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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他不顶着云少川这张脸,一切都完美了。

念头刚过,她心中便忍不住一惊。都不用云少川的脸了,那还做什么替身,难道她是真的想和连淮成婚不成?

崔莹一想起连家人成婚后就必须相互坦诚相待,生死结契,顿时觉得浑身发冷。

这绝对不行。

可是,她的手却触碰上了储物袋里的玉骨镯,就像是尝过甜蜜的糖果所以不甘心退而求其次的孩子,被引诱着一点点堕落……锁扣轻落,玉骨镯亮起莹润的光芒。

身旁那人的面容顿时恢复成了她所思慕的模样,她曾在刚才的片刻中幻想过连淮在月下的侧脸,刻真正看见时,却觉得比她心中所想象的更好看百倍。

她的心情不受控制地变好,唇角微扬,就这么顺理成章地忘记了把镯子取下来。

“喜欢吗?”连淮见到她目光中得偿所愿的笑容,心中不由地一软,柔声问道。

崔莹知道他误以为自己是喜欢这月色,当然也不会告诉他真相,于是笑道:“喜欢。”

“那我以后可以常常带你来看。”连淮承诺道。

常常……

这两个字忽然勾起了崔莹的神思,她抬头看着天空上弯弯的弦月,像白玉雕刻而成的。

“可是每天的月形都不一样,每日的天气,云朵和星辰也不同,就算常常来,我也很难再看到一样的景色了。”

何况她都不一定能在这里住满一月,看完一次完整的阴晴圆缺。

“要是能把月亮留下来就好了。”她靠着他的肩膀,夜里微风吹过,她不自觉地往他那边侧转了些。

下一刻,她就觉得身上一暖,钻进衣袖里的风也被拦住了。

连淮不知何时拿出了白裘披毯,为她披在了身上。他伸手在披风的白绒下揽住她的肩头,将她裹进了怀里。

“这倒不难,我给姑娘做一幅画,将月色留在画卷上可好?”他温柔道。

崔莹心中不由得一动,每逢他这样对她百依百顺,对她所有异想天开、稀奇古怪的念头都接得住的时候,她就不自觉得悸动,心中感到甜意,真想永远都这样。

但她现在转念一想,他是她的夫君了,理当这样对她,于是得了勇气,得寸进尺地刁难道:“这就不是真的月色了,我不喜欢。我要将月亮摘下来才好。”

话到此处,崔莹却忽而默然了。

可惜,月亮只有在天上时才好看,有自在的风将云雾送来半遮面,有深邃的夜衬托出它的明亮。有些物注定是属于广阔天地的,不会囚于狭室成为他人的私有物……就像有些人。

她靠进连淮的胸口,仰望月亮出神半晌。

连淮轻轻笑道:“自然之物最是通灵,倘若姑娘心中有月,不用伸手去摘,月亮也自会为姑娘而来的。”

崔莹的心跳乱了半拍,随即想到他不明白自己的心事,也许只是巧合一语,却引得她多情,竟不自觉地有几分羞恼。

“可这月亮又能如何为我而来呢?”

她半开玩笑地赌气道,掩过心中的黯然,伸手拿起一旁的空银杯,托向天空作吸引状。

淡淡的月光挥洒在银杯之上,若有若无,不留下半分痕迹。

“现在看来,月亮是不喜欢我了,我就连这月色都收集不到。”她将银杯放在胸口前,声音闷闷的似有几分嗔怒,细听之下却是委屈,“紫金山的月亮尚且能为我由白转红,你们连家的月亮却绝情的很,连半分光影都没有,可见不喜欢我到了极点。”

实则弦月的光影本就细淡,用银杯去接,怎么也不可能留下清晰易变的光影来。

换做旁人听了他这话,只会觉得她娇蛮取闹,连淮却认真道:“不是如此的。”

他伸手接过崔莹手中的银杯。崔莹正欲不解,却听他道:“闭上眼睛。”

他依言闭上双目。

夜风送来淡淡的甜香,她随即睁开眼睛,只见一汪明月正聚于银杯之中,柔光似水,弦若仙沟,盈盈清辉在碗底的果酒中轻荡似要溢出一般。

这酒水倒映出的月亮比之天幕上的更盛大皎亮,满当当地盛了一杯。

“你瞧。”连淮含笑道,声音在夜风中越发显得温柔醉人。

崔莹不自觉地看得出神,她接过银杯,那一杯明月便在掌中静握。

“不是不喜欢,也许只是这喜欢藏的深,不能轻易叫人看出来,分明一直都在,只是不铺浅浅一层酒水看不出来罢了。”

崔莹的心跳漏了一拍,酒香入鼻,那甜醉之意竟似入了心底。

她低头抿了一口那盛着月儿的酒,只觉得清甜可人,不知不觉间便饮尽了。月影随着微波涓涓而入,没在唇齿之间,她逐渐觉得身上暖洋洋的,无比舒畅。

仿佛满天月色尽收入心底,她双颊浮起红晕,有些醉了。

她在他怀中侧过身,手搭在他的胸口,半睁着眼,食指轻轻点他 “这是什么酒?”

连淮将酒壶提起,放在膝上。“一点果酿,不醉人的。”

崔莹伸手去提,两人的手不自觉的碰在一起,各自心颤。

她往酒杯中倒满,拿过来时却递向连淮。

“不试试怎么知道?”她笑得娇俏。

连淮也笑了,“我有灵力化解,喝不醉……”

他的话语却被唇上的甜意吞没了,消匿无声,只余耳根腾地烧红起来。

崔莹抬手将酒喂在他唇边,扣着杯壁的拇指无意间蹭过他下唇处的美人窝,让他心中宛如被电过一般酥麻一片。

他由她温柔小意的喂,竟失了反抗,就这么怔怔的一口口饮尽了。

“还说不醉呢,”崔莹的脸颊贴着他的心口,“心跳都快了。”

连怀听见她语气中的得意和打趣,仿佛抓住了他的把柄一般,又好笑又无奈。

他是真的喝不醉,心跳加快,又不是因为酒……可这话他怎么能说呢?

崔莹却越发来了兴致,又斟满一杯灌他。“你既不愿意承认,那我定要你今晚丢这个人。”

连淮见她如此,心想要不就装醉哄她开心好了,但他又从不对她说谎,正犹豫间就这么被她一杯杯酒喂下去了,连他自己也没意识到的乐在其中。

崔莹喂了他许久,却见他眼神依旧清明,热情慢慢退淡,自己喝了半杯,觉得有些倦了。

“我困了。”她道,却依旧仰望着夜空。月色真美,怎么也看不够似的。

连淮知道他的莹莹是何心性,听她的话从不只听字面意思,于是说道:“今夜想宿在楼顶吗?”

“可是此处风大。”崔莹心动了,却又有些为难。

“这个不必担心。”连淮从储物戒中拿出风石,信手往四处一掷,随即用灵力结阵,无形的结界包成半圆,将二人围在中间。

刹那间风停了,崔莹有些怔然的从他怀中探出身子,伸手触到结界时指尖微凉,随即化开,宛如触到云雾。

“睡吧。”连淮将她打横抱起,软榻随着他指尖的灵力落在她身下的方位,他将她轻轻放在榻上,把滑落的软毯拉好。

“你的储物戒里怎么什么都有?”崔莹眨眨眼,面对着满片星空,“是不是我说什么,你都变得出来?”

连淮笑了。“莹莹可以试试。”

崔莹故意用她自己都不常用的东西刁难道:“薰香,团扇,香油……”

“莹莹不喜欢的东西我怎么会带着?”

“那我喜欢什么你都有吗?”

连淮笑而不答。

崔莹这会酒劲上来,已有些醉了。便天真的全报了出来,从吃食到首饰,再到用具,长长的一串。她原本没什么喜欢的东西,这些都是连淮到了紫金阁后宠出来的。说罢她立刻道:“这些全都有吗?”

