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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 时黎清浅的呼吸是最助眠的白噪音。

沈清和脸色一变。

祝笙希面色同样不好看。又一次,祝云栖又一次选择了时黎。

“云栖,你已经因为她死过一次了……那晚,你母亲跟我说,为了和她在一起,几年没主动回家的你绕路跑回家,答应你母亲两年内成为校级军官……你虽然想不起来了,但是你是怎么‘死’的你要知道啊。跟妈妈回家不好吗?”

沈清和颇有些恨铁不成钢。

“妈妈,我怎么‘死’的我清楚。害我的人是温月,你们不要再给时黎施加莫须有的罪责了。”祝云栖有点反感。两个妈妈似乎都不喜欢时黎,难怪时黎害怕和她们见面。是因为真正的罪魁祸首已经得到了惩罚,她们无处发泄愤怒,就转而求其次的将怨怼发泄到时黎身上?

祝笙希沉着脸用叉子敲了两下酒杯。“好了,云栖回来是件值得高兴的事,何必要将这么好的日子过的不愉快。先吃饭,这件事以后再说。云栖,既然你决定暂时呆在这边,找好住处了吗?身份恢复之前怎么用光脑支付?这些都是需要考虑的问题。”

祝静杉抢着替两人回答:“母亲,这些琐事我来安排就好了,您不必为此担心。”

一顿饭有惊无险的吃完。看得出,祝笙希与沈清和没有放弃要让祝云栖跟她们走的念头,不过碍于祝云栖的感受,没有再在饭桌上提起。

时黎的胸口则微微发热。沈清和说的祝云栖为了她去找祝笙希谈判的事,祝云栖从来没有跟她讲过,她没想到祝云栖会在两人刚确定关系没多久,就正式在家长面前坦白她的存在;她也没想到,祝云栖会在回来后第一次见家人,就在长辈面前替她说话。

后来转念一想,祝云栖本就是个是非分明的人,她认准没错的事,就是联邦总统来了也改变不了。一个人从小养成的教养和处世态度,不会轻易随着记忆的丢失而改变。

她所钟爱的,不正是这样的祝云栖吗。

吃完饭,祝家人要留祝云栖在别墅里住一晚。她们第二天要回去,想多和女儿相处相处。

这个要求实在不算过分,时黎没理由反对,祝云栖也答应了。

祝静杉带祝云栖上楼选房间。时黎在一楼客厅,准备开车回去,祝云栖正在通往二楼的楼梯。时黎目光追随祝云栖的背影,忽然,祝云栖回头,对她挥了挥手,嘴角露出很浅很浅的笑容。

时黎心脏停跳一拍。她愣了几秒,才不可置信的将手抬起,对祝云栖也挥了挥,用口型道:“晚安。”

祝云栖转回身。

出门时,时黎被沈清和叫住。

时黎瞬间进入警惕状态。

沈清和目光依旧冰冷而高傲——时黎终于发现祝云栖那双清冷的雾灰眼睛像谁了。这对母女的眼睛几乎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沈清和的瞳色更深些,是被水稀释后的墨色。除了颜色上的细微差别,祝云栖的目光是清冷中蕴含着克制与理智,而沈清和更多的则是不屑与死寂。

“你应该知道静杉不是我亲生的,我的孩子只有云栖一个。我现在以妈妈的身份,请你,把我的女儿还给我。”

时黎沉默的注视着她,没有开口。

见她不言,沈清和继续道:“你在来之前和云栖说了什么,是吗?否则她为何会在失忆之后,依然选择你,总不会是短短几天就又爱上你了吧。你给她开了什么条件让她心甘情愿在你身边浪费生命?或者说,你想要什么,我们翻十倍给你,只要你让云栖离开这里。”

“沈阿姨,您想多了。我没有对云栖说你们的任何一句坏话,也没有给她开所谓的条件。我的情况您了解,我就是想开有吸引力的条件,我也开不出来。”时黎不卑不亢的说。

沈清和显然没有相信她的说辞。她换了个说法:“你在上星域生活过很久,你知道,上星域的交通、医疗、教育……是中星域没有办法比的,云栖跟我们回去会比这儿的生活好上数倍,我们会给她花不完的钱。你要是真爱她,就该让她去过更好的生活,而不是为了一己私欲,将她留在身边,错失更多更好的机会。”

听完,时黎不怒反笑。她压抑着心中的的不平——那是她曾为祝云栖积攒的委屈:

“您的意思是,云栖不回去就不会给她钱,乖乖跟您回去才会给,是吗?您要是真像您说的这么爱她,不管她在哪里,您都会记挂着她、给她足够傍身的钱财,又何必*用回上星域作为条件?要是您真的爱她,又何必在我和静杉姐姐为了找到她的真正死因用尽手段的时候,答应军部提出的条件,不再追查?”

“她葬礼上,您说是因为我,温月才会记恨云栖,才会谋害她,让我永远记着是我害死了她。您成功了,我至今依然没有原谅自己——那您呢,事情的前因后果既然都追究到我了,何不再往前追究一步,要不是您和祝阿姨,一定要为了集团的利益强迫云栖和温月结婚,她又怎会认识我——不,她连温月都不会认识。”

“我本来就是个自私自利的人,我当然希望云栖永远留在我身边,但我不会用卑鄙的手段强迫她去做她讨厌的事。而您,没有资格说我自私。”

她怕声音大了被楼上的祝云栖听到,拼命压低了嗓音。

沈清和的身体在微微颤抖。她一直认为,时黎是个很好拿捏的对象,几句话就能让她主动放手。

直到此刻她才发现自己的认知好像错了。在祝云栖葬礼上魂不守舍、说几句就能自责一辈子的时黎,居然能对她发这么一大通脾气。

时黎因为情绪激动,也在发抖。她尽量使自己保持平静和理智,几个深呼吸后,补充道:“当然,我明白,以您和祝阿姨的实力,完全可以将云栖强行带走,或者让我消失。您之所以没有这么做,而是来找我谈,说明您也是在为了云栖考虑。所以我们就当这段对话没有发生过,还是按照吃饭时说好的,依照云栖的想法来。”

赶在沈清和回答之前,时黎飞快跑到门边,站在门外给沈清和鞠了一躬:“那么沈阿姨,再见。我明天准时来接云栖。”

说完,转身就走。留下一道倔强的背影。

回到车上,一关上门,时黎心有余悸的捂着胸口大口喘气。

吓死她了。

她怕。祝氏集团的实力想要对付她,如同大象踩死一只蚊子,不费吹灰之力。她怕自己真把沈清和惹恼了,一怒之下找人把她给做了。

但是对于沈清和的要求,她不能不反抗。而且还得激烈反抗,向对方展示自己的决心。

那一瞬间,心中的委屈超过害怕,她才突然有勇气倒豆子似的对沈清和说了这么多。她不奢望沈清和仅凭她的几段话就扭转观念,被骂一通就能醒悟的人毕竟是少数,她只是想借此告诉沈清和,她也不是好惹的,想轻松让她改变主意,不是随随便便几句威逼利诱就能解决的事儿。她也有为祝云栖奋战到底的勇气。

