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存秋调出一个手机界面给傅柏宁看了看,道:“魏梓豪脚踩多条船不是一天两天了,多的是对金主心有不满的小情人,我找了其中一个没什么亲友的,给点好处人家就答应了实名爆料,事情做完我就安排他出国了,魏梓豪想报复也找不到人。”
傅柏宁看着娱乐版块的热搜榜,点进榜一一瞧,小视频爆料说得清清楚楚,下面的评论区随便一翻,他都要开始佩服网友们的口才了,各种贴脸嘲讽。
一个个的舌灿莲花。
其中跳得最高的当属贾书宁的粉丝,破防得很。
他轻笑道:“你安排妥当,魏梓豪现在除了应付公司的烂摊子,只怕还要跟贾书宁好好解释。”
按照原书的剧情,类似的事情会发生不止一次,阴差阳错,倒是让谢存秋做了,不过那俩人是什么锅配什么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闹归闹,彻底分开是不可能的。
当个笑话看看得了。
这样挺好,绑死了,省得去祸祸别人。
谢存秋应道:“他让傅氏上热搜,当然是要以牙还牙地报答回去,他们不是喜欢高调秀恩爱么,这个排场勉强配得上。”
傅柏宁还真就很喜欢谢存秋睚眦必报的这一面,亲疏有别,棱角分明。
他夸夸道:“谢谢你给我出了这口气,做得很好。”
谢存秋微微倾身,手肘支在翘起的腿上,托着下巴看向身边人,语调扬起,问道:“那你要不要给我一点小小的奖励?”
傅柏宁认真回道:“当然,于情于理都应该给,你想要什么?”
谢存秋晃了晃手指,道:“连续一周的小蛋糕,每天一个,不能重样。”
傅柏宁本来想拒绝,连着吃总归是个负担,但看着谢存秋透亮的、春来桃花开一样翩然昳丽的眼睛,又默默把拒绝的话咽了回去。
一周就一周,蛋糕的个头小一点,做低糖甚至是无糖。
见傅柏宁答应,谢存秋勾起嘴角,下一秒却忽得皱起了眉,小腿有点抽筋,他把腿放平揉了揉,肌肉却还是僵硬,疼得钻心。
发觉谢存秋的不对,傅柏宁放下筷子,一眼就看出了问题,“这次是真的腿抽筋了?”
谢存秋抿了抿唇,没搭茬,对,这次是真的。
傅柏宁微叹了口气,握住谢存秋的脚腕,把对方的小腿放在自己腿上,匀着力道、用了些力气给对方揉按。
他试图分散眼前人的注意力,道:“小腿抽筋大概率是缺钙,明天的小蛋糕就从黑芝麻坚果开始。”
谢存秋皱着眉,点点头,完全没料到傅柏宁说的只是一个开始。
在接下来一周又被对方撞破了两次抽筋之后,傅总盯上他的饮食了,补钙的食材每顿都不缺,对此他只能全盘接受。
天知道他一直有在补钙,但最近还是时不时地抽筋。
白天还好,晚上一个人在抽疼中醒来时,他总觉得心里一片酸涩,失落与怅然、委屈与无奈,种种情绪潮水一般上涌,让他酸涩了眼眶。
哪怕只有一个拥抱也是好的。
还是要想办法多接触,即便不能想抱抱就随时抱抱,但能多见见傅柏宁就挺好,对方在身边,总是一份慰藉。
傅柏宁早就有做点人工智能方面事情的打算,正好最近也有时间,所以谢存秋提出要跟他合作开公司的时候,他利落地答应了下来。
两人坐在他办公室的茶台边,一边喝健脾和胃的茶水,一边讨论相关的事情。
出资好说,一人一半,目前不加其他人。
说到名字的时候,他提了好几个,却都被谢存秋挑各种不合适的由头给否了,他把纸笔递过去,“那你来想一个?”
谢存秋心里有些烦躁,生理性的。
他这周每天都在注射了孕期缺乏的激素,但有一点副作用,主要会影响孕夫的心情,对本就不稳定的情绪来说简直是雪上加霜。
但合作的事情他不想再拖延,也不愿意这段时间跟傅柏宁少见面。
他转了转钢笔,盯着对方刚才写下的几个名字,越看越是烦,越烦就越是什么都想不出来。
两分钟后他索性把笔往桌上一撂,往后一靠,皱起眉道:“我想不出来。”
傅柏宁看得出来谢存秋挺烦,却一下子搞不明白对方在烦什么。
只是因为一个名字?
他给对方的杯子里添了茶,宽慰道:“没关系,慢慢想,犯不上为这点小事着急,回头让员工们集思广益一下也可以。”
谢存秋端起杯子,晃了晃七分满的茶汤,烦的时候看什么都烦,连水纹的晃动都分外碍眼。
他啪得把杯子放回杯垫,洒出的茶汤浸湿了垫子上的织锦花纹,留下一点濡湿的暗影。
他抬眼道:“就这一点小事,不用磨磨唧唧,我们再想想,今天就能定下来。”
“存秋……”
谢存秋的眉眼间带着些遮掩不住的烦躁,声音都高了些,“我说这个名字不用别人想,我们俩的公司,为什么要让别人来取名字?!”
傅柏宁给自己倒茶的手一顿,意识到确实出问题了。
谢存秋不对劲。
他的神情跟着更认真了些,“好,那待会儿我们再想,不用别人帮忙,但你可不可以先跟我说说你是这么了?
“存秋,你不是脾气急躁、随随便便就发火的人。”
谢存秋看着傅柏宁淡定沉稳的模样,气不打一处来,无名火压都压不住,他冷哼一声,恼怒道:“我就是脾气差,又不是第一天了!”
“你是脾气不算好,但不等于是不讲理。”
“确实是不讲理,怎么,傅总后悔跟我走到这一步了吗?要反悔?”
傅柏宁眼底微沉,“你如果是哪里不舒服导致了情绪不好,可以跟我说,没必要故意污蔑自己,也没必要夹枪带棒说这些话。”
“说什么?”谢存秋手撑着桌边站起来,倾身靠近了些,眸光冷厉又夹杂着火星子,“你能不能别总是一副发生任何事都可以从容应对的样子?”
傅柏宁的唇线略微紧绷,看进谢存秋漆黑的眼睛里,反问道:“所以你是腻味我这样的性格了?觉得寡淡?觉得无趣?”
