刺要害。
软趴趴的沉闷声,活人已经凉透了,刀剑染血的士兵将‘五皇子’的尸体翻过来,忽然神色一凝,脸色沉了下来。
“不好!这根本就不是五皇子!”
后面几个人脸色一变。
有人注意到隔壁的房间毫无动静,按理说督公的房间在五皇子隔壁,此刻动静这么大,严弃尘应当出来救人才是,但显然安静的过了头。
有些诡异了。
有人一脚将隔壁的木门踹开,同样是空无一人,“不好!那阉人也不在!中计了!快撤!”
一群人顿时又从驿站往外冲,遇到落脚的无关人,不论男女老少,客栈伙计,还是喂马的马夫,皆是利刃出鞘,不留活口。
“啊!救命啊!”
“别杀我啊,我们做错了什么?”
“各位官老爷,我们是良民啊!”
冲天的火光和鲜血,直直要捅破这方天地的浓云似的。
然而他们所寻找的南灼儿和严弃尘,此刻却如同旁观者一般,就在客栈外的小土拨上,看着前方的厮杀。
火光将严弃尘半张脸照的橘红,愈发显得另外半张脸惨白渗人,嘴角挂着长年累月一个弧度的笑容。
你似乎能窥见他虚假笑容下面的阴鸷和疯狂。
严弃尘看着远方的火光,似在自言自语,“怕吗?”
但是南灼儿知道,他在和自己说话,远眺的目光落在对方半张惨白有些摄人的脸上,却并不回答对方的问题,反问道:
“督公大人,你早就知道有人会在半路上来杀我吗?”
严弃尘扭头看向旁边的人,却发现对方仍旧是一幅没心没肺的样子。
明明他都看在眼底了,有人代替‘五皇子’死去了不是吗?
无数驿站里住宿的人和无辜的路人也死了不是吗?
严弃尘看着对方格外明亮清澈的眸子,因为远方的火光染上一片橘红和血气,他都看到了,又什么都没看到。
真是天生的薄情人啊。
严弃尘忽然换了一个问题,“五殿下觉得,我们该去救这些无辜的人吗?”
南灼儿认真思考这个问题,他说,“怎么救?我们就两个人啊。”
要是能救的话,南灼儿也许会救,但是就他们两个人,他也不想死啊!
严弃尘忽然笑了起来,温雅的声音如同玉石相击,笑到后面有些尖锐,但并不令人刺耳,他笑完后摇头道:“既然如此,那我们就不救。”
【怨气值下降5%】
从火光冲天的驿站里冲出来的杀手,忽然为首的人脚步一顿,面露警惕看着最前方一道青色的人影。
严弃尘态度温和,就像欢迎远方的客人一般,“诸位才来了这么一会儿就要走啊?不再多待待?”
为首的杀手并不多话,这个时候多说一句话,都会有暴露自己身份的危险,他使了一个眼色,身后众人皆是面露狠色,将严弃尘包围起来。
齐声喊道:“杀——”
严弃尘摇头叹道:“真是可惜了。”
电光火石之间,一抹青色的人影快速在人群中穿梭,不同于手提刀剑,身穿盔甲的将士,他只有一双惨白的过分的素手,伸出去的时候还是白的,收回来的时候,却染着粘腻腥红的液体。
滴答
地面用鲜血染了一道道线条,重合交叠在一起,就像一朵绚烂开放的花。
扑通、扑通、扑通
一道道沉闷的声音响起,火光噼啪的声音,房梁倒塌的声音
最后归于一抹轻笑,“真是可惜了,又浪费了一件衣服,明明是洒家最喜欢的颜色。”
南灼儿趴在一旁的木桩子后面,见杀手都被督公大人解决了,才探头探脑的出来,“都解决了吗?”
严弃尘见状一笑,“五殿下放心,不会有贼子威胁到你的性命。”
南灼儿立刻听话的跑到督公大人面前,还踮起脚尖,跨过一具具尸体,并不搭理地上的死人,反而专注的盯着严弃尘一个劲儿的看。
严弃尘察觉到对方的视线,不知出于什么心理,向前一步,似乎想让对方看清他此刻的模样。
一身青色锦袍被血染红,素白的双手也滴滴答答着鲜血,侧脸还有一滴快要凝固的黑血,配上他淡然温和的笑容,怎么看怎么妖冶怪异,让人心底发毛。
南灼儿皱眉片刻,忽然不知从哪掏出来一个帕子,递给对方,“督公大人,你要不要擦擦?”
严弃尘笑的更深了,用鲜血淋淋的手接过帕子,“谢谢五殿下。”
因为驿站住不下那么多的人,所以有一部分的宫人是在远处的林子里过夜的,他们都不会武功,脚程慢,紧赶慢赶过来的时候,就看到这一片血腥的场面,都是腿肚子一软。
张和强打起精神朝前走去,先是确认两位主儿有没有受伤,看到五皇子完好无损,先是松了一口,转而看到从血里捞出来的严弃尘,又是心肌一梗,差点晕厥过去。
严弃尘调理清晰的吩咐着,“这边的驿站怕是不能住了,今晚就先在林子里过夜吧。”
“是是,”张和无有不依,然后又头疼问着:“可要在山林里过夜,只怕是没有洗漱的水,督公您看”
别看严弃尘一天换几套衣服,可他又非生来就金尊玉贵的,情况紧急的时候,他什么苦都能受,“无妨。”
南灼儿却忽然举手提议道:“督公大人不用担心,这片林子按照地势就在仙人峰下面,山峰上有源源不断的瀑布,流到这里肯定有活水,洗漱换衣都不再话下!”
张和心底道:这倒是挺方便的。
忽然听到五皇子又来了一句,“我最喜欢用活水洗澡了,还可以在里面游泳,我们可以一起洗!”
平常南灼儿也和他的师兄师弟在水里玩闹,浑然不觉有什么问题。
“咳咳咳”张和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噎死,顿时看向一脸认真提议的五皇子,对方究竟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啊?
就算你是皇子,可是命也只有一条啊!
先不说督公本来就令人恐怖了,再说他那方面的残缺,别说督公,就连他们也是不愿净身的时候被人看见的。
张和已经迈着小碎步,准备待会就算五皇子血溅当场,他也是个聋子和哑巴,却不料督公居然没生气。
反而,格外平静的回拒道:“尊卑有别,还是五殿下先用水吧。”
南灼儿也没有非要和对方一起洗的意思,闻言没有任何异样,就自己一个人先去找水去了。
“行吧。”
墨蓝的天空挂着一抹残月,莹莹光辉照射在清澈的湖面上,随着微风的摇晃,荡出一道道宛若钻石的碎光,‘扑通’一声巨响,水花四溅,破坏了这片镜湖的安宁。
“好凉快啊——”
南灼儿将自己脱的精光精光的,直接就砸进水里,一个潜泳后,又从水面‘哗啦’一声跳出来,湖水从头顶打湿全身,一头墨发飘散在水面。
另一边,严弃尘将染血的外袍换了一身,但是浑身还是冒着血气。
在这样如同玉面罗刹的督公大人的眼皮子底下,众人效率飞快,每个人手里忙着自己的事情,安营扎寨的、打扫碎石的、捡柴火的。
忽然一个宫人手里抱着一套衣服,朝深处的林子里走去。
严弃尘眼皮子一跳,拦住了对方,“你做什么去?”
