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 【江山万里;督公千岁】
◎五殿下见色起意◎
郊外行宫各处的楼阁殿宇已经点燃了灯笼,无垢阁因为地处偏僻,只能让宫人拿着火把照亮周围,倒是灿若白昼。
夜晚的凉风一吹,火焰飘舞 ,加之还有一名女尸就躺在最里面的屋子,有些渗人。
都是素来娇养的小姐们,此刻难免抱成一团,心有戚戚,“你说,若是安小姐真的为人所害,死不瞑目,那她现在会不会已经变成怨灵了”
“呸呸呸!”有人一时惊怒,骂道:“人又不是我们杀的!就算她变成了恶鬼,也该去找那杀人凶手才是!大晚上的!你会不会说话!”
“够了!”
坐在石桌旁的圆凳上的林七小姐,眉头越皱越深,起身呵斥道:“你们越说越没边了!不去想该如何为安小姐伸张正义,惩戒凶手,一口一个恶鬼的,你们该庆幸如今躺在那里的人不是你们!”
诸位小姐闻声一凛。
是啊,毕竟目前还不知道凶手究竟是有目标的杀人,还是随意杀人,也许毫厘之差,本来该死的人就变成旁人了。
“凶手也许就在我们中间!”
“是啊!此刻行宫被封,凶手说不定就混在我们中间!”
“那我们岂不是也有生命危险了?”
眼看现场越来越纷乱,各位公子小姐都待不住了,唯恐凶手会伤害他们,纷纷闹着要回家。
永顺公主咳嗽了一声,看向一旁搬了一把椅子,老神在在坐在院子门口的老太君,“只怕锦衣卫还需一炷香的时间才能赶来行宫,这些可都是有品级的大臣家子女,老太君看”
如今天色已经晚了。
方才戍守行宫出口的将领已经来通报,门口有多家大臣已经赶来,马车将通道围堵的水泄不通,问为何将他们家的儿女扣住。
老太君闻言,半瞌的眸子缓缓睁开,眼底一片沉寂和冷漠,“公主的意思是?”
永顺公主眼眸微动,微微倾身,雪青色的帕子微微掩唇,“我记得安小姐离席前似乎与老太君交谈过,可有听她说过什么?”
老太君眼眸微闪,随即叹了一口气,摇摇头,“只说她出去透透气。”
永顺公主垂眸沉思,火光下的眼尾拖长一抹阴影,缓缓道:“行宫的宴会乃是日中开始,从安小姐离席宴会已经过了小半个时辰,而那女婢突然闯入宴会只怕刚刚日跌。”
“也就说说安小姐被害乃是从午正至末初,那么这其中整整半个时辰”
后面的话不用说尽。
老太君已经在嬷嬷的搀扶下缓缓直起身子,原来还吵的纷纷扬扬的众人,皆是看去。
老太君站直了身子,锐利的眸子一一扫过整个庭院,扬声道:“按照我家孙女离席至被害这段时间,犯人乃是从午正至末初行凶,在这半个时辰内要是同旁人在一起,或者有人可以为你证明你没有单独离开的人,可以先站到我的右手边!”
“待老身确认无误后,先行回府!”
众人闻言,纷纷开始找寻能为自己证明在场证明的人。
老太君说完后,看向一旁的永顺公主,“至于那些行宫的下人还要麻烦公主费心了。”
今日那是桃花宴,宴席中本来就人员复杂。
来往服侍和侍奉酒水的宫人不计其数,好在行宫里有一套自己的管理方式,每次宴席都会提前审查相关的宫人,避免混进来不相干的人呢,下人基本上是两两行动,倒是极好排查。
而真正麻烦的是这些出身尊贵的公子小姐,他们若是有人更衣换衣,上个茅房,再有下人为其遮掩,很难发现端倪。
果然
此刻的庭院分成了两派,大批的人都站在了左边,右边倒是稀稀拉拉有三两个人。
一个穿着鹅黄色百褶裙的小姐,此刻面色苍白,眼眶红红地,啜泣道:“我我就是出去透了口气,想着很快就回来,没有让侍女作陪,我什么都不知道啊”
常嬷嬷一看,借着搀扶老太君的姿势,小声道:“老太君,这位是谏议大夫家的徐六小姐,而且还是个女子”
怎么看凶手都不可能是谏议大夫家的六小姐。
老太君闻言,眉宇一压,齐嬷嬷立刻就知道对方不悦了,连忙退身,低头不语。
老太君当然知晓不可能是谏议大夫家的徐小姐,可是她若是当众轻飘飘放过没有任何人证的徐六小姐,难免不会有人起疑。
为了死守好那一个秘密,不容任何差池!
“是啊!”一位气度不凡的蓝衣公子,此刻微微带着醉态,也是不满道:“我不过是去后面的膳房偷了几瓶酒罢了!连那安小姐的影子都没见过!”
蓝衣公子乃是兵部尚书家的大公子,正值科举入仕之年,家里管得严,好不容易有了个宴会能出来放放风,自然是忍不住痛饮佳酿。
老太君看着那一身浑身酒气的陈大公子,闻言不知想起什么,冷呵道:“既然你们没有人证,那就等着锦衣卫的督查来!他们自会为你们证明清白!”
后面两个字咬字极重。
众人都是心底一抖,锦衣卫可不是什么好去处啊,他们都不约而同想起冷冰冰的牢房和各种各样的刑具。
陈大公子忽然怕了,借着酒意,居然吼道:“你!你敢送我去锦衣卫!”
“我好歹也是兵部尚书之子!就算你们镇北府坐拥大军,有从龙之功,也不能污蔑我吧!”
老太君冷哼一声,显然不以为意,“污蔑?先不论老身至今所作所为皆是按照国朝的律法!”
“就凭借我孙女此刻已然枯骨黄土,我就算一时失去理智,杀了你们这些拥有嫌疑的人!宁可错杀一百,也不放过一个!”
“你觉得陛下会不会责怪老身!”
此话一出,陈大公子直觉铺面的杀气,腿肚子一软,跌坐在泥地上,一席蓝衫沾惹尘埃,面色青白,嘴里嘟嘟囔囔着什么。
“你,你疯了……”
老太君看着对方没出息的样子,眼底的锐利忽然淡了,就这种没胆子的蠢货,给他一把刀,只怕都不会杀人!
旋即,众人的目光又落在还靠在一边大树上的红色人影。
南灼儿抱着胳膊已然有些昏昏欲睡了,毕竟他的作息极其规律,浑然不知道目前是个什么状况。
站在左边人群前的大皇子南武璟,眉头隐隐跳动,呵斥道:“五弟!都什么时候还有心思睡觉!究竟有没有人为你作证?速速说来!”
南灼儿微点的头颅,猛地一抬,后脑袋顿时磕在了大树上,半梦半醒间抱着头,还在梦里,“啊?”
“找到凶手了?那是不是可以离开了我还没吃晚饭呢”
说完后,又打了一个哈欠,看的一旁的众人都目瞪口呆。
大皇子脸更黑了,气的表情都有些失控,刚想呵斥,忽然有一道哭喊的声音盖过了他。
安小姐的贴身婢女,一身青色衣裙的阿兰,此刻突然冲到老太君的面前跪地,众人都能听见沉闷的声响,她一边哭一边道:“老太君!我对不起您!小姐她其实最后见的一个人”
“就是五皇子殿下啊!”
众人骇然。
老太君眸子一变,胸口剧烈的起伏几下,气的一巴掌又是扇过去,阿兰半张脸都肿了,跌坐在地上捂着脸哭泣,“蠢货!为什么现在才说!”
阿兰强撑着身子又爬起来,以头杵地,哭喊道:“对不对!对不起!可是我不敢啊!无凭无据指摘皇子可是死罪”
“我对不起小姐,要是我能一直跟在她的身边,也许她就不会”
说到后面,阿兰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头发散乱,脸颊红肿,看的众人一愣一愣的,然后所有的视线都朝南灼儿看去。
南灼儿大脑总算有些清醒了,拍了拍袍子上的干草上前几步,不解道:“你们都这么看我做什么?人又不是我杀的。”
“五弟!”大皇子南武璟一双鹰眸沉沉,“你究竟是真不懂还是装不懂,安小姐最后见到的人就是你,如今又只有你没有不在场的证明,加之这婢女的口述”
“不出意外的话,你就是杀人凶手!”
“口述?什么口述?”南灼儿还是不解,撩起袍子跨过石块儿,坦然反问道:“若是我方才没听错的话,这婢女只说安小姐与我见面过,可没有口述我亲自杀了人吧?”
语罢,南灼儿看向跪在地上的青衣婢女,问道:“你亲眼看见我杀人了?”
阿兰哭声一顿,擦干了眼泪,摇摇头,“我家小姐和殿下在西边的偏殿交谈,便命我在外间看守说一盏茶就出来,可是我在外间等了将近两刻钟,都不见小姐出来!”
“接着我沿着周边的小路四处找寻,发现那条路居然通‘无垢阁’然后,小姐就就”
南灼儿自动补全了她下面的话,“然后你家小姐就死了?”
