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崔时音比之之前愈加光彩照人,崔时宁心里不是什么滋味。
来往的宾客见到双方齐聚在王府门口,俱都放缓步伐,默默的瞧着她们。
在场众人对于两者的恩怨,心里都有数。自是想着看两方会不会当着大家的面将事闹出来。
崔时音面不改色的跟着青锋夫人从容越过贺兰氏等人。
“骚货!”
青锋夫人率先停下,望向出声的贺兰嫣,“你这姑娘嘴蛮臭的,有本事当面说,背着人说算什么?”
众人偷偷打量着面红耳赤的贺兰嫣,议论纷纷。
“夫人可是误会了什么?”贺兰夫人晓得眼前的女人绝不像寻常女人般柔顺,反而似男子般雷厉风行,睚眦必报。
青锋夫人淡淡说道,“误会不误会,你心里清楚的很。时音也就性子好,才会经常挨你们欺负。”
崔时音性子好,这句话落到贺兰氏母女耳中却是十足的讽刺。
她要是性子好,在贺兰府时就不会经常噎的贺兰夫人哑口无言。已在黄泉路上走了几圈的正圆,只怕听得这话也会忍不住喊冤。
贺兰嫣见自家母亲对眼前的夫人毕恭毕敬的,便晓得此人定是地位不低。
本以为崔时音离开贺兰府,过的日子想必不怎么样,谁知竟又让她攀上了高枝。
对比一下自己水深火热的日子,贺兰嫣恨从中来,高声道:“夫人可知,崔时音她平日里是何形状?”
青锋夫人见识过战场上的血腥和政坛上的勾心斗角,贺兰嫣想要说什么,她心里一清二楚。
此刻是当着大家的面议论,但凡她开口造了崔时音的谣,无疑会置崔时音于舆论之中。
“一个人是好是坏不是光凭别人嘴巴里面的评价来判定的,我自然会用心去体会。倒是这位贺兰姑娘,我可从未在时音的口中听过你的坏话,你反倒咄咄逼人,品德之优劣,有目共睹。”
此话引起旁观众人的瞩目,与贺兰府打过交道的,都晓得崔时音虽姿容动人,瞧着冷艳绝尘些,但为人处事方面,却颇有大家风范。
即便在贺兰府中处处受制,却从未从她口中听到关于贺兰府众人的只言片语。
反倒是贺兰氏母女对于她的意见颇大,常常会与别家女眷说她不孝顺,经常顶撞长辈。并且自守寡之后,为人也不检点。
此番话语,心里有数之人自然不会相信,但也不缺乏信的旁观者。
贺兰氏母女被青锋夫人当着众人的面当场贬损了一番,脸色极其难看。
“青锋夫人来了,有失远迎!快快请进。”
面对府门口的针锋相对,王府作为主人家自然不希望闹出事情来。
王夫人听到下人的汇报之后,赶忙出门,见此情状,急忙开口道。
主人家在此相劝,总不好扰的人家不得安宁。
虽然青锋夫人向来与王岩不太对头,此刻也不会驳斥王夫人的面子。轻哼一声,撇了贺兰氏母女两人,拉着崔时音的手,在王夫人的指引下赴宴去了。
此等亲密的态度就是在表明崔时音是她想要护着的人。
在场的各家眷属看了直在心里面感慨,只怕这位时音夫人又要再嫁了。
到底是绝世美人福气好,原本以为是寡妇的命,谁知道和离之后还能嫁给未婚权势颇大的将门子弟。
虽然大家都说李家是个没有底蕴的粗野人家,放在之前,哪个世家瞧得上。
但如今却不同,时局动荡,到底兵强马壮才能让人放心。更何况青锋夫人做生意的本事也是极厉害的,家中有钱有权有兵对于高高在上的世家女来说,反倒是一个好去处。
就在众人心底泛起酸意之时,被羡慕的当事人崔时音却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全感。
“咱们今日是来赴宴的,不是来受气的。人生短短几十年,要畅意的过日子,憋着气,损了自己的身子,岂不白白折了自己的寿。她们好意思说你,你便不要跟她们客气,不是所有的事情都能忍得的。”
青锋夫人边走边侧头低声朝崔时音说道。
崔时音从小到大身边几乎所有人都在教她忍和认命。
便是叔叔和婶婶虽时有关心和挂念,也不曾说出如此开解的话。
唯有青锋夫人对她说过,且是当着众人的面说,怎能不让崔时音心中感动。
青锋夫人的声音不大,但足以让旁人听到,在一旁带路的王夫人笑道:“夫人倒是与时音投缘。”
“自然,似时音这般美好的女子,要不是我家那小子极力阻拦,我都想认她为干女儿。”青锋夫人直言不讳道。
此话一出,崔时音羞红了脸颊。
听者有心,青锋夫人向来性格直爽,但也说到做到,她话语中对崔时音的喜爱之意毫不作假。
再联想到最近洛城关于崔时音和李湛两人的风言风语,在场的世家官眷心里大概有了谱。该用何等态度去对待和离的崔时音。
随后而来的崔时宁婆媳恰好听到了青锋夫人的话。
陶家老夫人还好,到底经历过大风大浪,心里纵然对青锋夫人和崔时音不满,但表面上却不会出太大的差错。
但崔时宁不知为何,瞧着被众人包围在中心的崔时音脸上竟露出明显的嫉恨之色。
明明崔时音该代替她困死在贺兰府中,永不见天日,最后在阴暗的角落中默默死去。
但上天为何老是要眷顾于她?让她风风光光的带着大笔资产从贺兰府和离出去,还让如此多的青年才俊倾心于她。
不过一个合理的寡妇,身后没有什么强大的势力,他们到底青睐她什么东西?
那幅皮囊吗?