回到家之后,她给祝静杉打了个电话。

“静杉姐姐,有件事我想拜托你……”

***

祝笙希一见沈清和,便得知了谈话的结果。

被小辈说一通,沈清和多少挂不住面子。她本打算继续反驳再威逼利诱一番,奈何时黎跑的比兔子还快,连开口的机会都没给她。而且时黎在打完一棒子之后还给了一颗甜枣,说了几句好话,让她反应慢了几拍。

这时,祝静杉从二楼下来,“云栖睡了。母亲,沈阿姨,你们也早点休息。”

祝笙希冷哼一声,喃喃道:“自己的女儿被一个不知道是什么的女人拐到中星域,哪里还有心思睡觉。”

沈清和阴阳怪气的接话:“说的好像你不睡觉云栖就会跟你走一样。”

“你!”

“好了好了。”祝静杉熟练的当调解员,她做到两人中间的空沙发上,“母亲,沈阿姨,其实时黎也是非常优秀的。人家是正儿八经的机器人设计师,家里平时用的机器人大部分都是出自她手,还拿过两次联邦设计金奖;现在又转去当了机甲设计师,我听说她改良的几个系统已经有部分应用到实战,仅在机甲安全性能方面就比原先提升了近百分之五十,连上将都知道她的名字……”

“那也不行。”祝笙希打断祝静杉,“我知道你一向向着云栖。不用帮时黎说好话。她再优秀又如何,也不过是一个普通的打工人员,万一联邦出现危机,连自保的能力都没有。”

祝静杉思考了几秒,又道:“云栖和时黎的信息素匹配度是百分之九十九点九,几乎是命定的了信息素了。连信息素都让她们在一起,母亲,沈阿姨,我们就别跟着非要棒打鸳鸯了吧。”

“静杉,我和你母亲的信息素匹配度还是百分之八十呢。”沈清和凉凉道。

祝静杉没辙了。

“云栖自己愿意留在时黎身边,难道要硬生生把她抢走吗?”

“现在带不走的话,要是等她恢复记忆,她就更不可能回去了。”祝笙希不悦道。

“母亲……”祝静杉猛然从祝笙希的话里读出了另外一层意思。

恍然大悟。原来她们俩是觉得失忆的祝云栖会比没有失忆的祝云栖好操控,趁祝云栖现在还处于懵懂探索的状态,想要借机诱哄祝云栖回去,赶在她恢复记忆之前安排她进入集团、像之前安排她和温月一样再安排她和别人联姻……就算祝云栖后来恢复记忆了,生米已经煮成熟饭。

幸好祝云栖没有答应。祝静杉也拿不准祝笙希只是说说,还是态度坚定,不把祝云栖夺回去誓不罢休。

“算了,这件事儿以后再说吧。”祝笙希揉揉眉头,有些疲惫的说。她起身,回房间洗漱。沈清和没一会儿也进房间了。

祝静杉松了口气,准备回去睡觉。

房间在二楼。经过祝云栖睡觉的房间时,门突然打开,祝云栖站在门框的阴影里。

祝静杉拍胸口:“吓我一跳。你没睡啊?”

祝云栖有些不自然的说:“没睡着,可能是不太习惯……姐姐,我能借你的光脑用一下吗?”

“可以啊。”祝静杉边说,边将自己的光脑终端从腕上取下来交给祝云栖,“你要给时黎打电话?”

祝云栖眼神躲闪:“我,我有个东西落在她那儿了,想提醒她帮我收好。”

祝静杉一脸“我懂我懂”。“哦,好,我先去洗澡,你用完给我就好了。”

祝云栖带着祝静杉的光脑终端回到房间。

在此之前,她在床上躺了好久,明明已经到了平时睡觉的点儿,却怎么也睡不着。耳边好像少了点声音。她不习惯,不安心。

时黎清浅的呼吸是最助眠的白噪音。

从祝静杉的通讯录里找到时黎,没几秒便接通了。

时黎柔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喂,静杉姐姐。”

“是我。”说完,怕时黎认不出来,“我是祝云栖,不是我姐。”

时黎那边明显慌乱了一瞬,祝云栖听到细微的,身体从沙发上起来的声音。

“哦,云栖。你没睡觉呀,平时这个点都睡着了的。是不是突然换了地方不好睡?”

又轻又柔的字句一下下弹着祝云栖的耳朵。

“不是。”祝云栖矢口否认。她这才想起来,光想着听时黎的声音,忘记提前想好和她说什么了。

手忙脚乱的编了个理由:“我姐让我问问你到家没有。”

“到家了。”时黎奇怪,她才和祝静杉通过话,祝静杉知道她已经到家了。怎么又问一遍。不过听到祝云栖的声音,她还是很开心。

“哦,好,那晚安。”

祝云栖一下子就切断了通话。到隔壁房间,将光脑还给祝静杉。

跳回床上,祝云栖用被子蒙住头。

心慌乱的跳。

时黎明天该不会和祝静杉聊起这通电话,发现其实根本不是祝静杉让她打的。

自己真是太冲动了。不过是突然间想要听到时黎的声音,然后就冲动的问祝静杉借了光脑,又冲动的拨了电话。

祝云栖烦躁的在被子里翻了个身。

本以为会因为自己的冲动而尴尬失眠,没想到,不知是时黎的声音真的有催眠作用,还是电话消耗了她的精力,祝云栖后悔着后悔着,没多久便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第82章 听说你在黑星带捡了个老婆。

第二天早晨八点,时黎准时开车到别墅门口。

接完祝云栖的电话之后,她彻夜失眠。

翻来覆去,担心祝云栖会不会因为突然换了环境而失眠,会不会被祝笙希偷偷带走,会不会身体哪里突然不舒服……

她怀疑自己可能患上了焦虑症,一见不到祝云栖就焦虑害怕,生出许多可怕的幻想。

祝静杉起来晨练,见到时黎,开玩笑道:“母亲和沈阿姨中午才走呢。”

时黎顿时有些不好意思:“那,那我晚点再来。”

“哈哈,逗你的。进来吧,云栖刚吃过早饭。”

从时黎进门,祝云栖就开始紧张,生怕时黎和祝静杉提起昨晚那通电话,进而误以为她有所企图,再多想。

还好没有。

祝笙希与沈清和没多久就先行离开,祝静杉比她们晚些走。

“云栖,既然你打算留下来,住的地方总要有的,你有想住的地方吗?要不你就住别墅这儿,但是会不会离机甲基地有点远?”

