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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1 【江山万里:督公千岁】

◎披红骑白马,看阡陌晨昏(终)◎

夕阳在天边一角烧红,染作暮紫霞金,血一般浓烈。

翻新的石板沿着四周青黄交加的树木,一路铺到宽大的阶梯之上,而这几百阶梯的尽头,隐隐可见一座香烟缭绕,枣红墙壁的庄严寺庙映入眼帘。

身穿袈裟的净虚方丈远远看着,山下台阶下一抹青色的人影,已经连续七天雷打不动的出现在此,摇头叹气,

“哎都是痴人啊”

净虚方丈身后的小和尚善才却没有这么沉稳,他担忧的看着下方的人,急到跺脚,“方丈!这都几天了,再这样下去,别说四方师兄能不能醒来了,只怕这人先倒下去了!”

青色的衣袍早已跪到磨损,不复它原本洁净的样子,严弃尘沿着台阶而上,一跪一叩首,面色白的不成样子,额前的发早已被汗水打湿,落日融光下,后背的衣服也被汗水打湿了一大片。

可他却丝毫不知疲惫,只是目光专注又虔诚的看着终点的寺庙,忘记了利弊得失,忘记了不敬神佛,心底只有第一念头:

拜托了,神佛也好,妖魔也好,什么都好,只要能回应他的期盼,回应他的愿望

谁都好

他好不容易有了那么一点点期盼,好不容易对未来有那么点想象

他自知罪孽深重,杀了那么多的人,做了那么多错事,合该是下地狱的存在!

可是这和南灼儿无关啊!

他的殿下从未伤害过别人,为什么还不醒来,为什么后果要让他来承担!

他已经失去了那么多了,为什么连这个人也要夺走!

拜托,拜托

他愿意付出任何代价,哪怕不得好死,不得超生!

唯有这个人能不能留给自己啊!

善才又急又气,干脆咬牙转身,朝着寺庙里面狂奔,绕过前面的大殿,朝着西边的一个清幽僻静的小院子里跑去,本来就吱呀作响的木门被他一脚踢开。

拖着下巴蹲守在床榻前的小和尚吓了一跳,顿时起身,一只腿脚有些不便,“善才师兄!你怎么了?”

简朴但洁净的厢房内,墙角一处宽榻上躺着沉睡的男子,面容安详又沉静,像是做了一场美梦,原本半点声响似乎都会惊醒对方,可惜他们都知道不会。

善才眼角飙着泪花,扑倒床榻边缘,边哭边道:“四方师兄!你快醒来吧!呜呜呜我给你烤烧鸡吃?再也不将你藏起来的好吃的都偷走了!”

“你要是再不醒来,这些糕点我可都吃了!”

善才边说边将床榻旁边香喷喷的糕点往嘴里塞,可是往常第一时间就能抢走他手里糕点的人,仍旧毫无反应,见此两个小和尚都是面露悲伤,快要哭了。

善才又想起什么,连忙道:“还有送你来的严施主,你要是再不醒来,他就要死了!”

“呜呜呜他都好几天没吃饭了,天天在山下拜佛,师兄你就一点都不担心吗?”

善才认真地哭诉,没有注意到昏迷的人指尖微微抬了一瞬。

【宿体毒素解析进度89%99%100%解析成功,宿体身体状况优秀!】

“明明老方丈都说你没事了,为什么师兄你还醒来啊”

【接收到星际系统总控制中心回复,五号系统请求批复许可成功,现在开始进行最终数据融合,提醒融合不可逆,再次请求五号系统是否准许?】

“准许”

【收到回复,开始终极数据融合1%5%15%】

另一个瘦弱的小和尚用手指轻轻拉着善才的袍子,“善才师兄,别哭了,四方师兄一定能醒来的,方丈既然都说没事了,就肯定没事!”

“没事个屁!”善才忽然呛声道:“我看这世上根本就没有佛祖,不然严施主都求了这么多天了,四方师兄为什么还不醒来!”

忽然门口响起一道缓慢的脚步声,细听速度缓慢又拖沓,善才顿时一惊,看向门口那抹青色的人影,捂着嘴巴,“严施主”

善才顿时心虚,连忙拉着一旁呆在原地的小师弟夺门而出,看着窗户边桌上斋饭和几瓶药膏,心情复杂的提醒道:“严施主,药膏是外敷的,记得要一天涂两次啊!”

严弃尘淡淡应了一声。

明明还是一副玉面儒雅的公子样,可是善才却心底打了一个突。

他到现在还忘不了送四方师兄回寒山寺时,对方阴鸷疯狂的样子,本能的恐惧对方,连忙拉着小师弟跑了。

严弃尘对此视而不见,或者说如今除了一个人,已经没有事情能让他在意了。

他熟练的将房门关好,然后褪去身上脏污的袍子,去到寺庙屏风的后面,用冷水冲洗了汗湿的身子,不顾膝盖上的磨皮和青肿,用内力将体温加热后,换了亵衣熟练的躺在床榻上。

窗户上已经倒映了清冷的月光,时不时有院子内银杏树的树叶‘沙沙’声。

严弃尘缓缓将身子贴近唯一的热源,满足的喟叹了一声,漆黑幽深的眸子里只倒映着一个人,每天唯有此时,他漂浮和不安的心才会稍稍平静安宁。

“殿下”

严弃尘拉过南灼儿的胳膊,环在自己的腰上,就像对方主动的拥抱自己一般,两个人额头抵着额头,不消一会儿,他便昏昏欲睡,一向睡觉都恨不得保持半个清醒的人,此刻竟然沉沉的睡了过去。

所以他闭眼前,自然没有察觉到对面的人呼吸的频率突然变了,浓密卷翘的睫羽微微颤动了一瞬。

【融合进度88%95%99%100%!】

【数据融合成功!】

【现切断五号系统和宇宙空间站系统总控制中心的联系!由于系统智脑能量不足,预计本次将是最后一次服务!】

【滴滴滴!亲爱的五号系统,接受到最后一封来自宇宙空间站的来信,来信人‘研究员道森’,以下是来信内容:咳咳咳!】

【就知道你这个吃货不会回来!就是惯得你!既然是自己选的路就自己走吧,就算你以后后悔了,也别来求我哦~】

【我才不会搭理你呢!】

【总之仅有一次没有重来的‘人生’里,你就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吃自己喜欢吃的五号,不对,应该叫你南灼儿!】

南灼儿慢慢睁开眼睛,眼底一片清明,细看微微泛着水光,“我会的谢谢你们道森艾丽”

没有来得及观察四周陌生又熟悉的环境,南灼儿久久凝视着面前一张几日不见,就惨白消瘦的不成样子的人,微微抿唇,只觉得胸口有些不舒服。

随后他瞥间窗户前的糕点和几瓶药膏,肚子忽然不争气的‘咕嘟’了一声。

他慢慢掀开被褥,从床榻上爬下去,也不知是督公大人太累了,还是放松了警惕,居然没有被吵醒。

垫了垫肚子后,南灼儿拿起一瓶棕黄色的药罐,自己没有受伤肯定不是给自己用的。

于是他干脆走到床榻边缘,将督公大人本来就宽松的亵衣解开,很轻易的就瞥间对方白皙的膝盖上一片青紫红肿,在本来就苍白的皮肤上显眼极了。

南灼儿微微蹙眉,打开药罐,仔细的为对方上药。

能让严弃尘放松警惕的人几乎没有,除了这几日身体几乎已经习惯的南灼儿,哪怕对方在房间里走来走去,他也许都不会醒,可是当膝盖上传来一抹冰凉后。

几乎在触碰到膝盖的一瞬间。

严弃尘猛地睁开眼睛,眼底一片震惊和杀气,身体本能的一把抓住对方的手,反手将将人抵在床榻上,尖利的指尖眼看就要刺破对方的脖子,忽然整个人一顿,瞳孔微微睁大、颤动。

‘咕噜噜’,南灼儿一个不查,手里的药罐子地上滚远了。

他不解的看着反应如此之大的督公大人,“督公大人,怎么了?”

熟悉的声音传到耳朵里面,严弃尘才反应过来这不是梦,他紧绷的手背松缓下来,指尖颤抖的抚上对方的脸颊,触感是真实的柔软和温热。

“殿下这不是梦吗?”

声音微微发哑,好像下一秒就能哭出来。

南灼儿却是看到了督公大人跪在床榻上的膝盖,眉头微微一蹙,心想对方膝盖肯定又肿了,一个翻身又将严弃尘扑在了床榻上,拖起对方的膝盖,问道:“督公大人,不疼吗?”

严弃尘一时忘记了反抗,整个人还沉浸在不可思议中,他几乎每天都度日如年,可是没想到惊喜居然就在下一秒。

温润淡定的面庞罕见的呆愣,下意识摇摇头,“不痛。”

南灼儿心想怎么不痛,他看着都痛,立刻弯腰拾起来地上的药罐,仔细为对方的膝盖上药,罕见的有些罗里吧嗦。

“怎么可能不痛,督公大人你怎么这么不爱惜自己的身体,膝盖都肿了”

“你以后可不能再这样了,一定要保护好自己不要让自己受伤,不然我会心疼的!”