“有几样没有。”

崔莹睁大了眼睛,觉得自己被骗了感情,气的掐他的虎口。“没有你还问。”

连淮见她如此可爱的模样,唇边的笑意再也掩藏不住,灿若星辰。

他俯身吻了吻她的眉心,低声说道:“以后就全都有了。”

他将刚才速记下她的话的纸条收起,放入储物戒中。

崔莹躺在床上,身上暖融沉醉,分明困到不行,却偏没入睡。

她便以为是睡不着,全没意识到这世上还有一种不眠叫舍不得睡着。

她于是寻找原因道:“月光太亮了,我睡不着。”

连淮一挥手,一匹遮光的宽布覆于结界之上,被撑作半圆形,顿时遮住光线。

崔莹却目光朦胧地牵牵他的袖子。“月亮怎么不见了?”

她问完仿佛才理智回笼。“有帘子就瞧不见夜月,有月就亮得睡不着。”这种不可兼得的两难,让她语气有些低落。

连淮听出了她的失落,柔声道:“可以让月亮入帘内。”

他扬手,指间聚起灵力,以指代笔,隔空在布上画了一轮月亮。白色的灵力留在布上,惟妙惟肖。

崔莹重又开心起来,也扬手道:“还有星辰,我也要画进来。”说着灵力从指尖脱出,飞至帘上。

“好啊。”连淮顺着她所点的星辰,将另一颗守护其旁的星星也点上。

两人就这样共同创作起来。这半球形的绒布仿佛为他们撑起了一顶苍穹,任由他们肆意挥洒。

星星点点的光亮闪烁在绒布之间,宛如绣在其上的金丝线,在黑夜中泛出暗哑的柔光。

不过片刻,外面的星空就全部被搬进了室内。

崔莹仿佛觉得这样还不够,又由着自己的想象在旁胡乱点缀起来,还饶有兴致地解说,讲解每颗星辰的来历,名称和故事,有些是书上传说里的,但大多是她胡编乱造的。

连淮很少见到她如此开心活泼的模样,心中十足欢喜,转目之间见她双颊晕红,明媚又娇弱,叫人柔肠百转,竟不由得看得失神。

话到高兴处,崔莹拉连淮道:“你呢,你也讲讲你画的星辰有什么故事没有?”

连淮哪里会编故事,但她这样期待地黏他,他根本不忍拒绝,于是就磕磕绊绊地编起来,越讲脸越红。

可无论他讲的多么差劲无趣,几乎编不下去,崔莹都安静耐心地听着,时不时追问两句,沉浸其中,仿佛很喜欢。

有她这样不辨好坏地捧场,连淮竟越说越顺了。

“那星上的热度很高,因此表面常年有火焰……”

崔莹的兴致越来越高,指尖重火点在那白星上,顿时燃起一片绚丽明媚的光彩。

火星夹杂于白波之中,使半球的绒布夜空亮起了变幻莫测的红芒,仿佛来自远方的神秘画卷,更显得瑰丽而魅力动人。

“这样是不是更符合你描述的?”崔莹的眸光亮晶晶的。

重火一旦与布接触就往四面八方烧起来,转瞬间,绒布上就起了星星点点的火苗,宛如流星拖尾,然后越烧越旺,绒布在高温中变得软绵,迭起重重浪漫而神秘的褶皱。

崔莹怔怔地看着眼前的那一切,焰光四射,烈烈燃烧,美不胜收。

在妖娆曼妙的火海之中,绒布渐渐被烧化,露出原本深蓝的天空。皎洁的月光照入,和灵力、火焰一起交相辉映,生出丰富多变而峰峦迭起的美丽。

真好看啊。崔莹不自觉的感叹道,这样美丽的奇景,她大约睡梦里也不会忘记了。

就在此时,她忽然间一惊。

糟了,重火好像失控了,她把连淮的遮光帘全都烧毁了!

她这时才意识到这件事情,但那因为醉酒而迷离荡漾的神智已然不足以支撑她处理此事。

“淮哥哥,我困了,这是在做梦吧。”

情急之下,她将双眼一闭,假装什么都没意识到,而自己则已一秒之间睡着。

连淮将这一幕完整看在眼里,不自觉地想笑。

他正要说什么,低头去看时,却见她秀眉渐舒,呼吸均匀,竟真的睡着了。

没想到装睡的人装到最后竟把她自己也骗过去了,于是装睡就成了真睡。

连淮心中软了一片,将她伸出来的手放进被子里,身上的毯子盖好。

淡淡的月光落在她的脸上,让她的脸颊更加朦胧娇美,不可方物。

连淮这时忽然想到:她不是说因为月光太亮睡不着吗?怎么这会儿又睡着了?

又想到:她刚才叫他时说的是他的名字,不是云少川。

他不自觉地笑了起来,然后俯身将她抱在怀里,将她送回房去了。

次日清晨。

崔莹在床上醒来的时候觉得有些头疼。

她仔细回想,刹那间竟没想起来什么,只等片刻之后,才逐渐将一切都记起。

她昨晚喝醉了。

她之前从未饮过酒,竟不知道自己的酒量有这么浅。

等想起她酒后玩得开心,在连淮面前如同小孩子般用灵力乱涂乱画,讲故事,甚至还燃起重火将布全都烧毁了,简直想找个没人的地方躲起来,再不出来。

她下意识地将被子往上一拉,蒙住了头,却在此时,听到有人在敲她的窗户。

谁大清早的来找她,而且还不敲门,敲窗户做什么?

第 56 章

崔莹懒懒地披好外衣,将面纱拢起,也不带什么正经的手饰头饰,就这么走出门外去看。

换作从前,她绝不会如此,但是这些日子以来她在连府中被千娇百宠地照顾着,也就慢慢放松了警惕,竟可以这般心态放松地随意出门走动了。

崔莹沿着长廊往后,走到她窗前所对的地方,却不见有人。

她正待往别处寻找,刚转过身,却看见不远处一丛开得正好的杜鹃花前站着一人,白衣蹁跹。

原来是连淮。

她一见他,就想起昨天晚上的事,脸上微微有些红,止住脚步,竟不敢过去。

连淮却径直朝她走了过来。

“莹莹昨晚休息得可好?”

听了这话,崔莹装作醉后失忆,若无其事地道:“挺好的,就是有些昏沉,记不起事了。”

连淮笑而不语。

崔莹觉得自己仿佛被这一双清透的眼睛看穿了,有些羞恼,红着脸道:“大清早的,你来做什么?”

而且还不敲门,只敲窗户。他莫不是昨天见她调皮得太过,今早也学她调皮起来了?

连淮笑着,从袖中取出薄薄的绢布递予她:“我既答应了要演夫君,自当尽责,正好把这个送来给莹莹过目。”

崔莹却道:“要做我理想的夫君,头一件事就是不准笑。”

连淮闻言,又见她如此可爱的神情,忍不住笑得更灿烂了几分,想起她脸皮薄,又立刻收住了。

崔莹看着,脸上越发烫了,赌气伸手去掐他的脸,仿佛要在他的唇旁掐出个浅浅的酒窝来。

“这会儿笑不出来了吧。”

两人正闹着,崔莹突然感到有道目光带着较为强烈的情绪,在空气中一闪即逝。

她怔了一怔。

连淮却神色自若,仿佛丝毫没有察觉到异状,伸手去捉她的手腕。“我现在可没笑了,莹莹饶了我吧。”

崔莹于是想到也许是自己多心了,否则以他的修为都没有察觉的事,自己又如何能察觉呢?