便是自己的夫君,自知道她和离之后便如被鬼迷了心窍般,常常念着要与自己和离娶她。
若不是婆母强行阻拦,只怕自己要成下堂之妇。
明明上天已经眷顾她重活一世,为何她还比不过崔时音?她当真是自己的魔障。
满腔的恨意化为实质,崔时宁恨不得大声上前指控,让她们知晓这个女人是多么的无耻,勾搭众多男子为她折腰。
陶家老夫人似是察觉到崔时宁的不对劲,唤道,“仪哥媳妇。”
崔时宁才缓过神来,发现自己已经往前迈了几步,狠狠的瞪着被女眷环绕,得意非常的崔时音。指尖掐住手掌心,留下几道白印。
见陶家老夫人正皱着眉看着她,崔时宁苦笑一声,“母亲我一瞧见她,便想起了前几日夫君跟我说的话。”
陶家老夫人闻言心中泛起了怜惜,说起来崔时宁还是她当年一力作主,压着自家儿子的头娶回家的。
即便遭到了儿子的埋怨和隔阂,但陶家老夫人并不后悔。
当时崔时宁是崔家的嫡长女,明显比从乡里接回来的崔时音更加的知书达理,待人接物也是极妥当的。
更重要的一点是仪儿不会为了她一而再再而三的违背母亲的意愿。如果当年娶了崔时音,自家儿子早晚会把她这个母亲抛之脑后。
只是她这个儿媳终究没有能力将丈夫的心拢回来,已经几年过去了,至今没有生出孩子来。
对此陶家老夫人是不满的,但仪儿终究不该为了一个已经和离的女人如此不给结发之妻面子。若是传出去,陶家只怕要成众人口中的笑话。
“你也不要伤心,有我在一日,一些莺莺燕燕就不会进来占据你主母的位置。”
对于陶家老夫人的表态,崔时宁心里是不满的,她要的不仅仅是陶家主母的位置,还要夫君一心一意的待她。
陶家家训规定陶家男子不纳妾。
但最近几日,陶家老夫人竟出了想要陶宗仪纳妾之心,而且她甚至允许纳崔时音进府。
盖因她生养不了孩子,和陶宗仪对崔时音念念不忘,乃至于对自己母亲生出了一丝怨恨之情。
若不是当时她折返回去拿落下的礼单,还不知自己要被瞒在鼓里多久。
崔时音尚且能够让那个冰冷的病秧子,到一生只她一个人,她崔时宁重活一世怎能比她更差。
不管是陶家老夫人也好,还是陶宗仪执意要离开也好。只要她不松口,崔时音休想进府。
“多谢母亲。”崔时宁低垂着眼眸遮住了万千情绪。
第67章 崔时音自不知崔时宁心中所想,只是在与徐氏交谈之时,时常会感受几……
崔时音自不知崔时宁心中所想,只是在与徐氏交谈之时,时常会感受几道不善的视线凝聚在自己身上。
抬眼望去,不远处台阁中几个熟悉的年轻贵气女子正伸手朝她的方向指指点点。
当先两人是王家小姐王敏芝和婉平郡主,俱是面色不善。
“你得罪她们了?”两人虽未近在咫尺,但在崔时音身边的徐氏也察觉到了。
“算是吧。”崔时音苦笑一声。
徐氏最近也听说过一些关于崔时音的风言风语,有说她是狐媚子转世,才会勾的似临江王等俊秀又有权势的男子为她折腰。
在她看来自家好友容颜盛极是真,但也并未做出什么勾引人的事情来,反倒是男子不自爱常常要去招惹她。其余人或是出于嫉妒之心,拿捏不了那些男子,才会对一个无辜柔弱的女子指指点点,当真是可恶。
徐氏安慰道,“现在这些小姑娘不知道怎么想的。反正咱们尽量少跟她们接触。”
崔时音点头,眼神望向正跟着傅夫人交谈的青锋夫人。
徐氏心中一动,轻笑道:“你是不是最近好事将近?”
崔时音看徐氏揶揄的眼神,便知道她说的估摸着是她和李湛的事情,脸上不由得一红,“没有的事。”
瞧着她羞怯的模样,徐氏低声说:“现在不知道多少人盯着你,李湛其实算不错的男子,看他的举动似对你情意颇深,趁着青锋夫人在此,好事才能尽快定下来,免得夜长梦多。”
崔时音抿唇,她经历过一段不算圆满的婚姻,对于成亲一事愈加慎重些。
“不说这个了。最近听说傅娇嫁人了?”崔时音转移话题,轻声问道。
听说自从上次寺中之事发生之后,傅娇便被关了禁闭,不到一月,便匆匆寻了外地的人家嫁出去了。为此,高家还闹了一番。
提到此处,徐氏便有一大堆话要说。
“可不是,总算把她嫁出去了。这门亲事还是王家二夫人特意来说的,说的人家也是蛮好,青州知府,先头的妻子早逝,留下一个闺女。家中颇有资财,过去只要生下孩子,便可过上安稳的日子。”
崔时音虽与傅娇接触过几次,但从她每次咄咄逼人的态度中不难看出,她是个倨傲又意气用事之人,她会轻易答安排的这门婚事,只怕中间经历了许多的波折。
果不其然,还未等崔时音问,徐氏带着怨气的声音响起,“她还对这门婚事不情愿呢!总想着嫁高门。我无意间听她在书房跟公公说要嫁给临江王,我公公当先一个不答应。就她的性子嫁到王府去,早晚被熬死。后头便在家中闹,公公也是偏心,给了她好多的嫁妆才答应嫁过去。前头高家的嫁妆还没收回来,又要倒贴出去,这世上哪来的理,我家婆婆对此事是气的很,两人吵了许久,闹得府上不得安宁。她倒好留下孩子,美滋滋的嫁人了。”
纵使崔时音知晓傅娇的性子,也没料到中间竟有这么一段。
“青锋夫人来了,我估摸着我婆婆忍不了多久了。”徐氏面带愁容哀叹道。
她丈夫虽不是傅夫人的亲儿子,但自她进门,与傅夫人婆媳的关系倒是颇为融洽,比之别人家的亲婆媳关系还要好,也难怪她会如此担忧。
“长辈的事情我们做小辈的也难插手,不是还有傅昱在吗?傅大人和傅夫人应该会念着亲生儿子一点。”崔时音只能安慰道。
“只怕难。”徐氏轻叹一声。
旁人的家事,崔时音也不好再说,只与她说些开心的话题。
两人正畅聊之际,忽见在门口一丰腴娇艳妇人出现在垂花门前。
神色怯怯,我见犹怜。
原以为是哪家的夫人,却瞧见原本挂着笑脸热络招待客人的王夫人脸色微变,急匆匆的走到妇人面前,一边拦在她面前,一边朝跟着的下人呵斥:
“嫂嫂,不是身子不好吗?怎么还出来了?你们还不快把夫人带回去!”