严弃尘撑起上半身,混沌的脑子渐渐回神,苍白的眼尾微微红润,“是,殿下放心以后不会如此了。”

南灼儿听到回复,扬起一抹灿烂的笑容,继续为对方的另一只腿上药。

小腿上传来一抹冰凉,药膏带着丝丝凉意和刺痛沿着膝盖传递过来,严弃尘看着俯身半跪在自己面前的人,剔透明亮的眸子专注的注视着自己的腿,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姿势有些羞耻。

而且

他的亵裤什么时候不见了,怪不得感觉身下凉飕飕的!

严弃尘下意识想抽出自己的腿,往后瑟缩了一下,药膏一下就涂歪了。

南灼儿抬头不解道:“督公大人怎么了?是不是很痛?”

严弃尘对上那双在清冷月光下泛着琥珀色水光的眸子,忽然再无半分力气,耳尖红成血,嗓音哑了几分,“无,无事”

随后他连忙问道:“殿下睡了那么多天,一定是饿了,我去给殿下热热饭。”

南灼儿拦住对方,“不用了,我方才已经吃过桌上的糕点了,现下不饿,况且天色都晚了,督公大人这几天照顾我,一定没休息好吧!”

严弃尘看向窗前空了的盘子,原本要下榻的打算只好作罢,心底却越发窘迫起来,“这样啊殿下已经吃过了。”

也就是说南灼儿醒来有一阵了,可是自己居然一点都没察觉。

南灼儿将手里的药瓶盖上,放在床榻边,拍了拍手,“当真!我不会欺骗督公大人的!”

严弃尘看向对面笑的开怀张扬的少年,忽然心底有些痒痒,身子前倾,拉近了与对方的距离,“我知道殿下不会欺骗我的,那让我来检验一下如何”

南灼儿睁着纯净的眸子,看着缓缓靠近的严弃尘,不解道:“如何检验?”

接下来不用再言语,直到唇瓣上触上一片冰凉,南灼儿脊背一僵,感觉到一抹灵活的湿润在唇齿缝隙里舔舐,脑子里有烟花炸开。

和那日在城墙上一样,甚至比那时更激烈。

严弃尘心脏跳的激烈,呼吸微微不稳,低声道:“殿下没有骗人,是杏仁味的”

南灼儿看着面前的督公大人,眉眼低垂,罕见的含羞带怯,与白日里温润沉稳的样子截然不容,几乎是下意识地唇角微微凑前,刚分开的唇又贴合在了一起,甚至比之前更紧密。

唇齿交缠,呼吸急促间,南灼儿笑问道:“督公大人要继续检验一下吗?”

严弃尘只觉得脸颊红的快燃烧了,他没有说话,可却悄悄的伸出手臂圈住了南灼儿的脖子,两个人顿时吻作一团。

有的时候身体上的交流比言语更加触及灵魂和内心。

南灼儿小心的避开督公大人的膝盖,顺从身体的本能在对方的脸颊上、脖颈上、瘦弱的锁骨和肩膀上落下密密麻麻的吻。

“呜督公大人”

严弃尘瘫软在床榻上,身体早就软成了一团,眼尾是熏出的红痕,结合苍白的肤色,就像是白色宣纸上盛开的红梅,多了几分妖冶和旖旎。

昏暗的佛寺里面居然有两道暧昧、令人脸红心跳的声音。

好在现下是深夜,而且西边的院子也地处偏远,本来是为了南灼儿修养,现在倒是成了两个情到深处难以抑制的人缠绵的绝佳场所。

严弃尘忐忑又期待的等待着接下来的事情,虽然他们没有任何准备,可是他觉得自己应当能毫无阻碍的、顺畅的接受南灼儿。

等着,等着

额角渗出密密的汗,严弃尘却发现南灼儿仅仅只是互相纠缠,亲吻着,没有下一步的动作,明明他已经感觉到对方了,他迷离着眼眸看去,不解道:“殿下?”

南灼儿脑子一片混沌,只觉得浑身都快燃烧了,可是却不知如何做,朦朦胧胧抬头对上一双同样水光难耐的眸子,“嗯?”

嗓音比白日的干净清扬,多了几分沙哑。

严弃尘不怎么清醒的脑子里,闪过一抹不可置信的念头,可是想起这人是南灼儿又不足为奇了,他忽然哑然失笑,断断续续问道:“殿下可知接下来如何做?”

南灼儿循着对方的唇瓣,一路吻下去,含含糊糊道:“接下来?”

严弃尘摩挲着对方的脖颈,手心都是南灼儿身上潮湿的汗液,体温粘腻又滚烫,他忽然控制不住发笑,沙哑的嗓音也难掩愉悦,“没事,我教殿下就是”

南灼饿不解抬头,脸庞也是通红通红的,就像熟苹果,倒映在一双水光潋滟的黑眸里,严弃尘的心软的不成样子。

这是他的殿下

这是他一个人的

严弃尘伸手轻轻擦拭着南灼儿鬓角的汗,吻向对方的上下滚动的喉结,原本毫无血色唇,此刻就像糜烂捣出汁水的玫瑰,“殿下”

“我们会永远在一起吗”

南灼儿的指缝都是督公大人顺滑浓密的长发,他躬身低头,少年沙哑难耐的嗓音一字一句道:“会的,我想和督公大人永远都在一起的”

隔着一扇古朴的山水屏风。

透过皎洁的月光,隐隐窥见两道起伏缠绵的影子,最后终于融为一体,仿佛誓死都不愿分开似的。

苍白的指尖死死捏着身下的被褥,捏出了深深的褶皱,一滴晶莹剔透的泪珠从眼尾滑落,严弃尘扬起修长萤白的脖颈,直到最深处的时候,终于念出了心底埋藏的话。

红唇微启,他无声地说道:“殿下,我心悦你”

“我想与你生同床,死同穴”

这句话实在是太轻太轻了,几乎连严弃尘自己都没有听清。

可是两个人终于力竭瘫在一起的时候,南灼儿抱着督公大人瘦弱的身躯,凑在对方耳边笑意盈盈道:“好呀!”

天际亮出第一缕日光的时候,寺庙里的晨钟也敲响了,山林里到处都是鸟鸣声。

南灼儿第一时间睁开眼睛,看了一眼居然还沉沉昏睡的督公大人,白日里能看清对方眼下的青黑,想来应该是许久都未好好休息了。

他没有吵醒对方,轻声下榻,先是收拾了他们昨夜的一地狼藉,将衣服都收拢好,然后又拿了洁净的帕子为督公大人简单擦拭了一下身体,才收拾好自己,换上了以往在寺庙里穿的道袍,朝外走去。

刚打开门,就撞上了每天早上来送饭的善才,“呦!小善才!”

善才目瞪口呆的看着南灼儿,活像见了鬼,“四方师,师兄!你醒了!”

南灼儿熟练的拿过善才托盘上的一块儿白白圆圆的包子,‘啊呜’一大口,含糊不清道:“自然是醒了!你别大呼小叫的!太吵了!”

他接过对方手里饭菜,放进屋子里,然后在善才好奇的探头探脑的时候,又连忙将门关上,“看什么?”

善才好奇道:“奇怪,严施主呢?他要是知道师兄你醒了一定很高兴!”

“师兄你不知道严施主这几天,天不亮就下山祈愿,从山底一跪一拜到山顶!一定是他的诚心打动了佛祖!”

不知想起什么,善才一拍脑袋,懊恼道:“坏了!他不会已经在山下了吧,不行我要快点把这个消息带给他!”

善才火急火燎的就要跑,领子却被南灼儿一把抓住,“着什么急,没下山呢,人还在里面休息的呢!”

善才脚落在地面,没有察觉这句话的意味,反而狐疑的看着南灼儿,从上到下,连连称奇,“真是奇了怪了!”

南灼儿朝外面走着,“怎么了?”

善才连忙跟在南灼儿身后,感叹道:“明明才不过两月未见师兄而已,怎么觉得师兄忽然沉稳不少,和以往大不一样了!”

南灼儿又啃了一口馒头,有一搭没一搭道:“哪里不一样了?”

他们从偏僻的小院子出来,善才皱眉苦思道:“说不上来,可是就是同之前不一样!”

看着南灼儿前行的方向,善才问道:“师兄可是要去见老方丈?”

南灼儿点头,“嗯,方丈呢?”

善才连忙指了一个方向,“如今带晨课的不是老方丈,他应当在后面的偏堂打坐呢!”

南灼儿沿着古朴的院墙,路过正殿时,瞥了一眼里面的金身佛像,还有好几排身穿袍子聆听早课的光头和尚,大殿里回响着阵阵念经声,让人心生宁静。

从正殿绕过去,后面是一处僻静的小佛堂。

门前种着一颗粗壮、郁郁葱葱的谭树,树下石桌上摆着未下完的棋局,上面落了几片枯叶,一阵微风吹过,树叶‘沙沙’又飘在地面上。

南灼儿行至紧闭的门前,微微躬身,行了一个佛家礼仪,朗声道:“方丈,四方回来了。”

里面久久未有回声,但是南灼儿知道里面有人,他静静保持着行礼的姿态,没过多久,里面传来一道声音。

净虚方丈中气十足的声音冷嗤道:“哼!在京城闯了那么大的祸事,就知道你这个孽障天不怕地不怕!不是个省心的!”