祝静杉做思考状。

思忖后,问时黎:“你在这儿时间比较久,有合适的小区推荐吗?”

时黎眨巴着眼睛:“其实我现在住的小区距离基地挺近的,周围设施也不错,本来就是买来准备和云栖一起住的……但是……”一场意外破坏了原本的计划。

“云栖现在和你一起住的话不太合适,毕竟她失忆了,和之前还是不一样的。你们小区有没有其他空着的公寓?这样的话,在一个小区,但是不住在一起,既能互相照应,也能保持距离。”

转头对祝云栖接着道:“云栖,你刚回来,认识的人不多,姐姐希望有能靠得住的人帮忙照看你,你可以理解姐姐的吧?不过你要是有自己看中了的住处,我们都听你的。”

时黎紧张的看着祝云栖。

祝云栖没意见。“我住哪里都可以。”

“静杉姐姐,我回去之后问了小区销售处,我家隔壁那套就是空着的。”

“那挺好呀,装修了没有?”

时黎一愣,这不在她昨天和祝静杉串通好的内容里。

昨晚她特意给祝静杉打电话,请她帮忙,在给祝云栖找房子的时候,想办法让祝云栖住她隔壁。隔壁的房东她认识,买房时互相留了联系方式,昨天一问,得知房东准备卖掉,时黎赶快拿出积蓄买下了。

不能同居,住隔壁也是好的。

祝静杉毫不犹豫的同意,她也想找人照顾祝云栖。而对祝云栖完全真心实意不计利益得失的,除了时黎,再找不出第二个。

但她们没有说过装修的事。

“没,还没装修。”

祝静杉“哎呀”一声,“那得花至少半个月时间装修吧。装修完再打扫打扫,差不多要一个月。云栖你这月跟时黎一起挤一挤行吗,反正那公寓本来就是买来你们两个住的。”

时黎意会到祝静杉的意思。祝静杉是在帮她们俩同居。但是她怕把祝云栖逼得太紧,适得其反,连邻居都不愿意和她做,连忙说:“反正云栖暂时也不去基地,要不这段时间就在——”

“别墅这边住”尚未出口,便被祝云栖半路截住。

“行。”祝云栖一口应下。“顺便可以陪金条玩。”

祝静杉高兴的一拍手:“那太好了。就这么定了。隔壁的装修你们不用管了,我来安排。”

祝云栖很信任她:“好的,姐姐。”

祝静杉直笑。有她来安排装修,别说一个月了,半年都不一定能装的好。比如给她们订一个纯手工缝制的小羊皮沙发,找私人定制,不用祝氏集团的特权正常排队就得排半年,再让工匠们缝半年,运进来之后再订床,又是半年……半年又半年,半年何其多。等装修完,估计婚都结完了。

就是时黎买房子的钱可能白花了。

祝云栖不知道自己亲姐打的什么算盘,跟时黎回了家。

她觉得自己已经习惯和时黎睡一个房间了。再者,住在一起又不代表就是喜欢,世界上那么多室友,总不见得都是喜欢。

睡哪儿又成了问题。

公寓只有一个卧室,卧室一张大床,时黎想让祝云栖睡床上,自己在客厅睡沙发;祝云栖觉得自己是客人,该自己睡沙发,时黎继续睡床。

最后还是时黎睡床。金条要跟时黎睡,她不乐意自己的狗窝从卧室挪到客厅。

基本的生活物品家里基本都有。下午,时黎带祝云栖去附近的商场买衣服。

祝云栖腰细腿长,平肩臀翘,是个行走的衣架子,上身的每件衣服都好看的不行,时黎没忍住买买买,最后出商场的时候四只手都拿不下。

接着,时黎又在自己名下开了张小额临时副卡,往里面存了二十万星币,给祝云栖当零花钱。

祝云栖觉得太多。时黎给她买的衣服都不便宜,机甲研究员工资是不低,但也没到可以胡乱花的地步。

“我有钱的。”时黎将卡放进祝云栖的口袋,“你之前给过我十亿。”

祝云栖自己都惊了。“十亿?”

“嗯。今年年初我捐了大部分给学校和动物保护组织,不过还剩下不少。所以不用省钱。等你恢复身份,解冻账户,你自己账户里的钱也很多。”

祝云栖听了,摸摸鼻子。回来后所有人都对她说她家很有钱,见到妈妈和姐姐后,她对家里的有钱程度有了模糊的认知;现在模糊的认知终于变得具体。

自己原来这么有钱。她更好奇自己是怎么从星际沙尘暴中活到星际海盗的领地上的了。

回到公寓,收拾东西,铺床,吃饭……祝云栖还和时黎一起出去遛了狗。

公寓里的那些情侣物品终于派上了用场。洗澡的时候,祝云栖看着洗漱台上明显的情侣牙刷,脚上踩着的情侣拖鞋,以及挂在挂钩上的情侣睡衣……感觉怪怪的。

好像这处公寓本就该这样。温馨,舒适,充满爱,只有她有点格格不入。

她现在不是时黎的爱人。

祝云栖抵着墙,看向镜子。

镜子里的女人容貌依旧清冷而美丽,她却忽然觉得陌生了起来。

晃晃头,甩掉脑海中的异样,祝云栖披上睡衣,走出浴室。

“附近有理发店吗?我明天想去剪个头发。”

时黎正在沙发椅上聚精会神的看着什么,抬头,“有的。让理发师给你修到之前的长度,再做个护理。”

之前祝云栖的长发快到腰。现在已经到屁股了。

“我想剪短,差不多到这里。”祝云栖用手在肩膀上比了个距离。

闻言,时黎眸中惊诧一闪而过:“怎么突然要剪短发?”

从她认识祝云栖起,祝云栖的头发就一直保持在腰上一寸的长度,定期打理,方便她用那支独特的钢质簪子盘起来。

祝云栖说过,她喜欢长发。

祝云栖道:“我想试试。”

尽管有些纳闷,不过时黎按照祝云栖的样子想象了一下,祝云栖留齐肩短发应该也很好看,另一种风格的美。便答应明天带祝云栖去剪。

离睡觉还有一会儿,祝云栖和金条玩,给她拿小肉干吃。时黎去厨房榨果汁。

十分钟后,时黎端来两杯鲜榨果汁,一杯没加糖的柠檬水,一杯额外加糖的西瓜汁。

将果汁放在茶几上,时黎忽然想到榨汁机还没清洗。公寓的厨房是半自动的,部分操作还需要人工完成。便先没坐下来和祝云栖一起喝,先去厨房清理榨汁机。

看着那两杯果汁,祝云栖手自然而然的伸向柠檬水。她不太喜欢吃甜的,而那杯红彤彤的西瓜汁看起来就很甜。

指尖碰到杯子的刹那,被冰了一下。祝云栖一愣,不愿再喝那杯看起来清爽又解渴的柠檬汁。

没两分钟时黎洗完榨汁机回来,见茶几上的果汁没动,顺手将柠檬水往祝云栖那边推了推。

祝云栖道:“我不喜欢喝这个。”