那宫人立刻恭敬道:“回督公,去给五皇子送换洗的衣服。”
五皇子这个性子,也是大大咧咧,说去洗漱,居然连换洗的衣服都不带,总不能洗漱完后还穿着那一套脏的衣服吧?
严弃尘忽然狠狠皱了皱眉,不知为何心底油生不悦,“你退下吧,洒家亲自送去。”
“是。”
那宫人不明所以,但是丝毫没有违抗督公大人的心思,估计连猜都不敢,低眉顺眼的将衣服交在督公大人的手里,然后退去了。
深处的林子里时不时有哗啦的泼水声,听起来格外欢快。
南灼儿时不时的捧起湖面上的水,从头顶一泼而下。
凌凌水光顺着面孔留下,顺着修长的脖子,在锁骨处打了一个圈,又从胸膛流到腰腹处,水光在薄薄的肌肉层泛着莹莹蓝光,远处看去像是林中精灵,又或者哪家嬉戏的妖精似的。
严弃尘刚走进,就看到眼前这一幕,明知道不合规矩,可怎么也没第一时间移开视线。
直到,南灼儿察觉有人靠近,视线望去,见是督公大人后,毫不顾忌的招手,“督公大人!你也是来洗澡的啊?”
严弃尘察觉对方的目光,立刻低下头,目不斜视的朝前几步,将衣服放在靠近湖泊的干净石头上,“殿下没有带换洗的衣物。”
南灼儿大而化之,朗声笑道:“来都来了,一起洗呗!”
“唉”严弃尘低低叹了一口气,垂下的眉眼微动,最后归于平静。
南灼儿见对方丝毫没有下水的意思,又补充了一句,“我知道了!我不看你就是了,这样,我在那头,你在这头,正好这里有一块儿大石头挡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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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 【江山万里:督公千岁】
◎他第一次心软了◎
南灼儿见对方丝毫没有下水的意思,又补充了一句,“我知道了!我不看你就是了,这样,我在那儿头,督公大人在这儿头,正好这里有一块儿大石头挡着。”
说完后,南灼儿立刻游到了另一头,扬声道:“好了,我看不见你了!”
林中忽然归于平静。
南灼儿束起耳朵,许久没有听到动静,就在准备出声询问的时候,忽然,一道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然后是缓慢的入水声。
严弃尘忽然觉得自己估计有了大病,居然真的下了水,直到湖水的冰凉打湿肌肤后,他才回神,登时又想反悔,游回岸上。
另一侧的声音,却让他的动作一顿。
南灼儿忽然出声问道:“今日的那一批杀手,都是皇宫里的人吗?”
严弃尘动作一顿,旋即又潜入水下,湖面蔓延过他的胸膛,打湿身后如丝绸般顺直的头发。
“是宫里的人,还没来得及向五殿下请罪,没想到护送殿下回宫的侍卫里,居然潜伏了杀手。”
要怪就怪老皇帝多此一举。
严弃尘能保证自己选的人都没有问题,至于老皇帝非要塞给他一些人,被人做了手脚,就怨不得他了。
南灼儿沉思片刻,罕见的语气沉了沉,“他们估计不会善罢甘休吧,毕竟我还好好活着。”
严弃尘没说话,默认了。
“既然如此”
身后又响起一道迟疑的声音。
严弃尘束起耳朵,想听听看五皇子会如何看待这件事情,所谓富贵险中求,回宫后的日子会与他现在生活截然不同,但也得有命享受才是!
“既然如此”南灼儿思索片刻,扬声道:“那我不回宫就是了!也省得自己的小命被人惦记,再说了我也不想当皇帝,更不想当什么王爷,只想吃各种各样的美食而已!”
严弃尘这辈子的叹气都用在一个人身上了,他有些无奈道:“五殿下怎么又说这种话,若是你不回宫,会有很多人受到牵连的。”
南灼儿反问:“督公大人也会吗?”
严弃尘默然片刻,不知怀了怎么的心思,直截了当道:“会,而且首当其冲。”
南灼儿‘啊’了一声,旋即不假思索道:“那督公大人和我一起走不就是了!天大地大,哪里去不得,如果安南朝不能待了,我们可以去西域,南国,北渊,东海总归有两条人命的容身之处吧!”
少年清扬声郎朗,一句话落,在寂静的林子中,还有几道回音,听起来空灵美好,又不切实际。
严弃尘生平第一次露出了堪称震惊的神色,可惜无人欣赏,明明身处冰冷的湖泊中,可是浑身的血液都仿佛躁动起来,他嘴巴张开,复又闭上。
【怨气值下降……2%!】
督公大人第一次哑然了。
一向玲珑心思,机敏善断的他不知该说些什么,不知道该如何应对这句话。
末了,似是掩盖什么,只是轻笑道:“五殿下又在说笑了。”
“我没有在说笑啊。”
南灼儿忽然有些郁闷,全然忘记了两个人分开洗澡的话,一个鲤鱼打挺游到另一边,直视对方的眼睛。
他说,“听说南疆有千奇百怪的洞窟,还有一群幽居不出世的用蛊一族,西域有像大海一样无边无际的沙子,在太阳底下像金子一样会发光,人们会骑骆驼在风沙中行走!”
【怨气值下降4%!】
“还有北渊!督公大人你去过北渊吗?听说那里一年四季都是冬天,就连建筑都是用冰雪建造的,漫无天际的大雪,鹅毛大雪哦!光想想就令人激动!”
南灼儿越说越兴奋,手舞足蹈,激起水花四溅,“这么多有意思的地方,督公大人你难道不想去看看吗?好吃好玩儿的也一定很多!”
【怨气值下降8%!】
南灼儿一口气说了那么长一串话,脸颊微微红润,睁大了眼睛,期待又雀跃的盯着对方。
“督公大人,要不我们别回宫了吧,四四方方的笼子有什么意思,哪里比得上天大地大,你要不再考虑考虑?”
一瞬间,哪怕是一瞬间。
少年的话语,居然真的让督公大人,仿佛看到了那些多姿多彩的世界,黑暗变得明亮起来,湖水泛着凌凌波光。
人的想象真的很可怕,可怕到你明明知道是在做梦,还是会有一瞬间的动摇。
动摇……是深宫的大忌,顷刻间会让人殒命。
严弃尘鲜少有不笑的时候,因为温和的笑容是他的伪装,可是他现在似乎被这一连串话震惊到,连伪装的表情都控住不了。
看着对方期待、希冀的眼神,这个青春洋溢、涉世未深的少年,到底知不知道他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就像是
就像是
严弃尘一字一句,不放过对方一丝一毫的表情,温雅的声音第一次带着明显的压迫感,他问:“殿下是在邀请洒家私奔吗?”