南灼儿恭敬的听着训话,罕见的没有呛声,真心感谢道:“四方自知所言所行或有不妥但是四方不悔!”

“多谢方丈这段时日的收留,如今京城的局势不明,为了避免祸及寺庙,四方只怕是不能再多留了。”

里面敲击木鱼的声音微微停顿,净虚方丈语气不明道:“滚吧!这次滚了就别再回来了!”

南灼儿微微直起身子,应了一声,准备离开前忽然脚步又是一顿,低声道:“谢谢方丈教导之恩,不论将来是否归来,四方早已将这里”

“当做自己的家了。”

南灼儿说完后,不待里面的人说话,便转身离去,隔着一道木门,里面跪坐在蒲团上的净虚方丈浑浊的目光闪过泪花,摇头失笑。

“四方四方你就该是如此啊。”

南灼儿刚踏出小院的门,就瞥间前方一抹青色的身影,他立刻小跑过去,扬起一抹笑,“督公大人!你怎么起了,可以再多睡会儿的!”

严弃尘伸手将少年额前略微杂乱的发丝缕了缕,唇角荡出一抹笑意,“殿下不是也起了。”

南灼儿熟练的拉着督公大人的手,两个人沿着蜿蜒的小路上走着,“督公大人吃过早膳了吗?”

严弃尘点点头,“吃过了。”

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些废话,乐此不疲。

严弃尘忽然提道:“镇北将军府的老太君逝去了。”

南灼儿脚步一顿,原本听到旁人的消息,照理他应该浑然不在意的,可这次却忽然有些沉默,“这样啊”

不知老太君最后等到她心心念念的安小将军没有。

严弃尘不疾不徐的说着京城里的局势,虽然他们处庙堂之远,可是他却总有办法收到京城里的消息。

“广安帝只怕也是药石罔效,怕是就这几天了,据说陛下昏迷前下的最后一道圣旨是幽禁了三皇子,并且让大皇子监国。”

“如今京城风雨飘摇,倒是少有人关注我们。”

说到这里,严弃尘忽然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思索后面的话。

然而南灼儿却率先道:“我明白督公大人的意思!方才我已经和老方丈说了,我们只怕要快些离开寒山寺。”

经过前面一颗银杏树下,金灿灿的叶子随风簌簌落下,映衬着古朴的寺庙。

严弃尘回想起第一次见南灼儿的情景,那副画面居然刀刻斧凿一般映在脑海里,他忽然拉住南灼儿的手,脚步微顿,犹豫几番道:

“殿下可会不舍得?”

方才他在外面的院子,其实听见南灼儿和净虚方丈的谈话了。

心想这次可不仅仅是从寒山寺到京城的距离这么简单,而是要离开一个国家,不直接何年何月才能回来。

也许永远也不能回来。

南灼儿歪头思索了一瞬,依旧是没心没肺的样子,“不舍得倒不至于,可能以后会时不时想起这里吧,不过”

严弃尘心底微紧,只觉得在皇宫里如履薄冰的时候,心绪起伏都没有这么大,然后就听对方来了一句。

“不是还有督公大人和我一起嘛!”

严弃尘猛地抬头,看向少年张扬肆意的笑容,嘴角也跟着对方无意识笑了起来,也许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如今他的笑容有多真挚,多灿烂。

“是,我会永远陪着殿下的。”

他们会永远在一起。

南灼儿心底忽然有些痒痒,瞥了眼四周无人注意到他们,快速在督公大人的脸上‘波’了一口,就像一只偷腥的猫儿,笑着跑远了。

徒留严弃尘整个人石化在原地。

明明昨夜更亲密的事情都做过了,现在倒是无措起来,满脸通红,指尖无措蜷缩起来,活像第一次见心上人的窘迫公子。

“光天化日的,这这成何体统”

得知南灼儿醒来了,寒山寺里的各位师兄弟都是纷纷看望,结果屁股还没坐热呢,就听到南灼儿又要离开了。

念及这货在京城里闯下的祸事,即使再不舍,也只能一边骂骂咧咧,一边任劳任怨的挥手相送。

南灼儿背着大包小包,里面都是寺庙里的师兄弟给他装的吃食,他挥手道:“各位各位师傅、师叔、师伯、师兄、师弟们,四方又要走啦——”

“青山不改,绿水长流——”

“后会有期啊——”

众人都已经习惯他这个调调了,比起南灼儿第一次下山弥漫的悲伤,诸位和尚们纷纷挥手相送,像是巴不得送走他似的。

“走吧走吧,赶快走!”

“别一闯了祸事就回寺庙里啊!”

“就是就是!在外面闯了祸事也千万别提‘寒山寺’啊!切记切记!”

善才和几个小和尚幽怨的看着南灼儿身后的大包小包,里面都是他们藏起来的好吃的,全被南灼儿一咕噜毫不留情的搜刮走了。

“四方师兄,记得下次别再空手回来了,不是说给我带京城里的好吃的吗?”

南灼儿忽然有些待不住了,一边后退,一边哈哈笑道:“下次哈!下次我一定给你们带!”

善才狐疑的看着对方那没什么自信的样子,小大人一般摇头叹息道:“哎!我也不指望你了,你能将自己照顾好,别麻烦严施主就行了。”

南灼儿心想督公大人可是自己的人,怎么能叫麻烦呢。

察觉到对方的目光,严弃尘眉眼带笑的回望过去,“殿下,我们该走了。”

南灼儿利落的跨上一匹白马,这匹千里驹是严弃尘专门为南灼儿找的,脾气温和,颇通人性,几乎不用多加驯服便能上路。

和严弃尘身下的黑马是一对儿,不用多给指令,白马就会自发的跟着黑马跑。

两个人几乎一上马,便拉着缰绳,高大的马匹嘶鸣一声,撂着蹄子便矫健的朝远方跑去,南灼儿一只手抓着马缰,另一只手朝身后挥舞着。

“走喽——”

落入的余晖下,青山,霞光,白马,黑马,一红一青两道身影渐渐远去,远方的景色倒映在善才的眼底,他也不知怎么回事,这一幕记了许久,许久

心底只有一个念头:

真好啊

严弃尘看向身前因为第一次自己骑马,心情格外不错的南灼儿,对方一身赤色剑袖锦袍,半边侧脸在落日的余晖下染上霞光,琥珀色的眸子会发光似的,整个人发丝飞扬,永远看着前方。

披红骑白马,看阡陌晨昏。

看见这样的少年第一眼,你就仿佛看见了整个天地。

严弃尘看着这一幕久久没有回神,他过往恐惧、避开的一切仿佛都不再是桎梏。

原来他毕生所求是至高的地位和权利,因为他总要为孤寂腐烂的一生找寻一个看得见的终点,好让自己活的不是那么悲惨。

他将自己困囿于四四方方的宫墙里,不过是从心底抗拒和惧怕外面的人间烟火,因为那些烟火和温情,于他早已是过去不可得的回忆,旁人眼中的烟火和市井只会让他觉得自己深白苍凉。

可他现在不是一个人了。

殿下,如果是和你一起的话,他想他可以去往任何地方。

南灼儿感受着迎面的微风,清新的空气,眼前的山脉和景象快速后退,他朗声笑道:“督公大人!你看!我终于会骑马了!”

严弃尘一愣,连忙架着马匹与对方并驾齐驱,笑道:“殿下真厉害!”

顿了顿,一向温声儒雅的严弃尘忽然深呼吸一口气,大声道:“殿下!绵延不断的雪岭,广袤无际的荒原,风沙漫天的沙漠,一望无际的东海”

“我们一同去看看可好?”

耳边是呼啸的风,还有被风吹的有些失真和模糊的声音,南灼儿看向身旁的人,没有回复,粲然一笑。

答案尽在不言中。

“好我们一起去看!”

【作者有话说】

正文完——

希望各位小可爱们,都能去往自己想去的地方,看自己想看的景色,你是自由的!

《肖申克的救赎》里面有这样一段话:任何一个你不喜欢又离不开的地方,任何一种你不喜欢又摆脱不了的生活,就是监狱。如果你感到痛苦和不自由,希望你心中有一团永不熄灭的火焰。

可惜生活里不是每个人都能遇见南灼儿,我们只能自己奋力挣扎,奋力向前,跌倒后再爬起来!

——

会有番外!毕竟宫斗还没结束!

作者君虽然将南灼儿置身于深宫的旋涡中,可是想来想去这货就不是能规规矩矩宫斗的人,他是那种你们在搞什么,和我有关系吗?有烧鸡重要吗?有督公大人重要吗?

所以画面在此落下帷幕,但是故事没有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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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2 【番外—永顺公主】

◎长公主窃国案(1)◎

威严高大的将军府。

一改往日的沉闷,门前聚集着来来往往的百姓和商贩,众人看着牌匾上新挂上的白布和白灯笼,皆是唉声叹气,摇头苦叹。

“造孽啊,听说镇北府的老太君和小姐,怎么齐齐都染病去了呢!”

