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蹊就是有一种在哪里都能很快变得自在起来的社牛本事,十几分钟后,鹿蹊成功和休息室里的其他学生混熟了,客气瞻仰的“鹿老师”丝滑改口成了“鹿哥”。
好在季教授实验室里的都是学霸中的卷王,都是很有天赋,年龄差距并不算太大的学生,这声哥显然是随季教授的辈分,鹿蹊觉得自己应得毫无压力。
“你们这还有饮料机?”鹿蹊看到休息区另一边,脸上露出十分明显的意外。
看上去就是快餐店里出可乐饮料的那种机器,上面还贴着可乐橙汁的贴纸。
可恶!
季教授在家里管着不让他多喝,实验室里却藏着自助畅饮饮料机!
“呃……要说是饮料机,倒也……”男生满脸纠结,“的确是吧。”
“我去接一杯。”
“等——”
鹿蹊一路走过来,正好有点渴,也没拘谨客气。
纸杯就放在旁边的桌子上,显然是方便老师学生取用,就是这个饮料机看上去使用频率并不算太高。
季教授实验室里的大学生们都这么自律吗?
这可是可乐唉!
就是接出来的可乐没什么气泡,有点奇怪。
可能是放久了?
鹿蹊没多想,直接喝了一口。
“噗——咳、咳咳!”
还没想好要不要解释的男生眼睁睁看着鹿蹊一口闷了小半杯深褐色液体,抬手捂脸的同时,忍不住从指缝偷看鹿蹊的表情。
他还以为季教授家里也有,鹿哥应该喝习惯了呢……
鹿蹊努力梗着脖子咽下嘴里的不明液体,呛咳了好几声,表情颇为狰狞。
谁!!
是谁在可乐机里投毒!!!
“lu、鹿哥,要不要喝点水压一下味道?”一道声音从旁边传来,同时贴心递给鹿蹊一杯白开水。
鹿蹊连忙道谢接过,疯狂漱口试图涮掉嘴里那股又苦又涩还带着酸的怪味儿。
几分钟后,鹿蹊才活过来,心有余悸地看了眼平平无奇的自助饮料机:“你们……平常就喝这个?”
搞科研已经很苦了,还要喝这种东西苦上加苦吗?
女生差点当着老婆的面流出悲伤的宽面条泪。
不行,忍住!
她刚才好不容易摆脱了絮絮叨叨的学长凑到老婆面前的!她站在这里,代表的是直播间的集美们!
虽说尊师重道让她失去了老婆,但老、lu劳斯真的好漂亮,看着就香香的,呜。
作为lu劳斯带出来的色鬼兵,她将誓死捍卫lu劳斯的马甲!!!
卷哥可以自己发现,也可以老婆主动脱马甲,但绝不会在粉丝这里掉链子!!
好在她之前就侦查过,卷哥手底下就她一个……咳,其他同学都很正经,就算看直播也不会看老婆的直播,所以老婆至少目前为止很安全。
“最开始的时候,我们打报告给卷哥,说想要一个自助饮料机,卷哥特别好说话地批了。”
“但后面因为有学长一天好几桶地喝冰可乐,成功把自己送进了急诊,卷哥就发话把饮料机里的可乐换成了、换成了……健康饮品。”
鹿蹊看了眼他刚才喝了一口放到一边的杯子,重新拿过来闻了闻,晃了晃,倒抽一口冷气:“凉茶?”
女生如丧考妣般点头。
“不是王老吉,不是和其正,是卷哥让中医馆每天现煮现熬送过来的清热解毒降火茶。”
刚开始和鹿蹊说话的男生也凑过来,补了句:“真的是每个季节都有每个季节的难喝程度,并且每次都能随机撂倒一个来实验室参观的老师学生。”
之所以是一个而不是几个,大概是第一个喝的人表情会控制不住狰狞吧。
鹿蹊安静了十几秒,很是敬畏地将凉茶放到桌子上,默默推远了一点。
为季教授没有把凉茶文化推广到家里而感到庆幸。
***
季空青从测试场出来,摘掉手套,过程中看了眼手表,看到坐在他办公桌后低头看手机的鹿蹊,整张脸肉眼可见地柔和下来:“抱歉,我没注意到时间。”
长耳朵的小兔子纸飞机放在季空青办公桌的笔筒旁边,被太阳照得暖乎乎。
“没事啊,季教授办公室的阳光很不错,对了,”鹿蹊窝在季空青的转椅里,抬手晃了晃手里的手机,“夏莉说咱们的结婚照出来了,问我们是抽空过去取,还是叫个同城跑腿送过来。”
“都可以。”
季教授全程没有经历过选片后期的过程,被鹿蹊一手包办,至今没有看到一张婚纱照的底片或是后期成图。
“唔,那我就让夏莉帮忙分两拨,把适合婚礼用的那部分直接送到妈咪那边,然后剩下的送去新房,刚好软装的时候可以直接挂好。”
季空青一边洗手,一边回答:“好。”
防静电手套有乳胶成分,季空青在水池边仔仔细细用洗手液反复搓洗,又用酒精喷雾消过毒后,才擦拭干净走到办公桌旁。
鹿蹊有些心痛地看向被季教授糟蹋过的双手。
本来白皙修长骨节完美的一双手,此时受了酒精的刺激,一片片红色透出来,平白多了几分……
鹿蹊觉得自己可能没救了。
他居然从季教授被折腾过的手上,看到了涩气。
在如此正经的、神圣的、充满了知识的空间里。
用眼睛扫描记下这双手现在的样子,鹿蹊挪开视线,努力让自己的表情正经自然,顺手把桌上的保温杯递给季空青。
季空青打开杯盖,闻到熟悉的味道,面不改色地喝了。
鹿蹊试图从季空青脸上找出那么一点点异常:“……你就这么喝了?”
季教授淡定:“味道还好,习惯了。”
特意给凉茶里面加浓加料的鹿蹊彻底服气。
季空青走到转椅边,弯下腰,将转椅连同鹿蹊一并圈在怀里,伸手握住了鼠标。
鹿蹊冷不丁被杜松子混合着酒精的味道笼罩:“……干嘛?”
季教授不语,点开了一个加密文档。
密码真的是很长的一串,鹿蹊盯着季空青敲键盘的手指都没能记下来。
文档打开来,鹿蹊才发现这不是那种办公常用的软件,更像是类似流程图一样的东西。
鹿蹊仰头看季空青:“这个我能看吗?”
季空青捏了下鹿蹊的肩膀:“是写给我们的。”
自从两人说开后,季空青就很喜欢这种亲昵的小动作。
“我们?”
鹿蹊来了兴趣,伸手从季教授手里挖出鼠标,滚轮放大文档的字。
看到第一行字,鹿蹊觉得有点不太对。
目光扫完第二行后,鹿蹊放开了鼠标,身体后仰。
却被季空青握住了后颈。
鹿蹊闭着眼睛,无语又崩溃:“你都坐在办公室里想些什么东西啊?!你不是应该、应该写一点……”
写什么都行,除了这种东西!
季教授的表情从容,语气坦然:“合理规划生活,经营婚姻和谐关系,对工作效率有很正向的推进影响。”
鹿蹊试图挣扎:“我不是说不能计划……这种计划下次能在家里写吗?”