谢存秋紧盯着傅柏宁。
理智上他知道有些话不该说出口,但情绪很难被完全控制。
他咬了咬牙,直到牙根发酸才勉强忍住了没再开口,他直起身就走,收手时无意间碰倒了桌上的小茶杯,杯子骨碌碌直接滚落桌面,啪嚓一声摔得粉碎。
而他无暇顾及。
他怕自己说出什么难以挽回的话。
傅柏宁看着谢存秋的背影,没有赶上去,他生气么,其实不是气,对方这几句气话对他而言无异于毛毛雨,他更多是疑惑和担心,谢存秋这个状态确实不太对。
前不久的检查报告他又找医生看过,没问题,那是怎么了?
是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
他起身走到对面谢存秋刚才的位置,慢慢捡着地上的陶瓷碎片,思索着。
收拾完地面,他给余佳霖发了消息,约对方下午见面,不聊他们的合作,就聊谢存秋,聊聊对方的近况。
余佳霖对此并不十分意外。
到咖啡厅包间时,傅柏宁已经等着了。
他给自己点了杯拿铁,等侍者出去后,他扫了眼对方面前已经下去一半的清咖,道:“傅总今天不忙?来得挺早。”
傅柏宁并不遮掩,坦然道:“毕竟心里有惦记的事情。”
余佳霖盯着傅柏宁看了好一会儿,直到侍者给他送来咖啡,他尝了口,才有些释然道:“存秋最近的状态是不大对,我知道,但没想跟你说什么——
“如果你没察觉,如果你没主动找我,我一个字都不会说。”
傅柏宁了然道:“看样子我通过余总的考察了?”
余佳霖抬了抬肩,“而且是高分。”
“那我们就进入正题吧。”
余佳霖组织了一下措辞,道:“他最近活像个炮仗,一点就炸,但这确实有原因,就像你说的,他不是无缘无故冲别人发火的人。
“你知道他的腿有点抽筋,所以在补钙,除了片剂,还有注射针剂,药片还好,但注射的东西很影响情绪。
“他冲你发火,不是他的本意。
“生理性的烦躁根本忍不住,没掀桌都是他尽可能克制的结果了。”
那些对方身体缺乏的激素很刺激情绪,如果再得不到爱人悉心的照顾与陪伴,只会愈演愈烈。
闻言,傅柏宁皱起眉,有些不解,“注射的东西也是补钙的?可这对情绪应该不会造成影响才对。”
余佳霖一噎,他刚才是暗示了,但兄弟咱是不是理解得太偏了?
小学和初高中的生理书上都写得清清楚楚,男人怀孕是小概率事件,因为体内缺乏一些激素,需要靠注射来补充,以维持宝宝的正常发育!
而且,稍微一想就知道不对,正常二十多岁的成年人需要补那么多钙吗?
啊?!
生理课是睡过去了还是逃课了呀?谢存秋的情况跟书上写的大差不差,只要细心观察、留意,怎么就是没意识到!!!
他不觉得傅柏宁是粗心的人,所以到底什么情况?
他吨吨吨地喝完了咖啡,深感带不动带不动,几乎是咬着牙开口道:“他体质特殊。”
傅柏宁心里依旧有疑影,总觉得哪里奇奇怪怪的。
但又抓不住头绪。
第37章 章三十七 玫瑰有刺才能保护自己
傅柏宁仔细想了想, 问道:“这个补剂需要注射多久?就在你那家医院吗?需不需要再请另外的医生看看?有没有刺激性更小的补剂?
“正常情况下,成年人不会这么缺钙,是有遗传还是其他原因?上次的检查报告上倒是没有异样。”
余佳霖勉强忍住了没翻白眼, 那是他的检查报告!
这俩人谈个恋爱, 还给他牵扯进去了。
他稳了稳心神,道:“给存秋用的都是国内外最好的,他也不是遗传,纯粹是自己的问题,医生的专业性你放心, 你能跟我合作, 不也正是看中了这个么。
“至于时间,还需要几个月,以后应该是用不上了。”
说到这儿他顿了下, 继续道:“就是阶段性的, 你要是不放心,就多陪陪他,他……很珍惜你, 可以说是最珍惜。”
听到是阶段性的,傅柏宁稍稍放心,听到对方后半截话,他的眼底里泛起了一丝波澜,问道:“你和存秋从小一起长大,交情自不必说, 为什么要说‘最珍惜’这样的话?”
不嫉妒吗?不介意吗?
余佳霖叹了口气, 一个友情一个爱情,有什么好介意的,就是他不知道傅柏宁是明白了装不明白, 还是不知道哪儿堵着就是不开窍的铁疙瘩。
他摆摆手道:“我最希望的是他能真的开心,别的都不重要。
“他嘴巴是毒,但是很心软,小时候我闯了祸,他说我归说我,还强调下次不管了,但事情发生后总会帮我遮掩,我被父母关禁闭,他还会找借口找我、给我带吃的……算了,先不说这些,
“无论如何,他很在意你。
“你能对他多上上心,再好不过,就算在某些事情上有分歧,也尽量少伤害他。
“叔叔阿姨走后,他看着比谁都坚强、都强势,但实际上心里一直有流血的地方,根本没愈合,如果你是那个能让他走出过去的人,我对你只有感激。”
傅柏宁沉默了会儿,听得出余佳霖话里的认真。
半晌,他的嗓音略沉了些,道:“他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重要的人,没有之一,我会尽我所能对他好。”
余佳霖听得一愣,喃喃道:“最重要的家人?”
“他跟你说了?”
“提过一嘴,但没详细说。”
余佳霖不明白,他真的不懂,但傅柏宁这话说得基本上就是承诺,一时之间他还真的不知道怎么回应,一个想要爱情,另一个却怎么都不愿意走进一段感情,这不两难么!
悬,太悬了。
可怜的崽,说不定生下来就没爹!
他缓了口气,又道:“不管怎么说,存秋不是撞了南墙就轻易回头的人,我还是那句话,你俩以后怎么着你们俩自己说了算,自己看着办,我只希望你尽量别伤害他。”
父母离世,是一次重创。
如果跟傅柏宁闹掰了,就是第二次。
他不敢说,不敢想,不敢保证这次谢存秋还能撑得住,创伤累积起来的力量,没有经历过的人很难想象。
傅柏宁仔细应了,这一点是他们的共识。
两人聊完出来咖啡厅,他找了个地方做了些东西,又去了趟花店,在跟余佳霖确认过谢存秋这会儿还在公司之后,直奔谢氏集团。
有问题就当天解决,别隔夜。
走进总裁办公室时,里面悄无声息,转过来隔断一瞧,他惦念的人正躺在沙发上,眼睛闭着,不知道睡着没有。
他没有刻意放轻脚步,走到沙发前把东西放在桌上,弯腰从上而下注视着谢存秋,低声唤道:“乖啾啾?存秋?”