“啊?”时黎想也没想便脱口而出:“可是你之前很喜欢喝这个。”

祝云栖不喜欢喝甜的,而且格外喜欢柠檬的味道,她喜欢喝甜的,所以每次做果汁,都做两种不同口味。这次同样。

“我现在……喜欢喝甜的。”

口味会随着记忆的丢失而发生这么大的变化?时黎诧异着,还是马上将原本给自己准备的西瓜汁递给祝云栖。

“那你喝这个吧,这个甜。”

祝云栖接过西瓜汁,小口小口的喝起来。

果然很甜,甜的她舌根儿有点刺挠。但她面不改色的喝完了。

祝云栖想不通自己在作什么妖,非得干点不喜欢干的事。

时黎第二天早晨要到基地上班。

前一晚她一夜没睡,这一晚睡得格外沉。

早晨闹钟一响,时黎睁开眼,随即疯了般从床上弹起,飞快跑到卧室门口,打开门,看到正在沙发上安稳睡着的祝云栖,才终于舒了口气。

每天睁眼第一件事,就是检查祝云栖到底还在不在。

关上门,换衣服。再出来,祝云栖也醒了。

祝云栖揉揉兴奋跑来的金条的狗头,睡眼惺忪的说:“你上班吧,金条我来遛。”

她住在这儿,总要替时黎干点什么。

时黎不放心,絮絮叨叨跟祝云栖说去哪个草坪遛、金条在这儿有哪几个朋友、捡的便便扔到哪个垃圾桶最近……最后才依依不舍的出门。

一整天,在基地里,都魂不守舍。

同组的同事打趣道:“时研究员,听说你在黑星带捡了个老婆。头一次见你这个工作狂开小差,不会是在想老婆吧?”

时黎脸一红。她还真是在想祝云栖。

第83章 绞尽脑汁,只想出来一个答案——那就是时黎不爱她了。

同事哈哈道:“看来是真的。上次领导还交代我们组,让我们多关心关心,给你找女朋友,现在看来不用了。老婆很漂亮吗,看你心不在焉的。”

时黎轻轻点头:“漂亮。”

同事一拍手:“请客!请客就让你早下班,你剩下的那点数据我帮你处理了。”

时黎当即点了一堆下午茶,开车冲回家,路上差点超速。

一进家门,客厅里只有金条在用爪子扒拉着弹力球。

时黎冷汗瞬间上来,一阵头晕目眩,惊慌大喊:“祝云栖!”

卫生间里传来祝云栖闷闷的声音:“我在上厕所,怎么了?”

时黎这才看到卫生间亮着灯。

她扶住墙,大口大口的喘气。

是她反应过激了。

时黎恨恨的锤自己的头。一遍遍对自己说,祝云栖都在家里了,不要再过激反应了。

没几秒,祝云栖从卫生间冲出来,“发生什么了?有急事吗?”看看时间,还没到时黎跟她说的下班的点:“提前下班了?”

看着祝云栖眸中流露出的关切,时黎感到说不上来的难受。

她无法对祝云栖说出“没事我就是看看你还在不在”,胡乱点着头说:“没有事,工作做完了,提前一会儿下班。”

祝云栖“哦”了声,“刚听你叫我挺急的,我以为出事了。”

时黎勉强笑着:“没有。”

祝云栖重新往卫生间走去。刚走两步,退回来,觉得时黎的脸色有些不对,额头上似乎有汗:“真没事?”

时黎只是摇头。

祝云栖不信真的没事。她直觉,时黎肯定是有事,但是不想告诉她。

可为什么不肯告诉她?是觉得告诉她也没用?

她想让时黎高兴点,主动分享:“今天和金条在外面玩,遇到一只叫六六的金毛……”

祝云栖慢慢说着,时黎心底的焦躁一点点平复。

取而代之的,是更大的无力。

她理理头发,同时也理好心情:“先吃饭。吃完饭我们去剪头发。”

祝云栖觉得时黎今天状态不好,想让她在家休息,便说:“你把地址告诉我,我自己去。”

时黎呼吸一滞。

在她看来,像是她病态的控制欲,被祝云栖察觉到了。连剪头发都不想让她作陪。

她明白或许祝云栖根本没有这个意思,是她想多了。可是念头一旦兴起,就再也挥之不去。

时黎艰涩的舔了舔干涩的唇,“好。”随后将理发店地址告诉了祝云栖。

晚上,时黎窝在沙发上等祝云栖回来。她拼命克制住自己想要跟上去的想法,一遍遍告诉自己这是不对的,祝云栖是独立个体的人,不是她的所有物,喉咙干渴,她只有不断喝水才能缓解。

喝到第四杯,祝云栖回来了。剪了齐肩短发的她焕然一新。她本就生的眉眼深邃,面部线条以直线居多,之前盘发时像高贵冷艳的首领,如今换了短发,更突出冷硬利落的气质,灯光从侧面打来,在她轮廓分明的脸上投下清晰的阴影——颧骨偏高,下颌线锋利的几乎能划破空气,

剪完头发的她似乎和以前完全不同。时黎由衷的夸赞:“好看。”

祝云栖看起来却没什么表情,不知道她对短发是满意还是不满。

睡前,时黎和祝云栖说明天的菜:“我叫超市送菜过来,有鱼,明天做你喜欢吃的清蒸鱼。到时候你开门拿一下。”

“好。”祝云栖点头,“我不想吃清蒸的,我想吃红烧的,换成红烧的可以吗。”

时黎隐隐觉得祝云栖好像有点奇怪。不过她具体说不上来是哪里奇怪,那一抹思绪像飞鱼一样在她脑海中短暂的出水飞跃了一下,展现出波光粼粼的身体,下一瞬又隐没海底,不知去向。

她答应下来。

接下来几天,时黎努力推迟着自己下班的时间,让自己在上班的时候尽量不去想祝云栖。

她心里清楚,这样做对自己、对祝云栖都好。尽管每次下班,推开门,没有第一时间看到祝云栖,她还是会控制不住的惊恐,却也小心翼翼的在祝云栖面前隐藏了下来。

工作空隙,经过询问同事,这天,时黎终于确定机甲基地有一些淘汰下来的机甲。并没有损坏,只是系统更新没跟上,以后会陆续送到各军校作为教学用具,短期内没有别的用处。负责管理仓库的同事说,有时黎做担保的话,祝云栖可以在训练场地空闲的时候来试飞。只不过出入都需要记录,也不能在基地其他地方乱逛,还需要戴上精神力控制器。

时黎高兴的回家,准备将这个好消息告诉祝云栖。

客厅没人。时黎习惯性的用左右掐住自己右手腕,保持镇定,从书房、卫生间、厨房、阳台等祝云栖经常出没的地方寻找。

然而这次和往常不一样,都没有。

卫生间的灯是暗的,阳台的摇椅是空的,书房的百叶窗是拉上的。时黎脑袋一懵,鼓起腮出了口气,眨着干涩的眼睛,无助的询问金条:“金条,妈咪呢?”