顿了顿,他又一本正经来了句,“这么看我确实挺有嫌疑的”
永顺公主咳嗽了一声,幽静的眼眸中闪过淡淡的不赞同,温声道:“五弟莫要胡言,既然你是最后一个见到安小姐的人,不若将你知道的一切细节说出来,也好叫我们找到真凶。”
南灼儿刚欲说些什么,身侧忽然响起一道清亮的女声,“二公主!”
林七忽然从女眷中走出来,眼角还有哭过的痕迹,此刻却强打精神道:“你不能因为涉及五殿下就包庇他!如今他身上的嫌疑可还没洗清呢!”
林七速来和安小姐的关系不错,此刻有些义愤填膺,又看向南灼儿道:“五殿下,我本人对你没有任何偏见,可是现在的情况就是你最有嫌疑!”
“还请你最好坦言一切,若是清白的,自会有人为你洗脱冤屈,若明明是真凶却欲欺骗我们那我们这些涉事的一干人等也不是傻子!”
众人闻言,皆是窃窃私语。
毕竟若是真凶找不到,他们在场的谁都脱不了干系,更别提老太君一时愤怒,会不会做什么事情。
“好吧,就算人是我杀的好了!”
忽然南灼儿来了一句话,顿时惹得众人惊呼,就听他两手一摊,颇为无辜道:“可这对我又有什么好处呢?我与安小姐素昧平生,无冤无仇。”
“没事干我杀她做什么?”
多吃两块儿糕点不好吗?
众人闻言又是一阵沉默,他们不是文墨不通的粗人,有些家中大人也提点过自己的儿子女儿,如今京城中的形势。
还有陛下想要让五皇子和镇北府联姻的打算。
这么一看,南灼儿没有动机杀害安小姐,不如说安小姐死了,反而对他大大不利啊!
此刻,瘫倒在地的陈大公子,大约见有人挡在自己面前,加之醉酒脑子不清醒,来了一句,“说不定你见色起意呢!”
“额”
南灼儿一愣,还摸着下巴,认真来了反问一句,“安小姐她长得很美吗?”
#有烧鸡美吗#
众人:“”你怕不是眼瞎!
看着众人都无语望着自己的目光,南灼儿以为他们又在怀疑自己,干脆伸手往怀里掏了掏,掏出了一个褶皱的信封,“况且是安小姐亲自写信约见我的!”
“我本不欲去赴约,奈何她偏偏跟在我后面,拉着我与她一番闲谈,之后我就一个人先回宴席了,至于安小姐嘛”
南灼儿耸耸肩,摇头道:“看来她是回不去了。”
这幅话说的实在是不堪入目,一向心高气傲的镇北府安如夏,怎么在南灼儿口中,还干起了跟踪的事情。
众人一时想象不到。
庭院里的火把缓缓燃烧着,燃尽了立刻有宫人换上新的用火镰打燃。
与此同时,四面封闭的暗室里。
墙壁上也挂着一根根火把,映照在血迹斑斑的墙面,将干涸的鲜血照射的更红,伴随着撕裂的吼叫和一声声皮鞭入骨的声音,听的人脊背发寒,凉飕飕的。
冰冷的铁椅上,端坐着一位面容出尘如玉的人。
穿着一身白色里衬,外罩青色锦缎,衣襟上是金丝秀的云出纹,上好的袍子此刻有被飞溅而来的星星点点血迹,一双略微苍白消瘦的手端着青花玉盏,滚滚热茶冒着袅袅的白烟,模糊了温润如玉的面容。
阴暗的冷室潮湿、血腥、腐朽,可督公大人却浑然不觉满室的刺鼻味道,不紧不慢呷了一口热茶。
温雅的声音没有丝毫情绪,徐徐道:“最后一次见到安小将军是什么时候?”
面前是一四肢绑在木桩上的血淋淋的人。
一身黑袍被鲜血浸湿,袍角滴滴答答落着红色的水滴,在地上滴成一片血坑,从木桩里刺出的尖钻洞穿了四肢和肩胛骨。
每呼吸一下估计都生不如死。
血淋淋的人还是那一句话,“不知咳咳”吐出一口血沫后继续用嘶哑的声音道:“楼里只说杀无赦,可我们赶去的时候,人已经”
“不见了咳咳”
督公大人似乎是被这一模一样的说辞弄烦了,将茶盏往右边一移,立刻有人恭敬的结过茶盏。
他则起身,步步接近对面,一句句道:“尝听闻红楼里个个都是杀人的一把好手,不达目的誓不罢休,就像个杀人机器”
温雅的声音一顿,用最柔和的语调说着最残忍的事,“可杀人机器也有父亲、母亲、兄弟、姐妹、妻子、女儿、恩师、邻居、友人”
话音还没落,血淋淋的人忽然剧烈的挣扎起来,衣袍上的血水就像瀑布一样流淌下来,他大声嘶吼着,发出野兽一般的叫声,“啊——”
“你别动他们!”
“你这个恶鬼!你还是人吗——”
愤怒的挣扎过后,就是绝望的死寂。
一双赤红的眸子隔空和略微含笑的眸子对视,终于无力的低垂下头颅,几乎带着哭腔道:“我说我说”
“最后一次是在常州的化林县,安小将军在几批杀手的追杀下,力竭跌落悬崖”
“可我们楼里的人四处寻找,却始终没有发现安小将军的尸体,只怕是还”
“活着。”
督公大人脸上的笑容不变,温声道:“付给你们钱的人呢?”
杀手颓然道:“这是只有楼主才知道的事情,我们只是按照楼里的通知去杀固定的人。”
再浪费时间也得不到想要的回答,督公大人见状便徐徐转身离去,走到门口的时候,淡淡道:“给他一个痛快。”
身旁静候的人弓着身体离去。
沿着足足有十几米的石梯往上,两侧的石墙洞口里,亮着盏盏燃油灯,将昏暗的石梯照的明亮。
连石砖缝隙里的干涸血迹和碎肉都肉眼可见。
严弃尘姿态从容,步履平稳的踏过一层层石阶,本以为出口会有明亮的缝隙,可从地下出来后,是暗沉沉的夜色。
他眉头一蹙,看向一旁等候的厂卫,“张和呢?我不是说他一回来要即刻向我来汇报吗?”
厂卫连忙低头恭敬道:“督公大人惜怒!可是张千户一直都没回来啊!”
现在还没回来!?
也就说五殿下也没回来?
严弃尘面色一僵,蕴含着内力的一掌一挥,一旁的厂卫直接吐血倒地。
“蠢货!都这个时辰还没回来一定是出事了!你居然像木头一样就杵在这!”
厂卫叫苦不迭,接着一下秒就见督公大人运转轻功,朝门口奔去,一向淡定的语气都微微慌张,只留下一句话。
“叫上现在所有的人!都跟洒家走!”
【作者有话说】
疯了!
老攻深夜不归家!
危险呀!(ノ=Д=)ノ┻━┻
感谢在2023-02-06 22:58:18~2023-02-09 20:53:0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冬瓜Mac 4瓶;啵啵酷盖、星澈、余烬然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62 【江山万里:督公千岁】
◎他赴了一场必输的死局◎
“五殿下莫不是在开玩笑!”
宫人将火把移至南灼儿手上的信封,皱皱巴巴的信纸上干干净净。
“这信纸上干干净净,哪里有半点字迹!”
人群中立刻有人嘲讽着,现在的局面已经快要呈一边倒了。
常嬷嬷忽然感觉手上传来一股力道,侧头一看,老太君瞌着眸子,主仆两个怎么也有一点默契,立刻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常嬷嬷难掩愤怒,又怒又悲道:“五殿下何至于冤枉我们家小姐的清白!小姐她怎么会做出私会外男这种事情,况且这纸上干干净净,您的说辞根本就立不住脚!”
众人皆是有所疑惑,还有的嗤笑着。
“是啊,就算想洗清自己的嫌疑,也不能拿出一张空信封吧?”
“五殿下怕不是病急乱投医了吧”
众人议论纷纷,可是南灼儿却并不焦急,只是抖了抖这张空信纸,朗声道:“这是因为原先的字是用淀粉化墨写成的,然后在阳光下自然会蒸发,只要”
南灼儿的话还没说完,门口忽然传来一阵骚动,金鸣相击的声音还有一阵整齐踏步的脚步声,顿时吸引了众人的视线去。
南灼儿见众人都不搭理自己,撇了撇嘴巴,“哎!我还没说完呢,你们待会想听,我不说啊”
这时,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淀粉水融宣纸,只要再用粗盐浸泡,便能显现原来的字迹!”
门口忽然传来一道男子的声音,其声字正腔圆,带着一顾认真刻板之感,让人心生信服。
“这都是一些小孩子的把戏了,想来五殿下会知道也不足为奇!”
南灼儿侧头一看,只见门口最先跨步进来的是一身穿锦衣卫飞鱼服的青年男子,头带蟒纹扣乌纱帽,显得脸庞消瘦,棱角锐利,身披黑色披风,周身气势冰冷锐利,五官端正,眼眸明亮却总是带着一股审视观察的态度。
人群里有世家贵女立刻认出此人,小声嘀咕着,“这不是锦衣卫的常指挥使吗?没想到居然是他亲自来了。”
“你傻啊!这可是镇北将军府的嫡女!锦衣卫也不得不重视!”