“瞧你以后还敢不敢欺负我。”她忍不住笑道,松开了连淮。在她瞧不见的地方,却有一道灵力自连淮手中流出,饶过这花丛,往树后去了。

崔莹这才伸手接过他另一手中拿着的绢布,低头细看见上面写着各类地方名胜,吃食玩意,列举了新婚夫妇最有意做的事,还规划了日子。

“这些是你什么时候写的?”她看着这详实的规划表,可上面种种清晰而完整的信息,心中不由得震动。

“今日早晨。”连淮这话听上去倒是云淡风轻。

这么一份耗费心血的东西,得起得多早,才能在早晨就做出来。崔莹不由得更加诧异。

事实上,连淮昨夜压根就没有睡。

他将崔莹送回房后,躺在床上辗转反侧,闭上眼睛就是崔莹的一颦一笑,和这假扮恋人一事,根本毫无睡意,于是索性就起床点上烛灯,开始写规划了。

崔莹却哪里想得到这个过程,只觉得他比神仙还厉害些。

“我写的这些只是参考,具体做些什么,莹莹尽可以说了算的。”

崔莹仔仔细细将那绸缎上的字样都看了一遍,越看越觉得喜欢,竟然纠结起来,过了片刻,将绢帕重新塞回连淮怀里。

“要我挑可就没意思了,依淮哥哥安排吧,我不自己决定,反而觉得新鲜。”

连淮将绢布收回,一笑道:“早知你要新鲜,就连上面的日子也不让你瞧见了,这样什么都猜不着。”

“可惜了,我记性好的很。”崔莹语带几分娇俏,笑道,“只瞧一眼就记住了。”

“是吗?”连淮眸中微微含笑,轻轻挥手,白色的灵力顺势而下,卷上的日子被逐一抹去了,在同样的方位又显现了新的日子,随即被他收了起来。

崔莹顿时睁大眼睛谴责地瞪了他一眼,牵他的袖子道:“你这人怎么这样。”

这下她可是彻底记不住了。虽说她心中实则是更喜欢这样的。

“莹莹到我屋中用早膳吧,然后我们今日出府去。”

连淮饶过她那只对他的袖子强取豪夺的手,反手牵住了,温柔道。

崔莹的手不自觉地穿进他的指尖,与他十指相扣,心中没由来的感到了踏实温暖,由他牵着走。

二人的身影渐行渐远,出了这片院落。

院中的角落,躲在树后的虚影慢慢现出轮廓。他凝视着他们背影消失的方向,眼尾泛红,双拳握紧,几乎不堪其辱。

想起刚才崔莹在连淮面前表现的如此亲昵,甚至是他都没有过的待遇,他就觉得心口一阵阵刺痛,愤恨的几乎喘不上气来。

此人正是云少川。

他此刻本应该被关在连家某处偏僻的院落里,却在里面有了一段奇遇,得了机缘让他能偷偷逃出来。

自从几月之前从青云剑密室中出来之后,他的生活可谓是跌宕起伏,百转千回。

他不知为何心中总有一种青云剑本该归属于他的感觉,最终却被连淮得了,本就如鲠在喉,难以接受。而他与连芊芊分手,又没能成功挽回崔莹,可谓是事业爱情两失意,竹篮打水一场空,回去之后整个人一蹶不振,成天闷在寝室里不出,越发感到自己气运衰败。

却在那时,他迎来了第一个转机。某日晚上,他见到青云剑剑灵入梦,醒来时发现自己戴在脖前的小金球,又恢复成了原来锁片的形状,上面依旧刻着他的生辰八字。

这是从小陪他一起长大的锁片,他当年从紫金阁逃出来之前将它留给崔莹作信物。后来,它随着崔莹一起被抛掷到火炉里,被重火烧化,融成了球状,然后又在他婚礼前被崔莹送了回来,成了他对崔莹念想的唯一载物。

也在那一夜后,这锁片仿佛忽然有灵,只要云少川伸手握住或在心中默念,剑灵就能通过金锁片出现在他的神识里。

剑灵交给了他剑法传承,又提点他在各处搜寻宝物,不过一个月的时间,便将他从刚踏入练气期培养成了半步筑基的修士。

他自觉今非昔比,又听说了连淮与崔莹的事,立刻前来拯救她。

以他的实力,又有连芊芊的密道和剑灵的帮助,实则不屑于和阮玉阙同流合污。只可惜,他心中有些贪了,非但想救出崔莹,还希望连淮从此消失在世界上,最后弄巧成拙。

而阮玉阙那帮人和他不同,对那条地下秘道没有什么感情,走过时不经意间弄乱了密道中温馨的布置,这才被连芊芊夜晚出来睹物思人的时候发现端倪,一路找到战场中央,气的要和他恩断义绝。那天晚上的慌乱喧闹,让他肝胆俱碎,现在回忆起来都觉得心疼。

云少川本以为得到了传承就能开启新的篇章,哪想依旧诸事不顺,赔了夫人又折兵。他被关押在连家不过几日,却像过了千秋万载一样难熬,心里的仇恨越积越多。

却在某日晚间,他在睡梦里忽然惊醒,感到时空仿佛静止了一瞬。

虽说这听上去很荒谬,但他着实听到外面的守门人不发出粗重的呼吸声了,看见原本被风吹动的竹叶停止了摇晃,叶子斜斜地定在那里,形成一种正常情况下绝看不到的诡异姿态。

正在他惊愕之间,在这暂停的时空里却有一人走了进来。

“找到你了。”她笑道,虽然云少川确认自己此前绝没见过她。

云少川在脑海中转过千万个念头,本能的危机感让他定在原地,装作自己也被暂停住了,听不到她在说什么。

她又说:“别装了,我刚刚看到了你能动作。在这静止时空中能活动的人,都不是九州之魂。”

云少川只当这人是疯癫。他生在这里长在这里,不是九州中人,又能是什么人呢?

但听到这里,他却忽然间想起来这个声音他曾听见过!那晚跟着阮玉阙闯入连家的黑衣人中,有一个就是她。

她竟然有这么大的本事?既然如此,当时她为什么不使用出来?

“我暂停不了太久,不过我趁着暂停时已经把门外的那些人打晕了,所以争取到了一点说话的时间。”她然后介绍道,“我这具身体是阮玉阙身边的侍女,阿苑。”

她一步步走近道:“我想和你谈个交易,阮玉阙的魂魄如今在紫金阁天女手中,而她又在麒麟神君的掌控下。我放心不下他。”

“我希望能和你携手闯破紫金阁天女院中的禁制,那时我带走阮玉阙的魂魄,你也可以带着天女远走高飞了。”

云少川听了,却是冷笑。

“你这漏洞百出的话未免好笑,你有让时间静止这样大的本事,为何不能自己暂停时间,闯进去拿走魂魄呢?你如果真的在意阮玉阙,当时用出这样的本事来,也不至于叫他被人抽走魂魄。现在又来假惺惺的做什么?”云少川说着话心中想起崔莹,越发没忍住脾气。

假如崔莹心中真的有他,当时为什么会在被连淮传送走的时候,半点也不反抗呢?虽然她说她爱自己,想和自己走,可是……他越想越觉得心酸。

“在意阮玉阙的是阿苑,不是我。”那女子娇声笑道,“我可不是那样为情所困的蠢货。至于当时为何不动作,像我这样寄托在别人身上的孤魂,也不是想出来就能出来的,需得这具身体的主人同意方可。”

“阿苑从前害怕我,千方百计不让我出来,危机关头想让我出来也来不及了。”

“你既然不是阿苑,又为什么要做这桩交易?”那一晚的所见所闻令云少川太过震撼,隐约觉得自己陷入了一场阴谋的漩涡里,因此警惕心也从前更高了。

“阿苑答应过我,如果拿到阮玉阙的魂魄,她就会让我削弱她的神识,掌握这具身体的主动权。至于我嘛,拿到身体后,自然是有别的打算。“她笑得妩媚而骄俏,这笑容落在人眼里,竟让人心生不轨之念。

云少川不自觉地有些痴了,竟觉得身上发烫,恍然回过神后,吓得心中发寒。

“你的打算若不说出来,用盟石起誓,我是绝不会和你合作的。”他沉着声音说道。

“好啊。”她却答应得十分爽快,“我只是要杀一个人,你没有异议吧?”

“谁?”