回应他的是那一抹羽睫的轻颤。
他的唇边勾起一丝上扬的弧度,把带来的东西拆开、摆好,随后坐到了侧边的单人沙发上,靠着扶手,安安静静地注视着装睡的人。
直到对方主动睁开了眼睛。
然而那双漆黑的眸眼只是一眨不眨地盯着天花板,眼珠子都没转动一下。
他把怀里的东西递过去,花头朝下,放低放缓声音道:“之前你提过更喜欢这个,我以为不会派上用场,没想到。”
谢存秋的嘴唇微微颤抖,想开口,又莫名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什么好口才,什么伶牙俐齿,都没用。
出现在他视线里的是一捧簇拥在一起、挤挤挨挨的黄玫瑰,亮丽且明艳,灿烂又温暖,就这么铺陈在了他的眼前,带着清新沁人的花香,不容忽视。
傅柏宁站起身,拿开玫瑰,自己凑近过去,轻笑道:“我上来的时候碰见何旭,他说你中午都没吃饭,来个下午茶怎么样?
“除了黑芝麻轻乳酪蛋糕,还有一份熊猫曲奇,另外给你做了两盒糖果,海盐焦糖牛奶和酸酸甜甜的梅子琥珀糖,起来尝尝?”
谢存秋咬了下嘴唇,嗓音低低的有些发抖,“你为什么不生气?”
“我为什么要生气?”
“上午……是我乱发脾气。”
傅柏宁理了理谢存秋柔软的发丝,道:“谁还没有点小脾气了?再说又不是你的本意,我跟你生什么气?”
谢存秋沉默了半分钟,问道:“是不是佳霖找你了?”
“是我主动找的他。”
“你……”
傅柏宁接茬道:“哪怕你不是因为客观上没法克服的原因发脾气,我都没怪你,反而是担心更多。
“更何况是事出有因。
“存秋,谁都有情绪不好的时候,我一样有,而我愿意接纳你不那么好的小情绪,毕竟我看上的就是个高傲的、张牙舞爪的、偶尔有点恶劣、还很会得寸进尺的小魔王。
“玫瑰有刺才能保护自己,高岭之花有冷傲的脾性才让人极目仰望,我偏就欣赏你这一身的锋芒与尖刺。
“而且正因为这些尖锐的东西存在,你的那份心软才更可贵、更可爱。”
谢存秋的眼里泛着点微光,扯了扯嘴角想要笑一下,泪水却更快地从他的眼尾滑落,转瞬又消失在发间。
他都不知道自己有这么多眼泪!
傅柏宁给谢存秋擦了擦泪痕,倾身抱了抱对方,哄道:“好了好了,虽然我总有种奇怪的感觉,好像你瞒着我什么?但也不确定。如果我这感觉是真的,我希望有一天你能主动跟我坦白。”
谢存秋怔了怔神,没想到傅柏宁会有所觉察,但这时候他没法回应。
他当然希望会有坦白的那一天。
而且能够尽早到来。
或许也不会等很久?柏宁真的能在看到他的好之后又看到他的恶劣与坏脾气,还愿意接受他,选择这样待他,即便不是爱情,也足够说明自己在对方心里的重要程度了。
他需要做的是再往前一步。
平复了一下心情,他在傅柏宁肩上蹭了蹭,道:“蛋糕你是回家做的?”
傅柏宁揽着谢存秋的肩把人从沙发上带起来,递了蛋糕叉到对方手里,“我在附近找了个烘焙工作室,尝尝看,对了,我另外还给你准备了一个小礼物,下次去我办公室的时候拿给你看。”
“……嗯。”
谢存秋尝了尝蛋糕,细腻香甜的滋味很好地安抚了他的情绪,也确实有些饿了。
傅柏宁看身边人的情绪慢慢好起来,跟着放下心。
吃完蛋糕,又吃了些饼干,喝了些温补脾胃的茶水,谢存秋站起身拉着傅柏宁走到了办公桌里侧。
他拎起一个礼盒放在桌上,注视着对方的眼睛,道:“这个给你,是……道歉礼物,是我随便乱发脾气,是我没控制好,跟你说了那些话,抱歉。
“我本来是想等到你下班了去堵你的,没想到你比我更快一步。”
傅柏宁看着谢存秋微微泛红的眼眶,心里酸软,“我没介意,没放在心上,余总说那个会刺激情绪的补钙针剂还需要注射几个月,难为你了,有我能做的,尽管跟我说。”
谢存秋秒懂余佳霖都说了什么。
他勾起嘴角,即便傅柏宁不知道真相,但这一刻,自己确确实实有被安慰到。
他张开手臂抱了抱身边人,道:“所谓的影响情绪不过是我需要支付的代价,我心甘情愿,但还是谢谢你跟我说这个。”
傅柏宁下意识觉得谢存秋的话有一点不太对,可一时半会儿又想不出来是哪里不对。
半晌,他抚了抚怀里人的后背,宽慰道:“又忘了?我说过,我们是家人,相互包容、体谅、照顾,都是应该的。”
闻言,谢存秋垂下眼,遮住了眼底里那些无法说出口的情绪。
他应了声,接着道:“新公司的名字,就叫‘青松科技’,怎么样?至于公司logo,你来定吧?”