南灼儿:“???”
【怨气值上涨10%!!!】
【温馨提示,任务目标怨气值波动较大,请五号系统确认目标当前状况,妥善应对!!!】
南灼儿:“!!!”
当太阳高高悬起,为大地带来第一缕晨光之际,林子里休憩的人们早就起来了,都是深宫之人,不会有什么机会睡懒觉的。
这一路上,照例遭遇了几波刺杀,死了好几个宫人,途经市镇的时候,也难免波及无辜人,不过只要有严弃尘在的地方,血流成河的那一方,永远不会是他这边。
远方已经可以窥威武高大的黑色城池。
南灼儿看着四周横斜的尸体们,想着这估计是最后一波刺杀了,饶是头铁如他,也难免意识到自己的小命被很多人惦记着。
就像他想吃烧鸡的时候,那定然是不吃一口,誓不罢休。
他小跑到一旁用帕子净手的严弃尘身边,突然来了一句,“督公大人,你能不能教我武功啊?我也想变得像你一样厉害!”
严弃尘手下的动作一顿,扭头看向一旁满脸羡慕的少年,摇头道:“若五殿下想要学武,合该让宫里的内功高手亲自教导才是。”
南灼儿不认识什么内功高手,他就是觉得督公大人厉害,眼见为实嘛。
他摇头,“不要,我就想让督公大人来教我!”
严弃尘一愣,仍旧拒绝着,“五殿下身份尊贵,合该有个正经师傅才对”然后这声音一顿,却比之前弱了几分,“况且洒家练的内功并不适合五殿下。”
他连得的可是杀人技的阴毒内功,南灼儿怎么习得了呢。
看着难掩失望的少年,严弃尘忽然问出了他一路上都觉得怪异的问题,“洒家观这一路上,五殿下轻功不凡,想必已有内功修习的基础才是。”
这一路上,严弃尘算是叹为观止了,南灼儿在某些时候的轻功,居然比他还要快上几分,所以他一路上才能专心杀刺客,不用顾虑对方。
可是,不知为何。
南灼儿一路上只会闪避,却并不攻击,他以为对方可能是从未杀过人,或许是寺庙里的老和尚不许他杀人。
“这个啊”南灼儿耸了耸肩膀道:“老方丈说学武在精,一直叫我专心练轻功来着,并未教我与人对战之法啊!”
少年又咧嘴一笑,呵呵道:“方丈还说,遇到事儿先逃命再说,这才是最适合我的武功!”
“”
严弃尘嘴角笑意渐深,和少年相视一笑,心底却来了一句:这个满口喷粪的老秃驴!
解决完最后一批杀手后,进入了通往京城的官道,一路上出城,入城的人渐渐多了起来,官道上还有几辆金镶玉的车马,或是往来运送锦缎、布匹、粮食的客商。
‘叮铃铃’一声脆响,‘牟’的一声奇异的叫声。
南灼儿耳尖一动,立刻掀起马车的帘子,朝外看去。
只见见到一匹比最膘肥的马匹还威武的四角兽,脊背呈山峰状,通体枣黄色,背上搭着一根皮带,两侧系着实木黑箱,‘哒哒哒’,姿态悠闲的踏在水泥路上。
“哇——”
他发出一声没见过世面的惊叹,伸出一只手哆嗦地指着对方,惊叹道:“这这,莫不是传说中西域的骆驼!?”
原谅他一个山沟沟的土娃娃连骆驼都没见过。
在摇晃的马车内,仍旧坐姿板正,气定神闲的督公大人闻言,慢慢掀开眼皮子,不知是不是错觉,眼底居然划过一抹笑意。
严弃尘望着少年瞪圆瞪大的眼睛,因为激动脸颊染上一层薄红,温声解释道:“五殿下真聪慧,第一次就认出了骆驼。”
跟在马车旁的张和,目不斜视,心底却啧啧称奇:
瞧瞧为什么督公大人能混到太监里的头头,这信手拈来的奉承,一路上把这位山沟沟里的皇子哄得多开心。
不过
想到这里,张和又觉得有些奇怪,总觉得他们这位督公对五皇子的态度太温和亲切了,明明这位主对皇宫里那些贵人也不见得这么有耐心。
自从骆驼出现后,南灼儿的眼睛就黏在对方的身上,半张的嘴巴都忘了合起来,足以往里灌风,嘴里还念念叨叨:“骆驼不是只有西域才有”
严弃尘在一旁充当解说员,清雅的声音如春风和煦,“京城四通八达,战事结束后,朝堂为了弥补前些年的亏空,尤其是最近几年大力发展商贸,不仅是西域,甚至北渊、南国、东海都有贸易往来,其中往来交易涉及衣食住行。”
“所以”
声音顿了顿,严弃尘淡淡来了一句,“就算不出京城,五殿下也足以品尝到天下的美食。”
“这样啊”南灼儿听到‘美食’总算咽了口唾沫,笑道:“这还挺方便的呢!我都有些迫不及待入京了!不过”
严弃尘笑容一顿,就听到对方又来了一句,“若是有机会的话,我还是想亲自去看看各种美食的源产地啊。”
严弃尘眼睫微垂,放置在膝盖上的指腹缓缓摩挲着,这是他内心踌躇时惯有的习惯,忽然右手握拳,他抬眸问道:“那天晚上”
严弃尘总是眯着一双眼睛,此刻忽然面无表情看着一个人时,深邃漆黑的瞳仁像是深不见底的黑洞,似乎将任拉进去溺闭,有些可怕的。
南灼儿毫无所觉,歪头道:“嗯?哪天晚上?”
南灼儿是真的不知道哪天晚上,主要是这个指示词的范围太大,换一个不那么单细胞的人,估计立刻就领会了。
严弃尘顿了顿,补充道:“五殿下说我们不回皇宫,云游四方的那天晚上。”
严弃尘思索了好久,才吐出这句话,在说‘我们’两个字的时候,似乎格外困难。
“哦!”南灼儿立刻就懂了,恍然大悟:“我知道了!就是督公大人说‘私奔’的那天晚上嘛!”
一向处变不惊的督公大人,听到这两个字,忽然剧烈的咳嗽起来,苍白的脸色都被他憋出一点红,“咳咳咳!”
始作俑者却毫无所觉,还从小桌上的茶壶里倒了一杯茶,递给对方,“督公大人,没事吧?我也经常被口水呛到的!喝水压压就好了!”
严弃尘喝了口茶水,他可不是被口水呛到,也就是方才一时失神罢了,现下早已冷静下来,又是挂上了那一副万年不变的浅笑,“殿下慎言。”
南灼儿:“???”
如果他没记错,‘私奔’这两个字,最先说的人貌似不是他吧!