“十七宫主。”

云少川皱了皱眉,发现自己从未听过这个名字。他也无意于卷入更深的漩涡之中,于是说道:“那你发誓,你不能伤害我,也不能伤害崔莹,连芊芊他们。”

她只是笑着接过他拿出来的盟石,对天起誓道。

“我发誓,我只要杀十七宫主,不会伤害与她无关的人。”

盟石亮了起来,誓言已经生效。

“趁现在,你赶紧从这房里出去吧。”她说道,“乔装打扮,伺机躲藏在连府中。”

“但他们一醒来见我不在了,肯定会起疑。”云少川道。

她却不以为意地道:“我给你放一个傀儡人不就好了。”

云少川表面上装作赞叹,心中却疑团丛生。他记得崔莹也会傀儡人的法术,这种邪门的上古秘法,如今难道如此常见吗?他总觉得这其中有一种微妙的联系,却再想不到更多的了。

“你出去之后先不要肆意妄为,在府中观察一段日子,有什么情况,立刻汇报给我。”

云少川表面上答应得勤快,心中却是冷笑。他当然不会傻到和这来历不明的女人一条心,他已经吃够了女人的苦了。

如今他之所以答应,就是因为那一夜的场景总在他脑海中复现,崔莹那张褪去伤疤的脸庞,美得娇柔妩媚,叫人摧心断肠,便是十个连芊芊也比不上的。

他只是想尽快见到崔莹罢了,早一秒钟都是好的。

只是没想到,见到的却是她和连淮在一起的模样。

让他嫉妒得快发疯了。

第 57 章

青莲居。

廊下木桌正对一片莲花湖,右依悠悠桃树林,左边楼房错落,光影金碧辉煌。

木桌子上放了各种精致的吃食。二人相对,清风徐来,无比惬意。

这是崔莹第一次踏足连淮的居处。她一时兴起,央着连淮将所有的厢房全都参观了个遍,方来到廊外吃早饭。

“没想到你的居室陈设竟如此简单?”崔莹抿了一口香茶,不由地感叹道。

连淮闻言笑道:“是啊。那是我平日里住的地方,陈设不合规矩,原本不当让人瞧见,也从没外人来过,莹莹是我第一个带进去的人。”

崔莹心中不由得一跳,脸上微红,不知如何回应,低头乖巧地吃糕点,转移话题道:“你屋中其他贵气雅致的布置,原来都是为了要与你的身份相符吗?”

“有这个缘故。”连淮点头道,“不过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我倒也不是不喜欢那些,只是看的多了,难免觉得无味,不如什么都没有的清静。”

“那是因为你倦了,才觉得受不住这些,反而想着要清静。”崔莹将手中的小瓷盘放下,认真道,“如果不是心中孤独困苦,再多的热闹装点也只会让人心生喜欢,哪里会不胜受用呢?若换作是我,这些奇珍异宝,书法字画多多益善,绝没有觉得无味的一日。”

连淮闻言一怔,仿佛有一枚小石投入心湖,激起微波,竟不自觉地又喜又悲。

自从紫金阁一遇,他就知道她是懂得他的,只可惜世上唯一一个懂他至深的人,心中却容不下他的半分位置。

“这样真好。”连淮笑道,声音无比温柔,“晚点我再整理一套古玩字画来,保管你房中更热闹了。”

“好不了多少。”崔莹笑着摇头,“我也觉得孤独,只是我没你这么好的心。于我而言,活人和字画没什么不同,都是一个物件而已,有人陪着取乐固然好,但和有字画陪着,说到底也差不了多少,总之都是打发一点时间。”

自从她经过云少川一事的种种之后,就彻底断了什么爱不爱的念想,若不是从前的心魔困着她,她能比现在还洒脱百倍。

“那莹莹如今也在拿我打发时间吗?”连淮淡淡笑道,装作委屈。

崔莹心中仿佛有羽毛扫过,酥痒微颤,她强作严肃,分辨道:“你难道不是吗?每个人都是如此啊。”

“定要这么说的话,”连淮想了一想,“那应该倒过来,我是在拿时间打发莹莹。”

崔莹闻言忍不住笑了,她想,时间就是生命,拿时间打发一个人,还称得上是打发吗?

“那淮哥哥可要小心一点了,是我还好,若拿时间打发其他姑娘,一时片刻打发不走,花了一辈子打发,到时候你再对旁人解释说你不是爱她,还有谁能信呢?恐怕大家都私下笑你痴情,爱她爱得多深呢,都一辈子了。”

连淮也笑了,听她说别的姑娘,又觉得好气,真想也伸手掐她的脸一下,终于忍住。

“被说嘴的风险倒也没有这么大。这世上也就是莹莹,才敢这样光明正大地打趣我。”

崔莹装作害怕地用帕子掩口,待他看得一怔,这才将帕子扔进他怀里,笑得无比淘气道:“那我定要趁着你还是我夫君,好好地打趣几次,不只是打趣呢,其他更过分的事也无不可。”

连淮下意识将帕子接在手里,感受到掌心与轻盈柔软的布料相贴,想到这也许是崔莹刚才唇瓣所触的地方,脸不由得红了,听她说这话,又害羞又无奈,急道:“真是拿你没办法。”

“淮哥哥在怨我吗?”崔莹眨眨眼,故作无辜。

“不。”连淮轻轻叹了口气,正色说道,“是我喜欢自作自受,偏屡犯不改。”

崔莹忍不住又笑了。她平常也不爱笑,和连淮待在一起不到两月,却把她一辈子的笑都用完了。

“你可像从前那样,清清冷冷的就好,少跟别人说话。”

“这是何意?”连淮看她。

“省得说的话多了,就引来什么七公主八公主的。”崔莹一双水汪汪的秋眸瞪他一眼,“从前也没见你这样会讲话。”

连淮倒不觉得自己哪里会讲话了,听她这么说,还有些诧异,等到反应过来之后,心中只剩下了甜蜜。

她若是对自己全无好感,又怎会为他的话有所意动呢?

却在这时,一道白晃晃的影子跑过,正是先前崔莹见过的那只白猫。

它喵呜叫了一声,看见他们,竟向他们脚边蹭来了。

崔莹见到毛茸茸的活物,心中有些发紧,又瞧它差点就要挨到她脚边,忍不住站了起来,躲到连淮身后。

连淮不由得一怔。崔莹不是很喜欢猫吗?上次还抱着洗澡,又亲又抱的……他不敢再想下去,连忙打住了念头。

白猫到了他们近前,停下了脚步,也正好抬头瞧见了崔莹。

崔莹见到那双湛蓝色的眼睛,彼此隔着距离对视,透出头回见面的陌生感。

而白猫见到她,脑海中自动和洗澡的情景关联起来,也越发紧张。

一人一猫对视半晌,不约而同地友好错开了。

崔莹站在连淮右侧,而白猫来到连淮的左脚边趴了下来,喵呜叫了几声。

连淮见到它,就想起那日的场景,耳根不由得红了,又感到它挨过来时身上的柔软,忍住心跳,将它往旁边引了一下,然后站起身来。

“我去房里拿些它爱吃的零嘴罢。”他说道,再待下去他越发不自在了,唯恐在崔莹面前露馅。

崔莹正待说些什么,一抬头,却只看见连淮的背影了。

莫非他也怕猫吗?怎么走得这样快?

不知为何,当她猜想连淮也害怕猫时,她心中反倒舒缓了许多。他害怕猫都能将神识附在猫身上,那她还有什么可怕的?

她于是和那只剩下的猫四目相对,安静了一会儿。

这乖巧温馨的片刻,让崔莹想起了之前的场景,有些试探地蹲下身子,向猫儿伸手。

白猫原本想逃的,接触到她的气质之后,却因为本能的害怕而不得不从。

崔莹得偿所愿地逗着猫,觉得今日早晨的阳光越发明媚了。

“你滚了一身的泥,要不要我给你洗个澡?”她藏起眼眸中的笑意,温柔地问道。

白猫一开始没有反应过来,等到她伸手抱它的动作和记忆中的场面重合时,它才猛然间惊觉,吓得立刻跳开。

崔莹见到它跑远,在各处绕来绕去,一边笑,一边嗔道:“果然不如被人附体时的可爱。”

连淮拿着给猫吃的零嘴儿,这会儿刚刚把情绪调整好,从屋里出来,就听到了这一句话,顿时宛如五雷轰顶。

她在说什么?