傅柏宁无声地微叹了口气,揉了下谢存秋的头发,道:“好,名字就这么定,logo我确实有些想法……”
的说着,他松开怀抱,拿过桌上的纸笔简单几下就大致画了出来。
谢存秋垂眼看过去,是一片银杏叶。
傅柏宁看向谢存秋,道:“主体就用金黄色。”
谢存秋点点头,并不算十分意外,对方选择这个造型一定是因为前不久那次露营,灿灿的银杏叶,明明离凋落不远了,却有着决绝又明亮的色彩。
用短暂的热烈造就了生的永恒。
他轻轻摩挲了两下纸上的图案,语调轻盈道:“我很喜欢。”
“喜欢就好,”傅柏宁转而道,“走吧?我们先去吃饭,可以聊聊其他具体的事项。”
“好。”
敲定了公司名字和logo,其他的他们没什么分歧。
新公司地址选在傅氏和谢氏中间,主要业务暂定为人工智能大模型的开发,以及相关的、能够落地的APP,后续可以继续拓展,作为趋势,AI领域大有可为。
这茬事情过去,谢存秋晚上难得的睡了个好觉,第二天下午就去了傅氏,他还惦记着那个“另外的小礼物”。
傅柏宁了然,从迷你的茶具消毒箱里取出一只崭新的杯子,“这个给你,之前就安排过了,昨天下午刚到。”
谢存秋接过那只小茶杯,是白瓷,细腻的象牙白触之微凉、微润,上面细致地绘着几支描金的银杏,金黄、翠绿,在滋润的白底上交映生辉,质感绝佳。
再一看杯底,是一个小篆的“秋”,古朴而雅致。
他抬眼看向傅柏宁,“专门给我定制的?”
“当然。”
傅柏宁给谢存秋的新杯子里倒了茶水——只要对方在,他泡的都不是茶叶,今天是黄精茶,除了黄精,再加上西洋参和陈皮,补气安神养元气,对脾胃还好。
他打趣道:“这个杯子可是独一无二的,要是不小心再碎了,可没有第二只了。”
谢存秋知道这是在说那只被他打碎的杯子,轻哼了声,但也配合地回道:“好好好知道了,我加倍加倍地珍惜。”
他舍不得把新杯子打碎。
还想直接带走。
两人边喝边聊,傅柏宁准备的还有点心,这基本上可以说是给谢存秋特意单独准备的,其他来他办公室的人可没有这项待遇。
他看对方多吃了两口凤梨小酥,就记住了,下次可以自己做。
收到潘钰发来的消息,他回复完,邀请道:“这周六有个官方组织的世界重机械产业交流会,开幕仪式上我有个小演讲,不知道谢总有没有时间赏脸同行?”
谢存秋喝完一杯茶,脸色略微紧绷,慢悠悠问道:“傅总还邀请了别人吗?”
是别人也收到了邀请,还是只有他一个人?
傅柏宁可太喜欢谢存秋这样看似不声不响、实则分外生动的小表情了。
他淡定道:“合作伙伴那边是以集团名义发的邀请函,有十几份,你这边是我个人发出的唯一一份邀请,家属特权。”
哎~~
家属特权?
这几个字让谢存秋的嘴角压不住了,他喜欢这个说法,而且这怎么不算是约会呢?
他点头道:“好,这样的机会我肯定不会缺席,这还是我第一次看你演讲,错过了傅总的风采就太可惜了。”
傅柏宁轻笑了声,看着一双眼粲然明亮的谢存秋,他就会被其中的光彩所感染。
这是一朵只为他而降落的高岭之花。
平心而论,从穿越前到穿越后,能影响他情绪的人不多,对方是其中的佼佼者。
周六这天。
他去接了谢存秋一起吃早餐,自己盯着更放心些,一见面他就发现了,对方今天佩戴的是他上次送的黑钻袖扣与配套胸针。
凌厉又璀璨。
他们俩最近风头不算小,新合作了一家科技公司的消息也传开了,这就代表后续会有更深入持更久的合作,死对头?
已经是过去式了。
以后他们是并肩而立的亲密战友。
思及此,他又回想起一个小插曲,青松科技成立后,薛明扬问过他出资比例,问一人一半的占比是不是认真的,出现互相说服不了的分歧怎么办?
他从不觉得这是问题,出现分歧了再具体商量就好,他相信谢存秋,自然也相信他们有解决问题的基础条件——对彼此百分之百的信任。
那就没有不能解决的问题。
走进会场,他们俩吸引了诸多或善意或观望或暗藏议论的视线,至于某些他不太理解的……就随它去吧。
他没有兴趣深究那些有的没的。
而谢存秋读懂了某些暗暗打量的目光。
圈子里有不少人在猜测他跟傅柏宁的关系,怎么猜的都有,当然没有人再觉得他们俩是死对头了,但也不觉得他们的关系有多好,顶多是互惠互利。
而且托两家员工的福,倒是有人觉得他们挺相配,猜测他们在谈恋爱,这点他并不打算澄清,也不打算跟傅柏宁明说。
怎么不是在谈呢。
傅柏宁演讲的时候,他的目光一错不错地注视着对方,喏——不愧是他看上的男人,如此从容有气度,就是厉害,就是优秀!
周围人听得认真,演讲结束后的掌声与夸赞都让他的好心情曲线库库上扬。
多夸,爱听。
唯一一点不太舒服的是他的腹部,因为束腹而有些憋闷,进入第六个月之后,宝宝开始快速成长,不过谢天谢地,现在正好是十二月,天冷穿衣服多,能遮挡遮挡。
另外,以后非正式场合他打算放弃正装了,多穿宽松的衣服。
在傅柏宁下台后回来的间隙,他不经意间看见了一家三口,两位爸爸加一个十几岁的女孩儿,说说笑笑的很让人羡慕。
他垂眼看了看自己的腹部,有些愣神。
傅柏宁回来时就看到了谢存秋出神的侧脸,目光温和又带着些期许?
落座后他靠近了些低声问道:“在想什么?”
谢存秋秒回神,用眼神示意了下不远处的那家人,问道:“你看他们,是不是很让人羡慕。”
傅柏宁看了眼,了然,这对儿他知道,“看得出来夫夫俩感情很好,而且也非常宠爱领养的女儿,确实让人羡慕,但现在你不是孤身一个人了。”
谢存秋刚想附和,脑海中电火花一闪……等等,领养?
不是,人家是亲生的呀!
圈子里人尽皆知。
他微微皱起眉,总觉得自己好像马上要知道一件不得了的事情了,但这对吗?怎么想怎么不可能!!
第38章 章三十八 敢情是不知道男人能生孩子啊……
谢存秋缓了缓情绪, 道:“你别当着其他人的面这么说,那孩子是亲生的。”
傅柏宁点点头,“放心, 我没那么无聊去戳穿孩子双亲善意的谎言, 大家不说,大抵也是心照不宣?等孩子长大些自然会知道,不过那时候应该没关系了。”
嚯!
谢存秋双手交叉,遮掩住了手指的略微颤抖。
傅柏宁是理解到太平洋去了吧?
他模糊地应了声,扯开话题又问道:“我们进场时碰见的那对同性伴侣, 还有印象吗?”