听着王夫人的称谓,崔时音有些疑惑,王都督只有一个弟弟,难道方才自己认错了,出现的这位才是王夫人。
或是看出崔时音的疑惑,徐氏凑前来低声说道:“那人是王都督的夫人,于氏。”
既然是王都督的妻子,那按理来说宴席该由她操持才是。
“你向来少出门,应当不知道这位王夫人有失节气。”徐氏吞吞吐吐的解释,话语含糊不清。
但能说出节气二字,倒也让崔时音管中窥豹,想到了约莫是与男子有首尾此类桃色事件。
徐氏这个外人会知道此事,那不必说其他人。怪不得这位王都督夫人会显少出现在众人面前。
“弟妹,我并无大碍。今日有贵客来,我特意来见见。”王都督夫人听到驱赶之意虽面色苍白,但仍强撑着道。
王夫人见她死赖着不走,众人似有若无的视线一直在她们身上,心中烦躁至极,觉得自己跟着一起丢脸,便冷着脸道:“大嫂若真是为着敏芝着想,就不该出现在大庭广众之下。”
王都督夫人身躯一颤,顿觉周围的目光如尖刀,大家仿佛都在窃窃私语,说她**不守妇道。
“我只是想见见青锋夫人。”
王夫人正着脸,冷声道:“嫂嫂非要我把话说的那么明白吗?不是我要拦你,而是大哥吩咐过让你闭门休养。”
说罢,抬头望了台阁一眼,原本在那观望的少女们已不见踪影。
“况且敏芝的事情,也不是你能决定的,她估计也不想见你,何必自讨苦吃呢。”
言语之间毫不客气,让原本面色苍白的于夫人往后踉跄几步。
“快把夫人扶回去。”见已耽误许久的时间,王夫人连忙吩咐下人将她扶下去。
随后,重新挂上笑脸回到会客的厅堂。
“府中准备了花宴,请诸位挪步华春堂品鉴品鉴。”
到王府来参加宴席的夫人们,无一不是人精。虽说都晓得暗地里发生的事情,但也不会将那些东西翻到明面上来讲,因而面对王夫人的邀请欣然应诺。
王府的花宴据说是由王家小姐王敏芝操办的,将各种时季鲜花作为食材料理成点心,美食,样式新颖。
不过花宴操办的极好,众位夫人也是赞口不绝,却无一人主动提起王小姐的婚事,只是将话题延伸到其他事上。
王夫人不是不知事理之人,晓得她们必是因为于夫人的身份,产生了嫌弃。在三番五次提起话头无人答应之后,心里轻叹一声,维持着笑容招呼她们玩花令。
她已经尽力了,谁让王敏芝有个不守妇道的母亲。
崔时音和徐氏虽混在夫人堆里,但两人要么无子,要么孩子还小,对于花宴上的交际自是不上心,只跟在傅夫人和青锋夫人身边乖巧的坐着喝茶。
青锋夫人见她安静淑美,宛如湖中的水莲,心中爱怜,便将前方离崔时音颇远的桌上,端来一碟红杏干,放在她面前。
“此宴也是无聊,听湛儿说你喜欢酸甜口的东西,这红杏干是疆州那边特有的水果,王家倒是大手笔。你尝尝如何?要是喜欢,我有支商队专门做这方面生意的,我直接送给你。”
崔时音将要脱口而出的感谢话语,一下子被青锋夫人的豪气呛住了。
“舅母豪爽,谁要是做了你家媳妇,当真是福气。”徐氏从未见过哪家婆母会如此关心自家孩子心上人的,只因喜欢二字,便能将一整支商队送出去。
当下谁不知,游走于边市贩卖物品的商队是日进斗金的宝贝。
青锋夫人对小辈也不小气,“你要是喜欢,我也可以送些红杏到你婆母那去。反正你和你婆母的关系也好,直接让她分给你。”
徐氏晓得自己是沾了崔时音和傅夫人的光,也不扭捏,欢喜应下。
崔时音见她应下当着众人的面倒不好推辞,只想着私下婉拒便是,名不正言不顺的受此大礼,让人难以心安。
这厢几人一派其乐融融的景象,另一厢于氏被强行勒令回房后,便一直郁郁不乐,也不愿再回院中。
房间虽然是精致典雅住处,但在她眼中更甚是一座污秽的牢笼。
“大夫人,二夫人吩咐过要你回院。若是不回去,会责罚我们的。您就当可怜可怜咱们这些做奴婢的,快些回院吧。”
一直跟着于夫人的丫鬟见她徘徊在凋零的花园中,心里发急,生怕受到责罚,也不顾主子的体面,开口哀求道。
自王都督回来后,于夫人便被禁足,不准外出,此次还是趁着府内忙活才出来想见见故人。
此番一看,只怕自己死后都不一定见得到。
死何其易也,但死后,她的孩子怎么办?她的终身大事还没定下来。
王府那群狼心狗肺、卖妻求荣的东西怎会帮她寻个良人。
“她会因我不回院责罚你们,难道你们就不怕我这个主子责罚你们吗?到底谁才是你们的主子?!退下!”
于夫人怒气一上涌,便咳嗽不止。
见她不愿回院,丫鬟们也不敢强行架着她走,毕竟是主子,若是出现闪失,也是她们这些做奴婢的承担不起的后果。只得不情不愿的退下,但心中终究是有怨气的,冷风忽起,见于夫人嘴唇泛白,萧瑟不止,也不愿帮她去拿件衣物来。
第68章 看着满塘的残荷在夕照之下随风摇曳,于夫人陷入沉思之中无法自……
看着满塘的残荷在夕照之下随风摇曳,于夫人陷入沉思之中无法自拔。
或许一跃而下就能解脱了。
思及此,手不由得搭在梁柱上,身子微微朝池塘方向倾去。
“你在作甚?”
于夫人猛然醒神。
是她的女儿来了,王敏芝不似于夫人温柔的面容,长得娇艳大气,一身鹅黄色长裙,头戴朱钗,硕大的明珠镶嵌在钗中间。
此刻正皱着眉看着前方衣裳单薄的母亲。
于夫人没有计较她口中不尊敬的称呼,见到她心中欢喜,上前拉住她的手,关心道:“娘没有做什么,只是看看满塘的荷花。你怎么一个人到这来了,前面不是在招待客人吗?”
王敏芝被她柔软又略带凉意的手拉住,觉得膈应的慌,不过一会便挣开,扭过头,“还能为什么?我的脸都被丢尽了,怎么好意思待在前面。岂不是凭白给人侮辱我的机会吗?”
于夫人的脸褪去血色,怔怔的望着自己的血肉。
王敏芝被人用异样的眼光看待,在前面受了满肚子的气,见到于夫人也顾不上什么,只兀自扭过头将自己满腔的怨气倾泻而出。
“你为什么要到前面去?父亲不是吩咐过了让你在院中静养吗?那些夫人一见你进来便会想起那事,可把府中的脸丢尽了,我也没脸见人。”
这便是自己拼死生下的骨肉说的话,竟是在指责自己这个母亲的不是。
于夫人受过诸多的嘲讽,却没有比这一刻更让人心寒痛苦的,自己的血肉终究化成了刺向心脏的那柄尖刀。
“是娘的不是,只是娘到前面去也是为了你好,希望帮你找个护得住你的如意郎君。青锋夫人与你去世的姨妈是好友,为人仗义正直,她的儿子李湛也是出了名的青年才俊,你若是嫁给他,一辈子……”
“母亲犯下如此事情,我怎么可能找得到如意郎君。”
王敏芝不耐烦的打断于夫人的话,“况且李家不过边漠一个将门世家罢了,粗野的蛮子,哪有你说的这般好。我在洛城待得好好的,不想嫁到边漠去吃沙子。那李湛也跟崔时音有首尾,你没瞧见她一直是跟着青锋夫人来赴宴的吗?”