他已然僵在了原地,那白猫却不管,见到他出来开心至极,又逃至他身旁。

崔莹顺着白猫的路线转过头,正看见了他,心中也是一跳。

刚才那句话,不会正好被他听去了吧?

两人就这么面对面站着脸红,忽然听到外面有隐隐的喧闹声。

“小姐不可进去啊!”

“小姐请止步!”

随着声音落下,就看到一个衣着华美的少女提着裙子一路跑了来,口中还叫喊着:“栗子你跑什么?明明是和其他兄弟姊妹一起长大的,怎么偏偏你成日里乱跑?”

正说着,连芊芊一抬头,看见了廊下的连淮。

她正要说话,却又看到一旁背对着她坐在木桌旁的少女,顿时心中一动,止住了话头,既兴奋又懊恼。

“明明是和其他姊妹一起长大的,怎么偏偏你成日里乱跑?”连淮见她这么冒冒失失闯进来,只怕惹了崔莹想起不快的往事,又好气又无奈道,“可见是随了你的性子。”

那白猫听了这话,蹲在连淮身后,耀武扬威地喵了一声。

倘若换做平时,连芊芊必要向栗子瞪眼回去,可是今日她根本没有心思放在这个上面。

她往前走了几步,言辞恳切。

“都是我不好,冲撞了哥哥嫂嫂。”

崔莹这会儿刚刚把面纱带上,手扶着帽檐,听到“嫂嫂”两个字,手一抖,差点没掉下来。

说完之后,连芊芊见他们二人都没有反应,立刻意识到了自己说错了话,又想起连淮从前叮嘱过她不要叫嫂嫂,于是连忙赔礼道歉。

“对不起呀,我一时间高兴,就没管住嘴。”连芊芊连忙说道,心中却半点也没有被打击到,见到嫂嫂的欢喜,已然淹没过了一切。

她又向崔莹走近了一步,礼貌道:“不知恩人姐姐如何称呼?”

崔莹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连芊芊竟然会对她这样喜欢亲近,也不知她以后知道了她甜甜地叫姐姐的人是她,该是什么模样。

她倒也没有想与连芊芊太亲近的意思,一来怕身份暴露,二来她本就不太喜欢这种类型的姑娘,于是只淡淡地说道:“论理,我的生辰比连小姐晚一个月呢。”

连芊芊愣了一下,随即意识到自己不该叫姐姐,可是倘若叫妹妹……

“可是,倘若我唤您妹妹,岂不是乱了辈分?”

崔莹原本对连芊芊没有半分情绪波动,却没想到竟被她一句话说得脸没来由得一红。

连淮:“……”

他正要说话,却见崔莹终于受不了她如此热情,妥协道:“连小姐不必过多思虑,一个称呼而已,没什么关系的,怎样都可以。”

“那样就好!”连芊芊惊喜道,“嫂嫂果然是天仙一般的人物,与那些拘于虚礼的人不同,我真是三生有幸,能得您做嫂嫂。”

崔莹:“……”

她刚才的话,是让她叫自己嫂嫂的意思吗?

她恍惚地抬头看向连淮。

连淮向她露出歉意的眼神,仿佛在向她承诺,自己马上就会将连芊芊引走。

看到这样的眼神之后,崔莹反倒生了灵感,也不急着用冷淡的态度敷衍过去了,而是笑道:“连小姐过谦了,我听说连小姐和神君是一同长大的,可有没有什么有关神君小时候的趣事或是窘迫事同我说说?也好让我手中有个他的把柄,以后吵起架来,不至于太受委屈了。”

第 58 章

连芊芊听了,顿时喜道:“嫂嫂既有兴致,那可算是问对人了,我定然知无不言。”

她从前一直担心嫂嫂因为自己和云少川的缘故对连家有了嫌隙,不愿嫁给哥哥。因此她如今听到崔莹说这话,便觉得喜不自胜,恨不得今天从库房里打包聘礼,明日下请帖,后日拜堂成亲,然后大后天的早上,她就可以跑到嫂嫂跟前请安,从此就是一家人了。

她知道哥哥这么多年从没对哪个女子多看过一眼,如今这样痴心于嫂嫂,那想必嫂嫂定是个极好极好的人,和这样的人说说哥哥从前的窘迫事肯定没关系,于是她越发兴致勃□□来。

“哥哥小时候水性差得很,有段时间却要在莲花湖尽头那条小溪的独木桥上练剑,每每掌握不好平衡,就要栽下水里去。可是哥哥又天生心高气傲,落水了也不呼救,只管自己在水里扑腾。祖父也不能每时每刻都瞧着哥哥,怕他出事,最后就想出了一个办法,在那片水里养了一群白鹅,一旦哥哥落水了,白鹅们受惊,就放声嘎嘎大叫起来……”

崔莹听着,早就忍不住笑了起来,一口茶水将饮未饮,笑得咳嗽。

“芊芊。”饶是连淮再怎么冷静自持,这会儿也不由得急着止住她,“今日鹿苑书院还有课吧,你若再不出发便要迟到了。”

连芊芊听到这个,笑容僵在脸上,顿时愁苦起来。

崔莹哪里能让连淮得逞,眼见连芊芊正在犹豫,也顾不得什么疏远不疏远,加之见连芊芊言语动作之间偶尔神似连淮,便更松了几分抵触,连忙道:“连家姐姐,你瞧他不帮着你撒谎逃课,还拿这个要挟你呢,真真可恶,这就更要多说一说他的坏话了。”

连淮自然没想到还能有这样一说,一时无言。

崔莹笑着抬眸看连淮,目光之中便有得意挑逗之色。

连淮哪里看不出她有意戏弄,却拿她无法,只得恨恨地冷着脸拎起茶壶,给她添了半杯茶,让她话说多了也不至口渴。她既然如此有兴致,他又哪里舍得真的阻住她呢?

不过是让她知道了自己也不是那般完美无缺而已,不过是从此他在她眼中更加不如云少川了而已,没关系,反正她本来就不爱自己,被知道这些也没关系……他越开导,却越觉得想找一个地缝钻进去。

这边连淮正在自我开解,那边连芊芊却像被人一语点醒。

她瞧见自己哥哥敢怒不敢言的样子,更加恍然大悟,宛如打通了任督二脉,全身气脉流畅。

是啊,从前在家里哥哥最大,可如今有了嫂嫂,她还听哥哥的话做什么?

“就是啊,哥哥欺负我呢,嫂嫂可得给我撑腰!”连芊芊顿时高兴起来了,“从前的事我还没讲完呢,再催我我也不走!”

“正是这个道理,”崔莹笑着点头,亲近的话既然说出口过,那有一就有二,再没什么顾忌,“我和连家姐姐好不容易见上一面,自然要请姐姐坐坐再走。”

连芊芊越发开心,闻言径直在凳子上坐了下来,和崔莹相互谦让着用糕吃茶。

连淮眼睁睁看着连芊芊与崔莹越谈越是欢畅,相见恨晚的模样,直赖在自己的位置上坐着,赖了很久也不走:“……”

她们说得如此开心,哪里还意识得到旁边还有一个他呢?

但见崔莹并不显得反感,连淮也就在旁静静陪着。

“神君说了,今日要带我出府去玩呢。”崔莹笑道。

“哥哥要同嫂嫂出去吗?去哪里呀?”连芊芊睁大眼睛很是好奇。

连淮便道:“这几日天气暖和了,外面的集市热闹,戏台也都开了戏,我们去金陵城内转转。”

连芊芊顿时来了精神,央求道:“看戏?我也想去!”