严弃尘又咳嗽了一声,看向一旁懵懂无知的南灼儿,问道:“那天晚上,五殿下所言,可是真心的?”
南灼儿不假思索,“当然啊,出家人不打诳语嘛!”他想起自己不算真正的出家人,又吐了个舌头,“半个出家人也是!我不撒谎的!”
回京的车马已然渐渐接近城池。
忽然一声嘶鸣响起来,‘咕噜噜滚动的’车辕停下,车外响起入城将士询问的声音:
“都排好队啊!一个个出示通关文牒和文书!官家的人,若有急事的出示令牌,走旁边的通道!”
张和见马车内没有动静,用不大不小的声音提醒道:“五皇子殿下,督公大人,该入城了。”
南灼儿一听,脚尖微动,准备下车,却听到对面坐着的督公大人没头没尾来了一句,“这是最后一次。”
南灼儿:“???”
严弃尘心下微叹,似乎是觉得自己何时也会心软了,他徐徐道:“入了这道城门,五殿下可就没有回头路了,若是殿下真心不愿入宫的话,这是最后一次离开的机会。”
说完后,严弃尘慢慢瞌眸,闭目养神,他知道南灼儿轻功极高,若是对方真的不想回宫,那这是第一次机会,也是最后一次机会。
他会当做没看见。
他会假装没听见。
须臾之间,严弃尘才发现,原来一个呼吸居然也能那么长,心中思绪万千,却又什么都没来得及想,胳膊被人拉住了。
接着,耳边响起清扬干脆的少年音,“督公大人你在说什么啊?你都要回京了,我还能去哪里啊!”
南灼儿觉得很奇怪,那天晚上他是说过‘干脆不回皇宫’这句话,可前提是督公大人得和他一起走啊!
任务都还没完成呢,他一个人走哪儿去啊!
要走也等任务先完成再说!
现在最重要的是
南灼儿迫不及待拉着严弃尘的胳膊,两个人从马车里面跳出来,少年在前方奔跑,迫不及待道:“督公大人我们快点入城吧!你不是说要带我去京城最大的酒楼全胜德涨涨见识吗?”
“里面所有的招牌菜我都要来一份!烤鸡烤鸭,玫瑰酥烙,麻辣肚丝,合意饼,红梅朱香我来啦——”
严弃尘生平第一次这么毫无形象的被人拉着跑,他看向对方半张侧脸,在太阳底下烨烨生辉,似乎连周遭的景物都染上明亮的色彩。
隔着薄薄的料子,手腕上少年炙热的体温烫的灼人,明明一挥手就能挣脱开的,可不知为何,居然忘记了挣扎。
耳边轰鸣阵阵,脑子里还回响着少年洒脱的话语:
你都要回京了,我还能去哪里啊!
你……是为我回京的吗?
【怨气值下降5%!】
【怨气值下降8%!】
【怨气值下降15%!】
【作者有话说】
无意识撩人真要命啊!
南灼儿,我劝你小心,督公大人不是随便撩撩就能脱身滴——
48 【江山万里:督公千岁】
◎就算是皇子也得排队◎
“我滴祖宗唉!您可别乱跑啊!这,这,成何体统啊”
张和见马车里久久没有人出声,刚想再提醒一句,就看见一抹红衣飞扬的少年跳出来,然后又见这位祖宗居然胆大包天的拉着另一位祖宗,朝城门飞奔去,他一把年纪了,差点一口气没倒过来。
“哈哈哈”
少年肆意而飞扬,一串清脆的笑声响起,叫周围的人纷纷侧目,暗道哪家的公子哥,可真是个活泼的性子,只怕家中长辈有的愁了!
南灼儿拉着督公大人,不管不顾就朝城门口跑去,另一只手向远方挥舞,欢呼道:“京城的美食——”
“我来啦——”
和旁人安安静静老实排队不同,南灼儿实在是太欢脱,格格不入,想不吸引门口的守城士兵都不行。
好在京城向来公子王孙遍地,各位金尊玉贵的少爷小姐们年期气盛,以往的历史,不是没有不走寻常路擅自闯城门的,当街纵马的,打赌戏弄城门守卫的,擅自爬城门念情诗的
守城的侍卫见怪不怪,还颇有一种最近几天也太安宁的怪异感,原来在这等着他们呢。
最前方一身穿黑甲的大胡子侍卫颇为熟练的一挥手,就准备将这蹦蹦跶跶,一看就不学无数的公子哥儿给拦下来,“前方公子是哪家宅邸的!”
“就算是皇子!你也得给我老老实实的排队去!”
“小心本将叫你爹来打你屁”
忽然,这侍卫余光瞥间一抹青色的身影,倒吸一口凉气,差点咬到舌头,哆哆嗦嗦道:“督督督督督督”
这守城将士发愣的瞬间,南灼儿早就一溜烟的跨过城门,拉着身后的人,一去不复返。
途经城门的一瞬间。
南灼儿颇为惊奇的看了那嘴瓢将士一眼,来了句,“这位大哥好眼力!祖上是算卦的不成?”
不然怎么看出他是皇子的?
然而,那位嘴瓢将士却连话都没听清,只看见一双幽深,泛着无情冷光的眸子,就像被毒蛇盯上,从脚底板凉到了心底,回过神来后,哪里敢阻拦,立刻军姿站立,双目恭送对方离去。
直到人走远了,才伸手擦了把头上的汗,大变天见鬼了,东厂那个杀神不是出京城去接五皇子了吗?
等等!
将士电光一闪,心底划过不可思议的念头,刚刚那个红衣少年,不会就是
忽然,思路被一道怒喝声打断,“王大花!你怂个屁啊!连个瘦皮猴一般的公子哥儿都拦不住!告诉我那是哪家大人的公子,我定要去他府上说到说到!”
“这些不学无术的混小子,城门也是说闯就闯的!”国字脸的一位城门守卫上前,边说边指着门里大骂,义愤填膺道:“究竟有没有将我们这些士兵看在眼底,我们好歹也是兵部上了名册!岂容他们随意践踏,是可忍孰不可忍!”
“我们看大门的也是有尊严的!”
“你快说!到底是哪家的无赖!”
王大花看着对方愤恨的目光,仰天道:“好像是皇家的?”
“黄?这是哪个大臣?”国字脸将士思索片刻,也没能从有京城中有品级的大臣家中找到这个姓,不屑道:“莫不是哪家的混混吧,京城中好像没有大臣姓‘黄’!”
王大花伸出一只手,指了指头顶。
对方眯着眼睛半天不解,好半晌才反应过来对方的意思,顿时想捧腹大笑,“哈”
笑声还没发出来,就见眼前一岣嵝着脊背,踉跄着步伐,但还是拼命在奔跑的干瘪老头,就像一风干的咸菜从眼前慢悠悠飘过。
不过,他却笑不出来了。
因为对方手持一金灿灿,皇家烙印的通关令牌,边举着边朝前方中气不足的嘶哑道:“我的祖宗啊五皇子你等等老奴啊”
“你知道皇宫怎么走吗?”