季空青:“你在家里,我很难克制。”
鹿蹊被一句话彻底KO。
会把尺寸适应这种事情写成循序渐进计划,详细到每一步用什么,用多大,几根手指这种事情都列进流程图里的,也就只有季空青了。
讲道理,也就是他鹿蹊见多识广,博览群书,容纳百川,
但凡换个人都会觉得季教授是个变态。
“我也没让你在家里克制啊。”鹿蹊小声。
季空青低头看鹿蹊,手指又捏向鹿蹊脑后的小辫子:“嗯。”
他很喜欢今天出现在他的领域里,穿着他衣服的鹿蹊。
很喜欢,很喜欢。
“今晚可以吗?”
鹿蹊不行了,抬手捂住耳朵。
季教授却想要答案,低下头,在鹿蹊的发丝上亲了又亲。
鹿蹊:“!!!”
别在这种地方搞奇怪的Play啊!!!
季空青的手指擦过鹿蹊烧的通红的耳垂,面露不解:“小蹊,这只是很正常的伴侣沟通。”
他分明没有做什么。
已经在脑子里完成一场香艳办公室PLAY的鹿蹊进入思想贤者时刻,面无表情:“换衣服,回家!”
玩季教授没有前途,他要回家拥抱自己的数位板小老婆。
***
鹿蹊的实验室查岗败给了季教授的流程图计划,雄纠纠气昂昂地去,本以为是纯爱探班,结果脑子全黄地回来。
不过季教授的学生真的很好,那个之前一直很贴心为他讲解实验室的女生,在他临走前还特别坚持地给了他一个精致包装的小蛋糕。
对方太过坚持又诚恳,鹿蹊实在是推脱不掉,就接受了,准备之后找机会也回一点小礼物。
鹿蹊没打开包装,直接把小蛋糕放进冷藏层,准备饭后和季教授一起吃。
趁着季教授做饭的空挡,鹿蹊抱着画夹迅速涂了两张线条潦草的双人速写,记下刚才的灵感但又没太细化。
简单勾勒的人体被藏在加深的阴影里,即使被其他人看到也看不出鹿蹊画的是什么。
画着画着,思绪乱跑的鹿蹊终于停笔,忿忿看向正泰然自若地洗菜做饭,看上去半点生理反应都没有的始作俑者。
鹿蹊蹭到厨房外面蹲下来,假装摸狗子,时不时偷看季教授一眼。
视线充满了暗示。
“季教授。”
“嗯?”
“我觉得吧,是药三分毒,凉茶不能多喝。”
季空青早就察觉到鹿蹊乱瞟的眼神,闻言,放下手中刚从冰箱拿出来准备解冻的野生鲈鱼,转身看了鹿蹊三五秒。
鹿蹊的眼神特别真诚。
“真的!不是还有种说法,说是喝中药调理性向的么!咱们都这样了,中药凉茶这种东西,能不喝就不喝叭。”
鹿蹊觉得季空青就是喝凉茶喝多了,才会心里想着那种事,身体上却平静地让人心凉。
他之前就纳闷,哪有人真的那么控制完美,克制过头肯定会影响功能的。
中医很可怕的,不要随便乱喝药啊!
季教授成功和鹿蹊对上了脑电波。
没有哪个男人可以平静接受自己的能力被质疑,尤其当这个人几乎代表了他对外界所有的情绪反馈时。
季空青将鲈鱼再次包好,放进冰箱冷冻层。
还在和狗子玩的鹿蹊视线跟着季空青移动,纳闷:“怎么放回去了?”
下一秒,整个人被竖着抱了起来。
双脚忽然离地,鹿蹊本能抱住了季空青的头,贴上了季空青的身体。
从这个动作中意识到什么,鹿蹊的手指摸到季空青颈边凸起的青筋,咽了咽口水:“不做饭了吗?”
季空青没回答,抱着鹿蹊往主卧里面走。
反手将跟过来的狗子关在了门外面。
今天的人类陪伴时间还没满额,狗子在外面十分不满地挠门,发出喵喵呜呜的叫声。
鹿蹊双手撑在身后在床上坐稳,还没来得及说话,膝盖忽然一凉。
“不是,等等——说好的循序渐进呢!”
鹿蹊转身就往床头爬。
却被握住脚腕托了起来。
淡青色的纹身小痣被磨了又磨,烧得滚烫。
季空青的鼻间满是依兰香的味道,淡淡的,却蒸腾出烈酒的微醺。
鹿蹊被翻过来,整个人像是被沉进岩浆里滚了一遍,又像是被置身于冰川中淹没,意识恍惚。
不知过了多久,他逐渐回过神,看向季空青。
季空青似乎就在等他看过来。
对视几秒后,季空青缓缓低下头。
镜框冰凉。
鹿蹊的手指紧绷到失去知觉,视觉带来的不敢置信的刺激和感官同时袭来的潮水让他的大脑一片空白,灵魂散落。
他找不到自己的意识,找不到大脑,找不到四肢,却看得见一片光影斑驳中的季空青。
季空青在看他,眼神很深,很沉。
喉结轻轻一动。
第47章
一通适应之后,窗外的太阳落下,月亮高悬。
鹿蹊饿的头晕眼花,走出卧室门时伸手接住跳过来的狗子,险些直接上嘴啃。
同样没吃晚饭的季教授却精神抖擞,从鹿蹊手里救走小猫咪,把小蛋糕从冰箱里拿出来塞给鹿蹊,转身进去厨房。
两人的确都饿了,季空青没做菜,只是就着下午蒸了但没吃的米饭,简简单单炒了一锅蛋炒饭。
炒饭的香味渐渐从厨房飘出来。
鹿蹊拆开小蛋糕包装,里面是一块造型精致的提拉米苏,鹿蹊认出来是校区里的一家蛋糕店里卖的。
但小蛋糕显然不是重点。
鹿蹊有些疑惑地抽出一张夹在外包装折叠层里的小卡片。
几分钟后,鹿蹊整个人跪趴在沙发上缩成一团,恨不得钻进沙发缝隙和沙发融为一体。
——身上还穿着那件已经被揉得皱皱巴巴的墨绿色衬衫。
端着炒饭出来的季空青看到鹿蹊的样子,视线扫过茶几上没动的蛋糕:“怎么了?”
鹿蹊第一反应把卡片努力塞进沙发缝隙里,用力搓揉自己的脸颊,揉碎掉马掉到季教授学生面前的社死,尽可能若无其事地站起身,走到餐桌边。
“没事,就是觉得那个小蛋糕挺漂亮的,想和你一起吃。”
卡片没说什么,只是写了女生自己的直播平台账号ID,然后提醒了鹿蹊那件绿色衬衫和袖扣的来历,最后以粉丝和学生的身份,祝鹿蹊和卷哥新婚快乐,长长久久。
呜,他的粉丝真的很好!
特别好!!
绝对是天使级别的那种善解人意!!!
内心无比感动的鹿蹊咬着勺子,往嘴里扒饭,脑子里认真思考要怎么回礼。
过了几天,女生从自家导师手里得到了一个包装得严严实实,入手沉甸甸的礼物盒。
当天晚上,研究生宿舍突然响起一声猴叫。
“周边大礼包!吧唧、色纸、透卡——啊啊啊啊老婆的签名——!!!”
“啊啊——!!!!”