连淮知道她嘴上是个没停的,生怕她去了之后,自己和崔莹连一句话都说不上,全被她占去了,连忙道:“演的都是经典戏,你不知道看过几回了。”

“可我也没同哥哥嫂嫂一起看过!”连芊芊坚持道,见和哥哥使了几个眼色他都不理,转而求崔莹。

“好嫂嫂,带我去吧,我可喜欢看戏了,也能和嫂嫂讲讲剧情。”

连淮见她如此坚持,生怕崔莹受不住她烦人就心软同意了,于是道:“那这样吧,我出一个题,你答对了就跟我们去看戏,答错了就去书院上学。”

“我不要!”连芊芊惊恐地说道,比起学问,她哪里比得过连淮。

“放心,我不问你经史子集,也不问你修炼要义。”连淮笑道,“我问的对象,保管是你知道的,而且比天下任何人都更加熟悉它,自然也比我更熟悉。”

“当真?”连芊芊好奇地睁大眼睛,有了几分信心,“哥哥且说来吧。”

连淮于是道:“那我就问了,栗子上一回扑到花丛里是什么时候?”

连芊芊听了顿时傻眼:“……”

栗子成天跑来跑去,上天入地的,她怎么知道上一回是什么时候呢?

但栗子是她从小养大的猫,她自然比天下任何人都更熟悉它了,连淮的话没有分毫说错,只怪她想不到还能这样刁钻。

她顿时气鼓鼓道:“好吧,就算是我输了。”

可是她又耍赖道:“但我觉得这不能作数,莫非你就知道正确答案吗?”

“我自然知道。”连淮笑道。

“好吧,”连芊芊想到,栗子既然跑到了连淮的院子里,想必刚才当着他的面钻进过花丛里,于是只能胡搅蛮缠道,“那就算它上一回钻进花丛是哥哥亲眼瞧见的,可是又能有谁作证?只有一个人知道,无人作证,也算不得是正确答案。”

连淮闻言轻笑了一声,掌心托着刚才回房给栗子拿的小鱼干,往花丛中一抛。

栗子闻到了香味,顿时纵身一跃,追随着那小鱼干一头扑进花丛里了。

“这样可还有什么话说?”连淮笑道。

连芊芊:“……”

她从小就知道哥哥比自己聪明,这会儿就更知道了。

她于是沮丧着脸,求崔莹道:“哥哥不带我,那嫂嫂做主带我去吧。”

崔莹当然是想和连淮单独出去,于是笑着说道:“我已然撺掇着姐姐迟到了,再撺掇逃课去看戏,回头神君得怪我了。”

连芊芊可怜兮兮地看着她。

“好吧,”崔莹也就学着连淮说道,“那这样,我也出一个题,你答对了我就带你看戏。”

连芊芊这会儿有些迟疑了。

“可别再出那样难的题目。”她小声说道。

“放心,我出的题目很简单的。”崔莹道。

“大约有多简单?”

“有眼睛的人都做得出来,就连五六岁的小孩也是,绝不需要动脑子的。”

连芊芊这才答应道:“好啊。”

崔莹将手撑在木桌上,斜倚着懒懒望着对面的莲花湖,没有说话。

连芊芊以为她在想题目,于是低头发呆,心中越发紧张,只等着她快点把题目说出来,不知道过了多久。

“我要问的是,刚才莲花湖里经过的那艘小舟上,坐着几个侍女?”崔莹笑道。

连芊芊听了,顿时目瞪口呆。

她回头去看时,湖面上只剩下纹纹水波,彰显刚刚有船经过,却哪里还有船的身影。

“……”

连芊芊这会儿终于明白,哥哥嫂嫂为什么能在一起了,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仔细想想,崔莹没有一句话说错,甚至都没有阻止她在船经过时回头去看,她答不出来属实怨不得人,这是个冠冕堂皇的陷阱。

连芊芊心想,下辈子投胎,她一定也要投得像哥哥嫂嫂这样聪明!

“好吧,那我将栗子抱回去就上学。”两次都落败,她只得愿赌服输,去花丛里找栗子了。

“那我们先出门了,”连淮柔声安慰道,“下次出了新的戏,我会叫人陪你去的。”

道别过后,崔莹便与连淮牵手往外面出去了。

只剩下连芊芊找到花丛里吃得正香的栗子,生气地瞪了它一眼。

“叫你天天钻花丛,再钻就不给你饭吃了!”

栗子无所谓地“喵”了一声,反正它在这府邸中跑得惯了,总有几个院的主人见它来了,愿意拿零食给它吃的。

连芊芊见到它这样子,越发生气了,威胁道:“我今日就要吩咐厨房做糖炒栗子吃!”

却说云少川为了接近崔莹,乔装改扮,装作侍从的模样,拎着水桶从这院子中经过,状若不经意地向里面撇去,却正好看见三个人欢声笑语,其乐融融的一幕,心顿时扭曲成了一团。

走神之间,他一个没注意,水桶翻倒在了地上,泼了一地的水。

顿时就有旁边位置更高一些的侍从骂道:“怎么做事的,笨手笨脚,连个水桶都拎不好!”

云少川忍着气没作声。

“我当时就说你看上去不壮实,到外面伺候也是自作孽,从现在开始,你去厨房里做活吧。”

云少川原本就是顶替别人的身份,不敢声张,也就从了。就这么一句话,被打发到了厨房里。

没过半个时辰,就有人来吩咐说:“今日厨房里多做一样糖炒栗子,你去拉火吧。”

于是,云少川就蹲在灶台前,炒了一个下午的栗子,热气和熏烟扑了满脸,时不时还笨手笨脚地溅到了油,那叫一个狼狈。

第 59 章

崔莹由连淮带着出了府门,只见大街小巷里车水马龙,春日迟迟,热闹非凡。

二人此时已然乔装改扮,换了身份,她依旧戴着面纱,而连淮用障眼法改了容貌,瞧上去就与普通百姓无异。

“没想到淮哥哥也这么会捉弄人的。”崔莹走在街上,忍不住打趣道,又想起什么来,“怪不得当初在鸳鸯楼上,也把我好好摆了一道呢。”

她如今被连淮宠坏了,只是想一想他要与她作对,便觉得心口发闷,话到此处,竟有些低落气闷,兀自先委屈上了。

连淮见她似有几分伤心,忙道:“从前是我的不是,以后再不敢这样了。若莹莹生气,也捉弄我一回吧,许多回也成的。”

崔莹见他道歉又哄人,心中早早没了气,表面上却拿捏起来,笑道:“淮哥哥这样聪明,我怎么敢捉弄回去呢?倘若最后是我又落进套里,可没处诉冤了。”

说话间,崔莹的视线在路边花铺里停留了一瞬,见到桌上一个漂亮的手环,也不知是由什么花编成的,心中不由地赞叹。

她正看着,却见一只白皙修长的手从旁探来,将花环拿起。

她一抬头,就见连淮垂眸,左手牵起她的手腕,认真小心地将手环为她戴上。皓腕纤细而白晳,被那淡粉的花镯一衬,更美的叫人移不开眼。

坐在柜台上的小女孩不玩手中的花篮了,睁大眼睛直愣愣看着。“这手环戴在姐姐手上真好看!哥哥是在追求仙女姐姐吗?”