于夫人垂下头,也不再多言。
见她不说话,王敏芝抿抿唇,有些不忍心,起身道:“你快些回院子吧,凉风起,小心身子。”
“也不知道这些丫鬟干甚去了,连主子都照顾不好。”
“芝儿。”于夫人抬头仔细打量着王敏芝,眼神中暗藏着决绝和眷恋,“是娘耽误你了。要是娘走了,往后你不要信任家中的任何一个人,尤其是你爹和老夫人。我会帮你找一门好亲事的,你听娘的话,李家那边是一个很好的选择,可以相处着试试,你要是后面不愿意那便找其他人家。”
突如其来的话语像是在临终嘱托。
“你在说什么话?不要多想。等事情平息后,一切都会变好的。”王敏芝生怕她多想,语气放缓道,“我年纪还小,不急着嫁人。”
于夫人展开笑颜,两颊处浅浅的笑窝现出,不点头也不摇头,只是慈爱温柔的凝视着她。
王敏芝已经许久未见过母亲的笑颜了,乍然一见,仿佛又回到小时,记忆中的她也是这般坐在榻上微笑着瞧着她,她跑向哪里,母亲的视线便跟向何处。
“总之,你好好养好身子。过几日等父亲心情好,我去求他放你出来。”
纵使于夫人知道这个承诺注定是无法兑现的,但面对女儿的好意,却也微笑着应下。
王敏芝见她不似之前那般颓丧,将丫鬟唤来训斥几声,也便转身离开花园。
在转角处,忍不住回头望了亭中一眼,于夫人一直在那瞧着她,点点头,放下心,彻底离开。
前方宴席散去,青锋夫人与崔时音与傅夫人辞别,待要登上马车时,从侧角转出一名丫鬟来,说是故人托她带信给青锋夫人。
“故人?”青锋夫人回忆片刻,忽然想起了先前在王府瞧见的那名熟悉妇人。
接过信封,拆开细读。良久,将信折起,放入袖中。
“我知晓夫人的意思,但请告知她,儿女大事我向来是尊重我儿的意见,信中所提之事成不了。若有其他力所能及的地方,我自会帮她。”
丫鬟只是传话并不知信中的内容,细细将话记下,便转身回话去了。
崔时音在旁略微听到一两句,心中泛起涟漪。
青锋夫人见日头快要沉下去,笑着跟她说,“今日的晚霞美极了,时音不若随我一起回府,饮美酒,赏晚霞。”
崔时音心中一动,含笑点头。
马车正要驶动之际,一高大伟岸的男子披着瑰紫的晚霞从街头纵马而来,马蹄敲击青砖发出的沉闷声与崔时音的心跳声同频震动。
“这小子,年少情热,离不开人。”青锋夫人看着李湛见到她们就一脸灿烂的笑容,摇摇头,笑道。
崔时音听着此话,脸色微红,也不像之前那般躲闪,反而微笑着看着朝她们奔来的男子。
“娘,夫人。我来接你们回家。”
不远处贺兰府的马车上,贺兰嫣瞧着他们郎情妾意的模样,心中发酸,暗自咬牙,恨声道:“一对狗男女。”
这句话很不合大家闺秀的姿仪,但同在马车上的是她的母亲贺兰夫人,两人都对崔时音怀恨不已,自不会出言阻拦。
“李家不过一个破落户,何必跟她们计较。你现在最要紧的事是找门好亲事。”
提到此事,贺兰夫人就颇为*头疼。以前没有好好管束她,才让她恣意妄为,跟个和尚搅和在一处,连贞操都没了。如此一来,门当户对的亲事就不能找了,只能低嫁。
贺兰嫣亦有些心虚,自从那个该死的崔时音将自己与正圆的事情公之于父母面前后,她身边知晓内情的丫鬟都莫名其妙的失踪或是身死。父亲本来是想将她和母亲一起送到家庙去,但在太后和哥哥的劝阻下收回了话语。
只是也特意从宫中请来了嬷嬷管教她,不准她出门半步。今日是见她这段时间颇为乖巧,才准许她出门。
“我是心不平,凭什么她将家里搅和成这样,还能过得如此潇洒。三哥前段时间带她出去私奔,依我看,都是她蛊惑的,她就是居心不良!”虽有些心虚,贺兰嫣还是对罪魁祸首愤愤不平。
贺兰夫人对崔时音自是怨恨的,但她到底吃了不少亏,晓得现在最紧要的事情不是跟一个脱离贺兰家的女人纠缠。况且丈夫再三警告过,不准她再掺和崔时音的事情,否则便要与自己和离。
“行了!你能奈她何!你三哥他已经到云州求学去了,此事不要再提,免得传出去毁坏他的名声。”
贺兰嫣见她不耐烦,便住了嘴。
两人回到府中,刚进门口,守在一旁的丫鬟便急冲冲的上前说道:“老夫人,二爷带回来一个姑娘,和二夫人厮打起来了。主君那边说要启用家法杖打二爷。”
“快!快带路!”贺兰夫人听闻,原本放缓的脚步立马快起来,朝二房方向去。
贺兰嫣紧跟在身后,嘴上嘟嚷道:“我就说她是灾星,一见到她,府里就会出事。”
贺兰夫人顾不上听这些,小儿被打发去了遥远的云州,她膝下只剩这一个儿子,若是下手没个轻重,可让她这个做娘的怎么办。
如此一想,脚步不由得加快。好在及时赶到,贺兰晔只是挨了几下打,冒着冷汗在那喊叫,看着并无大碍。
“这是干什么?!我们现下只有两个儿子,你不能好好与他讲道理,为何要动手。”贺兰夫人叫停板子,挡在贺兰晔身前,流着泪朝贺兰大人喊道。
“左右不过是我们母子不得你的心,便想方设法找茬。”
贺兰大人见到她来,便知这板子怕是继续不了。他是一刻也不想听这蠢妇说话,两儿一女全都被她教坏了。
贺兰夫人眼见他冷着脸不回答,心中恼恨,冲站在一边靠在丫鬟身上哭哭啼啼的何氏怒声问道:“老二媳妇,你为何要厮打你丈夫!你嫁到我家来,不曾生子,也没见晔儿赶你回去,府中还让你管着家。我看是对你宽容过度,才会纵得你欺压夫君!你们何家好教养!”
何氏头发蓬乱,默默倚着柱子在那流泪,神情哀痛。
“你儿子干出塌天的事来,你去质问二儿媳有何用?!她弟弟都被这孽障害死了!”贺兰大人显然是气急了,声音都微微发颤。
贺兰夫人原本要脱口而出的质问声戛然而止,“是怎么一回事?这一定是误会,晔儿,你快解释清楚。”
贺兰晔垂着头,默然。
可见,贺兰大人说的话是真的。
“你失心疯了!为何要将你小舅子打死呀!”贺兰夫人崩溃出声。
贺兰晔早就后悔不该误听她人的挑拨,不查明就下手。
但他原本只是想为自己的爱妾出头,谁知晓那人是自己的小舅子呀。
“娘!我不知道打的人是宗耀!是那贱人说被人欺负的家破人亡,当日我喝了一点酒,被她挑拨的才会吩咐人去下手的!我要是知道,绝不会动手的!”