***
两人相亲是在三月,婚礼被安排在六月底。
那时候学院里放暑假,季教授相对而言清闲许多,婚后还能去度个蜜月。
新房已经完全收拾好了,最近一直在通风晾晒。
因为校区公寓的面积有限,两人的很多私人物品都还放在各自的房子里。
这两天鹿蹊和季空青也开始着手从两边的房子里往新房搬东西。
季空青还好,大部分都是健身器材,和鹿蹊提出应该收拾整理搬过去的储藏间小秘密。
鹿蹊的东西就很杂了。
画室是要搬,鹿蹊得去确定哪些能搬哪些不能搬,把要搬走的用防尘布蒙起来或者装进箱子里,到时候打包让搬家团队搬过去就行。
还有一些零碎的小东西,比如手办啊,画册之类的,就得鹿蹊自己去收拾确认。
尤其六月这会儿,陆陆续续有一些鹿蹊之前付过尾款的东西也开始发货,鹿蹊懒得大老远开车去市里签收,就把地址改到了新房那边。
反正从校区公寓这边过去也很快。
挂在新房那边的结婚照有两张。
鹿蹊坐在钢琴上和季空青接吻的那张被挂在两人起居区域的客厅,大方展示给所有来家里的客人。
还有一张挂在画室健身房那侧区域的玄关入口处。
后期处理的黑色龙尾盘踞在水下,魔龙布满深色鳞片的肌肉镀着一层水光,隐忍的力量蔓延至被他小心呵护在怀中的玫瑰。
被水完全浸湿的玫瑰发丝湿软,贴着魔龙的手背,唇瓣魔龙左肩吻过冰冷的龙甲,下摆被撩起,腰间的玫瑰被揉碎成零落的花瓣,落向画面扭曲缠绵的水面。
季空青当时站在这副照片前看了很久。
第二天,鹿蹊直播画画的时候几乎没怎么张嘴出声,喉咙肿胀干涩,喝了整整两天的降火凉茶。
……
“画室的东西全部放到那边房间就可以。”
鹿蹊一边指挥着搬家团队把一堆箱子和罩着防尘布的画架搬进去,一边低头核对物品。
快递的电话响起,鹿蹊这才后知后觉想到今天他似乎是有一个快递要到,但没什么太大的印象,应该是哪个卖家补发的小东西。
他这边走不开,就给这个点估计在往这边走的季教授发了个消息。
季空青握着狗子的牵引绳等在小区门口,顺利接收到鹿蹊的快递,拎上了楼。
等到鹿蹊大概整理完画室,捏着胳膊走过来,试图找点什么东西补充一下.体力时,就见被带来熟悉新家的狗子嘴里叼着什么,正昂首挺胸翘着尾巴在家里巡回。
鹿蹊一开始没在意,以为是狗子从哪拽出来的搬家塑料袋。
但在狗子走近后,鹿蹊看清那包东西是什么时,瞬间瞳孔地震,追着狗子就要把东西拿回来。
猫咪的反应是人类的三倍,更别提狗子这种黑白花色的。
在鹿蹊伸手的一瞬间,叼着东西的狗子就一跃而起,当着鹿蹊的面就是一个飞檐走壁,轻而易举逃脱了鹿蹊的追捕。
“你给我站住!!!”
鹿蹊吱哇大叫。
“吼哇——!”
狗子在玩兴奋的时候是不会喵喵叫的,那种喉咙里发出的低吼声更像是狗叫。
但它一张嘴,嘴里的东西就掉了下去。
目睹了一场人猫追逐战的季教授伸手接住了战利品。
看到季空青握着那袋东西,鹿蹊的脑壳都要炸开了。
半年前鹿蹊排单买了一家店的人体手办,前一阵寄过来的时候漏发了一点不太重要但不可缺失的部位,鹿蹊于是联系卖家补发了快递。
但最近正值卖家的集中发货期,补发的日期就被推迟了许多,推迟到最近也事情比较多的鹿蹊都把这回事忙忘了。
结果好巧不巧,这快递就被季教授签收回来,被狗子叼着在家里巡回,最后又落回到了季教授的手里。
鹿蹊深呼吸,颤抖着闭上双眼,是真的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总有一种把生活过成段子的本事。
人在拿到什么东西后,低头去辨认是生物本能。
原本磨砂白的塑料包装袋被狗子的小猫牙扯开了大半,里面的东西也露了出来,有些还沾到了地上的灰。
和那些人偶的颜色材质很像,季空青没认出来是什么。
但鹿蹊的反应却明摆着告诉季空青,这东西一定有问题。
鹿蹊慢吞吞走到季空青身前。
季空青把手里的东西递还给鹿蹊,随口问了一句:“这是什么?”
“……”鹿蹊低着头,含含糊糊地说了一句什么。
季空青没听清,靠近鹿蹊,发出疑惑的鼻音:“嗯?”
一个人社死,不如两个人尴尬。
他们已经结婚了,是住在一起东西混用的夫夫关系,家里还有只行为完全没有道理规律可言的奶牛猫。
这次不解释,下次万一又遇到……鹿蹊不想再看到季教授用碰实验仪器的手研究这东西的画面了。
而且,他的马甲不可能穿一辈子,总会被知道的,提前有一些准备总比突然掉马来得强。
结合之前omega事件的教训,鹿蹊眼一闭,心一横,转身从画室里抱了一个叔版bjd出来,给季教授表演了一个现场装牛。
磁吸的,很方便。
此时无声胜有声。
过了好一阵,季教授淡定抬手,轻推眼镜:“这些人偶做的还挺真实。”
鹿蹊破罐破摔:“是啊,这东西主打一个华而不实,还有能盘在腰上一圈的呢!”
吓死你。
季空青看看鹿蹊,又看看鹿蹊手里的东西。
终于反应过来,他对鹿蹊的一些印象,可能、或许……
存在一些偏差。
第48章
临近暑假,季教授的忙碌程度明显远超之前。
具体表现在,之前的周末出差已经降到了一个月一两次,现在却变成了每周末都要出差,周六和周日甚至有可能都不在一个地方。
不过也不光是季教授,最近校区里来来往往的学生们,也颇有几分快被期末掏空了的游魂感。
新房那边已经搬得差不多了,最近就是季家和鹿家的阿姨经常过去收拾,两边家长都在试图往里面添加一些家电家具什么的。
算算除甲醛的时间,婚宴前后差不多刚好能搬进去。
这对新房装修来说已经算是很快了。
如果说最开始的半个月晨跑是季空青用健身房勾.引鹿蹊的成果,那么后面鹿蹊尝到精力充沛的甜头后,就真的开始自发规律作息,晨跑晚散步,过得比退休老干部还要养生健康。
健康到已经和群里的好友产生了时差。
季教授这周四要带学生去外地参加一个项目研讨会,鹿蹊就想着周五周六周日找个时间去马场练一练,顺便带社会化大成功的狗子出去遛遛。
毕竟他和季空青计划好了要在婚宴上干票大的,必须要准备充分,帅气逼人才行。
楚泉听说鹿蹊要去马场,一下子来了兴趣,撺掇鹿蹊多叫点朋友一起开个马场派对得了。
“你自己看看,结婚之后你简直长在你老公身上了!鹿小蹊,做人不能太黄色知道不!速度组局!”