一旁的林七姑娘看到来人,立刻也不避讳的迎上去,像是找到了主心骨,“常弟!你一定要为安小姐和镇北府主持公道啊!一定不让让真凶逃脱了去!”
一身锐利冰冷的男子,看到林七姑娘连忙行了一个晚辈礼,毕竟林七与他的大哥已有婚约,待完婚后,便是这位指挥使的嫂嫂。
常一道连忙道:“七姐放心,事情马上就可水落石出了。”
林七小姐见此才松了一口气。
常一道先向老太君和一干皇室人等见礼,又像众人最快的了解了事情的经过。
南灼儿看着为首的男人,总觉得对方方才的话,话里有话,直接问道:“你方才所言是什么意思?”
锦衣卫指挥使常一道这才看向南灼儿,他右手一挥,身后跟着的一干锦衣卫就熟练的拿出一应工具,将南灼儿手里的信封浸泡在水里,然后用火把烤干。
常一道撩起袍子,用木夹子轻轻捏起有些脆弱的信封,忽然看向一旁的南灼儿问道:“既然五殿下主张此信封是安小姐传递给你的,那么你肯定看过里面的内容,不知殿下现下可还记得?”
“自然。”
南灼儿毫不费力的就回忆起仅仅看过一面的信件,几乎是一字不差的念出了里面的内容。
‘冒昧来信,实乃打扰五殿下,不过小女有要事相见,还请五殿下于举办桃花宴的郊外行宫无垢阁楼一聚,此事事关你我终身大事,切记切记!’
‘——镇北府安如夏’
众人闻言,皆是一惊。
“无垢阁!那岂不就是这里?”
“天啊!这也太巧了吧?难不成真的是五殿下”
有人却疑惑道:“不对啊!这么看来这封信其实对五殿下大大不利,他为什么要拿出来,难不成是这中间有第三个人,故意栽赃给五殿下?”
“是啊,”有人也奇怪道:“这么看要真的是安小姐主动约见五殿下,五殿下的嫌疑反而轻了”
“况且他根本就没有杀人的动机啊!”
忽然,传来一阵清脆的鼓掌,众人看去。
锦衣卫指挥使常一道将信封展现在众人的面前,大声夸赞道:“居然一字不落,五殿下果真博闻强记,机敏聪慧啊!”
“不是”有人觉得这两句夸赞有些言过其实了,“这上面的字也不多,我看一遍也能记住啊!”
“是啊!”
也用不着这么言过其实的夸赞吧,又不是背了整个瀚海卷帙。
忽然,常一道话头一转,言语犀利道:“明明是整个杀人一案中,最具有嫌疑的人,可是现在却凭借一封不知其来历和真伪的信封,让众人开始觉得他也是被人陷害的,这难道还不灵敏善变,聪慧机敏吗?”
众人皆是一愣,有些不明白常一道的意思。
常一道将手里有些干裂的信封随手一撕,枯黄的纸页簌簌落了满地,风一吹像尘埃般飘荡远去,有的卡在石砖缝隙,有的落在积垢的池塘。
众人皆是惊呼。
大皇子沉声斥责道:“常一道!你在做什么!那可是安小姐亲手所书的证据!”
常一道面色仍旧沉稳冷冽,忽然反问道:“谁能证明?”
“五弟方才不是都说了!这可是”
大皇子南武璟的话头一顿,眼底忽然闪过一抹不可置信。
一旁作壁上观的三皇子闻言,手里的折扇一和,轻轻敲击手心,眼底划过一秒了然,随即摇头失笑。
众人皆是恍然大悟:“对啊!这都是五殿下的一面之词!说不定这信封都是他伪造的呢!”
“没错!”常一道思路清晰,锐利的眸子直直看向南灼儿,身旁隐隐跳动的火把在噼里啪啦作响,他则一字一句沉声道:“五殿下的嫌疑不仅没有减轻,反而加重了!”
南灼饿忍不住打了一个哈欠,语气有些漫不经心道:“你是听不懂我说的话吗?我说这是安小姐传递给我的信。”
常一道还是这一句话,“谁能证明?”
南灼儿不解:“我都告诉你实话了,你偏不信,你非要我自己证明这封信的真伪,敢问这位指挥使大人,你说这封信不是安小姐所书,又有何人证明?”
“况且你方才撕信撕的也太快了吧”说道后面,南灼儿小声嘀咕着。
常一道却冷哼一声,“本来就是伪证,还留着不过是白白损失死者的清誉!”
南灼儿罕见的皱了皱眉,一双清凌凌的眸子毫无情绪的望向对面,心底已然有些烦躁,都这么晚了他真的很瞌睡!
“所以,你的意思是?”
这人实在是有些烦!
现在他们各执一词,众人也觉得脑子有些混乱,南灼儿如今最有嫌疑,可是众人却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大概就是因为
“殿下误会臣的意思了!”
只见方才还咄咄逼人的常一道,忽然躬身行礼道歉,话锋一转道:“只是殿下不会以为这信封上留信人的署名是‘安如夏’,就真的以为这是安小姐传递的信息吧?”
“殿下难道就没有怀疑过也许这信封是伪造的?也许真正的凶手想找一个替罪羊?”
南灼儿不然喜欢绕弯子说话,随意靠着一根大树,抱着胳膊反问道:“不然呢?”
常一道又反问:“既然殿下深信此信乃安小姐所传递,那么敢问殿下最后和安小姐是在何处见面?”
南灼儿没太注意,回忆了一番,“风华阁后面的偏殿吧”
一旁安如夏的婢女阿兰连忙补充道:“对!就是在风华阁后面的偏殿崔云亭!而且我家小姐根本就没有传递什么信件给五殿下!我今天一天都陪伴在小姐身边,除了”
“除了宴会开始后,小姐说她出去透透气,恰好在偏殿外看见了五殿下,大家也知道若是不出意外的话,我家小姐说不定会和五殿下联姻,女子怎么都会对自己未来的夫郎有些关注,所以难免上去交谈了几句!”
“我也劝解过小姐说不合规矩,可是小姐她说没关系就几句话,叫我在门外守着”
常一道又继续徐徐问道:“既然这信封上说是‘无垢阁’,敢问五殿下为何不在无垢阁与安小姐见面呢?”
南灼儿语调松弛,已然有些不耐烦,“当然是因为我本来就不打算与她见面,可谁承想最后还是在偏殿后面碰到了!”
“没错!”常一道忽然语气加重,眼底闪过一抹精光,“这就是真正的凶手没有预料到的一点!也是他露出的最大破绽!”
众人又是一惊,几个小姐已经用帕子捂着嘴巴,微微惊讶。
“什么?真凶?怎么又冒出来了一个真凶?”
“指挥使大人!你就快些将你知道的事情说出来吧,不然我们都是一头雾水!”
常一道咳嗽了一声,一只手握在腰侧的绣春刀柄上,缓步行至庭院的正中央,火光将他的脸庞朝的清晰。
“其实这很简单!早就有人在此次的宴会中,谋划杀害安小姐,然后再嫁祸在五殿下身上!”
众人全都屏息凝神,惊讶不已。
常一道目光巡梭四周,毫无起伏的声音缓缓道:“有人故意伪造安小姐的信封,本意是特地吸引五殿下吸引来无垢阁,那么这个时候按照常理五殿下应当发现的是一具尸体,此时若再将信封拿出来,作为第一目击人,想要洗脱身上的嫌疑只怕难上加难!”
“可是凶手有一个疏漏,五殿下并未按照信封的约定赴约,反而和安小姐在偏殿有了短暂的交谈,这个时候第一目击者就变成了安小姐的贴身侍女”
“等等!”有人疑惑道:“可这个侍女也说最后看见的是安小姐和五殿下交谈的画面,五殿下的嫌疑还是很重啊!”
这两者有什么分别吗?
“没错!”常一道顺着说下去,语气诚笃道:“所以,这个幕后的策划人就是一个对五殿下的行踪了如指掌,不如说是隐藏在五殿下身边的人!”
身边的人
众人一时沉思,忽然永顺公主最先反应过来,看向南灼儿,皱眉问道:“五弟,你身边随侍的内官呢?”
众人恍然大悟,每个公子小姐按理说都会有随侍的宫人,就算是公子小姐们想自己散散步,那宫人按理也是要在原地一动不动的等候着。
可是众人到现在都没有见到南灼儿身旁的宫人。
南灼儿仰头看了眼天上的稀疏星星,乌云遮蔽下几乎看不见几颗,你问他张和去哪儿了?
这是个好问题。
“殿下自当不会知道这宫人在哪里!”
常一道下巴一抬,门口立刻有两个锦衣卫,将一个被麻绳捆成粽子的张和提溜上来,张和衣袍脏乱,面颊红肿一大块,眼皮子耸拉着都没睁开的力气了。
南灼儿都有点不认识这个小老头了,疑惑道:“张和?”
似乎是听到熟悉的声音,张和眼睛睁开一条缝隙,有气无力道:“五殿下”
南灼儿没有一蹙,看向锦衣卫不悦道:“他就是一个老头儿,你们把他打成这样做什么?”