傅柏宁回想了下, 虽然有些奇怪谢存秋为什么会问起无关紧要的人,但还是如实道:“有,他们看起来感情不错, 很登对。”
谢存秋的眸光微深, 用半带调侃的语气道:“但我觉得你之前说的一点不错,单单只为了身体健康,都应该控制控制身材。”
傅柏宁对这话很赞同。
那对夫夫中身高稍低一些的, 腹部确实有些明显。
他只当谢存秋实随口一说,道:“年纪轻轻就发福,有些可惜,不过如果对方的伴侣不介意,他们感情又笃定,我们这些旁观者没必要多嘴, 尊重就好。”
谢存秋眨了眨眼睛。
一下被噎住了。
好一个尊、重、就、好!
他终于意识到……不, 是确认了一件事,敢情傅柏宁不知道男人能生孩子啊?!
对此他当然意外,相当相当诧异!一小部分男人能揣崽, 这跟地球是圆的、地球绕着太阳转一样,都是常识呀!
哪怕生理课全睡过去了也不可能不知道的常识。
想到这里,他心里忽得豁然开朗。
用最朴素的排除法来判断,排除了明显错误的答案后,剩下的那个可能即便看上去再离谱,也是正确答案了。
因为男人怀孕风险高,尤其是到了孕后期,要么在家、要么在医院,基本上没有再随意出来的,不去特定的场合很难见到。
而且傅柏宁并不关注这些,没有接触相关信息的机会,所以才一直没觉察到不对。
如果傅柏宁不知道男人可以揣崽,那是不是意味着对方……对方并不是这个世界的原住民,而是从另一个男人不能生孩子是常识的世界穿越来的?
这样来推想,一切就都说得通了。
各方面能力的骤然大幅提升,像是换了个人一样的性格巨变,他之前猜想过现在的傅柏宁跟原来的不是一个人,但没有接着想下去,但是现在由不得不想。
他喜欢的人基本上可以断定来自另外的世界。
但这又怎样?
只要那晚跟他在一起的是这个人,只要他喜欢的是这个人,那就没关系。
他快速调整了下心情,看向傅柏宁的双眸亮若星子,附和道:“一千对恋人,一千种偏好,除了当事人双方,其他人没资格置喙。”
傅柏宁应了声,有些疑惑道:“你刚才这话想的时间可不短。”
谢存秋含糊地笑了笑,问起中午吃什么,赶紧把话题转移开了,还挤了个时间给余佳霖发了消息,提醒对方把男人怀孕方面的研究剔除出跟傅氏的合作名录。
傅柏宁暂时不知道挺好。
能拖多久是多久。
傅柏宁知道有哪里不对劲,谢存秋的眼神里写得清清楚楚,对方指定是在打什么小算盘,但是谢啾啾不说,他没追着问。
说不定是在给他准备什么惊喜。
耐心等待就好。
上午的流程结束后,两人刚要离开,没坐在一起的傅立诚就找了过来,说中午一起吃饭,傅柏宁本来想拒绝,还是谢存秋打了个圆场,最后是三个人同行。
往会场旁边餐厅去的路上,他扫了眼跟在后面不远处正在跟朋友交谈的傅立诚,低声问身边的谢存秋,“你今天不烦他了?”
谢存秋抱起手臂,没所谓道:“暂时不烦,只要他待会儿别胡说八道。”
知道身边人不是原来那个惯会倒贴的缺心眼恋爱脑,他对傅立诚就更不在意了。
但依照傅柏宁的想法,是想跟原主的父亲和平相处的,之前才闹过不愉快,当长辈的主动递了橄榄枝,没必要拒绝。
以他对傅柏宁的了解,大概并不想从傅立诚身上获取什么亲情,不是自己的哪里肯要,在其位,不过是略尽一点点孝心。
只当是为对方多积累些人脉资源。
他理解这一点。
一顿午餐吃下来,三人表面上还算融洽,傅柏宁知道傅立诚对谢存秋还是有意见,但这并不妨碍什么。
他的家人他自己选择。
上午是开幕和一些演讲,下午则是自由交流与多个小型推介会,他跟该沟通的人初步接洽完,后续大部分就交给副总去跟进了。
离开会场后,他跟谢存秋去了趟已经快速支棱起来的新公司,周六休息,但总经理带着干劲很足的几位部门经理在开会。
他俩没多打扰,转悠一圈就离开了,定好周一下午再过来,听一下公司的阶段性计划。
出来公司门,谢存秋回看向门口那个金黄色的银杏叶logo,问道:“你觉不觉得这家公司就像个刚出生的小朋友?”
傅柏宁思索了下,“这么说也没错,成长期的小孩儿,未来有很多可能。”
谢存秋唇角微抿,眼底泛起一丝期待,期待这家公司的未来,也期待他们另一位小朋友的到来。
希望这对他们而言都是惊喜。
走进电梯,他瞧着电梯壁上映出的傅柏宁的身影,道:“下次再有这样的小朋友,我们换换,你来取名字怎么样?”
傅柏宁转头看向谢存秋,对方的神情从容淡定,在他面前时,那丝冷厉疏淡许多,眉眼间笼着一抹清润月色,叫人怎么看都看不够,而眼下呢?
月色分外温柔。
他读到了对方眼里的期待,却并不十分明白那些温柔的意蕴从哪里来,或许他可以自恋地将之归到自己身上?
说实话他还没见对方这样看过其他人,他不能不承认这确实满足了他的那些隐秘期待。
他应声道:“当然可以,我乐意之至。”
闻言,谢存秋没忍住笑,“记住了啊,你自己说的。”
傅柏宁有点莫名,笑点在哪里呀谢啾啾!
走出电梯间,他快速地握住谢存秋的手在对方手心里揉了下,虽然不明白,但还是立刻马上逗了回去。
在身边人看过来时,他勾起嘴角,道:“我说到做到。”
“……嗯。”
周一下午,傅柏宁忙完手头的事情,本想问问谢存秋出发没有,没有的话可以去接对方,结束工作后正好一起吃晚餐,但对方说已经到了。
倒是很积极。
走进青松科技,转过来隔断,他一眼就瞧见了休息区那边坐在双人沙发一端的谢存秋,眼前一亮又一亮。
对方今天没穿正装。
一件小鸭黄的宽松毛衣,搭配休闲裤和短皮靴,外面裹着一件宽松的口厚风衣,大长腿一翘,又酷又可爱。
他走过去在侧边的单人沙发上落座,道:“今天可不是休息日,怎么突然换风格了?当然,这一身很衬你,和正装相比各有各的风采。”
谢存秋把正在翻看的文件夹递给傅柏宁,微微抬了抬下巴尖,“这不是初冬的天了么。”
应完这句,他眨了下眼睛,问道:“别风采不风采的,好看吗?”