“如今安小将军又下落不明,听说与当地的盗匪打斗中,不慎跌落山崖,至今生死不明啊!”

“你说说镇北将军府满门忠烈,如今居然连一点血脉都没有留下,到底是惹了哪路忌讳和神仙啊!”

有人忽然忌讳道:“镇北府满门忠烈是不假,可我听些有道行的大师说,到底是杀孽太重,沾染了太多血腥啊!”

“呸呸呸!”另一人连忙沉声呵斥道:“这也是能说的!到底是数年守卫边境的将军府,你诋毁忠烈之家想作死啊!可别拉上我!”

人群中忽然又是一阵躁动。

只见远方缓缓行驶一辆皇家轿撵,身后跟着一排排宫人,人们自发让开通道,尊贵逼人的车撵稳稳停在了镇北府的门口。

素雅的车帘被宫人掀开,里面款款走出一身穿玄色宫装的女子,众人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不施粉黛的女子,脸庞略微清瘦,可是皮骨相衬,五官大气端庄,肤色冷白又细腻,微微上挑的凤眸清雅中蕴含着疏离,端的一派皇家尊贵的气派。

无人会怀疑女子的身份。

“这是永顺公主,老天爷啊,我居然亲眼见了公主!”

有人纠正道:“如今可不是永顺公主了,陛下昨日才亲下的圣旨,二公主天资清懿,性与贤明,在陛下久久缠于病榻之时,孝顺有加,不辞辛苦,特封‘长公主’!就连封号也是亲赐‘长安’!”

众人这才恍然大悟,“如今该称呼长公主了!”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因为陛下没有姊妹,那这该是整个国朝百年来第一位‘长公主’了!”

按照安南朝的历史,‘长公主’一般是当今陛下的姊妹或嫡长公主。

‘永顺公主’当今徐皇后所出,当为嫡女,皇室排名第二,按理说若非有助于社稷之大功,一般不会得此封号。

可京城自从广安帝缠绵病榻后,许久没有喜事出现了,加之永顺公主速来淑慎性成,性行温良,总而言之就是京城里的口碑不错,众人倒也接受良好。

长公主步态款款站在原地,车撵里紧跟着又出来一淡雅素袍的青年,正是驸马林修竹,任职翰林典籍,正八品,掌管官府书籍和典册。

落在京城这儿地,这官职连芝麻都算不上,属于没人看得见那种。

众人看着普普通通,平平常常的白面书生,倒也不是说这男子有何不妥,可是与气度不凡,尊贵无比的长公主站在一起,总是觉得不太相配。

青年落后在长公主身后半步,跟在女子的身后,朝着镇北府里走去。

若是有心人细看,你会发现驸马的视线里,注视的最多的就是身前那宫装女子,国朝如今最尊贵的‘长安长公主’,也是他的妻子。

走进镇北府,里面低低萦绕着不绝的哭声,灵堂前居然摆着两台松木的棺桲。

一个是镇北府嫡女,一个是老太君,都说白发人送黑发人堪称人间悲事。

可一个是桃李年华,一个是耄耋之年,居然正巧一前一后的齐齐去了,堪称京城一大奇闻。

奈何众人得知的统一解释是,安小姐感染风寒,一病不起,接着受了打击的老太君受不了自己的孙子孙女前后脚出事,加之本来就是暮年沉疴,居然也倒下了。

众人不信也得信了。

长公主在仆从的引领下,先去了灵堂,为亡者上了一炷香,拜了拜,看向一早就守在这里的大皇子南武璟,对方面色也不好看,居然有些憔悴。

长公主走上前,轻声道:“大皇兄可是昨夜守灵没有休息好?”

由于镇北府眼下并无男丁,偏远的子侄也不在京城,一时赶往不来,必须派一个人体现皇家的关怀和姿态,大皇子南武璟再合适不过。

大皇子看向对面,神色复杂,到底是没忍住问着,“皇妹可知父皇为何突然幽禁了三弟?就算三弟他一时言语无状,可幽禁是否太过?”

长公主眼底划过一抹深思,面上不显,恰到好处担忧道:“皇兄可是真不知晓?前有郊外行宫的祸事,父皇后脚就幽禁了三皇兄,只怕这其中有某种关联。”

大皇子南武璟旋即沉默起来,他也不是没有想过,但是,“可如今眼下的证据不是都指向严弃尘?况他昨夜劫持五弟,擅闯城门,如今戴罪潜逃,父皇不下令通缉犯人,怎的又开始怀疑三弟?”

长公主眉梢轻跳,摇头道:“父皇心怀天下,自有其思量,可如今发布海捕文书怕是万万不行,正因为如今五弟生死不明,若是一通文书下去,只怕会激起各方不怀好意的人,只能暗中派遣人找寻。”

南武璟冷哼一声,总算是说了点靠谱的话,“不发就不发吧,说到底是不是真的被劫持还不一定呢!”

“指不定是他自己跟人跑了!”

镇北府外又进来几位前来吊祭的大臣。

长公主立刻遮袖掩唇,低声咳嗽着,“咳咳既然已经祭拜过,臣妹便先告辞了,劳烦皇兄多多操劳。”

告辞大皇子后,长公主朝外走去,期间驸马林修竹默不作声的跟在女子身后,宛如一个透明人,一个随身的侍从,毫无存在感。

直到长公主要上车撵的时候,她刚一抬手,便有一只胳膊搭在她身侧,稳稳扶着女子踏上车撵,随后又熟练的跟在人身后。

动作行云流水,仿佛做了无数遍。

不同于车轿外的华贵,车厢内却简朴极了,一方小桌,两片薄垫,却与车内清雅素净的女子极其相衬,该说不愧是什么人称作什么车撵。

林修竹跪坐在垫子上,垂眸看了眼袖袍上的褶皱,正是方才与女子隔着衣衫接触的地方,他又看了眼闭目养神的女子,为对方斟了一杯热气滚滚的茶。

“公主,如今快入秋了,方才外面风大,怕是受了凉,喝杯茶暖暖身子吧。”

男子的声音倒是好听,温润如玉,却不会令人感到冰凉,反而像是春日下的和煦暖风。

只是语气恭敬有余,亲密不足。

长公主眼皮微动,没有搭话,只是素手捏起天青色的茶盏,轻轻呷了一口,都没咽下去,只润了润唇,淡淡氤氲的雾气萦绕,随后放下茶盏。

驸马林修竹看着几乎没怎么变动的茶水,见怪不怪,狭窄的车厢内又是一阵沉默,只能听见车厢外车轮碾压青石板路的声音,还有阵阵市井闹市区的烟火气。

马车拐了一个弯儿。

车外烟火喧嚣声渐渐远去,光听声音便知晓进入了京城的核心区,然后车撵稳稳一停,马儿踢了踢蹄子,一阵清脆的踏地声。

长公主眼睛都没睁开,只是淡淡道:“驸马先回府吧,我还要进宫侍奉父皇的汤药。”

驸马林修竹恭敬的颔首,却在掀开车帘的时候一顿,扭头问道:“公主可回府用膳?”

长公主这次却缓缓睁开了凤眸,幽静的眸子正巧对上男子还未掩饰的期盼,丹唇微启,缓缓道:“若是父皇病情稳定,应当是回府用膳。”

长公主旋即还想再说‘不用特地等她’,然而话还未说出口,那抹素雅的身影已经迅速的翻身下了马车,丹唇微抿。

驸马林修竹站在原地,看着渐渐远去、朝巍峨皇城前行的车撵,待后者进了宫门,彻底看不见后,才收回目光,朝还有一段距离的长公主府步行回去。

因为长公主性子孤僻喜静,所以长公主府的奴仆虽然不少,但是偌大的长公主府却静如无人,无一人敢大声喧哗。

按理说安静内敛的主子下面,最容易滋生尊卑不分、犯上作乱的奴仆,可是整个公主府却秩序井然,无人敢造次,这也侧面表露了长公主的精明能干,御下有方。

林修竹回府后,朝着西边偏僻的院子走去。

沿着鹅卵石铺就的道路,走到安静的小院子,来往穿着藕裙的侍女见到他皆是恭敬行礼,然后继续做着自己的事情,无一人擅自对他搭话,更无人贴身侍奉他。

当然,这不是长公主特地命令的。

毕竟林修竹知道自己的妻子对自己谈不上爱,没有爱如何会嫉妒,更不会因为不能反抗的圣旨赐婚,所以也谈不上恨,对方就是淡淡的

冷静又理智的接受了自己的存在。

西边的院子是林修竹的住处,若非初一十五,或者是公主特地召见,他是不能与自己的妻子睡在同一处的,若是叫旁的男子听来只觉憋屈。

可惜这就是皇家,丈夫见自己的妻子一面,都要提前叫人通传和拜见。

公主府内规矩谈不上森严,可大抵是由于府邸的主人的缘故,更谈不上什么温情,外人只道公主与驸马,举案齐眉,琴瑟和鸣,婚姻生活幸福又美满。

可是只有当事人知道,自己究竟过的是什么日子。

但是林修竹不后悔,因为这一切都是自己选的路,这个人也是自己满心欢喜求来的,时光漫漫,他想自己总能焐热对方的心,让对方心底有自己一席之地。

小院中的竹笋又冒出了新芽,成婚至今,已是第四次冒笋了。

林修竹进屋前,端详着正对远门低矮篱笆后的竹子,才意识到时间过的如此之快,明明他第一次金榜题名,入宫面圣的时候仿佛在昨天。

十年寒窗苦读,一朝金榜题名。

皇城外最大的那面墙上,早早就在第一场春雨后,张贴了入围的告示。

乌泱泱的一群人,全国各地的考生挤在一处,就是这群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们,差点冲破了金刀侍卫们的防线。

有人欢喜有人愁,“中啦!我中啦!哈哈哈!我是二甲十三名!”