第69章 贺兰大人最是晓得这个儿子的性子,说他眠花宿柳,欺男霸女,他……
贺兰大人最是晓得这个儿子的性子,说他眠花宿柳,欺男霸女,他是信的。但正常情况下也不会将自家小舅子打死,其后必定有人算计。
只是人已死了,命令是他下的,如若要追究责任,他终究是逃脱不得的。
于是,觑了觑何氏的神色,仰天长叹,哀声道:“早知如此何必当初,你妻子待你不薄,你却不思悔改,在外招惹别有居心的女人,现在犯下人命关天的事情,该如何向你岳丈交代。”
贺兰晔哆嗦着嘴唇,“爹!我还不想死!”
贺兰夫人听得如此,腿也软了几分。踉跄着上前哭着捶打贺兰晔,“你当真是鬼迷了心窍呀!先头我就跟你说过将那女人打发走,硬是不听!”
打着打着,母子二人抱头痛哭。
何氏瞧着两人凄然的姿态,一抹眼泪,恨声道:“我弟已经死了,如今在这猫哭耗子假慈悲又有何用。那个女人也不见踪影,都是你贺兰晔做的孽!我父亲不会放过你的!”
贺兰晔心中叫苦,没成想为了一个女人如今要到妻离子散的地步。
贺兰夫人此刻也放下倨傲之心,低声道:“老二媳妇,一日夫妻百日恩。老二他对你也不算差,现在他也知道自己错了,何不给他改正的机会,日后定会对你百依百顺。你就算为了泄气报仇,将老二置于死地,再嫁的日子也未必有在贺兰家好过。”
此话一出,便是在一旁不敢掺合的贺兰嫣顿觉要遭。这不是往人家心窝子里戳吗?
果不其然,何氏愈加大怒,“给他改正的机会?那谁给我弟机会,我就这么一个弟弟。他为了外面的狐狸精生生把他打死了。”
说到后头,忆起往日姐弟之间的点点滴滴,竟是悲到深处,哽咽起来。
贺兰大人晓得再让那蠢妇说下去,贺兰晔非死不可。
“老二媳妇,我会给你交代的。当务之急是要把罪魁祸首找出来,查明她为何要对你弟弟动手。”贺兰大人面露悲痛,却直指话题中心。
贺兰夫人醒悟过来,连声问道:“正是,那个贱妇不能让她跑了。”
何氏哽咽声顿了顿,只抹着泪水,并不作答。
贺兰晔趴在地上倒是有话说,“那个贱人说她家满门俱被宗耀所害,才会隐藏在我身边伺机行动。”
“这……这是怎么一回事?二嫂你知不知道?”贺兰嫣出声问道。
何氏自然是知道的,说起来此事也与她有莫大的关系,若不是她仗着背景在外头包揽诉讼,沈家也不会被破门灭户。
正是因为此事,她在何宗耀死后常常懊悔又担忧。只是这件事也不能说出来,若是被人知晓她难逃责任。
“他们男人在外头干的事,我如何知晓。”
她一心要瞒下此事,但殊不知要想人不知除非已莫为。贺兰大人早有怀疑,见她面露心虚,开口吩咐下人,“既然你不知,那便把你身边的丫鬟带过来。我可是听说她常常会跟你弟弟接触。”
“不必了,一个丫鬟知道些什么?”何氏连忙阻拦。
贺兰大人冷冷望着她,放下先前的温声细语,毫不客气道:“是嘛?据我所知,她知道的东西可不少。”
何氏自是不肯认,贺兰大人也懒得与她在此聒噪,叫人将云儿压过来。
云儿进门见此情状便心生不妙,面对贺兰大人的提问,刚开始倒也硬气,咬紧牙关不说,后头几棍下去什么都招了。
“感情这祸事是你惹出来的!”贺兰夫人气的差点跳脚,亏的方才自己对她百般愧疚。
“谁知那贱人凶性如此大,竟会去蛊惑贺兰晔杀我弟。”
何氏虽承认因自己与弟弟招揽诉讼带来祸事,但也认为贺兰晔才是杀害弟弟的主要凶手。
“还在诡言狡辩,若不是你们姐弟逼得人家无路可走,怎会招此祸患。”贺兰夫人此时脑子清醒的很,才不会被何氏的三言两语带偏。
何氏抿唇,瞥了地上狼狈的贺兰晔一眼,“终究是他杀了人。”
“你!”贺兰夫人见她还敢顶嘴,气得半响说不出话来。
“何氏!”贺兰大人眼见她不中用,阴沉着眸子,开口道,“你可知包揽诉讼是会波及家族,流放千里的。”
何氏从小跟着祖父祖母长大,略识几个字,自然不知道大齐朝的律法。
听贺兰大人说的如此严重,腿先软了几分,但心中还是半信半疑。
“你们倒是精明,明明是何家的人,却借着贺兰家的名头在外欺压百姓,大肆敛财,短短一月竟揽得几万两白银。害得贺兰家的名声一落千丈,我倒要问问何家是怎么教育儿女的!”贺兰大人难得动怒道。
“这么多?!”将整个贺兰府主子兜里的钱加起来也未必能得如此多的银两。由此可见,何氏姐弟猖狂到何种境地。
“原是卖了我家的名声来充自己的私囊,当真是好算计!”贺兰嫣心中不平,冲何氏高声道。
“妹妹说话未免难听些,为何我会铤而走险?不正是为了撑起贺兰家的门户吗?若不是我额外挣的钱,你每日要敷的价值十几两的玉容霜抹得起吗?这钱我可没有尽入私囊,全府上上下下哪个没用。”何氏不甘示弱,冷笑一声道。
“那为何崔时音持家时井井有条?”贺兰嫣出声反驳。
何氏嘲讽道,“既然崔时音管的好,那为何你和母亲要千方百计的赶人家走呢?”
此话正中贺兰嫣眉心,连在一旁未吭声的贺兰夫人也遭到牵连。
贺兰大人眼见她们越扯越远,心中不悦,“够了!都给我闭嘴!”
见双方好不容易安静下去,才朝何氏说道:“老二媳妇,你们姐弟包揽诉讼导致祸患,这事已然昭日,等你父亲过来也是赖不过的。我们贺兰家在洛城虽然称不上一手遮天,但也有太后娘娘在,若你们何家不念旧情执意要老二死,那两家便是生死大敌!”
何氏猛然一震,何家的权势地位是比不上贺兰家的,要是真到你死我活的地步,只怕自己那见风使舵的父亲不会答应。
现在何氏不想与贺兰家闹翻,便在贺兰大人说完话之后保持沉默,等何父过来才能表态。
只是纵使心里做下决断,何氏的心中还是苦涩不已。她就这么一个亲生弟弟,母亲去世之前还特意拉着她的手要她们姐弟俩相互扶持,如今弟弟身死,一切都成空了。
何父能从一个底层的小将爬到天子脚下,领御林军一支,自然也不是什么能随意打发的人。
何宗耀是他的亲儿子,纵然平日里恨铁不成钢,也不太重视,但也无法做到漠视他的死亡。
乍一听闻消息,何父心中哀痛不已。来到贺兰家,见到贺兰晔呲牙咧嘴的趴在地上,上前便是一脚。
“畜生!为了外头的女儿害我儿性命!此事决不罢休!”