一个轻巧又带着小钩子的wink啪嗒一下落在傅柏宁身上,他顿了下,一双棕色的凤眼里更多了些暖润琥珀的光泽。
他认认真真回道:“很好看,有些人要靠衣服来撑排场,但有些人是依靠自身的气质、身材来驾驭多种不同风格的衣服,显然,你属于后者。”
谢存秋翘起的脚尖在空中轻轻点了两下,对这个回答很满意。
他放在身前的手不动声色地轻轻抚了下裹着束腹带的腰腹,现在孩子月份不算大,稍微束一下就好,等月份大了……说不定还要避着点傅柏宁,所以在还可以的时候,当然要争取多多相处。
现在不能继续贴在一起睡觉,就够他烦闷失落的了。
两人闲聊了几句,就进了会议室听汇报。
傅柏宁对公司的领导层整体比较认可,是个年轻锐气的新团队,开拓期和上升期就需要一些冲劲、拼劲,他和谢存秋意见一致,工资开够,福利待遇保障到位,少干涉,其他就交给大家自由发挥了。
汇报着,他们沟通交流着,一眨眼就到了七点多。
他自己无所谓错不错过饭点,但惦记着谢存秋的胃和其他人,索性安排了工作餐,边吃边继续开会,结束后他们再去吃个宵夜,公司员工出去吃也给报销。
然而。
变故来得猝不及防。
前一秒还在跟他好好说话的谢存秋,下一秒脸色忽得白了,呼吸也骤然急促起来。
他的心尖跟着一颤,靠近过去问道:“哪儿不舒服?”
谢存秋从刚才开始就觉得不太对,但没太在意,毕竟孕期有各种平时没有的反应都很正常,大部分不要紧,但现在他整个人都感觉到了明显的不对。
浑身烧得慌,喘不上来气,眼前直发花。
他抬手攥住傅柏宁的手臂,嗓音低哑,“我不知道……”
傅柏宁的脑海里挤满了纷乱的念头,快速地过了一遍之后,简单判断了下。
看谢存秋的脸色越来越不好,他没再耽搁,直接把人抱了起来往外走,“可能是过敏,我们现在就去医院。”
突如其来的变故也把其他人吓了一跳,慌忙起来去开门。
第39章 章三十九 不用你陪,他在就好
傅柏宁没让大家跟着, 进了电梯后,看着没什么力气地靠在自己肩头的人,他心里是难言的焦躁, 语调却是压抑而克制的缓和, 问道:“之前是不是没有这样的情况?”
谢存秋攥着傅柏宁的衣服,应了一声闷闷的鼻音,撑着点精神头道:“去余家的医院,那里……那里的医生了解我的身体状况……”
傅柏宁短暂思索了三秒,应道:“好, 距离也近, 很快。”
上车后,他一边给余佳霖打电话让对方安排医院接诊,一边留意着身边人的情况, 挂断电话又让青松的总经理把晚餐的详细食谱发过来。
安排完这些事情, 他一手握着方向盘,一手伸过去握住了谢存秋微微颤抖的手,安抚道:“别怕, 马上就到。”
谢存秋另一只手轻轻放在腹部前,扭过头看向傅柏宁,想回给对方一个笑容,却没什么力气。
他倦怠而难受地闭上眼,呼吸费劲,让他的脑子简直变成了一碗浆糊, 但还是在呼吸的间隙不无艰涩道:“你也别担心, 不会有事的,我保证。”
傅柏宁的眸光颤抖了下,唇线紧绷, 好一会儿才应了一声。
不会有事的。
当然不会有事的。
好在从公司到医院只有十余分钟路程,都在核心地段。
他刚下车,医院的人就迎了上来,他抱起谢存秋把人小心的放在转运床上,很快从医护中找到了余佳霖提过的赵主任,对方最清楚谢存秋的状况。
赵主任了解完情况,初步判断跟傅柏宁一样,是食物过敏。
少东家刚才打电话仔细交代了,谢存秋怀孕这事儿千万千万要瞒着傅柏宁,他心思一转就猜到了是怎么回事,但没继续想,闭紧嘴巴、将事情安排好就足够了。
用上药之后,谢存秋的情况很快稳定下来,初步排查后把过敏原锁定在了扇贝上面。
鲜虾扇贝粥。
谢存秋前一天刚吃过虾饺,没事,最大的可能就是因为扇贝,准确的要等待化验结果出来。
病房里,傅柏宁看着虽然还在打吊针、但脸色缓过来许多的谢存秋,松了口气,“好在吃得不多。”
谢存秋点点头,不无疑惑,“我之前吃扇贝也没事,没想到……”
赵主任眼观鼻鼻观心,兢兢业业解释道:“有一部分过敏是阶段性的,跟身体当下的免疫力和整体状况有关,也许过段时间就没事了。”
傅柏宁心里有了计较,还是得多锻炼、多补充营养,把身体养好了,谢存秋这身体底子是真的有欠缺。
他看向赵主任,询问道:“需要住院观察一下吧?”
谢存秋一眼瞪过去,别当他不知道傅柏宁这是在打什么主意!
他当即开口道:“输完液就可以走了,小问题,只需要后续注意下饮食,不用住院,对不对?赵主任。”
赵主任顶着这两位的目光,后背上冷汗都出来了,那个……
他咬了咬牙,快速道:“建议住院观察两天,我去催催过敏原的检测结果,还有余总,他一会儿就到。”
平时就算了,但肚子里还有个崽崽,当然是谨慎为上。
说完他就麻溜地离开了病房,神仙打架,他一介凡人还是速速规避得好!
听到关门声,傅柏宁定定地注视着谢存秋,沉声道:“刚才的情况你自己可能没有太强烈的感觉,但是,存秋,那很吓人,万幸的是没事,如果有事呢?”