店里店外的人闻言都笑了起来,好奇地看向这边。老板娘将女儿抱起,笑道:“小孩子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了,还请贵客不要见怪。”

崔莹脸上微红,活动了一下落在花环套中的手腕,隐隐触碰到柔软的花瓣,如丝绸般轻盈细腻,想起刚才的话,心中竟然想到:倘若是落进这样的套里,也无不可。

连淮已向老板娘将手环买了下来。他们在花店中逛了一回,连淮又买了两样为她戴上,越发显得她人比花娇,美不胜收,惹得路人频频回头。

他挑的都是上上等的,眨眼间就是几百灵石,却浑不在意,仿佛为她花的越多越开心。

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傻哥哥。崔莹在心里笑着,越发觉的甜蜜。

“那我也给淮哥哥买一样吧。”她回身挑拣了放在最前一排的白花胸针,故意道,“这个是店里最便宜的,我买下来也不心疼。”

连淮见状笑道:“我的大人哪里是缺灵石的,我知道这是在敲打我,要我明白自己只配得上这个价钱的,可别恃宠而骄了。”

崔莹被他这一本正经装委屈的模样逗得笑眼弯弯。

“很好很好。”她踮起脚尖,将胸针别在他的衣服上,“悟性真高。”

“你知道这是什么花吗?”她又问。

连淮点头,报出了一个名字。

崔莹却摇摇头说道:“这是金陵的叫法,在我们西州叫春雪兰,每逢到了开春时节,人们就会把它采下来编成手环或是胸针,戴在身上以防蚊虫叮咬。”

她收了笑,眸色便不自觉地温柔,柔声道:“我瞧淮哥哥走到哪里都受人喜欢,可见万物生灵无所不爱,想来蚊虫必然也喜欢了,就想把这个送你。青莲居旁又有湖,又有树林的,你戴上这个,也好解解蚊虫烦饶。”

她望着别在他胸口的春雪兰,心中却有一种不会说出口的念想。

她从小在西州长大,春雪兰是她见过所有花中最洁白纯美的花儿,不染凡尘,像偶入人间的仙子那样。虽然开得漫山遍野,随处可见,却分毫不因为数量之多,而损其半分仙姿,反而更增了几分神圣感。

她从不觉得能有谁配得上这花儿,如今却欢喜地亲手将它佩戴在另一个人身上了。

连淮见她说得如此细致,知道这是她有意送的,心中顿时惊喜。

他下意识伸手抚上胸针,在即将触到时,却又生怕碰坏了连忙缩回,便不自觉地笑了,道:“多谢莹莹。”

崔莹见他正经道谢,也有些不好意思起来,牵着他出去逛。

他们边走边瞧,见了许多有趣的小玩意。

崔莹不似同龄少女喜欢那些泥制或瓷制的娃娃,她觉得它们笑嘻嘻的模样怪吓人的,反倒喜欢木雕隼牟一类,站在摊子边上把玩半晌。倘若有搭成的,她就高兴地牵他来赞,若搭不成,她就把半成品往连淮怀里一丢,反正他总之是有办法的。

再往前走,便见一处精致的戏楼正处在闹市中央,前面人来人往,嬉笑怒骂,似一出繁华似锦的人间喜剧。

“就是这里了。”连淮笑道,牵了她的手进去。

两人一起上了二楼,选了一处无人可见的靠墙位置坐下,点了壶茶水。

不过多时,店里的伙计上了茶。崔莹抢在连淮前面,把茶壶提起,倒了半杯,递到他面前。

“我这一杯叫做消气茶,特地倒给淮哥哥的。”她一本正经,若有其事地说道,“你只喝我这杯就是了。”

连淮不由得笑了起来,哪里不知道她这是在拿他从前的话回给他。

想起鸳鸯楼顶的事,却仿佛就在昨日。

“好姑娘,当真是我错了。”连淮柔声道,“早知今日,当时哪敢和姑娘作对,平白惹姑娘心烦,真是我不好。”

“这话我可不敢应,”崔莹也笑道,将茶往他的面前推了推,“如今我们离得这样近,我从前又是羞你,又是伤你,我真害怕你要报复我呢。所以我才叫淮哥哥喝茶,快快忘记我从前做过的事,从此再也记不起来。”

连淮却道:“叫我不生气容易,叫我忘记,却万万不能。”

崔莹就从座上站起来,依着他身旁坐下,双手搂着他的手臂,撒娇道:“怎么不能?不去想可不就忘记了吗?”

“古人说过的,不思量,自难忘。”连淮笑道,也装着一本正经逗她。

“我没听过这句,”崔莹轻轻地靠在他的肩膀上,故意将声音放得极其娇柔婉转,愈发撒娇起来,“我从小生得可怜,没读过几首诗,我不知道的,淮哥哥也假装不知道可好?”

连淮面对她原本就狠不起半点心,又哪里受得住她这样,连忙道:“好。自然,我也没听过这句。”

崔莹就笑起来,又贴在他耳边问:“那淮哥哥别想那些事,忘记了好不好?”

她说着,又牵他的袖子闹他。

连淮一经她撒娇就承受不住,早就红了耳根,索性眼睛一闭,放弃抵抗道:“我是怎样都可以的,你问问我的心答不答应。”

崔莹忍不住笑了起来,笑倒在了他怀里,却无意间伸手抚在了他胸口,当真感受到了他的心跳——正和她的一样快。

“我问了,它说它答应的。”她红着脸,轻轻说道。

“它是如何说的?”连淮问道,又害羞又好笑。

“它说,从婚礼殿堂到鸳鸯楼顶,从青云密室到紫金阁,它一概都不记得了。只记得一睁眼,我就是被接回连家的救命恩人,它就答应要做我的夫君了。”

连淮的心不由得为之一跳,将她搂紧了些,贴在怀里,心中多是欢喜,却也有几分不能言说的苦涩。

“它既这样说,我也就这样信了。”他的声音贴在她耳畔响起,似乎要缠进她心底,“不过,我只将那些场景和其余的人事都忘记罢了。”

唯独不舍忘记她,她的一言一行,一颦一笑。

崔莹闻言一怔,心中宛如垂柳芽尖荡过春水般酥软迷醉,又羞又喜,说不出的情意缠绵。

她仰头吻他的下巴,手无意识地勾向他的颈后。

她感到他呼吸发紧,一双清冷深邃的眼眸,与她肃然相对,眼波却潋滟不定。她只觉得呼吸停窒,就这么怔怔地看着他,仿佛要被他勾走了魂。

他忽然移开了视线,手上用力,将她反抱在了怀里,正对着楼下的戏台。

“看我做什么,看剧吧。”

楼下里正巧开了戏,舞台上几个角色跑来跑去,热热闹闹的。

崔莹忽然间面对戏台,见不到他好看的脸庞了,心中不由得失落。

她赌气仰头去贴他的锁骨,却被他从背后抱住了,反将下巴靠在她的肩上,这下她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回头去看他了。

她忍不住心想淮哥哥好生小气,让她多看一眼又如何了?生了一张勾引她的脸,还不准她瞧了?

正埋怨着,她却忽然想起了什么,思绪顿时停住。

在连淮的心里,她眼中看到的他一直是云少川的脸……

想到这里,之前一些奇怪的地方都有了解释,比如他为何常在情浓意浓时,忽然冷淡下来,比如他绝不正面与她有任何亲近的动作,却总喜欢从背后抱她。

原来他表面上清冷不食人间烟火的,暗地里却一直都在吃醋啊。

正在这时,楼底下传来少女悦耳的嗓音亮相,只见穿着藕粉色戏服的少女走了上来,清清脆脆地念起台词,鼓掌声顿时四下里响起。

这大概就是这一出戏的女主角了。

“我是一朵白百合,几百年前,我差点在一场山石流里丢了性命,幸亏有路过的蜀山上仙将我采下,移植到了安全的地方。我对他一见钟情,从此拼命吸收日月光华,终于修得人形,想好好报答我的恩人。”

“今日,我便要上蜀山去了!”

第 60 章

这出戏名为《娇宠小仙妃》,听说是从畅销话本里改编而来的。崔莹之前从未见过此类戏剧,见道具如此精美逼真,氛围又夸张浓郁,便觉得十分新奇喜欢。

只是随着剧情进入高潮,周围的观众越来越兴奋,她却不由得愈发蹙眉。

“那红莲妖犯了什么天条大律,怎么所有人都这样不喜她?”崔莹不解道。

白百合花上了蜀山之后,遇到了一群朋友,也顺利找到了上仙。可惜喜欢上仙的女子太多,其中就有一个红莲所幻化的女妖,杀伐果断,心思缜密,性格与白百合花截然相反。

连淮闻言不由一怔。寻常女孩看戏都与主角站在一条战线,崔莹却偏能跳出视角的限制。

他思索片刻,正要说话,便听崔莹道:“其实我明白他们为何讨厌她,可我却又不明白。她生来被扔至荒野,无人教养,所见即是弱肉强食,谁教给她人事是非?白百合花有师父爱护教诲,这才明白事理,怎么反倒成了数落她的谈资?她一无所有,唯一争取来的东西,还要被其他人莫名其妙地夺走。倘若有人能手里不沾血就活得自在,或能干净着一双手就为自己讨回公道,谁又会让自己的手上沾血呢?”