“老母啊!我家的祖坟此刻定然是冒了青烟!”

不同于身旁情绪起伏极大的一群人。

一身着泛黄单衣的书生,目光徐徐扫视着面前的皇榜,从密密麻麻的字缝里,没费多大的力气就找到了自己的名字。

‘一甲第四林修竹’。

他的名字就在探花的后面,一位之差,千里之远。

也谈不少有多失落,更谈不上有多激动。

在一众鬼哭狼嚎的考生中,林修竹默默收回视线,然后从人群里抽身离去.

其实他没什么官瘾,家中老母也故去多年,参加科考只是为了圆一辈子都是秀才的父亲的遗愿。

他不过是闲来喜欢读读书,读书好能静心,边朝外走,边想着自己也许可以谋个外放,勤勤恳恳做几年的官儿,等年龄到了致仕,老了教书育人,也是不错的

想着想着,忽然肩膀被人一拍。

林修竹发散的思绪回笼,看向身侧一身灰色袍子的男子,是他在京城弘文馆里结识的学子赵玉方。

林修竹连忙行了一礼,“恭喜赵兄,榜上有名。”

赵玉方人逢喜事,眉开眼笑,嘴巴都合不拢了,“哈哈哈同喜同喜啊,都说人生有四大喜事,如今就是金榜题名时啊!走啊!林兄,难得能休息一阵了,找个地儿一起聚聚?”

林修竹看向另一侧聚集在一起侃侃而谈的学子们,心底是不太喜欢去人多的地方,婉拒道:“就不劳烦赵兄了,只是借住的人家还在等我回去收拾行李,如今既然有了名次,怕是要长留京城,小弟要先去看房子,找个落脚的地。”

赵玉方看着林修竹兴致不高,忽然想起自己听闻的小道消息,连忙拉着对方避开人多的地方,低声道:“不是赵某人多嘴啊,只是林兄可是知晓了?”

林修竹不解,他知道什么了?

赵玉方连忙压低声音,半是叹息半是无奈道:“其实依照你的学识和文章,为兄私以为就算是当今圣上指明你为状元也是不稀奇的,奈何殿试有一位主考官与当今榜眼张海生家的祖父有师生之谊。”

“要说这张家也是百年世家,清流门第,如今陛下正在整合世家的力量,加之那张家的后辈也算文采斐然,两相一对比,只怕我们这等无权无势的学子,还是落了下乘。”

林修竹表示了然,他倒是没想那么深入,“原来如此,不过文章一道仁者见仁,并无定论,名次倒是其次,既然陛下和考官皆是通过的,想来这位张榜眼是有真才实学的!”

赵玉方倒是没想到对方能说出这番话,居然没有一丁点儿怨愤,“林兄豁达!”

林修竹哑然失笑,摆手道:“赵兄谬赞了,其实不论名次高低,科举已然是为我们这些无权无势的学子敞开了一扇窗户,与权贵之子坐在同一考场上,这是在以前想都不赶想的事情。”

赵玉方顿时心中意气风发,已然萌生自己报效朝堂,发挥学识的壮志,“是啊,以往官员都是世袭,或者官员内推,如今的情形已然是大变样了!”

林修竹看着对方壮志酬筹,动力满满的样子,笑着与对方告辞,彼此相约皇宫再见。

为了快速拉近君臣关系,也为了让中举的考生们快速熟悉京城,每三年一次的科考后,朝堂都会在皇宫里举办一场宴会。

期间由陛下引领诸位学子们,一起回顾往昔,展望未来。

这也是能在未来天子面前留下印象的机会,当然此行有风险,露脸需谨慎,一个不留神就可能拍在老虎屁股上,前途尽毁。

【作者有话说】

其实没想那么多,这手怎么就不听使唤呢,就是写着写着又多了一个故事的感觉!

73 【番外—永顺公主】

◎长公主窃国案(2)◎

春和景明,万物复苏。

这天皇宫里有一场探花宴,按照惯例是同榜进士中最年轻最英俊的两人为探花使,遍游名园,沿途采摘鲜花,被挑选出的人一般都帅气俊朗,加之都是进士登科,才学斐然。

可是林修竹速来有自知之明,他顶多长相端正,和俊朗帅气是沾不得边的,不知怎么居然也被选中了。

林修竹看向身旁穿着艳色华服的探花郎,头系锦带,耳边带着的皆是早春里艳丽的花朵,衣料鲜红更衬出对方的俊雅面容,心叹对方果真是俊雅帅气,当得起‘探花’二字。

不过他只是出于君子的欣赏,并无掺杂多余的嫉妒或者不愤。

似是察觉到身旁的视线,张探花扭头一笑,当真是个爽朗的好少年,“林兄可是在惊叹在下的美貌,莫不是看呆了?”

林修竹哑然失笑,却是真心夸赞道:“张探花貌若潘安,面如冠玉,想来待会儿打马游街,定是要迷倒京城里的一众世家贵女。”

张探花朗声一笑,手里拿着竹篮,两个人沿着御花园的小道走着。

“金榜题名时,洞房花烛夜,想来是每个男儿都畅享过的事情吧,不过我家里早早就给我订了娃娃亲,我可不敢接那些姑娘们的金钗和香包”

忽然张探花眼睛一转,好奇的看向身旁其貌不扬,静水流深般的林修竹,好奇的问道:“哎!林兄可有相好的姑娘了?听说当今圣上最喜欢在‘探花宴’上相看进士,喜欢给京城里大臣家的子女们配对儿呢!”

“虽然你是寒门出生,可若在陛下面前留下了好印象,指不定他会为你指婚一位世家贵女,也好在京城有了助力。”

林修竹摇头失笑,却是拒绝道:“男儿建功立业,何需女子作为助力和垫脚石”

顿了顿他颇为风轻云淡道:“况且在下志向不高,才疏学浅,入朝为官也只是为了告慰先人之灵,不指望大富大贵,但求一生平安。”

当事人都这么说了,张探花也只好作罢,忽然他朝着远处巍峨高大的城墙走去,为林修竹介绍着,“林兄!快看!你应当是第一次入宫吧,要我说这座石墙可是皇宫里不得不看的一大景致,我做梦都能想自己有幸青史留名,在这上面铭刻自己的名字和功绩,这可是无数学子的毕生所求!”

林修竹顺着对方的目光看去,两个人缓步接近,忽然他脚步一顿,瞥间一抹雪青色的窈窕身影,还不待他看仔细,身旁的张探花低声道一句‘坏了’,连忙躲在他的身后。

林修竹还没来得及询问,就看见那抹雪青色的身影款款转身,看清女子的一瞬间,他忽然脑子一片空白,只觉忘记了天地万物。

眼中,脑中,只有一个人。

女子一身暗花流云仙长裙,腰系素纱缎带,勾勒出盈盈一握的腰肢,单薄宽大的群角随风而动,仿佛下一秒似乘风而去,不施粉黛的肌肤冷白素净,沉静却神秘。

对方清瘦单薄的身躯在高大压抑的城墙下,姿态端庄、一丝不苟,这样的人一眼就能看出从小长于森严的深宫,应当是规规矩矩。

可林修竹没有错过对方方才看向城墙时,眼底却充满着对未知和远方的渴望。

她抬头仰望的时候,看到的景色是什么样子的呢?

林修竹情不自禁的想着。

似是察觉到他们的存在,女子只是淡淡瞥了他们一眼,接着收回目光,朝着另一边走去。

直到女子的身影远到看不见,张探花才松了一口气,拍了拍胸脯,心有余悸道:“还好!还好!没有看到我!”

林修竹理智回笼,立刻就明白那女子的身份,按照年纪和衣着的规格,当是国朝的二公主永顺无疑了,他看向身旁躲闪的人,问道:“张探花此举为何?”

永顺公主贤良淑德,温柔沉静,对方又不是什么母老虎,何至于让一个大男人怕成这样。

张探花狠狠叹了一口气,瞥了眼四周,压低声音道:“哎呀!林兄是真不懂还是装不懂啊!永顺公主如今桃李之年,本来就该是择婿的年级了,我又生的如此俊美,万一她看上我了怎么办?一道圣旨下来,我可怎么办?”