金条当然没有办法回答她。

于是她不停的对自己说,可能是出门玩了,一定是出门玩了。可那一瞬间,脑海中闪过无数疯狂的念头:祝家来人把祝云栖绑走了,祝云栖在外面的时候被温厉容的残部抓走了,或者祝云栖被星际海盗抓了回去……

边想,边从门口开始,又将公寓里每一个地方翻了一遍。

最终,在她即将彻底崩溃的时候,在冰箱上发现了一张字条。

“我去楼下买菜了。”

落款是祝云栖。

时黎捧着字条,贴近胸口,浑身紧绷的肌肉瞬间松弛,后背贴着冰箱,一点点滑落,最后半跪在地上。

在发现祝云栖消失时被攥紧的心脏,在看到字条后终于重新获取到了氧气。

现在她知道祝云栖在哪里了,只要在家等她回来。

金条啪嗒啪嗒跑过来,将自己一只前爪放上时黎膝盖,吐着舌头看她。

时黎笑了一下,把金条抱进怀里,滚落两行眼泪。

她讨厌这样患得患失的自己。她怕自己的神经质给祝云栖带去压力。

以后祝云栖想出门都不能自由随心,而是要提前给她报备。长此以往,脾气再好的人也会厌烦吧。

眼泪滚进金条柔软的狗毛,时黎难过的咬紧唇。

她不该给祝云栖压力。祝云栖应该过的轻松,自由,而不是还要在这些细节上反过来照顾她的情绪。时黎自己都觉得自己活得累,祝云栖每天和她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肯定也会感觉累。

只是祝云栖从来不说。她自始至终都保持着包容和善良。

从祝云栖回来开始,时黎觉得没有一刻心是能真正安稳的。她克制不住的胡思乱想,每分每秒都在担心下一次失去,甚至回家都在忐忑,生怕在基地门口又遇到兰漾和渡鸦,她们表情悲痛,带来祝云栖的死讯。

仿佛头上悬着达摩克里斯之剑,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落下。

明明祝云栖才是失忆的那个。可是有病的却是她。

或许自己真的该去看心理医生了。

身后传来开门声。

金条挣开她的怀抱,跳跃着跑去欢迎祝云栖,尾巴甩成螺旋桨。

时黎赶快用手抹了把眼泪,好在她刚哭没多久,眼睛还没来得及红。

她飞快将便利贴贴回冰箱,到厨房水池边打开水龙头洗手。然后假装没有看到字条,对玄关处喊了声:“你回来啦?”

“嗯。”祝云栖将买来的菜放到厨房台面,经过冰箱时瞄到上面的字条,随口道:“我在冰箱上给你留了字条,看到了吗?”

“啊?我没注意。”

“我怕你回家找不到我着急,给你留的字条。”

时黎拿来祝云栖买的菜,放到水龙头下冲洗,边洗边故作轻松道:“不用留,你又不是会走丢的小孩子了,想去哪儿是你的自由,不用特意跟我说的。”

祝云栖眨眨眼睛。

今天的时黎有点反常。

但她说不出反常在哪儿。

于是脱掉外套:“我先去洗个澡。”

“嗯,洗完就差不多能吃饭了。”

浴室水声响起,时黎闭了闭眼,无力的叹了口气。

吃饭时,她和祝云栖说了可以去基地用那些机甲做训练的事,祝云栖果然很高兴,打算过几天就去。接着,祝云栖跟她说了另外一件事。

“我想撤销死亡记录,恢复祝云栖身份。不然连光脑账号都注册不了,日常生活太不方便了。”

祝云栖做出这样的决定,时黎并不惊讶。按照她对祝云栖的了解,恢复原来的身份只是早晚的事。

“好啊,我陪——”

脱口便要说“我陪你去”。半句说完,将剩下半句堪堪咽了回去。撤销死亡记录需要线下办理,联邦的服务大厅不远,恢复光脑账号的程序也很简单,祝云栖一个人完全可以处理好。她不能事事都要求祝云栖一定得带上自己。

改口道:“那最近你找个时间自己去吧,路上注意安全。”

“你不陪我去吗?”

“不陪了吧,基地最近有点忙。”时黎随便找了个借口。

“哦。那我就自己去了。”

口中的菜突然不香了。

祝云栖终于察觉到时黎哪里不对劲了。

时黎好像突然对她的事失去了兴趣,不想再管她了。

***

有了怀疑之后,祝云栖开始悄悄观察时黎。

她的时间相对时黎来说更自由,她便专门趁时黎回家的时间到公寓附近转悠,故意不给时黎留字条,看着时黎的车开进小区之后,等几分钟再回家。

时黎一次也没有因为找不到她而失态过。每次她一推开门,总能听到厨房传来的水声,还有时黎轻松愉快的欢迎声:“你回来啦,等下就可以吃饭了。”

完全不在乎她去了哪里,好像她就此消失,时黎也不会有感觉。

甚至她故意和时黎说,自己晚上要去河边夜钓,不回来了,时黎也只是思考了几分钟,就同意让她去了。

还特别善解人意的说:“钓完需要去接你的话提前跟我说。”

一点儿也不担心她会不会在钓鱼的时候被人推河里谋杀。

甚至还在祝云栖提出夜钓的第二天,拿回家一套特别齐全的钓鱼装备:鱼竿,鱼线,浮漂,夜灯……

“我问了喜欢钓鱼的同事,她给我推荐了这些,你先用试试看,不好再换。”

祝云栖心中警铃大作。

她发现自己居然很不适应不被时黎过问的生活。那个理发要陪她去、回家第一时间要找她、清晨起床第一眼要看到她的时黎,好像在一夜之间,消失了。

绞尽脑汁,只想出来一个答案——

那就是时黎不爱她了。

不爱她,所以懒得管她。

第84章 时黎好像把自己装进了一个壳子里。壳子里的世界,不允许她看到。

仔细想想,不爱了也是再正常不过。时黎爱的是出事之前的她,那时候的她有记忆,有感情,也爱时黎;现在,失忆了的她无法带给时黎任何在爱情上的正反馈,时黎就像是在对一截木头倾注感情,时间一长,是个人都会累。

不爱就不爱吧,反正她也不在意。

当天晚上,祝云栖硬着头皮拿起渔具。

时黎刚洗完澡从浴室出来,头发往下滴着水,蓄在小巧的锁骨窝里,在灯光下闪着诱人的光泽。

祝云栖看了眼,便立刻移开视线。

“现在就去钓鱼啊?”时黎问。

“嗯。”

“等一下。”说完,时黎就往房间走去。

祝云栖瞬间精神。是准备和她一起去?还是时黎后悔了,不愿意让她大半夜出门了?