南灼儿还是没能去成京城最大的酒楼,大概是为了抚慰他受伤的心灵,督公大人就在回宫的路上,途经一小摊时,给他卖了个垫肚子的红糖糍粑。
本来以为要费一番功夫和口舌的督公大人,突然发现,对方真的极其好哄,一块儿几文钱都不到的糍粑,就能把堂堂五皇子骗走,偏生对方还一脸被卖了都能帮你数钱的那种。
真是
令人轻松的同时,又担忧啊。
从外面看,京城是一座巨大的黑色怪兽,而置身其中,个人不过是沧海一粟。
四四方方的城池里,铺着四通八达的石板路,就是这样的石板路,将京城分为了内城和外城,因为外城是没有石板路的,多以水泥和土路为主。
外城是娱乐的场所居多,从事农、工、商之类平民百姓居多,而内城的职能则多为政经的场所。
南灼儿发现,这一路走来,周围的建筑从色彩鲜明,喜气洋洋的氛围中,逐渐变得单一和古朴,街道也不再有挑着扁担的布衣,吆喝叫卖的小贩,亮着灯笼的酒楼,丝竹悦耳的声乐
相反,清一色都是一座座大门紧闭的宅邸,高处的牌匾烫着上各种各样的鎏金字体:
户部尚书府、吏部尚书府、兵部侍郎府,镇安将军府,宰相府,太傅府,武定王府,文治王府,永顺公主府
南灼儿看的眼花缭乱,只觉得越接近前方漆黑古朴的高墙,这些宅邸也建造的越发贵气,门和牌匾也变得越来越大,宅邸前的台阶也越来越多。
他眼睛没闲着,嘴巴也没闲着,咬了口糍粑,含糊不清道:“这一家家的,这么大的门,得住多少人啊”
因为南灼儿一路上觉得新奇,所以四处观看,走的速度并不快,而督公大人不知为何竟也不催促,只是自从入城后,永远落后于对方半步,向他介绍着京城里的情况。
听到这里,严弃尘轻笑道:“只一人足矣。”
南灼儿觉得不可思议,“这么大的宅子,只供一个人住?”
想想他在寒山寺的时候。
有的时候屋子里漏风,不得不和其他师兄弟挤在大通铺上,晚上睡觉,不是你将我踹下地,就是我将你踢到墙角,他顿时觉得嘴里的糍粑他不香了!
严弃尘拢了拢衣袖,意味深长道:“这些宅邸与其说是给人住,不如说是身份的象征。”
南灼儿有些不解,快速将嘴里的糍粑咽下去,问道:“这话好奇怪,难不成没了这些宅子,这些宅子里的主人会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了吗?”
严弃尘看着前方越来越接近的宫门,这门越大,便显得人越小,他说,“也许吧。”
前面几处宅邸,严弃尘只是象征性的为南灼儿介绍了一通,只让对方听个耳熟,顺便对京城有个初步的了解,可是途经皇城根儿底下的几处宅邸时。
严弃尘特地为对方指明,“五殿下且看,前面几处宅邸看看就是了,可是唯有这两处却是你要牢记于心的。”
南灼儿脚步一顿,顺着对方的视线看去,念出了上面金灿灿的大字,“武……定王府?应该是哪个王爷的住的地儿?”
按理说,提起这四个字,就是三岁的稚童也是毫不犹豫就知道此人是谁,不过督公大人想起对方从小就幽居深山寺庙,想来压根不会关注外面的事情,竟也觉得理所当然。
只好任劳任怨,解释道:“‘武定’二字是大皇子的封号,是在大皇子南武璟成年那日,陛下亲自为其赐王爵封号,开府立身。”
然后,严弃尘又指向武定王府斜对面的文治王府,两座府邸同样气势逼人,同样高大贵气,几乎遥遥相对。
“文治王府则是三皇子的府邸,不同于大皇子成年开府,三皇子南文丞自幼饱读诗书,文才斐然,据说拥有过目不忘之能,一路科考上来,年十七便一举夺得魁首,京城人皆称文曲星下凡,陛下大喜,不待成年,便特令其封王开府。”
“过目不忘啊”南灼儿听着督公大人毫不吝啬对三皇子的夸奖,忽然来了一句,“督公大人,其实我也能过目不忘的!”
说完后,就眨巴着眼睛,等待对方的夸奖。
严弃尘一愣,丝毫没觉得南灼儿在夸大其词,反而附和道:“五殿下自当是最聪慧的。”
南灼儿听到了夸奖,心情忽然愉悦起来,又迈着步子,轻快的朝前面走去。
严弃尘跟在对方的身后,继续为他说明着宫中的情况,“当今陛下有六子二女,此前陛下最宠爱的就是方才洒家给五殿下说过的大皇子和三皇子,还有一个最小的七皇子南思烛,比殿下小三岁,性格敏感,你也会接触到。”
“其中四皇子居住京郊,闲云野鹤,除了初一、十五入宫请安,你一般见不到他。六皇子则驻守在西域,拥有半个外族血统,为陛下不喜,殿下也不要在旁人面前提起他。”
“两位公主的话,比殿下年长三岁的二公主是嫡公主,封号‘永顺’,乃当今徐皇后所出,九公主还在垂髫,性格活泼,最是贪玩,生母是宫里的高贵妃。”
这一路上,烈阳当空的,哪怕京城四方高墙,遮蔽了不少日光,可饶是说了一路的严弃尘此刻都有些口干舌燥。
他看着前面吃了一路的南灼儿,也不知对方究竟听进去了没有,张嘴又想补充些什么,不知为何,忽然再难开口。
到底是不一样,这里是京城,不再是毫无规则和界限的山水田野。
身后的声音戛然而止,南灼儿还觉得有些不适,脚步微顿,扭头一看,就看到督公大人垂眸深思的样子。
他微微皱眉,忽然意识到什么,正色道:“我都记住了!督公大人放心吧!”
虽说南灼儿并不在乎这些事儿,可督公大人顶着烈阳,给他介绍了一路,怎么也不能让对方的苦心白费啊。
“不信的话,我背给督公大人听武定王府文治王府巴拉巴拉”
听着南灼儿跟吐炮弹似的,一个一个字往外蹦,真正像是一个无情的背书机器,刚开始还能保持礼貌微笑的督公大人,听到后面真正是脑瓜在疼。
严弃尘伸手阻止对方,“好了好了,五殿下可以了,洒家已经知道五殿下都记住了。”
这时,身后的青石板路上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一风尘仆仆,身穿红色软甲的士兵,高举手中夹着羽毛的文书,浑厚的声音因为过度用力,有些嘶哑,却仍旧拼命吼道:
“常州加急——”
“开城门——”
【作者有话说】
【高亮——】
架空朝代,虽然也会查资料,但是不可考据啊,严格来说,就是历史大杂烩,一切为了剧情服务,可能还会胡诌一些礼仪,习惯,人名,地名之类。
各位小可爱,看个开心就可以啦!