鹿蹊被楚泉缠得没办法,再加上他也的确是很久没玩过了,就在小群里说了一声,问有没有人想来参加的。
那个小群其实最开始的时候只有三个人,鹿蹊,夏莉,以及一个圈名叫夹心海苔的coser。
那会儿海苔还是个刚进cos圈的年轻留子,语言课低空飞过,全靠手机和人对话,但就是这样也没拦住海苔搞cos的决心。
就算出了国,人生地不熟,漫展的门往哪开都不知道,但不搞精神食粮是不行的。
人没有精神支柱怎么能活呢。
夏莉那时候是个满世界跑的采风摄影师,正正好就在悉尼。
三个在社交软件上无意间碰头,友情迅速升温,顺利结伴成了出片小团队。
在国外,留子们自有辨认同胞的能力,又有相同的兴趣爱好,慢慢的,这个小群人数逐渐扩大,曾经一度变成百人大群。
后来鹿蹊出事,换了电话,丢弃了国外的所有社交平台账号,匆匆回国,再加上精神状态很差,完全顾不上其他,一度断了联系。
夏莉和海苔突然就联系不上鹿蹊了,但两人完全没有放弃,联合了其他在国内的圈内好友,辗转巧合下联系上了其中一任男友是玩cos的楚泉,这才得知了鹿蹊的消息。
后来鹿蹊陷入抑郁情绪无法自拔,最严重的那阵,是被一群二次元破门而入拽到阳光下晒太阳的。
于是鹿蹊又失而复得了一个里面全是知己好友的小群。
论自来熟,没人能比得过只要我们有爱就是好朋友的二次元们。
也是他们提议鹿蹊直播画画。
“你就画你喜欢的呀,管他呢!”
“就是,世界这么大,画画又不是只为了给一个圈子的人看,要我说,匿名发出去的画才叫公平公正公开呢,喜欢的人自然就喜欢,不喜欢的人去他丫的~”
虽然最开始提议的人也没想过,鹿蹊一个画古典油画的天才会去画涩图就是了。
但所有人都半点惊讶意外都没有,十分迅速地接受了鹿蹊的爱好,并且极其熟练地开始抱着鹿蹊的大.腿叫妈咪,给自家的oc要饭吃。
所以鹿蹊一说马场派对,群里离得近的几个迅速响应,甚至在短短十几分钟内就制定了执事派对主题。
别问,问就是制服骑马绝对出片。
鹿蹊一边和马场那边提前发消息包场,一边钻进季教授的衣帽间里开始仓鼠拱粮。
分别寄养凯撒和惊霜的两家马场都在季空青名下——显然,两匹马都是被季教授圈进责任范围内的存在,季教授必须握有马场的话语权。
两人住在一起后,季空青放在公寓衣柜里的衣服就不再是之前那样雷打不动的八套额度,毕竟鹿蹊经常会从衣柜里随便拽衣服穿。
所以季教授的穿衣搭配也被潜移默化改变,变得没那么一丝不苟,身上偶尔还会出现一些风格不同的小配饰。
比如红钻小狐狸领夹、绿眼睛黑猫胸针什么的。
大大降低了季教授在学院里的高岭之花含量。
因为鹿蹊的土匪交友能力,每天的遛弯让鹿蹊几乎认遍了东区的老师学生,见了谁都能应两句说几段,导致现在季教授走在校区里,迎面碰上同事学生,被主动打招呼的次数直线上升,并且总会被问到鹿蹊。
这种感觉很陌生,但季教授很喜欢。
所以季空青慢慢开始按照鹿蹊的搭配穿衣服,底线也在逐步降低。
两人身高差得不算很多,裤子尺寸不太共通,但肩宽差不多,衣服基本上都能穿。
就是季空青的修身正好,穿在鹿蹊身上就会变成休闲时尚,但鹿蹊的大部分衣服季空青都穿不了,毕竟某大学教授的胸肌实在是有点过于饱满了,能顶着一张高岭之花脸,硬生生把鹿蹊的衣服穿成爆衫情趣款。
但卫衣那种宽松版就还好。
前不久下楼遛猫的时候,季空青卫衣牛仔裤的搭配让见了的学生愣是没敢认。
但衣柜混合之后,鹿蹊想要找一套季教授之前那种很禁欲禁锢风的衣服就变得很难了。
想了一下,鹿蹊开车去了新房。
季空青市里房子的衣物配饰已经完全挪到了那边,被打扫阿姨熨烫好,整整齐齐挂在衣帽间里。
鹿蹊打开衣帽间一看。
果然,领带、领结、衬衫夹、袖箍、领撑、领扣、背带、手表……等等等等,一应俱全。
有几样鹿蹊都没见季空青穿戴过——或者说,季教授穿戴的时候,他还没有现在这样扒季教授衣服的理直气壮。
可惜了。
以后得想个办法让季教授多穿穿。
***
马场当天被包场,到场的十几个人玩了个爽。
像是鹿蹊楚泉这种出身的孩子,马术是从小就会学的,遇上季空青这种完美主义可能不算什么,但对外绝对是相当能唬人的。
纵马跑了两圈的鹿蹊翻身下马,抬手解开两颗纽扣,钻进马场外草地支起的帐篷下,绕着长桌找可乐喝。
夏莉今天穿了一身红色的执事裙装,高帮靴,卷马尾,拍照时那种指挥人摆动作站好的语气A得可怕。
她从保温箱里拿出啤酒丢给鹿蹊。
“谢了。”鹿蹊大大喝了一口,终于感觉活过来了,“好久没玩的这么疯了。”
夏莉抬手撑着下巴,看着鹿蹊的表情似笑非笑:“你平常在家里玩的不疯嘛?”
“还以为你都已经吃的乐不思蜀了,直播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活动叫你也叫不来。”
“不过我们也理解,毕竟甜蜜新婚嘛~”
鹿蹊脸一红:“真没,就是最近装修搬家事太多了。”
夏莉看着鹿蹊:“爱情本来就是很美好的东西,我真的很为你高兴。”
“真挺好的。”鹿蹊和夏莉碰杯,知道夏莉是真的担心他,毕竟夏莉亲眼见过他情绪最糟糕那会儿的状态,真诚道,“我明白的,不论如何,我一定好好爱自己。”
“再说了,你不觉得我现在气色都变好了特别多吗!我都开始运动了唉!”
说完怕夏莉语出惊人,鹿蹊连忙拿出婚礼请柬塞进夏莉手里:“之前说好的要参加我的婚礼,你七月初可不准往外跑,记得来啊!”
鹿蹊今天来的时候特意带了一沓请柬,刚好亲手发给大家。
夏莉是个风一般的女子,别看她开了一家摄影工作室,可她从不觉得自己就被绑定在什么地方。
但凡她看到听到什么感兴趣的,一时兴起,背着背包和相机就直接一张票走了,去的是雪山沙漠还是旷野草原谁都无法预料。
“记着呢,”夏莉意味深长地眨眨眼,“我还给你准备了一份惊喜礼物呢。”
心生警惕的鹿蹊:“……其实不用这么客气的。”
夏莉抬手一挥:“放心,这么多年交情了,我还不了解你?”
“到时候你绝对喜欢!”
鹿蹊:“真不——”
他话还没说完,夏莉就被拉走去玩了,下半句话愣是没说出口。
想到夏莉可能会送的东西,鹿蹊暗自决定一定要把礼物提前截胡,不能落在季教授手里。
刚才还在和漂亮男执事打得火热的楚泉也过来中场休息,抬手搭在鹿蹊肩膀上,对着鹿蹊挤眉弄眼:“我送你的那些东西怎么样?我给你讲,那可都是我筛选出来的。”
好啊,他还没找楚泉算账,楚泉倒是先送上门了。
鹿蹊翻白眼:“润滑剂里加薄荷,你是真能行。”
差点没给他当场送走。
楚泉沉思:“啊?不应该啊……我给你选的应该是卡波姆提取成分的,纯天然,低敏保湿又能修复——呃。”
说着,楚泉忽然想到什么,表情一僵。
鹿蹊挑眉,想到季空青当时第二天说的,楚泉和李原野两个人凌晨前后脚离开,凑过去:“所以,纯天然的用到哪去了?”