常一道坦然道:“他可不是什么手无缚鸡之力,走两步都要抖的老头,殿下可知锦衣卫为了抓住从行宫中溜出来的此人,可是足足废了我锦衣卫六把好手!”
“什么!就为了抓这么一个瘦弱的老宫人?”
众人皆是一惊。
然而,接下来常一道缓缓吐出来的几个字,让他们更加惊愕。
只听常一道走到张和面前,居高临下看着对方道:“本指挥使说的可对啊?东厂仅次于严弃尘的二把手,千户大人张公公?”
此话一出,众人又是一惊呼。
“东厂!这怎么和东厂又扯上关系了?”
张和一听,胸口剧烈的起伏了几下,咳嗽的声音从气管发出‘咳咳’的撕裂声,摇头道:“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督公大人只不过是奉陛下的口谕,说五殿下初来乍到京城,不知宴席的规矩,叫老奴随身陪侍罢了”
“随身陪侍?”
常一道冷嗤一声,直接反问道:“既然是随身陪侍,那你中间为何离开?既然是随身陪侍,你又为何独自从行宫离开,与我们撞上!”
“甚至不分青红皂白与我们动手?”
“莫不是心里有鬼!”
张和苦笑,还不是因为你们这些黑皮狗一看自己是东厂的上来就开打,随后他嘴角的又淡了下来,只觉得今天的事情十分诡异。
张和本来是一听安小姐上吊自尽,想着最快下山通知督公大人这一变故,总觉得对方是朝南灼儿来的,可是到现在他又有些不太确定了
因为这似乎是朝
果然,庭院外响起一震骚动,似乎是有人强行突破外面值守的将士,闯了进来。
常一道眼底闪过一抹精芒,声音沉沉道:“诸位,只怕是正主来了!想必案件不消片刻就能水落石出!”
“滚开!你们也敢拦着洒家!”
门口响起一道南灼儿十分熟悉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温雅清冷,可是如今却多了一分焦急和狠戾。
众人只看,原本就有些拥堵的庭院,此刻又哗啦啦涌进一批人。
为首是身穿绿缎锦衣,一声血气的严弃尘,身上有些风尘仆仆,苍白的面孔上还沾染了点点血迹,叫人心底直发毛,但是并不包括南灼儿。
南灼儿原本不耐烦的心,此刻忽然有了几分活力,他几步跑到严弃尘面前,“督公大人!”
严弃尘一进庭院最先寻找的就是这抹红色的身影,此刻看着对方完好无损,一路以来悬空的心脏终于落回实处去了。
但碍于还有旁人,躬身行了一礼,“五殿下?”
南灼儿看着严弃尘脸侧的血污,从怀里掏了掏,递过去一抹洁白的帕子,瞳仁清澈专注,“督公大人,脸上有东西。”
严弃尘一愣,看着南灼儿用指尖点了点,就大体明白了,道了声谢,就接过帕子。
南灼儿嘴角下意识一勾,忽然问道:“督公大人,天色已然不早了,怎么会来这里?”
两个人旁若无人的互动,看的众人目瞪口呆。
常一道此刻忽然插进来,眼底不动声色的审视他们,缓缓道:“还能为何,这不是明摆着的吗。”
严弃尘从一进门就看到这一群黑皮狗,现在眼睛一扫,大体是什么个情况,心中也有了数,闻言不动声色一笑,“不知常大人为何无缘无故便殴打我们东厂的人?”
“洒家还真是不解,难道现如今这锦衣卫办案都不用按照国朝法度了吗?”
常一道锐利的眸子和严弃尘一汪深若寒潭的眸子在半空中对视,一针见血道:“无缘无故倒是谈不上,不过是有谋害镇北府嫡女这一罪名罢了!”
严弃尘眉头一压,罕见的疾言厉色道:“荒谬!”
谁人不知道,张和是他东厂的人,如今常一道此言分明是在质控他严弃尘有杀人的嫌疑。
常一道又将方才的前因后果娓娓道来,一副我看你如何解释的样子。
严弃尘眼眸微动,黑沉不见光,嘴角却下意识勾起一抹弧度,殊不知这表情越发阴冷渗人,“就算从时间上,嫌疑上最有嫌疑,可是动机呢?”
“常大人办案无数,莫不是连这一点都能错漏?杀了镇北府的嫡女,对我有什么好处?”
众人也是不解。
只见,常一道忽然扔出一袖箭,破空声袭来,尖锐的箭目标居然是朝着一抹红色的人影,严弃尘眼底一惊,身体下意识挡在南灼儿前面,用内力挥开袖箭。
可是突然又是一抹袖箭射来。
严弃尘一时不查,那菱形的箭尖居然擦着他的手腕划过,他瞳孔微微紧缩,众人就听一阵清脆的珠子落地声音。
手腕上带着的那串佛珠,散开了
咕噜噜滚了一滴,尤其是红色血玛瑙的那颗莲花珠子,在火光的映照下泛着血色的光。
严弃尘手腕上一空,心底萌生一股戾气,第一次这么想杀一个人,从嗓子眼里抠出一个一个字:
“你找死!”
严弃尘脚步微动,刚上前一步,袖袍忽然传来一抹微弱的力道,却让他浑身的戾气和杀意一滞瑟。
只见南灼儿不知什么时候动作飞速的将地上散落的佛珠,一颗颗又找齐,捧到对方面前,瞳仁清澈,认真道:“督公大人,我都收齐了,再用丝线串起来就好了!”
严弃尘眼前的血色忽然退散开来,心底的沉郁也消失不见,看着对方微微含笑的眼睛,“殿下”
“还差一颗!”
旁边又想起一道沉稳冷冽的声音,南灼儿望去。
就见常一道弯腰从皂靴底下又抠出一颗浑圆的珠子,举到众人面前,扬声道:“诸位!这就是杀人的动机!”
此话一出,有些人都是眼底闪过一抹包含深意的笑,可是还是有人觉得前言不搭后语。
“不就是一颗佛珠吗?”
“怎么和杀人的动机牵扯上了?”
严弃尘心底飞速闪过一个念头,眼底第一次染上一抹慌张,“你”
常一道却已经捏着珠子,走到众人面前,走到火光最亮的地方,缓缓道:“本官数年前曾有幸去过寒山寺拜访,见过净虚方丈,这可是方丈随身佩戴的血莲佛珠,后来在五殿下离寺的时候,想来是亲手交到五殿下的手中。”
“可为何这串佛珠偏偏又到了严督公手中呢?”
“整个京城的人都知道,这位东厂的督公大人,平素从来不带任何配饰啊”
众人随着这话细细思索,有几个脑子转的快的,已经心中震惊,可是却不敢说出猜想。
人群开始窃窃私语。
南灼儿心想这有什么奇怪的,不就是他让督公大人帮他保管几天呗,刚想上前开口,忽然有人拦住了他。
他侧头一看是督公大人,不解道:“督公大人?”
拦着他做什么?
严弃尘眼眸低垂,半张脸被火光照出模糊的光晕,明暗不定,他只轻微的摇了摇头。
南灼儿虽然不解,却还是老老实实后退了一步。
【作者有话说】
今夜是个不眠夜,爆肝到凌晨三点半,写的真酸爽!
感觉我的脑细胞已经八匹马都拉不回来了!
在此温馨提示各位小可爱们,早睡早起,小心猝死!
感谢在2023-02-09 20:53:04~2023-02-12 01:01:5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阴灵 28瓶;君君临 2瓶;余烬然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63 【江山万里:督公千岁】
◎他说,别怕◎
“该是有多么重视这串佛珠才会不离身的佩戴?”
“该是有多么在意这串佛珠的主人才会这么重视?”
“该是有多么的心生嫉妒才会策划杀人!!!”
一连三个问题,满庭院鸦雀无声,只有火把时不时发出噼里啪啦的燃烧声。
此话一出,有人觉得震惊又可笑,尴尬笑着,“这也太戏剧话了吧?话本子都没有这么编排的,常指挥使的意思是严督公因为爱慕额”
后面的话,说话的人也有些说不出口,咳嗽了一声继续道:“所以为了阻挠五殿下和镇北府联姻,便一不做二不休,干脆釜底抽薪,直接杀了安小姐!”
“这可能吗?”
“是啊完全想象不出来这是严督公做出来的事情”
然而,众人此刻想象不出来的不是严督公谋杀将军之女,而是想不出来这么个杀人如麻,断情绝爱的人……
居然会对别人动了不该有的心思啊!
有人咳嗽了几声,三皇子南文丞用扇子抵在下巴上,思索道:“可是常指挥使,若是按照你所言为真,严督公既然是为情杀人,可最后为何又要陷害五弟,要知道我们之前可是差点就以为五弟才是真凶。”
常一道显然早有预料,对答如流道:“这也不难理解,五殿下毕竟是天家血脉,况且此案疑点重重,五殿下只是有嫌疑罢了!”