欲知后事如何,请看下章分解~~~~~~
49 【江山万里:督公千岁】
◎莫要再去偷鸡了◎
漆黑的玄门,慢慢从里面拉开,缓慢又沉重的声音响起,颇有一种巨兽张大嘴巴的感觉,从五人高的门朝里看去,一座古朴又森严的四方天地拉开帷幕。
“快将急报送给陛下过目”
送信的小兵将信封交给里面的宫门守卫,接着两眼一翻,从马上摔落在地,半死不活了,里面的士兵见怪不怪,熟练的将人抬起,朝着另一边的侧门走去。
宫门口两侧有成对的不知名守门石兽,南灼儿挑了一个阴影处,好奇的看着这一幕,仰着头直到对面不见身影。
这方黑白灰的世界中,戍守宫门的宫人立刻就注意到了一抹明艳红色,下意识呵斥道:“干什么的?宫门禁地!闲杂人等不得逗留!”
见对方并不离开,那宫人还想再说什么。
忽然,见对方身后缓步而来一青衣男子,看清对方的脸后,他顿时瞳孔震缩,连忙俯身,双手交合,行了个礼,“督督公!”
声音打着颤。
严弃尘似乎对此见怪不怪了,不咸不淡应了一声,清雅的声音不含一丝压迫,却叫人抬不起头,“禀告圣人,洒家奉陛下口谕,特地接五皇子回宫觐见。”
五皇子!?
门口的宫人皆是下意识抬头,朝还在抠石兽嘴巴玩儿的红衣少年看去,只见对方轻轻一跳,直接跨坐到了石兽的头上,所有人登时心底一紧。
为首的宫人不愧是浸染深宫多年的老人,立刻扬起一抹讨好又不令人生厌的笑容,“督公哪里的话!什么时候督公进宫还要禀告陛下了!您老人家直接带五皇子进去就是了!”
这话说得,好像南灼儿就是顺带似的,但是门口的宫人谁也不觉得奇怪。
严弃尘并不搭理旁人,朝身后看去,果然就知道五殿下不是个消停的主,温声道:“五殿下,该入宫了。”
南灼儿跨坐在石兽的头上,头却和地面垂直,弯腰探身,一只手在石兽的嘴里抠啊抠,一颗拳头大小的珠子就被他举到头顶。
他新奇的笑了两声,像是发现珍宝的稚童,朝严弃尘挥了挥手,“督公大人你看!怪兽嘴巴里面有一颗珠子!”
众人心底反驳:这可不是什么怪兽,乃是请能工巧匠专门雕刻出的铜狮,有辟邪的作用,乃是兽中之王,有显示“尊贵”和“威严”的作用。
一铜狮爪下为球,象征着统一环宇和无上权力,为雄狮。爪下踩着幼狮,象征着子孙绵延,是雌狮。
还没人敢骑在神兽身上啊!
严弃尘忍住抚额的动作,朝对方轻轻招手,却丝毫不曾责怪对方,“洒家看见了,殿下若喜欢,还有更好的。”
一个破石头珠子有什么好玩的,南灼儿若喜欢,东海的夜明珠,琉璃球,五色石应有尽有。
离督公最近的一白面宫人,闻言诧异的掀了掀眼皮子,似是没想到这话会从督公口里说出,别看督公大人平常对谁都一副笑脸,可这位祖宗私下的阴险毒辣,雷霆手段,那是满皇宫都无人能及的。
温雅可不是温柔!
但最会察言观色的宫人,此刻却隐隐察觉了些什么,又将心底的怪异压下,错觉!肯定是错觉!
南灼儿率性而为,可还是分得清轻重缓急的,闻言立刻不再拖延,一个翻身,从铜石狮子上跳下,红衣翻飞,明媚张扬。
两个人,一前一后的跨过半个膝盖高的门槛,朝着前方巍峨的皇宫核心处走去,身后的巨门缓缓关上,将最后一抹亮丽的颜色隔绝开来。
门缝关上前,门口的宫人似乎还能听到,一串清扬的少年音回响在这方天地,然后是另一道和缓温雅的声音淡淡回复着。
“我不要那么多的石头,先给我一只烧鸡就好!”
“殿下可是又饿了?”
“有点,话说皇宫里面有野鸡吗?”
“皇宫内有专门为贵人们提供食材的地方。”
“真的?那岂不是有很多好吃的!”
“嗯”温雅的声音顿了顿,又补充道:“殿下莫要再去偷鸡了,洒家会命人送到殿下面前的。”
似乎是被人看穿了心底,后者讪笑着,“嘻嘻囍”
皇宫内不得有车马,所以一路上你只看到迈着小碎步疾驰往来的宫人,清一色穿着深绿色的服侍,根据地位的品级,头上戴的帽子也有所不同,但是极好辨认,品级越大,头顶的帽子也越高。
不过这些宫人的共同点就是,甭管带了多大多高的帽子,见到南灼儿以后……不如说见到南灼儿身后的人,全都停下脚步,静等对方离开后,才继续干着自己的差事。
广安帝因为身染沉疴,所以久不上朝,但是却并未将皇权放手,反而命人将所有奏章送到天子寝宫,如果有急事禀报的大臣,也得一律入宫禀报。
走过外面黑灰基调的皇城,处于整座皇城核心地位的寝殿,总算多了一点色彩。
赤红色的廊柱,屋檐上挂着的八角琉璃灯,里面点着奇怪符文的黄纸,门口郁郁葱葱,修剪整齐的大树,还有色彩典雅端庄的花圃,和整整齐齐立在廊下的一水儿绿色服侍的宫人。
最上面是用墨水提的三个字:光明殿。
走进天子居住的寝殿,南灼儿还没来得及问,为何这牌匾不是鎏金的,反而是普通的墨水,就听到寝殿内传来一声沉郁的咳嗽声,上气不接下气,感觉气管都要咳裂了。
“咳咳咳咳咳”
这沙哑的声音似乎极怒,接着一声清脆的瓷器碎裂的声音,还有沉重的器物砸地声,“滚!你们给朕滚!两个逆子!”
“朕是快咽气了,可还没咽气呢!你们就这么迫不及待!”
里面显示一声低沉,但略微吐字刻板的声音,“父皇息怒!儿臣绝非此意!只是方才常州的急报,镇北将军府的嫡子安长黎如今下落不明,将军府满门忠烈,皆是为我安南朝鞠躬尽瘁,自从老将军去世后,就一个嫡子和嫡女,如今嫡子下落不明,怎能不派兵找寻?”
“派兵?”
老皇帝冷哼一声,略微沙哑的声音冷笑道:“只怕是朕的大王爷想掌兵权了吧?你若这么想带兵,信不信朕这就送你去驻守西域,将好几年没能回来的六皇子召回!”