这些话倒是无意间有些一语双关了,二人都不自觉的联想到他们之间的事。

那白百合花的性格倒有几分像连芊芊……想到这里,崔莹不免伤心起来。连淮自然是更喜欢自己亲妹妹的,而云少川喜欢谁早已不言而喻。

她不过是那个谁都不爱的人而已,和戏曲中的红莲妖一般无二。

戏台上的剧情刚好进行到上仙因为百合花精将红莲妖赶出蜀山,红莲妖人后独自垂泪。换作数月之前,崔莹看到这些恐怕只有愤恨,如今她却觉得心酸大过仇恨,仿佛有什么感情让她不再愿意和冷酷的世道鱼死网破,而是转向她柔情的寄托之处诉说。

连淮似能感到她的情绪,将她搂住了,柔声哄道:“不同的人有不同的偏好,我就没有不喜欢她。”

崔莹摇头道:“可是就连这剧本的编写者也不喜欢她。红莲妖最后定然是被男主厌弃,被众人讨伐,下场凄惨。”

连淮听到她的话,心中一顿。连芊芊送他的那些话本中刚好有《娇宠小仙妃》一本,而书中的结局就如崔莹所说一般,红莲妖得不到男主的喜爱,她谋划的事业也竹篮打水一场空,最终香消玉殒。

就在这时,上半场戏结束了,下半场须得一个时辰后再开,茶楼里的聊天声逐渐变响。

崔莹侧坐在连淮身上,玩着茶杯,叹道:“我早就知道,这样的人是不被喜欢的。倘若她命好些,也未必不是成事之人,却偏又命不好。”

她说着越发难过起来,竟有些想落泪了。“总有些人出生一次,是白来这世上遭一遍苦的,偏她性格天生如此,不甘心,还要挣扎呢。”

连淮托起她手上的茶杯,另一只手环住她的腰,安慰道:“也未必是这般,下半场还没有开始,说不定会有反转。”

“真的吗?”崔莹对茶杯放了手,回眸看他,目光水莹莹的。

她自然不信还能有这般奇迹,可这话既然是连淮说的,她就平白无故地信了几分。

“自然,戏剧多以反转著称,不看到最后怎么知道呢?”连淮笑道。

崔莹眼睛亮了起来,高兴了几分。“若真是这样可好!我偏喜欢红莲超过白百合花,若她能有一个好的结局,我不知道有多开心……”她兴致勃勃地说了几件她期待的剧情,说到最后时却又低落了几分,只因为她心中知道,这多半是不可能的事。

连淮吻了吻她的脸颊,又笑着哄了一回。

她被他宠得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小声笑道:“这戏真好看,服饰道具都美得不似人间能有,演员们的唱功也好,实在是我见过最顶尖的戏班子了,多谢夫君带我来。”

连淮听出她这是在怕自己以为她不喜欢这戏的剧情,看得不开心,这才有意解释来哄他,心中越发软得不成样子,他从前何曾奢望过历经伤害,几乎失去常人感情的崔莹会这样体贴他。他却在此时,又忽然生起了一种隐秘的失落感——甜到了极致时,就会不自觉地想到他未来失去她该有多么悲伤。

“你若喜欢,我以后多带你看些别的曲目,既有才子佳人,也有探案救人的,都带你瞧个遍。”连淮笑道,“还可以拿些茶余饭后的小玩意过来,边玩边看,别有一番意趣。”

“好啊。”崔莹一双美眸柔波婉转,带着点点亮意,灿若星辰。

“我下去拿一件东西,”连淮柔声说道,松开了搂着她的手,“去去就来。”

崔莹点头,目送着他离开,也来了兴致,在这戏楼里各处转转。

连淮下了楼梯径直走到一层的唱戏后台之处,轻车熟路地往帘幕内走去,一旁的伙计见他如此,不由看得一呆,当想起来去拦客人时,他早已进去了。

那群唱戏人正在吃茶聊天,忽见陌生人进来吓了一跳,戏班头子迎上前去问道:“不知客官进来所为何事?”

连淮道:“这下半场的戏,不知可否劳烦各位改上一些?”

众人正待面面相觑,便见他已然从袋中拿出了十串上等灵石,笑道:“临时改编辛苦,这点心意还请收下。”

顿时众人什么话都说不出口了,他们连排七天的戏也只有半串上等灵石而已,这一下子就顶得上他们半个月的工钱了。

“自然,”戏班头子立刻笑得合不拢嘴,“我们这里都是最好的人,二台词功底没话说,就算贵客拿了全新的本子来,就这些场的半天功夫,他们也能给排演顺了,只是不知贵客要改哪一处?”

连淮道:“我觉得原来红莲妖的戏份太不合情理,有种故意踩低她捧女主角的感觉,不如这样改更合乎逻辑……”他于是就把自己心中所想和崔莹所期待的剧情结合起来,编成一篇完整的故事讲给他们听。

众人听得津津有味,不自觉地沉浸于其中,惊叹妙绝,只是等到结尾落地之后才回归到现实,脸色都有些犹豫。

“贵客这番剧情果然比原来的还好,只是这样一来,可就把女主角也都换了,上仙最后和红莲妖在一起,倘若这个结局……”戏班头子额上渗出冷汗,用尽量婉转的语气说道,“倘若观众们习惯了原来的,看到这个结局不太满意,届时闹起来,影响了茶馆的生意,这我们可没法向老板交代呀?”

连淮微微一笑说道:“那便请茶馆的老板下来一见可好?”

正说着话,就有人挑开帘子进来了。

“郭老板,您来的正好!我给您介绍一下……”戏班头子迎了上去。

连淮转向老板做了一个手势,那人原本还带着几分好奇的神色,随即恍然大悟,浑身一震,恭恭敬敬地俯首作揖说道:“今天是什么好日子,竟然能有幸在这里见到家主您!”

众人顿时都看呆了。

郭老板转向戏班头子,笑着说道:“不用你给我引荐,这位就是我们茶馆真正的老板,我是家主托用的管账人。”

连淮笑道:“这回诸位可以放心了?就算影响,影响的也是我的入账生意,给戏班的工钱照发不误。”

众人惊了一次又一次,只觉得自己在这短短的几分钟内经历了比戏剧更加戏剧的事。

“原来您就是茶馆的老板,小人之前真是有眼不识泰山……”戏班头子也恭恭敬敬行礼,口中说道。

“欸!”郭老板打断了他的话,“家主不爱听虚话,这些尽可以省去的,家主刚才吩咐了什么事,我们就快点准备起来吧。”

连淮见到戏班头子站了起来,有点发讪,又是一笑说道:“也不是叫你不说这些。只是这些话我听熟了的,我在心里替你说过一遍,也一样领了你的情。”

众人闻言不自觉地都笑了起来,气氛顿时变得轻松愉悦。

他们随即就围坐了起来,共同商议这个新改的剧本应该如何编排表演。连淮也就告辞走了,生怕崔莹等得久,径直走上二楼。

就在此时,他忽然感到有一种不一般的灵力波动在某个角落闪过,若隐若现的视线,仿佛聚焦在他背后。

暗中有人盯着他。

连淮心中生了几分警惕,却不动声色,回到了崔莹身旁坐下。

“你在瞧什么?”崔莹笑盈盈地问道。

“没什么。”连淮柔声说道。

他能感受到周边这些人的实力大约如何,这样层次的人他私下里应付也就足够了,他才不会让这种事扰了她出来游玩的兴致。

崔莹闻言松了一口气。

刚才她趁连淮不在外出转了一圈,也遇上了一些意料之外的事,颇有几分波折。

但是她才不想让连淮知道这件事,她私下里将一切解决妥当,他就什么都不会发现。

她可不能让那样层次的人扰了他们出来约会的兴致。

两人不约而同地牵起彼此的手,悠闲地喝茶谈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