“届时,严督公在陛下面前美言几句,或者再推出一些新的证据和细节,总有办法为五殿下洗脱冤屈。”
“而不明所以的五殿下,本来就对这个一路护送自己回京的督公大人多有信赖,只怕此事过后会越发信赖对方。”
众人觉得也有些道理,一石二鸟啊。
常一道身子一转,面向严弃尘,反问道:“不知事已至此,严督公可有话说啊?本指挥使也不是那种不容忍分辨的人!”
严弃尘第一次面无表情,可是心底却早已惊涛骇浪,指腹飞速的摩挲着,冷笑道:“一派胡言!”
“哦?”
对方似乎早在等候这一句话,常一道忽然声音一扬,罕见的眼眸中带着一抹兴味,大声反问道:“既然如此!那严督公便当着我们大家所有人的面,看着五殿下的眼睛,大声的说出你对他没有任何的想法和心思!”
“现在没有,以后也不会有!”
“你们二者的关系永远只是君臣关系,不!严格意义上应该是主仆!”
“你不会有任何的逾矩和不敬!你说啊!”
“只要你当着五殿下的面亲口说出这句话,说你一点也不喜欢他,本指挥使也不是不能重新推翻之前的推测和想法。”
洪亮的声音在庭院里一落下,带着阵阵回音。
众人皆是下意识看向那抹青绿色的身影,看向那个东厂的毒蛇。
他们觉得不论是出自任何一方考量,现在的严弃尘肯定能理智的否认,就算是说假话,按照对方巧舌如簧的本事,也能识时务地说出来吧。
可是没有
庭院里久久没有声音。
众人心底从不解到惊讶,再从惊讶到震惊,有几个人张大了嘴巴,忘记了合上。
“我我对”
严弃尘嘴唇翕动,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后面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就像是有一双手掐住了自己的喉咙。
他应该有别的法子,他应该不必回答这个问题,可是他忽然不能思考了,脑子里一团乱麻。
他这辈子什么话没说过,巧言令色的,颠倒黑白的,作弄人心的
不过是又一句谎言罢了。
不难的
不难的才怪!
为什么他一点声音都发出不出来了,甚至不敢抬头去看面前的人,眼角余光只能看见对方红色的袍角,上面还绣着繁复的纹样,袍角在夜风中微微轻晃。
【怨气值上涨1%】
【怨气值上涨5%】
【怨气值上涨8%】
【怨气值飞速上涨,请五号系统快速查看任务目标情况!】
一向坦然淡漠的严弃尘此刻就像站立在悬崖的边缘,前面是万丈深渊,身后是绵延的大火,前进也不是,后退也不得。
第一次束手无措。
他说不出来那句话
要他当着南灼儿的面,他说不出来啊
手心已经被尖锐的指甲抠烂了,掌心微微粘腻,却感觉不到痛楚,忽然严弃尘只觉得手被人握住了,心底一惊,猛地抬头。
他撞进了一双透亮含笑的眸子。
本就带着点淡淡琥珀色的瞳仁在夜晚火把的映照下,像是一轮初生的灼阳,却并不刺目,只觉得温暖和煦,手心干燥温暖的触感,一点点抚平不安焦躁的内心。
南灼儿用帕子系在对方冰凉刺骨的手心上,打了一个不怎么好看的结,只两个字,“别怕。”
严弃尘听到了,微不可查的声音,只有他们两个人才能听到。
南灼儿说:别怕……
他说,别怕。
严弃尘瞳孔震动,心底有个念头悄然浮现,喃喃道:“殿下你难道早就知道”
他的僭越和不可告人的心思了。
众人只见南灼儿忽然迈步走到前方,一向恣意闲适的身子格外挺直,伸出一根拇指摇了摇,看向常一道说,“不对!你方才说的完全不对!”
常一道本来信誓旦旦,此刻眉头一跳,皱眉问着,“不知殿下觉得为臣说的哪里不对?”
南灼儿:“一开始就不对了!”
常一道心底一慌,刚想说些什么,就看见南灼儿上前两步,绯红的锦袍在火光的映照下像是一团火,他的声音字正腔圆,信誓旦旦的传递到每一个人的耳中。
“从常指挥使说督公大人有杀人的动机开始,就推断错误了!因为”
南灼儿深吸一口气,扬声说道:“这串佛珠可是我与督公大人之间的定情信物!”
“我们是两情相悦!心心相印的!”
“督公大人根本不需要去嫉妒安小姐,因为他早已得到我的真心!督公大人也不需要通过算计我获得我的信任,因为他早已得到我毫无保留的相信!”
‘嗒’
庭院里不知是哪个宫人手滑了,几根火把落在石砖地面,不大的沉闷声音,却让众人只觉得石破天惊,震耳欲聋。
南灼儿不理会一干呆滞和石化的众人,忽然转身,一步步朝着那抹青色的人影走去,显然严弃尘也是石化的众人一员,他薄唇微张,表情早已呆滞。
南灼儿缓步走近,轻轻执起那双冰冷干瘦的手,放在自己温热柔软的脸颊旁,眼底划过一抹戏谑,笑道:“况且,我早就向督公大人请求过,愿不愿意和我一同私奔”
后面两个字,南灼儿极其缓慢的吐出。
然后不知想起什么,又有些懊恼,少年偏头无奈笑道:“可惜督公大人之前没有答应用我,但是我说过的话永远有效,无期限会履行的那种!”
严弃尘早就忘记了自己身在何处,面临何事,耳边轰隆隆作响,周遭的一切人和事情都在远去,像是突然从高空中落进深海。
可是南灼儿说的那些话,却一字不落的像是刻在脑海中,一遍遍回响着。
‘两情相悦,心心相印!’
‘愿不愿意同我一起私奔’
‘我说过的话永远有效,无期限会履行的那种’
手背上忽然传来柔软,温暖的触感,严弃尘猛地被人从深海中拉出来,胸口就像久未呼吸一样起伏,心跳急速的跳动。
他像是被一桶凉水惊醒,严弃尘突然抽出自己的手,连忙低下头颅,温雅平和的声音第一次有些干涩,“殿下莫要胡言,洒家知道殿下是想救洒家,可是也不该用自己的名声来冒险!”
安南朝虽然民风开放,四通八国,包容万象。
好南风的男子也不是那么惊世骇俗,可那些贵公子们顶多算是玩玩儿,谁会拿到台面上来说,南灼儿居然敢当着满京城皇室和名流大臣家子女面前,就这么直言。
今日过后,只怕全京城都会知道了。
再过一段时间,只怕整个安南朝都知道了!
严弃尘忽然有些分辨不清了,南灼儿究竟是故意这么说想要为自己脱身,还是发自肺腑
【怨气值下降10%】
【怨气值下降15%】
【当前怨气值58%】
“五弟!”
满庭院中,忽然传来一道怒喝。
大皇子南武璟整个人气的都快炸了,一向沉稳不变的表情隐隐有奔溃之感,伸出一直手指头颤抖的指着南灼儿,“你你”
“你究竟知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你别忘了你现在可是国朝的五皇子!你代表的是皇室!说些什么昏话,我看你是今日醉酒了,给我滚下去!”
南灼儿的表情丝毫不见醉态,他并没大声反驳,仍旧是平淡的一句话,“我没有醉酒啊”
然后又看向面前一直低着头颅的人,“我也没有开玩笑。”
严弃尘指尖一捏紧,眼眶忽然有些酸热,他抬头看去,眼底居然带了几分祈求,“殿下”
不要再说了。
不要让所有人都以为他们是一伙儿的,跟他这个东厂毒蛇站在一起,只会平白遭人怨恨而已。
“哎!”一旁的三皇子手腕翻合,折扇拦在大皇子的胸前,幽幽然道:“大哥何必如此震怒,依我看五弟明明是发自肺腑,真心感动天地啊,这片真挚赤诚的心意,就算我们不理解,也不该平白斥责。”
大皇子眉宇黑沉,咬牙道:“你站着说话不腰疼,给我闭嘴”
“现在不是五弟一个人可以使性子的时候,而是牵扯到了镇北府!你知不知道他方才那翻说辞,说不定会让真凶逃脱了去!”
三皇子眼珠子一转,笑眯眯看向一旁沉思的常一道:“常指挥使意下如何?”
常一道似是才从沉思中回神,忽然看向地上出气多进气少的张和,摇头失笑,“你们不会真以为锦衣卫办案都是凭空推测吧,殊不知镇北府的安小姐可是自小习武的,听说祖传的枪法更是练的出神入化,不知在下所言可为真?”
常一道朝着一旁一直坐在椅子上,闭目养神的老太君行了一礼,众人看去,只见老太君缓缓颔首,“所言为真,别说一般的男子,就是内功高手夏儿也有一战之力。”
众人一惊。
“没错!”常一道直起身子,面向众人道:“可是直到发现安小姐的尸体之前,诸位可有听见打斗的声响!能不知不觉就让安小姐毫无动静的死亡,可见凶手是个顶顶的高手,放眼整个行宫又有谁有这般功力!”
众人皆是震惊,随即暗自点头,连声附和。
“是啊,应当就是这个东厂的千户吧,听闻东厂的人可都是顶尖的高手,而且练的都是不动声色取人性命的功法”
“天啊,好可怕,这种人就应当早点关起来处死才是!”