“父皇!”浑厚低沉的声音一惊,接着似乎又冷静下来,“儿臣不敢不从,只恳求父皇,就算儿臣注定要去西域,也先派兵去找寻安小将军的下落,否则如何为镇北将军府数万士兵交代!”
“呵呵”
一声不合时宜的轻笑响起,听着就令人如沐春风,只是多了几分轻佻戏谑。
“大哥真是平常严谨惯了,如今安小将军是下落不明,又不是死了,何至于要到派兵如此大动干戈的地步,少年人正是贪玩的性子,说不定他是一时贪玩,忘了回宫呢?”
接着,这声音一顿,意味深长来了一句,“况且,就算要找安小将军,难不成我朝是无人可用了吗?何至于要堂堂武定王出动去找寻一个区区将军之子。”
“三弟这话说的好轻松,”浑厚的声音不躲不避,直接反问道:“区区将军之子?三弟怕是平常纸上谈兵的多了,连将军之子都算区区这种话,不妨令那些冲锋陷阵的士兵们听听,看看他们会如何做想!”
对方丝毫不担忧,不紧不慢反问道:“父皇面前直言罢了,难不成大哥经常将此殿内交谈的话,在外面大谈特谈不成?”
“你胡乱说什么!我怎么可能会”
“好了——”一道嘶哑的声音响起,又是一声碎瓷片砸地的声音。
然后,又想起一道尖细的声音,里面似乎是提及,“督公五皇子觐见”
不约而同,方才还吵吵嚷嚷的寝殿内,忽然安静了下来,仿佛之前争执的事情都不重要了。
“快!”沉郁沙哑的声音,迫不及待道:“快让他进来!进来!”
‘吱呀——’雕花的木门徐徐打开。
里面走出一身穿深绿色宫服,头戴黑色方帽的老太监,身形略胖,面容讨喜,一双小眼却闪着精光,并非看起来那么圆润好欺。
老太监乃御前内官,负责皇帝日常起居,可以说是安广帝的影子。
御前内官董铎弓着腰,小跑到听的津津有味的南灼儿面前,却是先对着督公行了个礼,才对五皇子说道:“五皇子,快去觐见陛下吧。”
南灼儿先看了眼身侧的督公大人,得到对方的示意后,才朝里面走去。
又是一道门槛,一步即两个世界,扑面而来一股浓厚的苦涩药味,还有不输于外间的热浪。
明明三九伏天,可是这殿内却放着好几个火盆,热浪让空间都有些扭曲了。
“好热!”南灼儿拔腿就想朝外面溜,天知道他最怕热了。
这时,身后响起一道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却让他燥热的心清凉了下来,“殿下且先忍耐一会儿,马上就有冰酥烙可以吃了。”
南灼儿眼前一亮,立刻大步朝里面走去,皂靴轻快的踏在光可鉴人的玄石地面,折射出红色的影子。
入眼先是两人高的博古架,上面放置着各种各样的怪石玉器,看起来倒不像是用来观赏,而是有什么摆放的讲究似的,右侧是一白纱般轻盈的帘笼,隔着纱帘,能窥见两道站立的影子。
南灼儿一挥手,纱幔顿时飘开。
寝殿内的格局映入眼帘,左边一黑色锦袍的挺拔男子,鹰眸薄唇,刀刻斧凿般立体的面容,有些不苟言笑,衣着严谨刻板,除了腰间系一玉牌,并未有多余的装饰。
督公大人的声音,不动声色在身后响起,“身穿黑衣的是大皇子,武定王南武璟,殿下应当称其为大皇兄。”
南灼儿的视线并未在这位大皇子的身上停留多久,不感兴趣。
这时督公大人又朝他说明右侧一位白衣男子,“这位是文治王南文丞,三皇子,殿下可以称呼他为三皇兄。”
南灼儿看向白衣青年,对方身穿的白月锦袍低调,却也暗含不凡,夸大折叠的广袖边缘绣着金丝,袍面是雅致的竹叶花纹。
似乎察觉到他的打量,三皇子手里握着花鸟面折扇一开合,朝他亲切一笑,一个风流才子的形象映入眼帘。
南灼儿下意识多看了一眼,却疑惑着:
就这么薄薄的扇子扇来扇去的,也没有风啊?
这人都满头大汗了,不累呀?
【作者有话说】
谢谢各位催更的小可爱,作者君顿时又有了码字的动力!
(起床ing)
50 【江山万里:督公千岁】
◎我可以不用下跪吗?◎
“咳咳”
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
南灼儿循声望去,只见最里侧明黄色的榻上,一面目青白,眼眶浮肿,可面颊却凹陷的老头儿在呼唤自己。
若非他住在尊贵不凡的寝宫,放在外面就是个快死的老头而已,一点也不稀奇。
“是,是小五吗?走近些来,让朕好好,咳看看你”
这老头儿怕是活不长了。
南灼儿一眼就知道,老方丈曾说过,一个人的精神气是能看出来的,不用多加赘述,尤其是将死之人,几乎不用怀疑。
之前,南灼儿还好奇,难不成净虚方丈还真有火眼金睛不成,如何一眼就能判定一个人的生死?
可是他现在突然明白了这句话的意思。
面前的广安帝斜躺在雕花镂空的床榻上,一应被褥,玉枕,身上的寝衣,皆是华贵不凡,可这些都没能衬得起他的健康。
生死有道,天命难违。
南灼儿站在原地顿了许久,直到又一声撕心裂肺的咳嗽,还有身旁御前太监的催促,他脚步微动,朝着整个屋子内热度最高的地方走去,在床榻三步前停下。
大型认亲现场
跨越数年的历史纠葛,爱恨情仇。
被所谓的亲爹扔在深山寺庙,一扔就十几年的南灼儿,直接来了一句,“听说你叫我回宫来见你,老头儿,你有何事?”
“哐当——”
不知是哪个奉茶的宫人,一个手抖,手里的青瓷茶盏直接摔落在地。
空气死寂,鸦雀无声。
明明这寝殿内放着十几个火盆子,可是众人皆不约而同,从脚底冒上一股寒气,顺着脊背,爬满头皮。
接着齐齐一声沉闷声响起,膝盖和玄石地面相撞,是宫人不约而同跪地的声音,细听还能听到几声急促又不安的呼吸声。
“咳咳咳”
打破这一死寂的是广安帝撕裂的咳嗽声,他似乎是想说什么,又因为咳嗽声,一个劲儿的拍着胸脯,这架势只差就归西了。
董铎吓得连忙双膝跪地,肉脸抖了抖,一只手慌张的拽着南灼儿的袖子,充满恐惧的声音有些尖锐,“五皇子可真是童言童语啊,只怕是还没习惯宫里的称呼,这可是陛下啊,你的父皇啊!”