何父是习武之人,一脚下去,原本已经受了皮肉伤的贺兰晔哀叫一声,头冒冷汗,直接不能动弹了。
“亲家,有些话可别说在前头,你养的女儿和儿子也不是什么好货色。”贺兰夫人见他一进来便将自家儿子打个半死,心中既着急又生气。
“什么意思?!莫不成我儿的性命不是他所害?!”
贺兰大人冷眼旁观,见何父出了口气,便开口道:“有因必有果,若不是你女儿和儿子在外借着贺兰家的名义包揽诉讼,导致人家家破人亡,那女子怎会借机潜伏在我儿身边报复。便是没有我儿,如此暴敛也迟早有报应。”
“贺兰大人是要把过错都栽到我们何家身上吗?”何父平日里不太关注何宗耀的踪迹,并不晓得他们暗地里在做这事,现在只是不信,认为贺兰家在推脱责任。
不需贺兰大人开口,贺兰夫人将从何氏房中搜出的账本和借条清单拿在手中,恨恨道:“你们何家是好算计,养不起儿子,便想着法借着贺兰家的名声去谋利,不过短短一月便聚拢了几万两白银!如今人证物证俱在,我们贺兰家也不是好欺负的,何家要是不给我们一个交代,那就到太后娘娘那里去评评理。”
谁不知太后娘娘与贺兰府是一家人,不占理尚且会偏袒,如果当真如她所说,那且不是要牵连得家族败落。
何父转眸看了何氏瘫软心虚的模样,哪还不知他们所言俱真。
“难不成我儿的命就白白的交代出去了?!”何父逼人的声势小了些,但还是有些不甘。
贺兰大人叹了口气,道:“我知道何兄的心情,只是再论对与错终究无法让死者复生。我们两家本是同气连枝的亲家,因为这事闹到太后娘娘面前,不过两败俱伤。我有三儿,大儿去世,二儿若是一命抵一命,便只剩最小的那个,尚且能撑住门楣。何兄你的儿子多,但包揽讼诉的罪名一定,只怕好不容易经营起来的家业就要落败下去。”
何父在官场混迹多年,心里晓得其中的利害。似他这种从底层爬上去的人,最怕的就是一朝失势打回底层。
由简到奢易,由奢到简难。他有娇妻美妾爱子,大宅良田,奴仆成群,怎会还想过以前寒风露宿,辛苦劳作的日子。
舍去一个儿子也不算什么,他还有好几个儿子,唯一需要重视和争取的还是利益。
何父的态度软了下来,余下的事情便好谈了。
贺兰大人一番软硬兼施,连敲带打,还是将事情平息下来。
贺兰家为弥补何家的丧儿之痛,给了何家一个太学名额。
在大齐朝,一入太学便可视为候补官员,原本这个名额是给贺兰樾留下的,若不是为了平息何家的怨气,也不会轻易转让给何家。
至于何氏被夺去管家之权,攫取的银钱被收入贺兰府的公账上。似沈家这样的苦主,不过返回一点,其余的谁会在乎呢。
当李湛提起此事时,崔时音颇为唏嘘。倒不是为贺兰家,而是为似沈家这般被压迫残害的人家。
沈家尚且算是有名的富商之家,都没能逃脱食肉者的剥削侵蚀,更何况是普通老百姓呢?
许是看出她的感慨,李湛帮她剥好瓜子仁,推到她面前,轻声道:“不用担心她们,我已安排好人手,将她们姐弟妥善安置在一个无人认识她们的地方。贺兰家和何家找不到她们,就不会有生命危险。”
“我只是觉得似何氏和何宗耀这般贪婪,漠视王法,不给人生路的人实在该死。但这个世道偏偏这种人却活得最好。”崔时音看着戏台上粉墨登场的人物,热热闹闹的场景,莫名的有些难过。
“那是因为这个世道坏了,权力和财富集中在极少数人的手中,他们的野心和欲望自然膨胀起来,以至于视万民为柴火,烧完就化为弃之不理的尘土。殊不知柴火亦能焚人,世上总有似沈娇一样的出头者,让他们跌个大跟头。毕竟每人只有一条命,单看百姓豁不豁得出去。”
李湛听完崔时音的话,并没有加以嘲笑,反而还颇为认同的接下去。
崔时音长舒一口气,“你说的倒也对,只是苦的还是百姓。罢了,咱们出门看戏,还是不说这些了。”
说起两人看戏这一遭事还是青锋夫人撮合而成的,原本约崔时音出来的是青锋夫人,但后头她临时有事,倒是李湛衙门今日无事留了下来。
“喝点东西青梅饮,这是茶楼里的招牌,最是解火。”李湛贴心将饮品倒入崔时音面前的杯中。
崔时音也投桃报李,捏起面前的红杏笑意盈盈的望着他,“张开手。”
李湛刚听前两字,里面微张嘴,示意崔时音喂他。后头一字却当做不知。
即使这几日两人亲密许多,但大庭广众之下,崔时音还是有些害羞。
李湛含笑一直微张着嘴,也不催促她。崔时音眼见如此,先左右环顾四周,见无人,便伸手立马将红杏塞入他嘴中。
红杏一入口一股甘甜从舌尖迸发,李湛以前也尝过红杏,但夫人给的红杏就是格外不同,特别甜!甜到心窝处。
瞧着他一脸满足的样子,崔时音无奈的摇摇头。
“你手臂上的伤刚刚痊愈,可不要再饮酒。”
见李湛刚吃完杏子便要开口吩咐店家拿酒过来,崔时音连忙阻拦。
李湛也不是不知好赖的人,只是在边漠那边除了几岁的幼童,几乎人人都会饮酒,他从小在那边长大,饮惯了,一到茶楼便不自觉的要点上酒来。
不过他也知道这是崔时音的一番好意,心中不但不怪,反而有种发自内心的喜悦。
“以前我爹喝酒多了,我娘也是经常这样管着他的。”
崔时音听他将两人的关系和他父母作比较,含羞瞪了他一眼。
他总是这般,光天化日之下口出狂言。
李湛被美人眼神这么一睇,神魂摇曳,只是坐在那里笑着。
“好了,看戏。”崔时音的脸皮没有他这么厚,打发走店家,转头望向戏台方向,轻声道。
只是一扭头就见到了两对不想见的人。
崔时宁自回洛城之后,便一直心绪不宁,总觉得自己丈夫如同水中月,可望而不可即。
明明未回洛城之前,两人的关系是和缓的,假以时日,丈夫一定会接受她。
如今这个念头看来是永远无法实现了,一切走向坏头的根源都是因为她的好妹妹——崔时音。
若有所感般,崔时宁心不在焉的抬起头,与楼上崔时音平静无波的眼神撞上。
“一楼没有位置,我们去二楼吧!”崔时序见一楼的包厢已满,开口道。