南灼儿见此,眼神罕见的幽深,刚想说些什么,忽然感觉袍子被人拉住了,他回头看去,看见了严弃尘分外平静的一张脸,仿佛早就看透了什么。
对方只微微摇头,“殿下,事已至此,不用再多说了。”
如今南灼儿再站出去,只怕他们两个都会被牵连了,这是一场早就备好的死局。
策划人是
严弃尘深邃黑沉的瞳仁缓缓转动,将面前所有的人脸都过了一遍。
是轻佻闲适的三皇子,还是表面愤怒的大皇子,还是一旁表情忧心忡忡但实则一直作壁上观的二公主
最重要的是,锦衣卫如今是哪一头的?
常一道一直和自己互相看不顺眼,各自为营,甚至想要置他于死地,因为严弃尘杀了他的师父前任锦衣卫指挥使,可是对方一直从不战队,为什么今天目的如此明显。
这个局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布置的
“既然凶手已经找到了,我们可以回家了吧”
“是啊,这郊外的风晚上可真冷,我想回家喝热腾腾的粥了”
常一道从腰侧忽然掏出一个雕刻有双龙纹的金色令牌,这是广安帝亲赐给锦衣卫的御前令牌,有此令牌哪怕是国朝的皇亲国戚也要配合锦衣卫办案。
“陛下亲赐令牌在此!严督公,麻烦跟我们走一趟吧!”
严弃尘黑沉沉的眸子不见光亮,眼看东厂和锦衣卫的阴影呈现对峙之势,他右手轻轻一挥,所有东厂的人又都退下了。
他嘴角轻轻一勾,露出一抹最常见的笑容,“既然是锦衣卫亲自办案,洒家岂有不从之礼。”
严弃尘坦然朝前走去,明明这里那么多的人,那么亮的火把,可是他孤身一人向前的背影,永远是踽踽独行。
仿佛他一就这么一个人走了许多年,过往一直如此。
“督公大人!你”
可是现在后面有人追上他了。
南灼儿不明白,人明明就不是严弃尘杀的,他为什么要被抓,一向恣意随心的少年,罕见有些迷茫和不解。
严弃尘脚步一顿,侧身回头,半张苍白的侧脸一如既往的温和,语调平静的仿佛只是出去买了个东西,“殿下放心,洒家不会有事的。”
南灼儿却不信,他眉头一蹙,心底忽然萌生出一股烦躁,想着要不直接将人抱走算了!
反正他轻功不错,这世上没几个人能捉住他,何必在这跟这些不人不鬼的人浪费时间。
“五弟!”忽然,一旁三皇子南文丞慢悠悠的摇着扇子走来,刚好挡在南灼儿的面前,语重心长道:“皇兄知道你一时接受不了,不过这可事关镇北府家的小姐,还是调查清楚的好!”
“况且人又非严督公亲手所杀,说不定这其中有什么隐情呢”
说完,南文丞又摇着扇子,似乎是颇为感叹,“哎,好好的一个宴席,还让不让人安生了”
南灼儿看着那抹青色的人影渐渐远去。
常一道似乎是知道对方不会反抗,所以什么镣铐也没有带,而且他们也知道对于严弃尘而言,平白的镣铐只是装饰品罢了。
南灼儿收回目光,忽然不知看向哪里,随意接了一句话,“隐情不知三王爷以为是什么隐情呢?”
南文丞正想说什么,忽然话头一滞,“五弟,你……”
只因一双琥珀色的眸子在火把的映照下似乎隐隐泛着红光,像是两簇熊熊燃烧的火苗似的。
【作者有话说】
南灼儿:我生气了,后果很严重的!
64 【江山万里:督公千岁】
◎督公大人就像烧鸡◎
漆黑幽深的通道最地面,一路上蜿蜒着干涸的血迹,两旁都是用铁架焊接的牢门,里面躺着一个个身穿白色囚服的犯人,都是京城里鸡鸣狗盗之辈,杀人行凶之徒。
不过锦衣卫毕竟是国朝明面上的部门,抓人都是要有文书,杀人也是要统一送刑,所以夜晚居然格外的安静,只有阵阵打鼾的声音。
最里面的一间牢房,是和前面的犯人分开的。
里面的人一身锦袍盘膝坐在草席上,坦然淡定的气度与这里有些格格不入。
严弃尘紧闭双目,回忆起今天发生的事情,抽丝剥茧的分析下直接锁定了一个人,还有最关键的一个问题是
苍白枯瘦的手缓缓拿出一颗古朴的佛珠,在手里缓慢的摩挲着,忽然他眼底闪过一抹暗沉,警惕道:“谁!”
空无一人的牢房前,忽然出现一抹黑色的影子,蒙着脸看不出来人,可是声音却是严弃尘十分熟悉的,“督公大人”
“是我啊!”
南灼儿拉开脸上蒙着的黑布,扬起一抹灿烂的笑容,还格外有心情的朝对方挥了挥手,仿佛两个人是许久未见的友人似的。
严弃尘呼吸一滞,连忙窥探了一下四周,见没有惊动任何人,才徐徐起身到牢门的前面,低沉的语气说着斥责的话,却不见半点怒意,“胡闹。”
“殿下可有想过要是被人发现了,你的处境可就危险了。”
南灼儿如今的立场本就危险,要是再被视为他的同伙,只怕京城中的那些人不会放过这一个机会。
南灼儿不以为意,“发现就发现呗,这样我们说不定还可以关在一起”
严弃尘眸子一滞,只觉心脏被人握紧了,但是感动总是超不过三秒!
只见南灼儿鬼鬼祟祟从自己的怀里,袖子口里掏来掏去,一把一把的瓜果点心从牢门的缝隙中递给严弃尘。
“督公大人!我想你晚膳肯定还没来得及吃,这都是我从皇宫膳房里面偷出来的点心”
“你先垫垫肚子!不够了我再给你带!”
严弃尘猝不及防被塞了满怀的点心和瓜果,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就听到一声清脆的‘咯嘣’声。
南灼儿啃了一大口苹果,另一只手上用拇指晃悠着一把牢狱的钥匙,“所以督公大人,要逃吗?”
严弃尘看着南灼儿手里的一把钥匙,已经来不及震惊了,而是赶忙扫了一眼右侧的通道,听到并未有人注意到这边,压低声音道:
“殿下,你这钥匙从何处来的?”
南灼儿咽下一口苹果,不假思索道:“不是就挂在一进门的墙壁上吗?”
“”
严弃尘忍了忍,还是没忍住,尽量用平和的声音问道:“殿下就没想过这也许是一个陷阱吗?”
也许,锦衣卫的人就等着他们逃走,然后便可以光明正大的追杀他们,这是最简洁也是最不留把柄除掉他们的法子。
“哦”南灼儿不以为意道:“也许吧,但是这和我们逃走也不冲突啊!”
总而言之,只要不被抓到不就行了,这点把握南灼儿还是有的。
严弃尘沉默了,沉默的时间有点久。
南灼儿见对方久久未言,又随口说出一个令人震撼的事情,“督公大人不想走吗?若是能找到真凶的话,倒是能解决眼下的问题,可关键安小姐是自缢啊,这就有些麻烦了”
自缢?
严弃尘总觉得南灼儿应当话里有话,他下意识看向又啃了一口苹果的人,问道:“殿下可是发现了什么?”
南灼儿沉思片刻。
虽然当时老太君不让任何人检验安如夏的尸体,可是南灼儿还是瞥见了尸体上的脖子的勒痕,还有对方死亡的肤色变化,经过系统的扫描,确实是自缢才有的勒痕和挣扎。
如果是他杀的话,那凶手就必须先让安小姐死亡,然后再将尸体伪装成上吊,这样的话,勒痕也会有所不同。
而且死亡时间也并不久远。
根据那个侍女闯进大殿,然后众人赶往无垢阁的脚程来计算,死亡时间基本也大差不差,几乎就在侍女发现的前几秒,安如夏就死亡了。
这也排除了他杀的可能。
可惜这些都是南灼儿依仗系统观测得来的数据,若是有仵作验尸,这其中不定的因素太多了,现场的人只怕也很难接受这番说辞。
“大概就是这个样子”
南灼儿简单给督公大人说明了一番,然后目光灼灼看着对方,“督公大人相信我说的吗?”
严弃尘因为方才那番话陷入的沉思,指节缓缓的摩挲着,闻言看向对面清凌凌的眸子,轻声笑了,“洒家自然是相信殿下的。”
不如说,如此一来,有些事情都连成一条线索了。
“那就好!”南灼儿一喜,随即又头疼起来,干脆盘腿坐在地上支着脑袋,“不过这样一来,这件事情只怕真的就洗不干净了!”
“所以,我们还是逃跑吧!”
严弃尘还在梳理脑子里的线索,听到对面兴致勃勃的一番话,顿时心头一跳,摇头失笑。
他怎么发现从自己见到南灼儿第一面起,对方似乎总是对‘逃跑’这件事情,情有独钟似的。
逃跑=私奔
电光火石只见,严弃尘忽然想起来南灼儿之前在郊外行宫的话,罕见的心底有些忐忑和不安,“殿下”
南灼儿身子前倾,已经做好了撬门的准备,“怎么了,督公大人你说!”