林修竹第一次不知该如何应对这句话,只是想起方才女子清透却沉静的眸子,为对方解释道:“我觉得永顺公主应当不是以貌取人的人,况且你早已订亲,人家更不会以权压人。”

简而言之,你对自己的美丽显然有些误会。

张探花沉默一瞬,默默点了点头,“也是”

但是张探花显然并不单是担忧这个,见四下无人,加之林修竹品行不错,特地为对方解释道:“虽然我知道你没有这个心思,但是我还是得为你解释一下,其实不光是这个原因。”

林修竹不解望去,就听到张探花郑重道:“你可知永顺公主为何至今未成婚?”

林修竹不解,“为何?”

张探花一字一句解释道:“虽说我国朝的驸马并无不可当官的明文规定,可是当今陛下忌讳外戚,京城人都知晓娶了公主虽然大富大贵,但是想在官场里云蒸霞蔚,青云直上,只怕是没指望了!”

“说到底啊就是一辈子的富贵闲散人!”

林修竹顿时了然,他看向女子之前离去的方向,确实默默来了一句,“原来如此”

“可是在下却觉得此生若有幸与这般女子相伴,愿时光清浅,百事成欢,当是死而无憾。”

张探花傻眼了,“不是吧你!你仕途不要啦?”

林修竹这才发觉自己一时失言,连忙摇头笑道:“玩笑话罢了,况且在下身无长物,如何配得上公主呢”

男子相貌普普通通,毫无特色的脸庞上,永远带着谦和的笑意,一双不大的眼底却总是流露着温和,他遥遥看向远处的高墙,直到一阵规律的敲门声响起,唤回了他有些放空的思绪。

“驸马,请问是现在用膳吗?”

林修竹看着桌上一方画卷,里面是一抹天青色的窈窕身影,他缓缓合拢画卷,问道:“公主可回来了?”

门外的奴仆回道:“公主说在宫里用过膳了,叫驸马不必等候。”

林修竹动作一顿,接着将画卷合拢小心放置在身后的架子上,起身出门,“我知道了。”

林修竹走到后堂,简单的用了膳,却并未回到自己的偏院,而是在一旁公主贴身侍女的引领下朝公主的居所走去。

今日是月初,也是每月他与公主同.床的时候,公主府也有专门的起居录官员,记录皇室成员的一言一行,一饮一食。

从林修竹与公主成婚之日起,公主从未主动挽留过他,而他也不会提出其他的要求,两个人似乎有一种默契似的,都在按照某种看不见的规律相处。

婢女在门口三步前停下脚步,带林修竹入了门,门外的人熟练又恭敬的将房门关紧,接着三三两两默契的从院子里退去,整个庭院里顿时空无一人。

林修竹踏入门槛,目光准确投向里侧内殿,右侧垂落了帷幔挡风,隐隐能看到一女子斜躺在美人榻上的影子,时不时有书页翻动的声响。

女子听到门口的动静,清冷淡雅的声音不疾不徐道:“汤池已经备好了,驸马先去更衣吧。”

林修竹应了一声,朝后殿走去,汤池是从地面凹陷下去的,换洗的衣物也早已备好,他简单的洗漱后换上单薄的袍子,擦干了头发上的水珠,朝内殿走去。

只着素纱单衣的长公主听到前方的动静,素手轻抬,将手中古朴的书简随意搭在美人榻上,随着起身的动作,一头柔顺披散的墨发勾勒出玲珑有致的身段,薄纱衣裙朦朦胧胧根本遮掩不住什么。

可是女子不闪不避,反而直接解开腰上唯一的缎带,只需轻轻一解开,唯一的衣裙滑落在光可鉴人的地面。

林修竹将这一切尽收在眼底,一向温和的目光罕见的闪了闪,无论再看几遍,他估计还是会这么没出息。

好在几年来也算身经十几战了,他立刻明白了公主的意思,加快了脚步走上前,胳膊一伸,将女子香软的身躯稳稳抱在怀里,轻放在里侧的床榻上,顺便吹灭了外间金架上的燃烛。

明亮的大殿立刻昏暗下来,唯有窗外的月光隐隐照亮里侧。

没有交谈,没有前戏,直接直奔主题。

就连夫妻之间的闺房交谈都没有。

“哼”

林修竹这般随和温柔的人,原本不该这么粗暴,可是他却没有怜香惜玉的打算。

并非他有怪癖,仅仅是因为公主喜欢而已。

女子素白纤细的指尖紧紧扣住男人的肩膀,指尖划过的地方渗出细细的血珠,沿着指缝将肌肤染得晕红一片,像是画卷上盛开的红花。

林修竹怜惜女子,却换来对方的不满,长公主脸色泛白,嘴唇却颤着,不同于白日里的淡雅疏离,颇有几分凶狠的意味。

女子咬牙道:“你还是不是男人”

林修竹叹息一声,后背传来一阵刺痛,他原先不明白长公主这种自虐一般的行径是为何,后面却隐隐有些明白了。

男人在黑暗中寻着女子的唇,浅浅落下一吻,带着安抚的意味,和只有自己知道的怜惜和情愫,“公主”

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偏执,似乎是想用疼痛和沉沦在寻找着什么,就像他第一次见到女子的那般,对方也是遥遥望着宫墙外的天空。

床前的屏风上描绘着野鸭寒潭,荒凉的月,月光下冰冷的池水,可是里面却正好相反,空气中的温度都渐渐变得蒸腾。

床榻前的帘帐时不时的摇动着,遮住了一床的好景春光。

不知过了多久,清冷的月光从床头落在床尾。

里面的声音和动静渐渐熄了下来,一只修长藕臂从帘子里伸出,上面沾染了细细的汗珠。

素白的指尖在床榻枕头下摩挲了片刻,拿出一个银质镂空雕花的小香盒,捏着一颗不足半个小拇指大小的豆子。

女子媚态还未消散的凤眸轻轻瞥了眼身旁的人,见对方依然熟睡,将药丸咽了下去,然后闭上疲惫的眸子。

林修竹紧闭的眸子缓缓睁开,最后装作什么都没听见翻了个身,动作熟练的将累睡过去的女子揽在怀里,空气中似乎有一抹微弱不可查的叹息。

“唉”

【作者有话说】

又被杀了,我哭哭哭……

熬夜追完了【狂飙】我觉得自己又可以了!!!

74 【番外—永顺公主】

◎长公主窃国案(终)◎

翌日天色还未彻亮,整个京城上空还凝固着浓云的时候,一道刺破长空的钟鸣响彻整个京城。

“咚——”

不给任何准备,便震醒所有还在睡梦中熟睡的。

安南49年九月,广安帝驾崩于光明阁,享年72岁,谥‘景’,庙号‘广安’,葬于皇陵,俆皇后诏三公典丧事,百官皆衣白,白帻不冠,闭城门、宫门。

在听到钟声的一瞬间,整个长公主府便忙碌起来,众人有条不紊的换上素衣,天边还蒙着一层浓雾的时候,马车已经从府中出发,朝着巍峨宫城逝去。

林修竹站在马车前,担忧的看着长公主,“公主可要我陪同入宫?”

长公主摇了摇头,容颜清冷,明明是自己的父皇驾崩,可却有一种骨子里的冷静,“现下只怕事宜颇多,驸马便不用入宫了。”

林修竹沉默片刻,看着一身玄衣的女子款款上了马车。

四下寂静的黑夜,倒是格外的静谧,除了时不时马匹嘶鸣,还有车辕滚动的声音,都是听闻消息赶往进宫的大臣。

林修竹静静站在原地,手里提着一个灯笼,微弱的光芒在黑夜里打出一抹光晕,男子静静看着马车彻底不见了踪影,一向温润的眉眼罕见的蒙上一层浓云。

山雨欲来啊

光明阁前乌泱泱的跪了一群人,为首的是大皇子,还有从未露过面的四皇子,等其他的一些皇室子弟,众人皆是面露悲切,神色凝重。

长公主进来便看见这一场景,她默默找到自己的位置,跪在大皇子南武璟旁边,瞥见对方眼下一片青黑,想来好几夜没合眼了,“大皇兄可是彻夜未眠?”

大皇子南武璟睁开眼睛,满是红血丝,声音也是低哑的不成样子,“终究还是到了这一步,父皇他怎么就突然”

长公主神色平淡,只道:“生死有命,只要是人都会有这么一天,皇兄不必太过忧伤,”

大皇子南武璟一愣,突然觉得自己一向温柔体贴的皇妹有所不同,还没来得及发问,却听前殿传来开门声,一身着明黄色,绣有凤凰九天国朝凤服的典雅女子手里小心翼翼拖着一个密封的长盒,同样是素净的妆容,略显憔悴和苍白。

以三公为首的大臣们皆是跪地行礼,“参见皇后娘娘。”

“诸位大臣免礼,陛下已经驾鹤西去,好在陛下身前早已嘱托本宫自己心中的继位人选,也免了国朝一阵动荡,诸位大臣皆可安心。”

许皇后伸手制止,而是举起手里一密封楠木长盒,也是众人齐齐关注的物件,众人只见皇后亲手开封,展开里面明黄色的绢布。

所有的大臣皆是朝最前方跪首的大皇子看去,如今京城最有势力的人就是大皇子,对方如今不仅占据了长子之位,而且三皇子不知怎么得罪了陛下被幽禁,想来这最后的位置应当

就连大皇子南武璟也是下意识握紧了拳头,凝神呼吸,不错过任何一个字眼。

众人只见许皇后展开绢帛,面色似乎震动了一下,随即又平静下来,按照上面的自己开始大声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先皇骤崩,归于五行,承皇天之眷命,列圣之洪休,奉大行皇帝之遗命,属以伦序,入奉宗祧。谨于今时祗告天地,令皇七子南思烛即皇帝位!”