此番也是他见崔时宁夫妻近日不偕,才特地做东请两人到茶楼来。为此,他还带上了与崔时宁关系好的杜音寻过来。
“就在一楼吧。”崔时宁面色一白,说道。
招待的茶博士见四人衣着不凡,显见的是大户人家,在旁搭声道,“贵客,一楼没有包厢了。二楼有几处清静的包厢,位置也好,正对着戏台。”
“那便去二楼吧。”陶宗仪对来茶楼兴致缺缺,若不是崔时序亲自上门下帖邀请,他也不会来。对于坐哪,他却是无所谓,不过一楼没有包厢,那就去二楼便是。
“我上次来过这里,此处的茶水比不得永隆街的茶楼,不如我们去那里。”
崔时宁是打定主意不想让陶宗仪和崔时音两人相遇,上次见面,他便开口闭口说要和离,好不容易被婆母压下去。今日若是碰到,只怕又会燃起心思。
陶宗仪等人不知道她的心思,只认为她在讲究。但烈日炎炎,永隆街又距离甚远,谁都不想再奔波一番。
便是一边候着的茶博士,也插嘴道:“贵客,我们茶楼是老牌子了,里面的茶水用的都是顶尖的茶叶,整个洛城的贵客们用着都觉得极好。不知您上次来是什么时候?我去汇报一下茶楼管事,查查是谁斟的茶,好整改一番。”
崔时宁哪里来过,只是情急之下随口说的话而已。见大家都看着她,沉下脸,“我哪记得什么时间,不过大约是上月月中期间。”
“可是上月月中茶楼在修整,不对外接客。”茶博士狐疑道。
崔时宁没料到谎言会被揭穿,脸皮臊红。
陶宗仪在旁看着,冷嗤一声。崔时序倒是心疼这个妹妹,开口便要训斥这个茶博士。
茶楼内的管事见此立马点头哈腰的跑过来,训斥了茶博士一通,“什么修整不接客,没有这回事,你记错了,还敢跟贵客顶嘴。”
说罢,笑着对崔时宁等人行了一礼,“贵客勿怪,这是新招来的人,没有调教好。为了表示歉意,今日贵客您们的茶水费全免,我亲自带您们到二楼包厢去。”
陶宗仪心里知道此事定是崔时宁在撒谎,现在茶楼管事的出面道歉,不过是不想得罪客人罢了。
人家做的合情合理,客气至极,如果自己甩头就走,且不是丢了脸面。
于是,冲管事点点头,当先一人往二楼去。
崔时序等人在此被人看了笑话,本来是想换个地方的,但见陶宗仪率先上楼,只好紧跟。
崔时宁纵使万般不想与崔时音见面,也做不到让陶宗仪单独与崔时音会面,只能咬紧牙根跟上去。
崔时音从他们进来那一刻,便瞧见了。
只是平平淡淡的一眼,就如同见到熟悉的陌生人。
李湛一直在注意崔时音的表情,见她毫无所动,脸上露出笑容。
天知道,他每日面对夫人那些如狼似虎的追求者,心里有多纠结。生怕夫人一不留神,心就偏过去了。
虽然他很在意这次茶楼的相约,但还是顾及到崔时音的心情,颇为贴心的问道:“音音,我们要不要换个地方?”
崔时音还是适应不了这个称呼,相熟之人要么叫她时音,要么叫她阿音,偏李湛另辟蹊径,叫她音音,还是这样更特别些,纠正了许久都纠正不过来。
“不用了,好不容易出来一趟,也没必要避着他们。”
崔时音不走,李湛自是跟从,暗自想着要是那群人不长眼,也休怪他不客气。
事实证明,陶宗仪等人还是相当长眼的。一上二楼,抬眼就瞧见了静坐在包厢中的崔时音二人。
他脚步停滞,眼中一亮,口中柔声唤道:“时音。”
跟在后头的崔时序等人这才明白崔时宁为何不愿留在此处。
就在几人面面相觑之际,眼前人却脚步毫不犹豫的往崔时音包厢的方向去。
“这……夫君,我们还是跟上去吧。”杜音寻觑了神色未定的崔时宁一眼,推了推身旁崔时序的胳膊。
这算是什么事,怎么偏偏挑了今天的日子。
崔时序觉得自己甚是倒霉,本来好意想缓和陶宗仪和妹妹的关系,这下倒好,碰到崔时音了。
两人都是自己的妹妹,纵使一个说要脱离崔家,但在外人眼中都是崔家的小姐,要是当着众人的面闹起来,崔家可就名声扫地了。
“一起过去吧。”崔时序含糊道。
其实不待他说完,崔时宁抬步就直勾勾的跟着陶宗仪走了。
第70章 茶楼的包厢面对着戏台,为方便客人观看,并未做成全包式。而崔时音……
茶楼的包厢面对着戏台,为方便客人观看,并未做成全包式。而崔时音两人所定的包厢,敞开那一面正巧对着楼梯口。陶宗仪正是如此才会一眼便望见她。
“时音。”
陶宗仪见到崔时音如同狗熊遇到蜜糖般,上前就来打招呼。让自认为与崔时音关系亲密的李湛很是不满,阴阳怪气道:“怎么上阳陶家未来的家主也穷酸了不成,不经过同意就闯到别家的包厢蹭茶水喝。”
陶宗仪并非没有注意到李湛,只是有意识的忽略他。虽有两人没有见过面,但各自都听闻甚至打探过对方的消息,彼此之间心照不宣的抱有恶意。
“我与时音从小青梅竹马,彼此之间自不必客气。不知这位公子是?”
即便知道对方是谁,陶宗仪还是满脸疑惑的看向崔时音,不知在期待什么样的介绍。
可惜他的算盘崔时音心里也清楚,不接他的话,淡淡道:“陶大人,你妻子来了。”
陶宗仪脚步稍顿,竟不顾君子风仪,直接端坐在茶几另一侧,侧头朝匆匆赶来的崔时宁三人道:“你们先去包厢,我有事要与时音聊聊。”
李湛大怒,这厮明显是不要脸皮了,待要站起来将他拎出去时,崔时音按住他青筋蚺起的手背,摇摇头。
两人的一举一动皆落入陶宗仪的眼中,胸中止不住的闷痛,这份从前独属于他的亲密如今给了其他男人。
崔时宁看着眼前的一幕何尝不心痛嫉恨,几年来在家人面前维持的夫妻亲密的假象被自己夫君亲手撕碎。但她还是不想在其他人尤其是崔时音面前认输。
上前挽住陶宗仪的手,柔声劝道:“二妹妹这里有李公子相陪,我们就不要打扰人家了。”
崔时序也察觉到不对劲,出声附和,“妹夫,我们已经定好了包厢,挤在二妹妹这里打扰人家也不妥。”
陶宗仪却是不肯,挣开崔时宁的手,紧盯着李湛,说:“想必李大人应该不会介意多个人吧?”