楚泉抬头看帐篷顶。
“你和原野……”鹿蹊的问题点到为止。
楚泉有些烦躁地扒拉了一把头发:“就是睡了一觉,也没什么。”
鹿蹊见楚泉的拧巴样子,也没多说,只是道:“如果想聊的话,你知道我在。”
楚泉默默点头,抬手握拳和鹿蹊伸出的拳头碰了下。
两人又聊了几句,楚泉趴在躺椅里,转头看鹿蹊,由衷道:“也就是季教授这会儿不在,但凡看见你这种打扮,你今天都不太可能竖着从马场回去。”
鹿蹊今天穿了件浅粉色的衬衫,搭配白色的西装背带,一双匀称漂亮的大长腿包裹在西装裤里,脱掉外套的时候,手臂上还整整齐齐箍着一对袖箍。
鹿蹊哈哈大笑:“哪那么夸张!”
“怎么没有?”楚泉对鹿蹊有时候对自己的定位不清很是无奈,“你回去试试就知道了。”
“不巧,试不了。”
婚内生活开始慢慢和谐后,鹿蹊说话也变得胆大起来,终于知道为什么当初楚泉一见他就知道他没和季教授本垒。
也是喝了酒,鹿蹊笑着抬手晃手指,语调轻扬。
“季教授最近不~在~家~”
……
马场和校区在市区的两个方向,开车回去校区要两个半小时,派对结束过后,鹿蹊喝了酒不方便开车,索性打车回了自己家,打算将就着睡一晚。
这边大部分东西都被搬走了,剩下的要么是不重要的,要么就是……咳,见不得人的。
鹿蹊脱掉外套搭在沙发上,给自己倒了杯水。
之前和楚泉调侃的话让他想起很久之前,刚开始画涩涩怎么都放不开,就想着体验一番试试,买了一些商家搭配的小玩具。
据说是从初阶到进阶,用户体验很好。
结果鹿蹊当时买来,连最小的那个都塞不进去,几次尝试未果,遗憾封存。
和志同道合没什么遮掩的朋友们疯玩是非常消耗体力,但也绝对让肾上腺素暴涨,快乐翻倍的事。
这种快乐是同和爱人在一起时的荷尔蒙分泌不一样的感觉。
但也正因为太过快乐,派对散去后回到家,总会难免生出失落空虚。
鹿蹊在家里转了一圈,翻出了表面落灰的那个小盒子。
季空青在婚内关系上非常尊重鹿蹊,这种尊重也体现在床上,如果不是非常失控外加鹿蹊坚持,那次也不会允许鹿蹊用嘴。
但也真的就只有那一次,大多数时候,季教授都只能接受鹿蹊用手或者腿,而他自己则是用手,虽然经常会冒出一两句粗鲁下流的字眼,但动作却始终是珍惜而温柔的。
……就是有点太过温柔了。
鹿蹊在这方面其实有那么一点点眼高手低。
知识体系和硬件条件不匹配。
季教授慢条斯理的温柔呵护固然缱绻,爽也是爽的,但……
鹿蹊也不知道怎么说,反正就是,觉得差点什么。
总有种蠢蠢欲动想尝试更多的想法。
但又不太好意思和季教授明说。
某种程度上来讲,鹿蹊的脸皮也的确是薛定谔的厚度。
其实之前试过之后,鹿蹊虽说手底下在画涩涩,嘴上在开浪里飞车,但对这种事其实并没有太感兴趣。
在束缚的教育环境和道德感的约束下,鹿蹊本质上的确算是保守型。
可自从和季空青结婚后,有了亲密接触,就像是轻轻解开了封印的一角,有什么在试探着翻涌而出。
鹿蹊伸手,扒拉了一下小盒子里的塑封袋。
其实好多鹿蹊都没拆封。
现在看来,的确和商家当时说的一样,分了基础款和进阶款,基础的就是一些很普通的椭圆形,并不大,软软的。
进阶版也就是加了点不太一样的装饰,大小尺寸上有一些差异。
是那种不是很夸张,甚至看上去可爱居多的小东西。
鹿蹊回来只脱了外套,粉色衬衫是他自己的,西装背带、袖箍和里面的全套衬衫夹是季空青用过的。
反正家里只有他,季教授又不太可能来这边,他现在已经和以前不一样了,所以……可以试试看的吧?
……
卧室拉上了厚重的窗帘,密不透光,暖色的床头灯亮着。
夏季的晚上闷热潮湿,即使开了空调也仍旧汗津津的。
一道铃声陡然划破室内压抑的静。
鹿蹊的手机响了。
是季空青打来的电话。
第49章
六月期末之后紧接着是暑假,对于一些大三或者研究生来说,暑假的时间是至关重要的。
并不是所有的学生都能进入季氏的实验中心,机器人作为新兴专业,和季空青实验室有专利项目合作的遍布农业、医疗、交通等各行各业,不仅仅只有季氏集团。
下午结束研讨会后,季空青又带着学生去和公司项目组的人吃饭,一直忙到饭局结束,把学生们都送回酒店,才空闲下来。
从前的季空青是享受孤独的,但人的本性或许就是这样,在享受过另一道体温的温柔后,再回到孤独,哪怕月光再美,黑夜再静,也依旧灵魂空虚。
从来都是理智克制的季空青第一次意识到,不过只是三天的分离,他却比从前没能得到时更加渴求鹿蹊。
或者说,他因为和鹿蹊分离而变得焦虑。
电话拨通,嘟声拉长音调磨着季空青躁动的情绪,不知过去多久,鹿蹊才接通了电话。
却没有第一时间说话。
季空青抬头看着月亮,居然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想说很多,比如他很想鹿蹊,又比如,他想抱抱鹿蹊,亲吻鹿蹊,将呼吸揉进鹿蹊耳尖动情时会颤抖濡湿的细小绒毛里。
但季空青的内敛克制却让他难以将渴求的欲望隔着千里之外,承载在数据传输里说出口。
他们的家,卧室,浴室,是独属于他们的私密空间,是对季空青而言被标记过的,可以放纵的领域。
但电话不是,网络不是,酒店更不是。
所以,季空青站在酒店房间的窗前,只是低低唤了句:“小蹊?”
鹿蹊过了几秒才出声回应。
回应的声音很低,有点哑,听上去含糊又短促。
尾音却咬出了颤抖。
季空青长睫微敛。
酒店的房间昏暗,窗帘被夜风吹动。
季空青站在窗边,摘下的眼镜被修长的手指握在手心,指纹模糊了透明的镜片,留下晦暗不清的痕迹。
他的大半张脸都隐没在窗帘的阴影里,月光蔓延上他的下颌,照亮了一小截亮着屏幕的手机。
“宝贝,你在做什么?”