没两分钟,时黎拿了一叠东西出来,看起来像是雨衣。

“晚上可能会下小雨,雨衣给你带上。”

就只是简单的给雨衣?

祝云栖禁不住问:“还有吗?”

时黎茫然:“啊?”

看起来是没有了。

祝云栖心里的火苗才跳了一下,就灭了。

见她神色有异,时黎关切道:“云栖,你是不是有话要跟我说?”

祝云栖想,总不能直接问“你是不是不爱我了”。

从她和时黎现在的关系来看,问出这句话很奇怪,好像在埋怨时黎不够爱她一样。

她不爱时黎,怎么能要求时黎来爱她。

“没有。你早点睡觉。金条拜拜。”

金条跑到门口伸懒腰,嗷呜一声,算是和祝云栖说再见。

祝云栖垂头丧气的出了门。

她不能开车,骑了小自行车去河边。

夜钓不*过是她用来试探时黎随口编的。在此之前,她连钓鱼竿都没摸过,更谈不上什么喜欢夜钓。

公寓距离夜钓的河有点远,祝云栖骑车骑了差不多二十分钟才到。中星域生态环境普遍较好,河里有野生的鱼,岸边蛙鸣阵阵。

祝云栖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下。沿着河道,零零散散散落着好几朵灯,也都是来夜钓的。

祝云栖将杆随便一甩,在小马扎上托腮,任由思绪漫无目的的飘荡。

不知过了多久,身边响起一阵脚步,还有衣物碰到草的簌簌声。

祝云栖侧脸看去,只见两个男的拎着装鱼的桶和其他装备在距离她不到两米的地方停下,准备就在她附近钓鱼。

这么长的河堤,非要在她旁边钓么。她这里的鱼也不多,从她在这儿落杆开始,就没有鱼咬过钩。

那两个男的摆弄好装备,下杆等鱼上钩,这才转头问祝云栖:“喂,美女,钓几条了?”

说话的语气让人听着很不舒服。

出于礼貌,祝云栖回答了:“零。”

“是不是你饵用的不好啊,这条河里鱼很多的,你看我们刚才在那边,钓了六七条了。”说着,倾斜着桶,给祝云栖展示里面的鱼。

祝云栖随便扫了眼,“哦,那可能吧。”

明显对和这两个男人对话不感兴趣。正常人此刻应该会终止聊天,可显然,这两个男人不是正常人。

其中一个甚至还凑得更近:“要不把你的饵给我看看,饵不对你坐的再久也钓不上来鱼嘛。”

另一个附和道:“是啊,不行我们把饵分你一点儿,再教教你怎么下钩。美女,第一次来钓?”

祝云栖本身就不是来钓鱼的,她只是想找个安静的地方一个人消磨一下时间,钓不钓的到都无所谓。

她心道,你管我第几次来钓。

干笑了一下,没有理。

谁知一个男的竟大步迈了过来,抬手就去摸祝云栖头上戴着的灯,“你的灯光也不对……”

祝云栖猛地起身,抬手将那男人的手打掉,“能别多管闲事吗?”

她一起身,两个男的才发现她挺高的,站起来比他们还要稍微高一点。不过好在就一个人,他们两个又都是Alpha,还怕制伏不了一个女Alpha么。

来摸她头灯的男人叫:“喂,不识好歹,好心教你居然对我动手。”

“就是啊,大家都是钓友,怎么这么小气。”同伴立刻附和。

“我没让你们教。”祝云栖冷冷道。

她心情不好,这两个人算是撞到枪口上了。话说到这份儿上,要是他们还听不懂,那就别怪她不客气。动起手来她一点儿也不怵,从黑星带医院出院时,医生给她做了全身检查,并且重新测了等级,精神力和身体素质都是SSS级。

“哎,你这么说话就不对了啊。”离她近的那个男Alpha直接推了她一把。

河岸边不平,祝云栖被如此大力的一推,趔趄了一下,往后退了两步才站稳。再抬头,目光中已全是不耐烦。

“什么眼神啊你!”男人恼羞成怒。

说着,抄起板凳就要恐吓祝云栖。祝云栖正想着是打折他的左腿还是右腿,只见河堤上忽然奔下来一个黑影,直直朝离祝云栖比较近的男人撞去,“兹啦”一声,那男人哀嚎着就栽倒进河里,溅起一人多高的水花。

与此同时,夜空中响起一声狗的吠叫,站的稍远的男人“哎哟”着,也扑通掉进河里。

竟然是时黎和金条。

祝云栖大脑一空。时黎现在不应该在家睡觉吗,怎么会出现在河边?时黎也不知道她夜钓的具体地点啊。

时黎张开双手挡在祝云栖面前,不知是气的还是怕的,对着河里泡着的两个男人吼道:“不许你们欺负她!”

吼完,下一瞬,祝云栖就被时黎攥住手腕,用力拽离了岸边。

祝云栖:“哎——”

东西还在岸边没拿。

金条也不甘示弱,朝水里汪汪吠叫。叫了一阵儿,跑来追上主人,摇着尾巴邀功。

祝云栖飞快摸了她两把表示嘉奖。她们已经离岸边有一段距离了,可时黎还是没有停下奔跑的意思。祝云栖用空着的那只手掰过时黎的肩,“别跑了!他们没追上来。”

一转身,祝云栖才发现,时黎在浑身发抖。

一双眼睛里布满惊恐,半张着唇,急促的呼吸,瞳孔又开始出现明显的失焦。

祝云栖原本想问她到底是怎么知道自己在这儿的,见她这副怕到极点的模样,问不出口。

小心翼翼的将时黎往怀里带了带,轻轻拍着她的背,试图给予一点安慰。

“没事的,一点事情也没有……”

怀里的人一直抖。

许久,祝云栖腿都有点站麻了,时黎才从她怀里退出来,低头小声道:“东西不要拿了。我们回家吧。”

“好。”

时黎是开了车来的。自行车和渔具一起被丢在了岸边。

回到家,时黎身上有几处擦伤,估计是从岸边往下跑的时候被挂的,岸边一些植物有刺。祝云栖拿了药等在浴室门口,准备等时黎洗完澡出来帮她上药。

却在时黎出来的时候,发现她已经给自己涂好药了。还换上了长袖长裤的睡衣。

“疼吗?”