谢存秋靠在床头,仰起脸瞅着吊瓶里咕嘟咕嘟冒着的小气泡,道:“我的身体我清楚,没事。”
“你这话现在可不怎么让人信服。”
谢存秋快速地瞥了傅柏宁一眼,沉默了。
他数了数这几个月以来对方知道的事情,不怎么有底气,但说实在的,他确实不想待在医院,再好的病房也哪儿哪儿都不舒服。
两人正僵持着,敲门声响起。
傅柏宁应了声,看见推门进来的余佳霖后,坐到了床边的椅子里,道:“谢总说要回家,余总看呢?”
莫名其妙接下皮球的余佳霖看看傅柏宁,再看看谢存秋,心刚因为发小没事而放下,就又又又提了起来。
他斟酌道:“按理来说,过敏反应只要控制住就问题不大,但是吧,咱们保险起见,还是住一晚吧?至少一晚。”
谢存秋听懂了发小的暗示,这是让他多考虑下孩子,毕竟现在身体情况特殊。
他皱起眉,看了眼傅柏宁,妥协道:“行,少数服从多数,住一晚,就一晚,明天就走。”
傅柏宁一顿,看向余佳霖的目光幽幽的。
接收到这样的视线,余佳霖心里一突突,那个……不是他说话更好使,是他知道内情,知道谢存秋在意什么才能劝得动!
这死嘴,干嘛不多掰扯几句!
说住一件事,傅柏宁若无其事地问道:“待会儿吃点宵夜?晚餐没怎么吃。”
谢存秋点点头,折腾这一趟确实也有点饿了,“那等吃完宵夜,你就早些回去休息吧。”
傅柏宁的眸光微微闪动,神色淡定,语气从容,问道:“不要我陪你?”
闻言,余佳霖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那个……
祖宗!
可千万悠着点儿,没见傅柏宁眼神都不对了么!然而,大抵是因为不舒服,还没完全缓过来,脑子也是转不太动,被他眼巴巴注视着的人显然没理解他的意思。
谢存秋拒绝道:“不用,佳霖留下来陪我就行,又没多严重,不用都待在这儿,回家还能好好休息。”
傅柏宁听完这话,没再解释,默认按照谢存秋的想法办。
等他安排的宵夜送过来,陪着谢存秋吃了些,又叮嘱了两句就先离开了,明天早上带早餐过来。
坐进车里,他难得有些烦躁地捏了捏眉心,一双眼越发沉郁。
余佳霖这边,看着着急去解束腹带的发小,长叹一口气,凄凄惨惨戚戚地开口道:“我是知道你肚子里有个崽,知道你不让傅总陪是不想一晚上都不解束腹带,但是!
“他不知道啊!!
“你再想想,你仔细想想,他听到那些话会怎么想?”
谢存秋丢开束腹带,缓缓深呼吸了两个来回,终于舒服了些。
听见好友有些惨淡的话,他一下一下安抚着骤然得了自由后越发活泼的宝宝,认真想了下,刚才傅柏宁的神情似乎大概好像是有点不对劲?
十之八九是误会了什么。
见谢存秋想明白了,余佳霖认命地笑了声,不无惨淡,但也心甘情愿,“你是没注意到他刚才看我的眼神,我跟你说,他绝对吃醋了。
“看在我遭受了这些‘无妄之灾’的份上,孩子生下来得叫我一声干爹!”
谢存秋垂眼看向明显隆起一抹弧度的腹部,嗓音里带着点笑意,道:“这要看他答不答应。”
余佳霖看着表面上还算镇定,实际上已经乐开花的发小,一脸不敢看不敢看的表情,脱力地往后靠在沙发里。
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
想到这儿他忽得坐起来,严肃又认真道:“你赶紧努力加油追人!”
谢存秋回给发小一个湛亮的眼神,在努力了,傅柏宁今晚上这反应不正说明他的努力很有成效吗?
对他动了心,想固守在亲情、友情层面,哪儿有那么容易。
爱情是最不可控的东西。
他开口道:“除了我自己努力,还离不开亲友的支持,劳烦孩子干爹跑个腿,回去帮我拿一下精油。”
妊娠油他现在每天都用,争取不留下什么痕迹。
余佳霖知道谢存秋不放心别人去拿,认命地站起身,“成成成,祖宗,你自己说的啊,孩子出生后傅柏宁要是不答应,你自己去说服他!”
“我去说就我去说。”
谢存秋对此并不担心,对方吃那一套他还不清楚嘛。
傅柏宁回到家,洗过澡后给自己倒了半杯葡萄酒,但没喝两口就兴致缺缺地放在了一边。
他望向落地窗外显得有几分寥落的初冬夜色,不得不接受了自己居然吃人家好友陈醋这一事实。
他想做谢存秋身边关系最亲近的人,可余佳霖毕竟早到得太多,是从小一起长大的。
可那又怎样?
来日漫长,他尽可争取。
第二天早上,他准备好早餐赶到医院时,谢存秋刚起床,气色还不错,询问后得知一切正常,才终于彻底放心。
余佳霖跟傅柏宁简单沟通了下,今天换人守在医院,没问题的话下午就能出院,他就不再过来了。
等余佳霖离开,傅柏宁把早餐摆好,问道:“昨晚上睡得怎么样?”
谢存秋尝了口粥,香菇火腿再加点蔬菜,滋味鲜香,一下就勾起了他的小馋虫,又喝了口,回道:“还不错,不过我看你稍微有点黑眼圈,昨晚上没睡好?”
“对啊,拜某个小没良心的所赐。”
谢存秋没忍住笑,伸出脚在傅柏宁腿上蹬了下,“说谁呢?”
“没说谁,”傅柏宁应着,把谢存秋的脚丫子塞回被子里,“只是有些感慨,你和余总不愧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发小,关系确实亲近,在你需要照顾的时候,想的到底还是他。”
谢存秋的情绪这就有些复杂了。
他很开心,当然开心,没法不开心,但是心里也酸酸的,软得简直要了命。
可能是因为激素的影响,他总觉得自己现在有些情绪化,眼眶动不动就泛酸,他垂眼喝粥,又吃了一大口蛋卷,勉强用一顿早餐的工夫稍微压了压情绪。
放下筷子,他看向身边人,语带调侃道:“今天早上这顿饭,其实吃饺子更好。”
傅柏宁觉察到了谢存秋的情绪,正打算等对方吃完饭了哄哄,乍然听到这一句,下意识道:“什么?”
谢存秋歪了歪脑袋,继续道:“不吃饺子,这点品质上乘的老醋不就浪费了?怪可惜的。”
傅柏宁恍然,敢情是在说这个。
吃醋了啊,对,怎么能不吃醋?