……
季空青的声音很轻,却很沉。
季教授并不是个情绪直白的人,除了在床上情难自已的时候,他几乎不会这样称呼自己的爱人。
而现在,他明明唤着亲昵无间的称呼,磁性嗓音裹挟着隐隐压迫的威严。
在寂静的空间里格外清晰。
之前所有叠加起来的刺激,都比不过季空青简简单单的一句话。
鹿蹊几乎是在那一瞬间,整个人不可抑制地沉入汹涌的海水里。
听筒里的呼吸声被电流放大,带着潮湿的暖意顺着耳道攀爬。
咚、咚、咚。
鹿蹊听到自己加速的心跳声。
被高高托起的灵魂传入柔软的云,话筒却没有了声音。
鹿蹊低头,将脸埋进床单里:“季……”
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后面的两个字被鹿蹊压在唇齿间,怎么都说不出口。
鹿蹊的脸颊下意识追着手机靠近,捕捉听筒那边传来的哪怕是一点点细微的声响。
但什么都没有。
听筒那边的呼吸声甚至都减弱了许多。
季空青的好耐心永远不吝啬用在鹿蹊的身上。
像是努力捕捉到了什么讯号,鹿蹊缩起身体,声音很软,带着示弱的恳求,低低地:“……老公。”
听筒里终于传来清晰的呼吸声。
鹿蹊恍惚的脑袋分辨不出那呼吸声里有多少隐忍,又有多少失控,他只是终于抓到了牵引的绳索,迫不及待地伸手握紧。
他想自高空回落。
鹿蹊咬紧牙关,断断续续说了几个字。
季空青的声线沉了下去,口吻听起来仍旧是平日的克制淡淡:“喜欢那些?”
鹿蹊的脑海浮现出季空青衬衫的纽扣,袖口滑落的腕表,还有冰凉的,压过来时会印出一道勒痕的细边眼镜。
“……你。”鹿蹊几近呜咽,“喜欢……你。”
季教授没有表露自己对这个回答的满意与否。
正如同他听出了鹿蹊的困窘,却只是带着训诫意味地引导鹿蹊,困住鹿蹊。
季空青明明可以放过鹿蹊,帮帮鹿蹊。
可他没有。
“宝贝,在我回来前,忍一忍,好不好?”
商量的言语,却是不容拒绝的命令口吻。
温柔又恶劣。
缱绻又残忍。
***
鹿蹊一晚上没睡好,梦里一片光怪陆离。
第二天早上六点多就开车回了校区公寓。
大概是因为习惯了最近家里的两只人类都各有各的忙碌,狗子并没有在鹿蹊夜不归宿的这天拆家。
鹿蹊推门进来,脸上带着没能休息好的困倦。
狗子绕着鹿蹊转了一圈又一圈,仔仔细细在鹿蹊身上嗅闻着什么。
原本没想到什么的鹿蹊,硬生生被嗅闻出了几分心虚。
好在狗子在确认了人类的完好无损后,没有介意人类出门打猎但空手而归,而是转身走去粮碗的方向。
鹿蹊跟过去看了看,发现从昨天到今早,狗子都没怎么吃猫粮,直到他回来才开始安心炫饭。
鹿蹊被感动到了,低低叫小猫的名字。
埋头吃饭的狗子看似不理他,实际他每叫一声,两只前爪都会忍不住在地板上踩奶,自以为藏起来的小动作比高高翘起的猫尾巴还要明显。
终于等到狗子吃完饭开始坐着用爪子擦脸,鹿蹊再也没有忍耐,直接扑上去抱住小猫咪,然后举着狗子躺在地板上,把脸直接埋进了狗子毛茸茸的胸膛里。
“宝宝在等我回家呀?宝宝真的是绝世好猫~让我亲一下~么么么么!唔么唔么么么!”
“喵嗷——!”
刚才的温情迅速消失,狗子四肢齐用地怼开人类凑上来的脸,努力挣脱开束缚,骂骂咧咧地跑走了。
鹿蹊坐起身,头发和衣服都有些凌乱。
置身于充满了季空青气味和存在感的家里,昨晚的记忆再度撞进鹿蹊的脑海中。
过了一会儿,鹿蹊看了眼每根毛都写着警惕,一时半会不会从餐桌下面出来的狗子,伸手从客厅茶几的抽屉里翻出被塞进去的速写本。
学画画这么多年,鹿蹊很少画自己。
或者说,几乎没怎么画过。
不论是油画还是涩图,鹿蹊对自己都没有什么表达欲,他更喜欢去挖掘欣赏风景,或是其他人。
但现在,鹿蹊却第一次有了冲动。
昨晚上季教授突如其来的电话打破了本该私密的环境,而来自丈夫看似温柔好脾气的询问,却真的让潮水裹挟中的鹿蹊硬生生停了下来。
鹿蹊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他明明骨子里并不是个真正乖巧的人。
但被命令被支配让他的身体战栗,而命令口吻外包裹着的温柔缱绻,却让他的灵魂感受到被爱。
他不满足于自己。
他渴求千里之外的爱人。
所以他真的听从命令,停了下来。
他甚至忘了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但隔天早上才浑身狼狈着去浴室清理收拾清爽。
……真是要命。
鹿蹊弓着身体,埋头在速写本上勾勒涂抹。
他画的是昨晚上的自己。
鹿蹊不太记得衬衫解开了几颗纽扣,或许都解开了,也或许只是从背带中有些敷衍地抽了出来。
衬衫只剩下半边挂在身侧,鹿蹊却没解开背带。
曾经贴合在他丈夫肌肉上的背带此时紧贴着他,和汗水混在一起,亲密地毫无阻隔。
袖箍被拽掉了一个,另一个一直紧箍在他的左边胳膊上,连同衬衫夹皮质的带扣深深印下红色痕迹,如同昨晚只动作了一半,却被强行遏制的欢愉,直到今天早上才被鹿蹊取下。
……乱七八糟的样子。
看着速写本上的自己,鹿蹊的笔尖不受控制地,在画纸边几笔简单勾勒出一个外轮廓。
那是一只手。
一只腕间扣着金属腕表,西装革履,袖口平整,骨节分明,手指侧面、指腹覆盖着薄薄一层硬茧,虎口缀着一颗痣的手。
那只手被画的很细。
每一处纹理,每一丝阴影起伏,甚至包括皮肤下方隐隐凸起的青筋。
手指修长,指节微勾。
鹿蹊的喉咙变得干涩。
生平第一次的,他画了自己的涩图。
甚至因此滋生出潮热。
这让鹿蹊有种失控的快感,却也更多裹挟着恐慌。
放纵灵魂和放纵欲望显然是两码事,这对鹿蹊来说着实是有些超过了。
用力倒扣下手中的速写本,鹿蹊抿着唇站起身,飞快走进了浴室。
洗了个冷水澡,简单吃了点东西,鹿蹊打开直播。
估计是恰好上线时间碰上了,群里认识的画师拽鹿蹊玩公嬷接力,鹿蹊本意也想转移一下注意力,就加入了。
绘画接龙是圈里画师开直播或是发视频常用的玩法,设定一个角色后,将由几个画师彼此接力,在上一位画师的画作基础上进行改动,最后成图。
而公嬷接力是最近正火的新玩法,是在绘画接龙的基础上,画师要根据随机到的风格,对上一位画师的作品进行指定风格的改动创作。