“不疼。”时黎摇头。她神色疲惫,但是仰起脸对祝云栖露出笑。

祝云栖心里很不是滋味。都流血了,怎么会不疼。在疼的时候,时黎应该哭才对,而不是在她面前笑。

握紧手中的药瓶和棉签,祝云栖忍不住道:“其实你不用帮我,他们两个还伤不了……”

后面几句没说出口。她意识到时黎现在可能并不想听这些。

可时黎低下头,充满歉疚的说:“对不起。”

祝云栖一时间哑口无言。

她没有一丁点儿想要责怪时黎的意思。即便她不需要帮忙,可是时黎到底是帮了她,她没有立场去责怪时黎,也没有想过去责怪时黎。她怪的是她自己,要是她早一点解决那两个烦人的Alpha,就用不到时黎和金条出手,时黎也就不会受伤了。

可是话一说出口,就变成了另外一种味道。

她想,时黎肯定会委屈,明明不顾危险帮了别人,反过来还要被责怪,放谁身上谁不委屈。说不定时黎还会对她小小的发一下脾气,她肯定一句都不会还嘴。

但时黎对她说对不起。

祝云栖忽然感到一股深深的无力感。

她隐隐约约意识到,时黎好像把自己装进了一个壳子里。壳子里的世界,不允许她看到。

换了语气,“没怪你。去睡觉?”

“我去睡了。”

时黎垂眸走进卧室,关上门。轻轻的,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悄无声息的将自己隔绝于世界之外。

祝云栖觉得自己没有资格去叩响那扇门,正如她没有资格走进时黎的心。

隔了一天,祝云栖带着军部开出的证明文件去撤销死亡认证,恢复身份。办理这项业务的人不多,工作人员禁不住多看了祝云栖几眼,办理好之后接着带她去恢复光脑账号。

光脑账号停用了一年多,随着头像从灰色重新变回彩色,一堆消息涌了进来。

工作人员将一颗黄豆大小的光脑终端戴到祝云栖手上。那小而扁平的金属制品一碰到皮肤,就自动粘了上去,用来接收信号、辅助投影、健康检测……

祝云栖边翻阅“死亡”一年中的未读信息,边离开办事大厅。

曾经和时黎的聊天记录明晃晃的显示着两人曾经有多么甜蜜。她们的头像还是情侣头像,都是金条的照片。

祝云栖心中五味杂陈。分明是属于她的过去,她却找不回自己。

看完聊天记录,如同经历过了另一个人的曾经,让她对时黎本就复杂的感情,变得更加说不清道不明。

抬头,却瞧见一个熟悉的人影正在过马路。

是时黎。她挎着单肩包,匆匆穿过斑马线。

路对面是一家医院。

时黎一闪身就消失在了医院的自动门后面。

她来医院做什么?

第85章 那么我也是一样的,不管是之前的我,还是现在的我,对你也都是一样的喜欢。

检测结果出来,重度焦虑症加创伤后应激障碍。

对于这个结果,时黎毫不意外的就接受了。

在祝云栖回来之前,她早就感觉到自己在精神方面出了状况,不过不影响工作,她也懒得治疗。

那时候她想的是,病就病吧,哪怕是终日沉浸在痛苦里,也比淡淡的好。

后来祝云栖回来了,她又变了想法,想好好活着。

无奈和祝云栖从黑星带回来之后,事情太多,就耽搁了下来。趁着周末,祝云栖不在家,没人问她出门是要干什么,她想悄悄找医生诊断,赶快将自己治好。

按照医嘱拿好药,时黎急着回家。祝云栖一早出门不知道去做什么,没和她讲,她起床的时候祝云栖就已经不在家了。她想在祝云栖之前回家,提前准备准备饭菜。

到停车场打开车门,人还没坐进去,忽然,清冷声线在身后响起。

“你来医院干什么?生病了?”

时黎被吓的惊了一下,下意识将手里的药藏到身后。

“没,没什么。”惊慌失措之下,时黎随口编了个谎道:“我来取体检报告……”

“体检报告会开瓶装的药吗?”祝云栖眸中露出一丝不忍,“我看到你拿的药了。”

时黎只好道:“我是有点不舒服,吃点药就好了。”

“哪里不舒服?”

时黎一时语塞。

没料到祝云栖会追问。失忆后,祝云栖始终和她保持着介于陌生和熟稔之间不远不近的距离,每当她想要靠近,祝云栖就会后退。祝云栖不会管她的事。

今日却一反常态。

“肚子。你怎么在这儿?”

“我来恢复光脑账号。没事的话就一起回去吧。”

上车后,祝云栖说:“肚子不舒服可以跟我说呀,我来帮你买药,你在家休息就好了。或者可以在家里添一个家用医疗舱,以后再生一些常见病就不用去医院了。”

时黎一怔。

祝云栖说话的语气,几乎和失忆前一模一样。之前她们在商量装修房子的时候,就提到过买一台医疗舱,无奈公寓面积不大,再放一台医疗舱显得有点拥挤,便没有买。

祝云栖顿了顿,道:“不过公寓现在的陈设正好,多一台医疗舱反而会有点挤了。”

时黎扭头看窗外。转头的瞬间,两滴泪就掉了下来。

她假装整理头发,顺便擦掉眼尾的泪痕。转回头,对祝云栖勉强笑着说:“不严重,就当出来逛逛了。”

祝云栖听了,没接话,那双沉静的眼睛如同暴雨前的暗礁,似在沉思。

时黎心头一紧。

祝云栖虽然没有之前的记忆了,但她的许多习惯并没有改变。比如她的口味,她熟睡时的姿势,她惯用的说话方式。以及当她美丽的灰色眼睛带着融不化的霜的寒气时,是商谈一件郑重而严肃事情的前兆。

果然。祝云栖开口:“如果是之前的祝云栖,你会不告诉她,自己悄悄来医院看病吗?”

时黎没法回答。

因为答案是必定是否定的。

尽管她早已习惯去医院,可不代表她每次去医院的时候都能真的毫无所谓。她会怕,会担心自己的病情突然恶化。第一次在诊室多了少许心安,是外面下着冰雹,祝云栖在等候区等她。

从她短暂的沉默里,祝云栖知道了答案。

“所以我和失忆前的我不一样了。时黎,那么我想问你,你说你爱我,你爱的到底是现在的我,还是你记忆里的祝云栖。”

声音里有着近乎残忍的温柔。

在问题问出口的一瞬,祝云栖骤然间明白,在短短不到一个月的相处之中,时黎已经是她崭新的记忆里,最重要的存在。或许是时黎在她刚踏上联邦的土地时不顾一切的冲上来,硬生生将两人的生活并轨到一起,或许是时黎漂亮而耀眼,她不由自主的被对方的光芒所吸引,或许时黎是她迎接新生的支柱……总之,不管原因如何,她喜欢时黎。

但时黎深爱的,是过去的她。

时黎看向她的目光,总像是在看另一个人,似乎想要从她的眼睛里,努力挖掘出一些过去的痕迹。祝云栖也终于想通自己这段时间为什么会刻意做和自己喜好相反的选择,潜意识里,她是在试图通过做和之前相反的选择,来突出自己的独特性。她想告诉时黎,自己和记忆里的那个祝云栖是不一样的。

所有人都更喜欢她失忆前的样子。他们对她说,活着回来就好,后面加上一句,看看怎么恢复记忆。

恢复记忆当然是好事,祝云栖自己也想恢复记忆。可内心深处,总有那么一点微妙的失落。

祝云栖很矛盾。她既想变回失忆前的祝云栖,又想成为一个新的个体。

这段感情如果继续,在她看来是重新开始,对时黎来说则是延续过去。

她想要弄清楚这个问题。尽管答案显而易见,她还是想问一下。

不光是为了她自己,也是为了提醒时黎。时黎看起来似乎还没有意识到自己爱的已经不是现在的她了,依然放纵自己在对过去的缅怀中沉沦,永远没有办法向前看。

时黎看过来的目光受伤而破碎。

她张了张口,似是有话要说,几次尝试,又放弃。

最后低声道:“我们先回去再说,好吗?”