“殿下之前在行宫说的那些话”
严弃尘看着地面上的草席屑,心底有些紧张,拿起一根在手里反复摩挲着,声音越来越小,“是为了救洒家,还是,还是”
哪怕后面的话想蚊子嗡嗡一般小,但是寂静的牢狱中,南灼儿耳尖微动,还是听得一清二楚。
他不假思索道:“出家人不打诳语!半个出家人也算,督公大人忘记了,我从来都不撒谎的!”
严弃尘怎么会忘,就是不会忘,所以才有些不敢置信。
他听到南灼儿后面的话,猛地抬头,撞进对方剔透的眸子里,在阴暗潮湿的牢狱中格外明亮刺目,随后像是被烫到一样,又低下头了。
手里捏着的草根掰成两段。
“那”严弃尘忽然觉得自己此刻像是个结巴,“那殿下是从从什么时候起,对,对”
督公大人的思维有些发散,难道是在寺庙山脚下,两个人共浴那次?
毕竟那个时候,南灼儿就说要两个人一同私逃离京城来着!
南灼儿不多的情商,都用在猜测这句话上了,他恍然大悟,“督公大人是想问,我是从什么时候和你两情相悦,心心相印的吧?”
严弃尘的耳朵已经红的不成样子了,还好现在是阴暗的地牢中,看不真切,他先是咳嗽了一声,然后轻轻点了点头,束起耳尖,心中忐忑的等待对方的回答。
难不成真是是那次山脚下
谁料,南灼儿颇为理直气壮地直接来了一句话,“难道不正是今天吗?”
“!!!”
严弃尘差点身子一倒,还好现在他也是坐在地上的,他有些不可置信,“什么?就是今天?”
什么时候?
他怎么不知道的?
南灼儿哈哈笑着,一只手无意识的摸了摸后脑袋,边想边说着,“其实我之前在行宫说那些话,根本就没有多想来着,不过说出口后,我忽然发现这些话自然而然的就出来了,就像是真的一样”
“在说之前我其实也没有想过来着”
“怎么说呢,解释起来忽然有些复杂”
“但是也不是假的”
就像是真的
就像是
像是
严弃尘的脸色一点点白了下去,指尖微微发抖,然后握成拳头,脑子一团乱麻,然后又被对面的人一句话换回了神。
“督公大人!你吃过烧鸡吗?”
“烧烧鸡?吃过吧”严弃尘又是一愣,怎么又和烧鸡牵扯上关系了?
南灼儿神情严肃,两只手忽然抓住铁门上的栏杆,一字一句道:“对我而言,督公大人你就是烧鸡!”
严弃尘:“”
南灼儿继续说着,“其实我没有吃过烧鸡以前,根本就不知道它是这么好吃的,可是吃了一口后,那种味道就永远留在了心底,哪怕我不吃它的时候也会记得它的味道,吃不到它的时候也会时不时的想起它!”
“所以,我对督公大人的想法,也是这样的!”
“在郊外行宫的时候,我说的那些话,其实也是现场才突然涌现在脑海里,可是却一点也不突兀和突然,说完后才发现它一直就在心底!”
“就像是吃了第一口烧鸡后,永远也不会忘记那种味道的感觉了!”
“额”南灼儿也觉得自己说的前言不搭后语,食指快速的敲击着冰冷坚硬的栏杆,期待地看着对面,“大概就是这样,督公大人你听懂了吗?”
对面很久很久没有声音。
就在南灼儿有些沮丧的时候,一双冰冷的手握住了他的手背,两个人的温度渐渐的交融起来。
严弃尘低低地笑了。
一路上永远关注南灼儿的自己,又怎么会不懂对方的意思呢,其实从南灼儿说‘烧鸡’开始,他早就已经猜到了。
从来不加掩饰,懒得撒谎的人,就像他的名字和性格一样,感情也是来的猝不及防,又是那么炙热和真诚。
严弃尘忽然有些感谢今天的事情。
若是没有这件事情,说不定他们也不会这样在这里坦言相待,南灼儿又是否会这么清晰的承认自己的感情。
【怨气值下降6%!】
南灼儿反手握住对方的手,用自己温热的手心温暖对方,此刻的两个人无须多言,就像南灼儿早先说的‘两情相悦,心心相印’。
不过现下还是要快些摆脱困境才是。
严弃尘自己倒是不打紧,可是看着对面的人,他忽然惜命了,他不想死,哪怕只有千分之一的可能性。
严弃尘看似随口一问,可是他知道南灼儿才是真正大智若愚的人,对方心底一定已经有了怀疑对象,“殿下一整天都在郊外行宫,可知幕后之人是谁了?”
果然,南灼儿不假思索道:“难道不是永顺公主吗?”
严弃尘一愣,随即赞赏一笑,就像看自己那成器的儿子一样,“殿下可是看出了什么?”
毕竟,今天这一幕幕,永顺公主几乎可以说是毫无瑕疵,甚至对方作为整个宴席的主办人,安如夏一死,说不得对方才是最头疼的人。
“你让我说,我其实也说不出什么具体的证据,不然刚才在行宫我就说了”
南灼儿有些踌躇,随即却肯定道:“但是我知道就是永顺公主!而且”
“之前回宫的一路上,那些杀手也是永顺公主派来的人吧?”
说的是疑问句,可是南灼儿的语气却很肯定,随即他眼睛一亮,像是求夸赞道:“这个我知道具体的原因!因为一回宫后,大皇子和三皇子见到我都不是很惊讶,可是永顺公主总是觉得对方有些奇怪”
“怎么说呢,该说是氛围呢,还是气场呢”
严弃尘向来知道南灼儿很难具体的思考什么事情,估计对方压根就懒得思考和关心。
可是南灼儿的直觉却很准,该说是肉食性动物的直觉吗?
严弃尘毫无负担的夸赞对方,甚至还是真心的,“殿下真聪慧。”
南灼儿罕见地羞涩一笑,“也没有啦,这些督公大人肯定一早就知道了!”
确实,严弃尘从一开始就是知道真正想杀南灼儿的不是大皇子,也不是三皇子,而是想‘借刀杀人’顺便‘挑拨离间’的永顺公主!
南灼儿入京这件事,陛下亲自下的口谕,又正值皇储之争,满京城的人都在盯着大皇子和三皇子,若是南灼儿真的死了,只怕所有人都会以为是这二位出的手!
想必大皇子和三皇子也是这么以为的!
可是永顺公主却藏匿于众人身后,即可以铲除一个正宫的嫡子,又可以坐山观虎斗,看着大皇子和三皇子互相猜忌,互相争斗。
这次郊外行宫的的事情也是一样的!
永顺公主的目的一开始根本就不是南灼儿,也不是严弃尘!
而是镇北侯府!
想到这里,严弃尘眼底划过一抹戾气。
这个女人向来不显山不露水,可这次真是算计人心,搅弄是非的一把好手,几乎都不费一兵一卒,就迂回的达成自己的目的。
真是小瞧她了!
严弃尘忽然捏紧了南灼儿的手,声音沉了沉,“殿下!只怕你今晚还得再跑一趟镇北侯府了!”
南灼儿一愣,随即面色严肃道:“我知道了!是去偷看尸体对吧?”
也许看了死者的尸体,南灼儿能从尸体中得出更多的信息。
严弃尘喉咙一梗,颇有种不上不下的感觉,旋即他摇了摇头,有些无奈道:“如今尸体如何已经不重要了”
虽然这么说有些残忍无情。
严弃尘又问:“殿下可知后续的事情会如何发展?”
南灼儿不喜欢这些弯弯绕绕的,他只觉得,“后续……接下来督公大人你就危险了!”
所以我们快点逃跑吧!
“……”
严弃尘一步步引导南灼儿,“殿下可还记得你入宫后,就传来急报失踪的那个安小将军,先是镇北府嫡子失踪,又是嫡女死亡,殿下觉得永顺公主真正的目的是什么?”
这些南灼儿今天好像还听安如夏提及过,“永顺公主是为了兵权?”
“正是!”严弃尘见南灼儿想通,一字一句认真道:“所以殿下今夜必须要去一趟镇北府,告诉老太君,叫她千万别将最后的底牌给了旁人!”
昏暗的地牢内,狭小的通气窗口外时不时有几声风声,吹动草木簌簌。
南灼儿看向对面的人,罕见表情深沉,“那督公大人怎么办?”
严弃尘心底一暖,嘴角轻笑,是从心底发出的愉悦,“殿下难不成忘记了,洒家怎么说也是在这宫墙里浸染多年,不会这么轻易就有事的。”
“况且,如今问题的关键根本就不是谁杀了安家小姐,而是镇北府认为谁才是凶手!”
南灼儿理解了事情的严重性,重重的点了点头,刚想起身,手又被人拉住了,“督公大人?”
严弃尘起身,说道:“殿下路上小心,切记别被人发现了,若是有不对劲,也要以自己的安全为重,第一时间逃跑!”
督公大人说着让南灼儿离开的话,可是手里却攥的死死得,像是穷途末路的人拽的最后一颗稻草。
南灼儿感觉到微微颤抖的手,反手将对方的手贴上自己的脸颊,声音轻松的同时,又让人安心,“督公大人放心,我不会有事的……
“毕竟我们还没有一起私奔呢!”