简单概括,公公就是攻系top,而嬷嬷是受方mvp。
和现实中的0多1少,大多数0.5一样,绘圈里也是嬷嬷多公公少,只不过大部分画师其实两种画风都画,单看遇到什么角色,但……鹿蹊恰好就是从来没有嬷过什么角色的纯猛攻画师。
然而摇骰子的时候,画风从来又攻又涩气的lu劳斯……被随机到了嬷嬷组。
还是嬷嬷组的第一棒。
【我一下子就醒了!!!】
【老婆——我的老婆要画小蛋糕了是吗!!!】
【天哪,天哪,天哪——我们攻了这么多年的老婆终于要下海了!!!】
鹿蹊看着直播间的弹幕,想到早上画的那副乱七八糟的速写,深深闭了闭眼睛。
但接力是自己答应的,骰子是自己摇出来的,鹿蹊只能硬着头皮拿起自己的数位笔。
……
四个小时后。
好消息,鹿蹊完全忘记了早上那会儿自己画自己涩图的极度羞耻。
坏消息,鹿蹊萎了。
【emm……老婆你这,嘶……】
【嬷得好攻,这是能说的吗(小声)】
【色调正确,不好好穿衣服正确,动作诱.惑正确,眼睛含泪正确……但怎么就攻我一脸呢(龙虾探头盯电脑)】
【哈哈哈哈哈哈哈这就是含泪做嬷吗哈哈哈哈哈】
【欲嬷此攻必先自宫,老婆的声音听上去都清心寡欲了起来哈哈哈哈哈】
在直播间弹幕欢快的大笑声中,鹿蹊沉默着把图发到了群里,然后在一片问号中迅速下播,逃离案发现场。
这种萎掉的感觉很难表达。
鹿蹊翻出一包之前藏在书桌抽屉里的巧克力棒,夹在手指间,当做事后烟幽幽咬了一口。
这种全世界都失去激.情,灵感泉眼堵塞干涸,灵魂直达撒哈拉大沙漠的委顿感……就像是绝育完麻醉刚醒的猫。
狗子用脑袋顶开书房虚掩着的门,翘着尾巴贴着书房门走进来,看见鹿蹊坐在椅子里,轻巧无声地跳上鹿蹊的书桌,用爪子扒拉鹿蹊的鼠标。
鹿蹊盯着狗子看了一阵。
从黑白正开脸的猫头,到狗子转过去时正对着他的两颗饱满黑蛋。
说起来,上次狗子拆家过后,宠物医院的医生就建议,疫苗结束后养上两个多月,等到狗子体重达标了,就可以安排绝育手术了。
当时捡到狗子还是三月,现在已然长成了家里的一霸,是时候进行拆弹手术了。
鹿蹊掏出手机,给附近的那家宠物医院发消息,预定了明天一早的公猫绝育手术。
尚且不知人类险恶的狗子在书桌上灵活走位,当着鹿蹊的面把猫爪子伸进鹿蹊的水杯,沾湿了爪垫后,十分嚣张地坐在案发现场舔爪垫。
鹿蹊很包容地把杯子让给了即将从公猫变成公公猫的狗子。
大概是物极必反,亦或者是抗拒某种危险改变的生物本能。
鹿蹊忽然就回到了完全清心寡欲的状态,转头就把昨天晚上和今天早上的事儿忘了个干净。
甚至特别自然地给季教授发消息说了准备带狗子去绝育的事,没有半点扭捏。
季空青可能在忙,过了好一阵才简单回了一个“嗯”。
古板可爱季教授:【在做什么?】
既然人已经萎掉了,那不如画点正经的东西,鹿蹊刚打开软件思考构图,看到季空青的消息,完全没多想,顺手打字:
【画画呢,有个商稿快到ddl了,最近忙着搬家的事,差点耽误】
古板可爱季教授:【……画画?】
在面对季空青的时候,鹿蹊的倾诉欲一向很强:【对啊!正好今天起得早,赶一赶能把线稿和色稿出了】
【这个甲方还挺不好合作的,不过大方也是真大方,他们公司这游戏我从开服玩到现在……】
鹿蹊噼里啪啦和季空青叭叭了一大串,发消息的速度快到刷屏。
等到鹿蹊终于说完,手指往上翻时,就看到夹在他发出去的那一堆消息里的,属于季教授的简短对话气泡。
古板可爱季教授:【嗯。】
单字加句号。
上面还有一行浅灰色的消息已被对方撤回的提示。
鹿蹊歪了下脑袋,反应迅速:【怎么撤回了?】
古板可爱季教授:【打错了字】
鹿蹊眨眨眼。
其他人或许有可能发错消息,但打字说话从来认真的季教授却不太可能。
而且一个嗯字,能怎么打错?能打错成什么?
【……你是不是不高兴?】鹿蹊试探。
古板可爱季教授:【没有。】
【你不高兴】这回鹿蹊完全笃定了,【怎么了吗?是会议不顺利还是甲方那边提出了什么要求?】
边界感很强的季教授并不习惯倾诉自己的工作,但在两人结婚,感情迅速升温后,鹿蹊就把季教授的边界感全给拆了。
他知道季空青每一次出差要去哪里,要做什么,即使一开始的时候听不懂,但季空青会一点一点耐心解释,他们彼此都享受那种灵魂贴近的想通感。
所以鹿蹊知道这次季空青带学生出去,和前面的周末出差都不一样,估计要到下周五才能忙完回来。
古板可爱季教授:【合作很顺利,两方需要磨合,但实习合同没太大问题】
鹿蹊纳闷:【那你为什么不高兴?】
古板可爱季教授:【没有不高兴,只是在想你】
季空青秒回的三个字让鹿蹊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脸上慢慢烧起来,嘴角勾起笑。
鹿蹊:【我也想你,想你快点回来(狗子期待.jpg)】
古板可爱季教授:【你期待我回去吗?】
毫无所觉的鹿蹊坐在转椅里,脸上带着笑,举着手机回消息:【那当然啦!】
【我记得你预定的机票是在周五下午?要不然我去机场接你吧?我知道机场附近有家寿司味道很不错的温泉私汤,正好带辛苦工作的季教授去解解乏~】
季空青的回答一如既往地言简意赅。
古板可爱季教授:【好】
……
等在实验室外的季空青放下手机。
实验室里走出来一位穿着静电服的年轻老师:“季教授?”
这次带学生过来的并不只有季空青一个教授,还有即将升副教授的这位老师。
“赵老师。”
季空青礼貌和对方打招呼,开门见山说因为私事想要在今晚提前离开,并且将连夜整理的资料递给赵老师。
“这是我关于这次项目的一些后续想法,还有对几个学生研究实操方向的微调建议,等下我们可以再开个小组会。如果这期间发生什么问题,赵老师随时联系我,我会在任何时间立刻反馈。”
“麻烦赵老师了。”
赵老师见季空青的神情严肃,还以为有什么大事,听到这话松了口气,爽快答应下来。
“没问题,季教授放心。其实也就提前了三天,能有什么事。”
合同签了,需要落实的问题都搞定了,这边实验室也有专门的带教老师。
也就是期末没什么排课,不然他们今早就应该赶回学院了。
两人又简单说了一些关于项目的事,赵老师总觉得面前的人有点违和,仔细看了季空青两眼才反应过来:“季教授没戴眼镜?”