“不要逃避,回答我。”看着那双总是藏着忧郁的眸子沁出一层雾,祝云栖狠了狠心,道。在她看来,时黎的避而不答就是指向性再明确不过的答案。而她在猛然之间不想回到那间处处充满时黎和“别人”回忆的公寓。

又是一段无言的沉默。时黎的嘴唇动了动,苍白的像一个精致的玩偶。她依旧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你是想让我,回答是后者吗?这样,你好名正言顺的离开我,是吗?”

“我没这么说——”

“那你为什么要问我这个问题?”反正现在的祝云栖不喜欢她,答案是什么不重要。

祝云栖定定的看了时黎几秒,忽然长臂一伸,从她膝上捞过装药的袋子。时黎情急之下抓了一把,奈何没祝云栖速度快。

祝云栖扫了眼药瓶上的名字。她有在接受刺激神经以加速记忆恢复的治疗,对精神类和治疗心理疾病的药物有所了解。

“不是说肚子疼么,肚子疼不吃这些药。”

听不出情绪的质问。

瞬间,时黎感到莫名的委屈。她一把把药抢回来,眼睛里蓄满泪,“我不想让你知道。”

“又是不想让我知道……”祝云栖深吸一口气,“你至少应该告诉我一点吧,我现在住在家里,每天见面最多的人就是你——不,除了你我每天几乎都不会见到其他人,我想我会一点点了解你,可是你什么都不告诉我,你只会和我讲之前那些我想不起来的事,可有关现在的你,我完全不了解,你把自己封闭起来,不高兴的时候我问你为什么不高兴,你却说你没有不开心;你生病了我问你是什么病,你又骗我说是你肚子疼……你告诉我啊,我或多或少可以帮你一点点吧。”

“我感觉我现在之于你,就是一个被你精致保护起来的玩具。你唯恐有人把我碰碎了,以后你就再也没有可以用来怀念你爱的那个祝云栖的东西了,我说的对吗?”

祝云栖又是着急上火又是心疼,口不择言,完全没顾及到自己脱口而出的话带了多少锋利的尖刺。

时黎怔怔的看着她,鼻翼翕动,忍着不让眼泪掉下。

可再怎么忍,泪水还是夺眶而出。

她近乎失控的尖声道:

“我怎么敢和你说?”

情绪打开一个端口,就如同水库开闸般倾泻而出:“现在的你已经不爱我了,你要和我分手,是我死乞白赖厚着脸皮、又找你姐姐帮忙,才勉强说服你留在我身边……我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又会离开,我真的受不了再一次和你分开了!什么等你身体好了就和你分手,那根本不是我的真心话!我怕你知道我有心理疾病之后觉得我不好,又像刚回来时那样跟我说分手,所以我想偷偷治好自己,想尽量让我在你面前,至少是个身心健康、可以依靠的人。”

“我们从来都不是共生关系,不是你需要我而是我需要你。来T9007之前我去见了一次温月,她对我说,是因为我你才死的,这个念头像寄生虫一样寄生在我的脑子里,每天啃食我的精神我的皮肉我的骨头。我对你有放不下的愧疚,无论你再如何说这件事同我没关系,我也做不到,可我又想让你满意,只能每天假装你死去的事情不曾发生过。我又爱你啊,可是你好像不需要这样的爱。”

“你就是你,不管是过去的你,还是现在的你。就算你自己认为现在和过去是两个割裂的个体,可是在我看来你们就是一个人。你是丢掉了之前的记忆,可是你的小习惯,你的爱好,你的性格……你和之前一样勇敢,一样善良,一样有追求,一样不会放弃梦想,一样会细心的照顾别人的情绪。因为你是这样的你,我才爱你,而不单纯是因为你爱我,所以我爱你!”

一口气说完,时黎才意识到自己刚才都说了些什么。

她喘息着,像在悬崖边摇摇欲坠的人,怔怔的望着祝云栖。

她们爆发了第一次争吵。

那些她隐藏起来不想给祝云栖看的负面情绪,那些阴暗面,那些患得患失,那些容易让人退避三舍的想法……暴露无遗。她因为生病,情绪实在太不稳定,什么话都倒豆子似的往外说。

祝云栖一开始也只是想要一个答案而已。

时黎脑袋里一片混乱,想要挽救这糟糕到不能更糟糕的局面。她不想和祝云栖争吵,她们脆弱的的关系经不起任何一次争吵。

祝云栖感到衣角被扯了扯。

她低头,看到时黎两手捏住她一点点袖口,轻轻拽着。

“对不起,对不起……”时黎吸着鼻子,可怜又卑微的祈求祝云栖的原谅:“我已经在看医生吃药了,你可不可以当我没生病;我,我以后什么都跟你说,你别生气……”

祝云栖心疼的无以复加。

她不是抱着吵架的意图来的,没忍住话说重了。不过好歹让时黎把心里话说出来了,不管是以什么形式说出来的,说出来总比憋在心里好。

“那你最近怎么不管我了?”

时黎说到做到,立刻坦诚:“我怕管你管多了,你嫌我烦,觉得我有病,想赶紧跑的远远的。但我又怕我看不见你,把你搞丢了,我每次都装着不在意你去哪儿,实际上我都快疯了,恨不得把眼睛挖出来放在你身上去看你的一举一动……这样做像个偏执变态狂,我不想让你知道,我怕你觉得恶心……”

“那上次夜钓呢?你是怎么又突然跳出来帮我的?”

话已经说到这份儿上,时黎什么也不瞒了:“从你跟我提你要夜钓开始,我就在想办法偷偷跟你去了。但是你之前在银蛇军团的时候很擅长追踪,自然在反追踪方面也很厉害,我怕我刚跟你出门就被你发现……最后我在给你的钓鱼竿上做了手脚,我放了一个小小的定位器……对不起……”

越说,声音越小,像是对自己的行径感到非常不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