李湛毫不客气的回道:“介意。我和音音都喜静,不欢迎别人来打扰。”
听到他的回答,崔时音差点笑出声来。
若是其他人可能还会装模作样的答应下来,唯独李湛丝毫不讲究这些,喜欢就是喜欢,也不会让给别人。
陶宗仪的话被噎住,一时之间气氛尴尬起来。
主人都不欢迎,他总不可能赖在这里。
“妹夫,咱们到包厢区。”
崔时序觑着机会,抓住陶宗仪的手腕,想要将他带出去。
陶宗仪踉跄几步被拉了起来,立在原处,怔怔的望着崔时音如画冷漠的眉眼,试图从她的眼中找到波动,但什么都没有。
“夫君还嫌不够丢脸吗?”这幅模样落到崔时宁的眼中,宛如刀割,激动之下再也无法维持贤淑的表像,将心里藏了许久的话脱口而出。
“崔时音,看着我的丈夫为你痴狂,你觉得很得意,是吧。”
得意吗?崔时音只觉得恶心,就像你在享受美食时,有苍蝇一直在耳边嗡嗡的叫,赶都赶不走。谁会喜欢这只苍蝇呢?
“崔时宁,我早就与你说过,管好你的丈夫。你们恩爱也好,结怨也罢,不要出现在我的眼前。”崔时音直截了当的回道。
说罢,侧头面带嫌恶的看着陶宗仪,“陶宗仪,我也跟你说过,不要再来打扰我。你以前既已做出抉择,何必在我面前故作深情,你以为能感动谁?正如李公子所言,这里不欢迎你们,请立马离开!”
在崔时音看来,崔时宁很恶心,但左右摇摆,得陇望蜀的陶宗仪更加可恶。明明已经做出了决定,也得到了最大的利益,还想着捡回以前丢失的东西,当真是想的美。
此言一出,陶宗仪不可置信的看着她,颤抖着嘴唇,想要开口。
“行了!陶大人要是不愿走的话,在下倒是可以帮你。”
李湛在一边听的是清清楚楚,崔时音对陶宗仪可是没有一点情意。得到的答案无疑让他心花怒放。
眼见陶宗仪还要继续来纠缠,李湛毫不犹豫地站起身来。
崔时旭连忙拉着陶宗仪往外走,杜音寻见状也搀扶着崔时宁离开。
走到门口,不知为何转过头望了一眼崔时音。只见那个原本凶神恶煞的李公子正柔情万分的帮她倒水,期间还时不时温声安慰。
一时之间倒也明白为何崔时宁会情绪失控。崔时音再也不是以前那个在崔府可以随意忽视欺凌的小女孩。崔时宁也不再是被父母捧在手心的小姐了。
*
自茶楼相聚后,青锋夫人三五不时便请她到李府做客,每当要回来之际,不用嘱咐,李湛便主动要送她回来。
两人亲密的状态,身边的好友有目共睹。徐氏偶尔会开玩笑说不久之后估计会喝喜酒,晋安长公主殿下更为直白些,直接问她是不是对李湛有意,有考虑再嫁。
对于这些问题,崔时音并没有像之前那般摇头否认,反而羞红双颊,默然应下。
晋安长公主神情复杂,眼中带着欢喜和忧愁,莫名说了一句话。
“你是该好好考虑考虑,前几日王府的于夫人悬梁自尽了。你要是嫁给李湛,远离洛城,他应当能护住你。”
崔时音不明所以,想要细问时,话又被晋安长公主岔开。
等她带着一肚子疑问回到府上时,打开门,却见满目绽放的鲜花簇拥着中间的长路形成了一条独特的花路。
崔时音惊艳片刻,想要询问碧桃等人是怎么一回事。
碧桃笑着说:“夫人不妨顺着花路去看看。”
崔时音不知道她们肚子里在卖什么药,但逢此情趣,也起了兴致,于是提着裙摆走上那一条花路,边走边仔细打量着周边摆放的花。
看得出来,布置的人费了很大的心力。好多鲜花不是当下季节能有的,大抵是从温棚里养出来的。如此这般,算起来价钱不菲。
顺着花路往院子走去,却见院门处摆着一张桌子,上头置放着一串绯红无杂色的红玉手镯,价值连城。手镯下方压着一张白纸,上面龙飞凤舞两个大字,“相识”。侧边还有一行小字,“请夫人带上。”
崔时音看着熟悉的字,嫣然一笑,依纸上所言,将手镯拿起带上。
绕过书桌,往后走去,在房门处的案桌上放着两件物品。一件龙型玉佩和一条乌梢马鞭。
底下同样压着一张纸,上头写着“相恋”二字。
崔时音挑了挑眉,拿起熟悉的玉佩和马鞭,推开房门。
一道高大挺拔的身影出现在她眼前,怀抱着鲜花,正展开灿烂而热烈的笑容迎接她。
崔时音即便已经猜到门内的人定是李湛,但真正看到人时,还是压抑不住的惊喜。
“夫人。”李湛将花束捧到崔时音面前,眼神坚定,“我们的事情你考虑好了吗?”
没成想这个关头,他还记得自己以前跟他说的话。崔时音看着他严肃端正的模样,忍不住露出几声笑意。
“傻瓜!我早就考虑好了。”
直冲而来的幸福让李湛有些晕晕然,嘴角止不住的往上勾,恨不得立马将人抱起欢呼,但口中还在确定,“那你爱我吗?”
“爱!”崔时音接过花束,含笑回答。
以前爱是崔时音难以出口的字,现在却是如此轻易之事。
李湛得到确定的答案美的不知所措,一把将她抱起,裙摆随风飘荡摇曳。
过了许久,才依依不舍的把她放下来。
“你可知我的心意?你当真是个坏家伙,让我等了许久,苦苦煎熬。”李湛将下巴搁在她的肩膀上,眼眶湿润。
崔时音察觉到自己的肩颈处湿了,犹豫着伸出手抱住他的腰,拍了拍,“我知道,我们现在不是在一起了吗?”
李湛喉间哽咽几声,“太久了,我度日如年,生怕别人会把你抢走。”
崔时音没想*到平日威风凛凛,无比男子汉的人会有如此小孩气的一面,一时有点哭笑不得。
风水轮流转,崔时音哄了他许久,才让他止住眼泪。
到后头,却也不肯松开她,两人相拥在一起,李湛细细的在她耳边介绍信物的所承载的特殊含义。
红玉手镯是母亲那边的传家之宝,只能留给未来的儿媳。龙形玉佩是他的父亲在他出生时留给他的东西,他一直随身携带,意义重大。
至于马鞭,崔时音不解为何会放它在上面。
李湛脸一红,附在她耳边低声说,“马鞭是让你在我惹你不高兴的时候出气用的。”
崔时音乍一听,脸红到耳根处,“谁要打你。”
李湛轻笑一声,“在我们李家妻训夫理所应当,我巴不得夫人管着我。”
崔时音还没听说过有这样的家训,但还是默默的将马鞭收起来。依着李湛平日里的言语举动,说不定有用的时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