随着少年最后一句狎昵的话落下。
寂静黑暗的牢房里忽然空无一人,窗外的风声呼啸而过。
可是严弃尘手心里的温度还在,他猛地握紧手心,像是不舍得最后的温暖流逝,昏暗死寂的牢房内,他却低低笑出了声,愉悦又安心。
【作者有话说】
南灼儿:虽然看不出来,但我是一个夜猫子,你能在夜晚京城的各大房顶上看到我的身影!
感谢在2023-02-12 03:03:06~2023-02-15 00:05:2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琼林 14瓶;57209081 5瓶;无妄、啵啵酷盖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65 【江山万里:督公千岁】
◎京城的风真冷啊◎
隐蔽的树木后面,到处潜藏着好几个身穿飞鱼服的人影,其中一个人看向最前方的高大身影,疑惑问道:“指挥使,就一个人出来了,我们不用追吗?”
常一道摇摇头,伸手一挥,所有隐蔽的人全都速度飞快的集合起来,“不用!所有人回归自己的岗位,戒备解除!”
一抹灵活的身影飞檐走壁,不消片刻,就消失在锦衣卫的办事处。
南灼儿借着黑暗的阴影隐蔽自己的身形,在京城各大屋脊和墙壁上,飞檐走壁,来回穿梭,不消片刻就停在了一处紧闭着大门的巍峨森严的门户前,袍角翻飞,身形与黑暗融为一体。
颇有气势的府邸前。
大门上方悬着“镇北将军府”的匾额,大门两侧,立着两只威风凛凛的大狮子,还有全付武装的士兵守卫,森严戒备。
如今整个将军府都笼罩着一层浓云,气氛压抑,西侧的宗祠前停放着巨大的棺桲,几抹暗淡的烛光隐隐约约,仅有这么微弱的光芒,将灭不灭。
一抹佝偻的身影跪在一排排的牌匾前方,手里拿着一串古朴的佛珠,指尖不安的翻动着,嘴唇干裂,时不时念叨着什么。
身后的穿着棕红缎子的常嬷嬷担忧道:“老太君,您一回来就在这儿跪着,身体怕是熬不住呀,您不为您自己着想,也该为如今下落不明的二公子想想啊,要是公子一回来看见您这般,只怕也是不好受的。”
翻转佛珠的干枯手指一顿。
老太君缓缓睁开眼眸,浑浊无光的眸子看着面前数不清的灵牌,干涸的嗓子粗噶沙哑,“我镇北府多少男儿保家卫国,战死沙场,却没想到居然落到了今天这般田地”
“这些我都认了,是大义!是忠君!是热血!”
“可是夏儿她不该啊,她只是一个女子啊,小小的一团就养在我膝下,我还没能看着她嫁人生子呢”
浑浊的眸子瞬间一亮,闪过一抹锐利,老太君几乎是从嗓子里抠出这几个字。
“她不该是这个下场!”
常嬷嬷闻言,伸手擦泪,心中悲切,却压抑着自己的声音道:“老太君,凶手不是已经抓住了吗,一定能为小姐报仇雪恨的!”
“凶手!?”
谁料,老太君忽然嗤笑一声,嘶哑的嗓音是道不尽的悲凉和可笑,旋即面色一沉,冷冷道:“他们真当我这个老婆子老眼昏花了不成!随随便便推出来一个东厂的毒蛇,就能充当凶手了?镇北府可不是这么好打发!”
语罢,老太君紧紧攥着手里的佛珠,枯树皮一般的手背隐隐浮现青筋,稍一用力,手里的佛珠被生生拉扯断开。
佛珠‘咕噜噜’滚落一地,在空荡的宗祠内发出阵阵回音。
常嬷嬷一惊,连忙上前两步,压低声音道:“老太君的意思是杀害小姐的不是东厂的人?可锦衣卫一向不偏不倚,当时证据确凿,不是都已经”
老太君盯着面前的牌匾,沉声道:“什么证据!证据再确凿,时间再对得上!凭借皇宫里的手段这些都可以伪造!当时我本来也觉得东厂那条毒蛇最有嫌疑,可是不管他和五殿下是什么关系,只怕这两个人已经是一个阵营的了。”
“既然如此那他们就更不会去杀害夏儿!”
常嬷嬷也觉得有道理,思索片刻低声道:“那老太君的意思是?”
老太君扶着膝盖,在常嬷嬷的搀扶下颤颤巍巍的起身,一只手捏成拳头,“如今东厂那条毒蛇关进了笼子里,只怕五殿下便没了最强大的助力,长黎下落不明,夏儿又一死,五殿下的处境已然大大不利!”
“整件事情的结果,又对谁最有好处?”
常嬷嬷低头沉思片刻,旋即瞳孔震动,惊愕道:“难不成是大皇子或者三皇子”
见老太君居然没有反驳,常嬷嬷又惊道:“可大皇子平素性格固执,不知变通,这不像是他会做的事情”
老太君冷哼一声,眼底泛着红血丝,沉声道:“我不管究竟是他们中谁做的,这安南朝的皇子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但是这两位,老身在列祖列宗的面前发誓,他们谁都别想坐上那个位置!”
“嘟嘟”
门外传来规律的敲击声,宗祠内的老太君和常嬷嬷一惊。
“谁!”
常嬷嬷狐疑的看向紧闭的门,心想不是早就吩咐过下人无事不得来打扰,正想开口呵斥,就看见一抹黑色的影子忽然从半掩着的窗口翻了进来。
常嬷嬷大惊,正想开口喊‘有刺客’,就看见来人不紧不慢的摘下了蒙着面的黑巾,待看清面孔后,已经不能用惊愕来形容了,“五殿下!你怎么”
南灼儿扬起一抹友好的笑容,还挥了挥手,“晚上好啊,我来找老太君说点事,不知方便否?”
常嬷嬷心想方不方便你不都进来了,不过此举动太过超脱常识,她正想说些什么,身旁的老太君却格外淡定的走上前两步。
“方不方便的,五殿下不也夜闯我镇北府了,还没有惊动满院的守卫,看来五殿下倒不似看上去简单。”
南灼儿可担不起这句话,解释道:“非也非也,我不过会点轻功罢了,真要被人发现,只怕现在老太君看见的就是我的尸体了。”
常嬷嬷警惕的看着南灼儿,毕竟深夜擅闯别府,怎么看都来者不善。
老太君却只轻轻挥手,让常嬷嬷退下了,“你且去门口看着。”
常嬷嬷躬身退下,守在门口,警惕别被旁人看见这一幕。
老太君转身面对灵牌,瞌着眸子说道:“五殿下深夜来访的缘由,老身也猜得出一二,若是有关东厂那位,就不必再言了!”
南灼儿沉默片刻,却没有接话,上前两步,开门见山道:“安小将军没有死!”
老太君果然再也端坐不住了,立刻扭头看向南灼儿。
南灼儿点头,缓缓道:“最后发现他的踪迹在常州华林县附近,他与人交战后跌落山崖,但是前去搜寻的人并未发现他的尸体,只怕安小将军早就隐匿踪迹,从常州到京城的话,不用一个月便可回京。”
只见原本精神枯槁的老太君,此刻都振奋不少,但半只脚早已踏进棺材的人,哪里这么容易被几句话牵着走,不消几个念头,就明白了南灼儿此番话的深意。
老太君压下惊喜的神情,沉声道:“五殿下想必不会毫无条件就告诉老身这个消息吧,既然黎儿还未回京,就说明这一路上皆有变数。”
比如本能回来的人,突然丧命途中
南灼儿立刻躬身行了一个晚辈礼,不卑不亢道:“什么都瞒不过老太君!且请老太君放心,督公大人早已派人在路途中接应安小将军,定能确保小将军安然无恙的回京!”
老太君衣袂下的手立刻握成拳头,旋即又缓缓松开,骨节有些僵硬,最后叹了一口气,“罢了!”
“说起来今日之事本就疑点重重,况且事关边疆安宁和京城局势,不能再让涟漪翻成波浪了,老身明日就进宫走一遭吧!”
南灼儿眼睛一亮,心想一切都在督公大人的计算当中,压住弯起来的嘴角,沉声道:“老太君耳清目明,感激不尽!”
说完后,南灼儿便预备转身离开,忽然脚步一顿,想起来还有个问题,“不知老太君可知针对镇北府,还算计了你我二人的真正凶手?”
老太君又面对着满墙的令牌,跪在垫子上,双眼紧闭,幽幽道:“五殿下想必心知肚明,又何必来问老身。”
南灼儿无意识摸了摸下巴,刚推开半扇窗户,突然有一种违和感,扭头回问:“这个虽然有些多此一举,不过我们说的是同一个人吗?”
老太君紧闭的眼皮动了动,心想南灼儿难不成已经确定了是何人,嘴唇翻动刚想问是大皇子和二皇子中的哪个,“是”
南灼儿:“是二公主!”
此话一出,窗户缝隙里忽然刮进一阵冷风,烛光摇曳,冷风呼啸,祠堂一阵诡异的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