众人皆觉一道雷电从空闪过。

“七皇子南思烛聪慧有礼,奋发砥砺,拥有逸群之才,敏而好学,深得朕心”

越往后听,众人越觉得不对劲儿,这说的是七皇子吗?

怎么更像是三皇子啊!

大皇子南武璟更是惊到整个人说不出话,他猛地看向最下面也是一脸懵逼的七皇子,然后又是看向身后的文武百官,刚想起身说些什么。

身旁传来长公主淡淡的声音,却蕴含一种警告,“皇兄是觉得自己应该即位吗?”

大皇子南武璟先是震惊,对上女子平淡却看透一切的目光,心底一慌,下意识反驳道:“皇妹!不可胡说!”

长公主哦了一声,又反问道:“那皇兄是打算抗旨不尊?”

大皇子已经被饶了进去,又反驳道:“我绝无此意!”

长公主没有继续说话了。

可是大皇子南武璟早已没有第一时间站出来置疑的冲动,而身后也有疑问的大臣们见大皇子都沉默不语,他们也沉默了。

七皇子南思烛只觉得耳边一阵嗡鸣,他下意识看向一身单薄黑裙的长公主,正巧对上后者幽邃的凤眸,蕴含着一种警告和威压。

七皇子南思烛顿时就懂了什么,他起身刚想接过徐皇后手里的绢帛,众人只听身后传来兵甲相击的声音,还有密集的脚步声,整个庭院瞬间被不知被哪里冒出来的将士包围起来。

然后是一道年轻男子的怒吼声:“我看谁敢假传圣旨!”

众人皆是惊讶回头,只见一身穿斑驳银色盔甲的少年将军,手里握着一杆红枪,原本俊逸飞扬的面庞染上风霜,一双炯炯有神的星眸蕴含几分威压和再也挥之不去的阴霾。

众人看清来人皆是一惊,“安小将军!”

“原来你没有死啊!”

“这究竟是怎么一会儿事?”

大皇子南武璟又注意到安小将军身后的一个男子,惊声道:“四弟?你怎么会和安小将军在一起?”

走在安小将军身后一名身穿白色布衣的男子,衣服没有任何修饰,却衬托的他仿若世外高人,眉眼萧然淡漠,眼底带着一种悲天悯人的关怀,还有超脱俗世的超然,正是四皇子南墨染。

南墨染先朝大皇子稍作行礼,然后又朝长公主和七皇子打了个招呼,面容平淡,“大哥,长公主,七弟。”

长公主第一次眼底震动起来,她瞬间捏紧指骨,随即又放松,微微行礼,“原来是四弟啊,四弟不是一向志在农桑,醉心田园,平常重大庆典都不见你回来,怎么这次赶得这么及时。”

不待四皇子说话,安小将军却冷冷打断道:“长公主此话好生怪异!四皇子回来见先帝难不成还需要你的同意!”

长公主眼底闪过一抹深思,只是静静打量着对面两个人,心想只能到此为止了吗?

大皇子南武璟连忙上前几步,“安小将军?你不是跌落悬崖了吗?这到底是怎么一会事儿?”

安长黎躬身抱拳行礼,较之以往的肆意欢脱,整个人沉稳沉默不少,语气也低沉道:“此事可以后再解释,但是如今还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大家知道!”

三公之一的荀首辅颤颤巍巍站起身,气短的声音响起,“小将军方才可是说着诏书有假,此话当真?若是信口雌黄,就是不尊先帝的大罪啊。”

“当真!”

安长黎微微扫去,众人只见殿前一直弓着身子的御前太监董铎迈着步子出来,从袖口袋里掏出一个新的布帛,展露在众人面前。

荀首辅连忙颤颤巍巍的接过,眯着眼睛辨认了许久,随即猛地看向一旁人淡如菊的四皇子南墨染,还有他身后凛然有素的将士们,一双不大的眼底瞬间闪过精光,心下了然了什么。

于是众人只见整个国朝资历最深的寻首辅已然朝四皇子跪下拜去,扬声道:“还请四皇子即位,匡扶朝政,安定天下啊!”

长公主面色大变,第一次不顾形象的厉声道:“荀远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是啊!”

“怎么会是四皇子呢?”

众人一时议论纷纷,大皇子南武璟则是面色沉了沉,已然对眼下的境况云里雾里。

寻首辅却将手里的诏书举起,朝众人道:“这上面的才是先皇的笔迹,还有笔锋里特带的习惯是常人模仿不了的!”

长公主声音冷冷道:“你的意思是我母后手里的是造假的诏书!”

荀远道摸着白胡子不说话了,别看他一副老派酸入书生的做派,可是熟悉他的人都知道这人是个人精,不然也不会多年位居朝堂不倒。

一些心思活络的人扫视眼下的情况,顿时明白该如何战队,众人纷纷朝四皇子跪拜,齐声道:“拜见新帝!”

安长黎看向一旁的四皇子,后者微微抬眸,看向已然花容失色的皇后,恭敬道:“如今皇后可是唯一接触过假诏书的人,如此一来假造诏书的嫌疑颇大,还请跟随这些将士们回宫,容后调查!”

“什么!”徐皇后大惊,连忙解释道:“本宫怎么可能伪造诏书!这诏书一直就放在先帝龙榻之上,本宫也是第一次接触啊,就在方才我根本不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

徐皇后连忙握住长公主的手,就像抓住最后一根稻草,“鹂儿!鹂儿!你相信母后!”

长公主脑子里电光火石之间,忽然看向一旁自从拿出真诏书后就降低自己存在感的御前太监,又一一扫视过死而复生的安小将军,还有突然冒出来的四皇子。

这一切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就突变的呢?

等等!

长公主忽然猛地看向董铎,一向幽静淡然的眸子像针一般锐利刺人,脑海里只冒出了一个名字:严弃尘!

董铎这个死太监之前是严弃尘的人!

从一开始自己说不定就落入了别人的圈套!

她深深的闭上了眼睛,叹了一口气,像是卸下了数年的重担,就在徐皇后被两个将士押送走前,长公主淡淡道:“诏书是我伪造的,母后也只是被我利用了,她事先也并不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

安长黎一挥手,两个将士又默默退去,他冷冷看向对面的女子,讥讽中掺杂着恨意,“原来长公主还会在乎自己的母后啊?”

“我以为你早就没有人性了!”

大皇子南武璟眉头微皱,走到长公主身边,到底是自己的皇妹,他不解道:“安小将军此言何意?”

“什么意思?”安长黎死死盯着长公主,“大皇子若真想知道,为什么不先问问你这个好皇妹她到底做了什么事情!”

一旁作壁上观的四皇子南墨染忽然咳嗽了一声,向诸位不解的大臣淡淡道:“新朝事务繁多,诸位大臣为先帝守灵辛苦了。”

这句话就是逐客令了。

虽然他们好奇其中内情,但是皇家水深,此刻还是先告退的好,大臣们纷纷告退,原本乌泱泱的庭院就剩下几个人了。

四皇子南墨染叹了一口气,看向长公主,“皇姐此事太过了,应当知道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

长公主冷嗤一声,也不欲伪装,整个人多了几分睥睨傲然的气势,眯着眼睛冷冷道:“南墨染你给我闭嘴!你现在作为最大的赢家自然可以高高在上的指责我!成王败寇,我没有什么好说的!”

“但是别以为你自己有多高尚,端的一派风轻云淡,人淡如菊的样子,最后还不是自己坐上了这个位置,想必在大哥和三弟争的你死我活的时候,你也没少看笑话!整个京城的形式也在你的监视下!”

南墨染一顿,摇头道:“是,我是没有资格指责皇姐,可我不过是顺势而为,又怎会为了一个位置残害无辜女子,甚至欺骗老弱,皇姐你做这些的时候当真没有一丝丝后悔吗?”

“后悔!?”

长公主眼底动摇了几分,随即染上一层阴翳,清幽的声音也尖锐不少,“后悔有用吗!?”

“你现在自可以打着阳谋的旗号,尽情鄙视我阴险毒辣,可你一旦坐上那个位置,又怎会不知帝王一怒,流血漂橹,将来因你而死的人可多着去了,区区两条人命而已,你以为我会放在眼底吗?”

“南鹂!”

一道怒喝响起,安长黎浑身愤怒到颤抖,一把抽出腰间的配剑,直指向对面肆意大笑的长公主,咬牙切齿道:“你谋害我姐姐在先,欺骗我祖母在后,今日我必将你斩杀于剑下,以告亡者之灵!”

长公主嘴角一扯,不进反退,直接将自己纤细的脖子抵在剑锋上,“安小将军戍守边境多年,想来杀的人也不少,这下手定然是极快的,你动手啊!我绝不躲!”