董铎挤着眼睛,奈何都挤给了瞎子,他死命的拽着南灼儿的袖子,只盼望对方能听明白自己的提点,赶紧跪地求陛下的宽恕。
南灼儿似是不舒服了,轻轻一挥手,就挣脱了去,反而叫董铎摔了一个屁股墩。
南灼儿有些奇怪的看了对方一眼,说,“我知道。”
他又不是傻子,记忆力好得很,不用再给他说一遍。
一旁的大皇子南武璟狠狠皱眉,低沉的声线充满警告道:“五弟,你初来乍到,有什么怨气可以朝我这个做大哥的说,如今父皇哪里受得了这个刺激,你还不向父皇好好赔罪!”
南灼儿有点不理解这句话。
什么怨气?
然后南武璟鹰眸一眯,看着站在角落里的一抹青色人影,冷哼一声,“看来是这一路上,有人没有好好教导你该怎么在宫里说话!”
被大皇子就差点名了,然而督公大人仍旧面色不变,老神在在的站在一柱子旁边,一点也看不出惊慌,只是衣袖下的握成拳头的手微微捏紧。
严弃尘也没想到,南灼儿会这么大胆,不过
一旁的三皇子忽然一笑,玉面的笑容仿佛令人置身桃花林中,落英缤纷,他轻笑道:“大哥这话就言过其实了,父皇还没说什么呢,况且五弟自幼不在宫中长大,怎能用宫规去束缚。”
“而且”三皇子忽然眯着一双狐狸眼,看向不发一语的督公大人,“回京路途遥远,只怕这一路上,严督公也没什么精力去教导五弟深宫的规矩吧。”
严弃尘面不改色,圆滑周到的回了一句,“五皇子乃天家贵胄,自当由陛下亲自教导。”
三皇子南文丞呵呵一笑,拿着扇子摇啊摇,不说话了。
“好了!”一道干枯沙哑的声音响起,广安帝不愉道:“一个个的话这么多,和后宫里那些叽叽喳喳的女人有何不同,朕想和小五说话都插不上嘴。”
方才七嘴八舌的众人又安静了下来。
本来以为广安帝定然会斥责南灼儿,谁料他压根没提这件事儿,只是用着浑浊的眸子细细打量着对方,喃喃说着:“像像太像了”
南灼儿不解,“像什么?”
广安帝眼中有晶莹一闪而过,不知道是咳嗽激出来的,还是别的,他神色复杂看着懵懂天真的南灼儿,说,“你和你母后,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不仅是眼睛像,就连这脾性也”
说到后面,广安帝的声音小了下去。
这时,所有人心中不约而同一凛,心思电转间,联想了颇多。
南灼儿的母后乃是前顺德皇后,因为置喙朝政,引起了广安帝不满,于是在顺德皇后刚产下南灼儿后,就将其打入冷宫,痛失亲子的皇后悲痛欲绝,又因为冷宫不适合女子修养,不到半年就殒命了。
这是明面上的说法。
还有另一个宫里老人心知肚明的原因,顺德皇后的母家,权势太盛了,没有一个帝王能够坐在龙椅上,看着外戚日渐威胁自己的地位,哪怕是亲自求娶的发妻。
“母后?”南灼儿对这个称呼很陌生,也没什么直观的感受,只是微微摇头道:“我没见过。”
所以像不像的,他也不知道。
看着南灼儿没有丝毫孺慕之情,提起‘母后’二字,也是一副旁人的口吻,广安帝忽然觉得自己当年是不是真的做错了,做的太绝了。
他想起了顺德当年拼死生下的孩子,想起了顺德看着孩子被抱走,撕心裂肺的哭喊。
可是这个顺德豁去半条命也要生下的孩子,现在却只说了一句‘没见过她’。
不知起了什么心思,或是人之将死,冷情的帝王有了点恻隐之心,他叹了一口气道:“你的母后是朕的发妻顺德皇后,若是朕没记错的话,红岭馆还有几幅她的画像,你记得去看一看自己的生身母亲吧。”
发妻!
充当背景的众人,听到这个称呼,心底却掀起惊涛骇浪,他们此刻都意识到一个问题:
广安帝当年只是将顺德皇后打入了冷宫,但是并没有明文下旨废后啊!
也就说是此时此刻,整个安南朝中,虽然令人不可思议,可是某种意义上,身份最尊贵的皇子无疑是南灼儿!
他是广安帝和前顺德皇后的亲子,是整个安南朝唯一的正宫之子!
作壁上观的督公大人嘴角划过一抹轻笑,这些人终于意识到这件事情了吗?
接下来这宫里要不太平了。
南灼儿倒是浑然不觉,好几道警惕的目光落在他身后,他却想着一个画像而已,不是什么大事,就应承下来了,“哦,我吃了饭去看就是了。”
“你”
南灼儿看着广安帝枯黄消瘦的面颊,帝王垂暮,不过如是,他都害怕这老头儿下一秒就咽气了,难得好心道:“你看起来很累,要休息会儿吗?”
广安帝低咳一声,眯着眼睛打量这个十几年不曾见过的儿子,按理说就算南灼儿怨恨他也不为过,可是这个从这个孩子的眼底看不出来。
活了几十年的帝王,这点看人的眼力还是有的。
这孩子到底是从小养在佛寺里,和那些从小惯会装模作样,阳奉阴违的儿子不同,哪怕南灼儿眼底其实并未有多少担忧,只是随口一提罢了。
可不加作伪的样子,到底让人舒坦不少。
一旁的御前太监董铎又是差点一个仰倒,他小声提点道:“父皇,要叫父皇啊,五皇子。”
你实在是叫不出口,哪怕叫个‘陛下’也行啊,一张口就是‘你啊我啊’,‘老头子’,听着真让人寿命缩减!
“无妨!”
谁料,广安帝并未苛责,反而抬手叫旁人闭嘴,因为咳嗽有些粗粝的声音响起,“你不用理会旁人,想怎么叫就怎么叫!到底是从小在寺庙里长大的,也算是半个出家人了,这宫里的一应规矩你也不必遵守!”
要还是盛年的广安帝,怕是没有这么大的气量,可他都快半截身子入土了,忽然也不那么在乎这些繁文缛节。
“真的?”南灼儿忽然看着外间跪了一地的宫人,这间寝殿,此刻除了大皇子、三皇子、严弃尘和他,其余的人都矮了半截。
南灼儿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了,他问道:“那我可以不用下跪吗?”
此话一出,别说是寻常宫人了,就连大皇子和三皇子都觉得,他们这个突然冒出来的五弟只怕是真的而不嫌命长。
而距离广安帝最近的董铎,额前的汗水早已打湿眼睛,本来这屋子就热,他觉得自己可以直接归西了。
一声从喉咙里咳出来的冷哼,叫众人心中都是一凛。
三道沉闷跪地声响起。
大皇子和三皇子皆是齐齐跪地,高呼‘父皇息怒’,而督公大人更像是随大流,眉眼恭顺的看着地面,眼底却波澜不惊。
“???”
南灼儿突然看不懂,这些人这么喜欢下跪的?
【作者有话说】
嘻嘻嘻,努力存稿ing
南灼儿:在生死线上反复横跳的男人,只要我作死,就没人能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