季空青顿了下,声音淡淡:“不小心碰碎了。”
第50章
对季教授改签机票毫不知情的鹿蹊戴着耳机沉浸在ddl里。
下午的时候海女士打来电话,问鹿蹊和季空青最近哪天有时间,过去简单彩排一下婚礼流程。
鹿蹊就正好说季空青最近在出差,他手上也有活,两个人实在是都抽不出来空。
小小敷衍了一下海女士,鹿蹊挂断电话伸了个懒腰,效率惊人地将水印图发给了甲方的对接邮箱。
猫咪绝育前要禁食断水,吃过晚饭,下楼遛猫回来,鹿蹊掐着时间给狗子喂了一顿罐头,然后把狗子的粮碗藏了,准备明天早上起来,再把自动饮水机给停了。
虽然没了猫粮,但吃到了罐头的狗子对鹿蹊的行为并没有太大反应,趴在猫爬架上伸了一个爪垫开花的懒腰。
干完该干的事,鹿蹊站在客厅里,突然有点不知道该干什么。
按照前几天的作息,季教授不在家,这会儿应该是他涩图灵感大爆发,画到全身心投入的时候。
但他萎了。
鹿蹊沉默了两秒,决定先洗个澡。
这边的浴室算不上很大,但也做到了干湿分离,两人平常换下的衣服会放在浴室的脏衣篓里,之后能洗衣机洗的就塞洗衣机,不能的就一起送去干洗店。
鹿蹊对着浴室镜子吹干头发后,眼角的余光瞥到了衣篓里被纠缠着堆叠在上面的T恤背心盖住,只露出小半截袖子的衬衫。
吹风机的声音停了下来。
季教授是周四走的,鹿蹊周末的时候出去和朋友玩,出门直奔新家那边的衣帽间,走的时候自然忘记收拾浴室的脏衣篓。
鹿蹊的喉结微一滚动。
他走到脏衣篓旁边,伸手抽出季空青周三晚上换下来的衬衫。
因为是夏季,衬衫材质柔软单薄,温莎领搭配法式袖,颜色是类似焦糖的棕。
衬衫还隐隐残留着杜松子的味道,很淡。
那天早上,是鹿蹊给这件衬衫从下往上一点点扣好纽扣,然后在晨起的拥抱亲吻中攥出衬衫后腰的褶皱。
那处褶皱后来被季教授的衬衫夹强行抻得平展,贴在季教授的腰间,从晨到昏,从讲台到实验室。
等到鹿蹊回过神的时候,浴袍不知什么时候滑落堆叠在地上,而这件焦糖棕色的衬衫挂在了他的肩膀上。
下摆刚好盖到大.腿面。
白天萎下去的蠢蠢欲动突然杀了鹿蹊一个回马枪。
看着镜子中的自己,鹿蹊脑中灵光一闪,就像是一双手用力擦拭过水雾弥漫的镜面。
不管季空青是有意,还是无意,他竟然完完全全占据了鹿蹊对私欲的概念。
他忍耐克制着自己的欲望,在温柔耐心却又隔靴搔痒的循序渐进里,一点点把自己的存在完全揉进了鹿蹊的感官认知里,无限弱化自己的进攻型,春雨润无声般地,让鹿蹊在这方面变得无比依赖他。
不,季空青是故意的。
鹿蹊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从曾经没能觉察到的细枝末节里,后知后觉到季空青越界的侵占和试图驯服他的试探。
即使季空青平常表现得再沉稳,再平静,也无法掩饰他真正的,长时间处于钝感麻木的情绪状态。
“毛玻璃状态”下,一旦拥有了锚点,那么这个锚点将会成为情绪集中且无限放大的存在。
这种强烈依赖的唯一感是非常危险且脆弱的存在。
鹿蹊很明白这种感觉。
高敏的他从小没能得到想要的爱,所以他曾经的灯塔和情绪依托变成了独属于自己的画。
当外界不善的评价和否定如潮水般沉重压来的时候,在自我价值感的崩塌下,他的情绪崩溃也来势汹汹。
而如果这座唯一的灯塔是活生生存在的,最无法琢磨定义的人时,就是最难以控制的情况。
心理问题是人体中最复杂也是最难清晰定义的东西。
每个人的经历不同,性格不同,处事方法不同,会做出的反应也有所不同。
作为习惯掌控所有,拒绝变数的强势方,季空青曾经放任自己沉浸在完全钝感的状态下太长太久了。
漫长的钝感之后,压抑到了极致的感情与情绪反弹得也会越发汹涌狠绝。
越是拥抱鹿蹊,越是亲密接触,越是缠绵陪伴,季空青就越是无法容忍鹿蹊将来可能会有的抛弃离开。
所以他会利用自己所能利用的一切,将鹿蹊缠绕进自己的骨髓里。
他在试图掌控鹿蹊。
可这并不是健康的依赖关系。
长此以往,鹿蹊看似是被掌控的一方,可是他的喜怒哀乐却决定了季空青的情绪起伏,鹿蹊的需求变成了季空青的需求,两人的关系迟早会因为过度依赖的失衡而崩溃。
鹿蹊的手指划过衬衫的衣领,停留在下摆处。
试图反抗季空青的暗示。
可越是想要,季空青那句温和又强势禁锢的“忍一忍”越是盘旋在鹿蹊的耳边,挥之不去。
努力了几分钟后,不上不下憋到眼角绯红的鹿蹊不信邪地冲去客厅,快速翻出早上的那副速写,跑回了卧室。
昏昏欲睡的狗子睁了睁眼,懒洋洋地翻身,没理会跑酷的人类。
卧室里一片漆黑。
鹿蹊的脸贴着季空青的枕头,从鼻间到身周,都隐约萦绕着杜松子的味道。
衬衫的领口划过后颈,像是被他亲密拥抱着,唇.瓣轻轻划过耳畔的暗示。
他们曾经在这张床上亲密无间。
鹿蹊像虾米一样侧身蜷缩着,柔软的被子横在床边。
那张速写被他压在身下,正正好露出那只手。
鹿蹊用力闭着眼,肌肤滚烫,掌心濡湿。
他忽然明白为什么电话里,永远贴心温和的季教授会温柔而残忍地禁锢他,命令他。
也明白过来,下午的时候,他为什么会觉得季空青情绪异常。
因为在那带有一丝惩戒的、试探是否占有的命令后,他没能给予季空青意料中的回应。
他表现得太过自然而坦然,很有可能让季空青隐隐产生了锚点脱离掌控的不适。
甚至,是恐慌。
但他是一个独立的人。
他可以成为季空青的锚点,可以成为拽季空青走出毛玻璃的绳索,却不能被季空青锁在封闭的毛玻璃中沉.沦。
他要有独立的情绪,独立的欲.望。
他可以想着心爱的人快乐,却不能被心爱的人掌控快乐。
鹿蹊的脑海中如同分镜一般飞快切换着掠回忆里的场景,在五彩斑斓的光点如同璀璨烟花,聚起又炸开——
初见时在雨中打着伞,轻敲他车窗的季空青;
马场时一身纯白,披光而来的季空青;
电影院里眼神晦暗复杂的季空青;
大理石走廊中低低说着年少慕艾的季空青;
被求婚时紧紧攥住他手指语气急迫的季空青;
结婚照时第一次褪.去克制失控吻他的季空青;
摘下眼镜,低下头轻吻他膝盖的季空青……
鹿蹊在一瞬间失神。
画纸上被细细描绘的那只手被晕成模糊的线条,炭笔的灰黑色在鹿蹊身上印得乱七八糟。
恍惚间,鹿蹊听到一声轻响。
温和矜贵,禁欲清隽的男人握着门把手,站在卧室的门边。
陡然看到本不该出现的季空青出现在视线里,还没有戴眼镜,鹿蹊以为是刚才脑海中的幻觉,滚烫着脸,弯起眉眼,朝抬步走过来的季空青露出一抹带着几分不驯的、挑衅意味的笑。
张扬而自豪地,对季教授宣告他驯服计划的失败。
直到他以为的幻觉停在床边,伸出手,用不容拒绝的力道将那副被他弄脏,同样也弄脏他的画缓缓抽走。
纸张摩擦的外力感让鹿蹊瞬间清醒,猛地抬头,目光惊愕地看向季空青。
季空青没有说话。
他垂着眸,手指将褶皱的画纸一点点捋平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