安长黎握剑的手微微颤抖,心头怒火和憎恨已经要吞噬他的理智,就在动手之际胳膊忽然被人握住,他猛地看去,对上四皇子的眸子,脑子一瞬间清醒了。

四皇子南墨染微微摇头,“别忘了你和我的约定。”

国朝皇室子女下葬,皆是要在一个皇陵,若是一国公主身上有半点伤痕,届时后世的史书会如何书写,皇室的耻辱就瞒不住了。

四皇子从衣襟里掏出一个小瓶子,递给长公主,淡淡道:“皇姐放心,此药见效极快,且不会有什么痛楚。”

“四弟有心了。”

长公主淡淡一笑,没有面临死亡的恐惧,反而又恢复成了那个婉丽悠然的公主,当着两人的脸将药一口饮尽。

她忽然笑着问道:“对了,这里的空气都是苦涩的药味,我想去看看御花园里的花,不知新帝可否准予?”

南墨染看向一旁的安小将军,只见后者闭着眼睛,愤然转身离去,什么都没有再说,安小将军一路风尘仆仆,又连夜赶入皇宫,却连自己的祖母和姐姐还未祭拜。

南墨染对上女子清丽平静的凤眸,微微点了点头,“皇姐一路走好。”

长公主轻笑一声,毫不留恋的便朝外走去,

她今日只穿一声玄黑的宫裙,裙摆是采用莲花边形状,大开大合,脚步前行间层层叠叠,像一朵盛开的地狱之花,细嫩的双手标准的搭在腹部,宽大的袖口十分飘逸,整个人看起来高贵又典雅。

一路上女子都哼着曲调不明的歌谣,面带微笑,是平日没有的灿烂和肆意,叫路边来往的宫人纷纷惊愕抬头,都觉得这长公主莫不是被鬼附身了?

宫人抬头望天,不似方才浓云压顶,云层里已有几缕日光。

此刻一道身穿白衫的人影骑着一匹骏马,在京城的驰道上狂奔,跑角翻飞,眼底闪过一抹焦急。

就在方才驸马林修竹忽然从管家的口中得知,安小将军居然平安回来了,还去祭拜了镇北府的老太君,亲自扶灵下葬,一路上护送棺桲入南山。

此刻林修竹脑海里就一个念头:安小将军回来了,那长公主呢?

虽然他平素不理朝政,可是并不代表他文墨不通,心头一个隐隐约约的答案让他第一次如此惊慌,就连平素的衣冠都凌乱歪斜。

“慢着!什么人!”

戍守宫禁的宫人远远就见一个疾驰而来的身影,他们立刻拿起佩刀,准备阻拦。

却见马匹上的人直接扔过来一个金色的令牌,大吼道:“开门!”

这是先帝在封长公主那日给她的可以随时出入宫门的令牌,宫人连忙打开赤红的大门。

而林修竹不待他们反应,直接架着马匹径直入宫,惹得后面的宫人惊呼起来,“哎!哎!宫内不准骑马啊!这都怎么一会儿事儿啊!”

“本来以为五殿下就够大胆的了,后面又来了个安小将军,这皇家的人怎么一个个都不嫌命长啊!”

盘旋在京城上空的波云终于渐渐散去,金色的光芒透过云层照了下来,新旧交替,朝代更迭,宣告着行一轮的局面到来。

林修竹不知道满皇宫里该如何去寻找长公主,可就像是冥冥之中有命运的指引,他来到了他们第一次见面那面城墙之下。

御花园里的花姹紫嫣红,满园花红柳绿中,唯有一抹黑色吸引了他的视线,他极目望去,那人似乎也有所感应。

回头一笑,灿烂至极。

【作者有话说】

终于写完了,前所未有的疲惫感突然袭来(困困困)

最后我们来谈一谈里面的人物吧!

南灼儿从感情的懵懂,到对督公大人的偏执。(那种为一人,可杀尽天下人的疯狂,一看就是反派啊,可太爱了!)

严弃尘的虚伪和野心,从对权利的偏执到为一人甘愿放弃所有的虔诚(我想写一个被生活折磨,但最终他还是那个光风霁月,不染尘埃的谦谦君子。)

还有永顺公主,一个女子在深宫中的自我觉醒,也许从她开始抚摸城墙上的石砖开始,心底就已经燃起登顶的念头!(不知道我有没有写出她的野心和决绝,那是一种为了实现自己的人生抱负,可以将一切都踏在脚下的坚决。)

总之,一个世界告一段落啦!

作者君知道我还有很多不足,希望小可爱们多给我提提建议和观后感,我们争取下一个世界更让你欲罢不能哦(?-ω-`)

预告:精明留洋商人攻&自卑怯懦戏子受

胆小哭包残疾雄虫攻&心黑手不狠优雅反派受

75 【虫神之子:无冕之皇】

◎我叫琦宝,求别毒死我◎

明晖新历1342年,B31星系雄虫花园,

一处绿意盎然的独栋花园别墅门口,这里是查图查尔家族的私虫领地,铁制雕花铁门紧闭,门口停着一辆白色的军舰。

“琦宝阁下!请您救救团长吧!”

“看在查图查尔家族和戴尔德家族曾并肩作战的份儿上!看在两家曾共同流血的份儿上!看在看在虫神的份儿上”

不同于以往私虫领地的安静,一名身穿银白色军装,皮肤黝黑的军雌毫无往日的沉稳,满头大汗,焦急地拍着门口荆棘藤曼缠绕的铁门。

“你们曾经有过婚约啊,难道真的要看着团长他被拔去虫翼,成为其他雄虫的雌奴吗?”

尖锐的荆棘早已划破这位随行官的手心,流出滚烫的鲜血,可这点儿划伤对于军雌而言毫无影响,因为手心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痊愈。

可不论艾伦如何拼命哭求,将铁制的雕花大门拍打哐哐作响,里面的别墅木制大门纹丝不动,没有丝毫要开门的迹象。

“够了!艾伦!”身后响起一道冰冷沉稳的声音。

从星舰内部走出另外一名身穿银白色军服的雌虫,这位雌虫面容清俊,眼瞳泛着灰色的光,虫瞳竖着细细的冷银线,十分锋锐和冰冷。

这是疾风团长的另外一名战争随从官,维克多手里捏着光脑,指骨泛白,冰冷的声线下埋藏怒火和不忿,咬牙道:

“已经来不及了,雄虫保护协会的狗腿子已经将团长的虫翼拔除,就在30秒之前”

“砰——”

艾伦血淋淋的拳头砸在铁门上,坚硬的秘铁凹陷一个口子,一米九块头的铁血军雌此刻流出滚烫的泪水,砸在光滑洁净的地面,被明媚的阳光蒸腾。

虫翼是军雌的力量来源,亦是他们能自由飞翔天空,穿梭诡谲虫洞的标志,是在战场上厮杀的依仗,先不说光是虫翼受损就会影响雌虫的寿命,若是整个拔除无异于彻底让军雌沦为废虫。

艾伦痛苦抱头道:“都是我的错,是我提议穿梭虫洞到B31星球的,我早该知道团长的未婚雄虫是个傻子,从未出过大门,又怎么会愿意离开星球救团长呢,都是我的错”

“是你的错!”

维克多冰冷的灰眸毫无温度,讥讽道:“也是我们共同犯下的最愚蠢的错误。真实残酷的历史早就告诉我们,被豢养的雄虫愚蠢无能,又怎么能指望一只雄虫来救团长。”

“与其祈求雄虫,不如直接杀入雄保会成功率还大一些!”

艾伦猛地抬头,不敢置信一向严谨冷静的维克多会说出这么离经叛道、充满杀意的话,瞳孔睁大,却恍然觉悟了什么。

维克多眸光幽深,像黑暗里盘桓的毒蛇,最后幽幽看了一眼里面精致华丽的花园,眼底倒影着的却是残肢断臂,粘稠血腥的战场,只觉得一切都讽刺极了。

虫族的未来,究竟在哪里?

“我,我成为了一只虫子?”

而就在这栋精致华丽的三栋别墅的卧室里面,一团身影从白色柔软的大床上咕噜噜滚落下来。

一把掀开头上的蓝色毛毯,露出一张宛如瓷娃娃般精致细腻的小脸,黑色柔顺的短发,红宝石圆润剔透的眸子充满着不可置信,眼底倒影着陌生的环境。

7号系统缩了缩身子,不待他探索陌生的环境,窗外传来一声声的呼喊,让他更害怕了,将单薄的脊背靠在床沿,抱着膝盖瑟瑟发抖,才有一丝安全感。

这时,窗外又响起剧烈的哐当声,毫不怀疑门口的侵入者会破门而出,一口将自己撕碎。

7号系统瘪了瘪嘴巴,捂住耳朵,隔绝外面的声音,泪珠子一颗颗掉了下来,他小脸煞白抽泣道:

“谁,谁在撞门,好可怕”

“我,我要回家,呜呜呜呜”

【滴滴滴!】

【欢迎7号系统的回归,接收到最新小说资料,请7号系统阅览!】

红宝石的瞳孔倒影着一面透明的光板,一团密密麻麻的信息载入7号系统的大脑:

《虫族悲歌:血虫狂舞》。

这是一段最宏伟的历史,这是一段最悲伤的文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