他叹了口气,把餐具收拾好之后,在床边坐下,坦然地迎着谢存秋清润的、带着笑意的目光,道:“我确实希望你在需要的时候能第一个想到我,而不是其他人,但是——
“我更希望你好好的,你开心比什么都重要。”
那点醋意,不值一提。
谢存秋笑意微收,他手撑在床边,凑近了些,直接用行动给出了回应——
跟傅柏宁贴了贴脸颊,还蹭了下。
稍微拉开一点距离后,他认认真真地看进对方的眼睛里,道:“我不会跟其他任何人这样,你是唯一一个。”
对视半晌,傅柏宁终于轻笑了声,解铃还须系铃人,只要对方一句话,那些躁动的情绪就被安抚了下来。
他对自己多少有些无奈,道:“我……”
“不用解释。”
谢存秋慢吞吞地靠回去,神情放松而惬意,递给傅柏宁一个“我都懂”的眼神,吃醋啊?他也常吃。
他恨不能对方一个眼神都别给其他人。
傅柏宁很难说清楚自己此时此刻的心情,高兴、庆幸,满足中暗藏着不满足,任何一种感情关系,都有占有欲的身影。
他调整好情绪,提议道:“今天出院后我送你回家,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谢存秋想了想,道:“去你那里吧。”
“好,没问题。”
白天傅柏宁一边照看着谢存秋,一边处理了些工作,至于对方?还在病床上的人应该尽量远离工作,也就用一个小时把要紧的事情处理了,其他都能上班后再说。
中午他哄着谢存秋睡了个午觉,这一睡就睡到了下午四点,直接出院。
到家后,鉴于谢啾啾不乐意像以前一样乖乖坐在一边陪着他做饭,而是一定要帮忙,他就选了火锅,让对方摆摆盘、端端盘子。
谢存秋低头鼓捣着各种食材,兴致很不错,道:“我喜欢这样。”
两个人在厨房里一起忙活一顿饭,热热闹闹,很有生活氛围,是他好久好久都没有体会过的感觉了。
傅柏宁思忖了下,问道:“喜欢一家人一起下厨?”
“嗯,”谢存秋的目光略带了些怀念,“爸妈还在的时候,有时候也会自己做顿饭,我爸厨艺很好,我妈跟我主要负责吃,嗯——
“他们还总嫌我碍手碍脚。
“真当我不知道,他们纯粹是觉得我打扰了他们的二人世界!”
傅柏宁把最后一道菜备好,放在餐桌上,随后揽着谢存秋落座,按着对方的肩膀道:“这话我不太赞成,他们大多数时候不会觉得你妨碍了什么,他们跟你一样享受那段亲子时光。”
伴侣关系当然应该高于亲子关系,但对孩子的爱丝毫不会少。
谢存秋跟他不一样,对方被足够的、好的亲情滋养过,所以在父母骤然离世后,依然拥有如此鲜活明亮的人生底色。
谢存秋只是随口叨叨一句,没有认为父母不爱自己,但看着认真跟他说这些的傅柏宁,心里就软软的,暖洋洋超过被霞光染透的云朵。
大概是因为对方有并不幸福的童年,所以连句玩笑话都要解释。
他没多说,同样认真道:“嗯,肯定。”
吃完火锅,傅柏宁没让谢存秋帮忙收拾,把洗好的水果递过去让对方切一点备用,还仔细叮嘱了小心用刀。
谢存秋点头应着,对这样的叨叨十分受用,他就喜欢听对方说话。
收拾好厨房,傅柏宁煮了壶苹果山楂热橙茶,两人坐在书房里漫无边际地闲聊。
在傅柏宁接助理电话的间隙,谢存秋去书架那边晃荡了一圈,他本来是想看看对方平时都看些什么书,却没成想还有意外收获。
让人诧异又欣喜。
沟通完工作,傅柏宁挂断电话,一转身就顿住了,谢存秋正站在他身后,手里举着一本精装书,这个……
停滞十秒钟后,他清了清嗓子,问道:“你怎么把这本书翻出来了?”
谢存秋的眼角弯着一点堪称雀跃的笑意,道:“你自己说的,我可以随便看,里侧书架最下面一排全是国内外的童话书,柏宁——
“这可都是精装版,我刚才简单查了下,有的都绝版了,是你专门收藏的吧。
“老实交代,收藏这些干嘛?”
是打算以后讲给自己的小朋友听?看不出来呀傅总,这么有远见!是个做好父亲的样子!!
傅柏宁接过那本书,慢慢翻开书页,波澜不惊道:“收藏这些,也许是想要弥补小时候的自己。”
谢存秋眼里的笑意忽得暗沉下来,是了,还有这个意思。
上次傅柏宁喝醉酒,也是要听睡前故事,因为小时候没有得到过,长大成年后就会耿耿于怀、念念不忘,会尽可能想办法弥补童年时期的自己。
他靠近了半步,轻声唤道:“柏宁……”
傅柏宁却好像没听见这一声,接着说了下去,“我的父母,不管出于哪种原因,离开了也罢,不愿意也好,都没有哄过我睡觉,并不怎么管我,不想管生什么孩子,不喜欢又生什么孩子。
“生而不养,不如不生。
“我以前以为是我不好、是我的错,后来才发现是他们的问题,可那没什么用,事情已经发生了,没有回旋的余地,我就是在那样的家庭长大的。
“他们不是好的父母,我也不会是。”
没有爱的家庭里,长不出会爱的人。
不管是亲情还是爱情。
对谢存秋,他有时候很难区分清楚爱情和友情的边界,只能说不要做出明显越界的事情。
听傅柏宁平淡地说完这些,谢存秋的心里像针扎一样,是细细密密的疼,要经历过多少次绝望,才能用如此冷淡的语气诉说呢。
而且,对方话里话外,并不相信自己能够成为好父亲。
甚至对“父亲”这个身份是厌弃的,理智上知道不能一杆子打翻一船人,但感性上却控制不住地排斥。
他张开手臂抱住傅柏宁,道:“你是你,他们是他们,他们怎么样,不代表你一定怎么样。”
傅柏宁垂下手,攥紧了手里已经合上的童话书,轻轻靠在谢存秋肩上,叹息了一声,“别担心,都过去了,以前的事情不重要。”
谢存秋皱起眉,这根本就没回他的话!
但即便按照傅柏宁刚才说的,也不对,怎么能不重要,以前重要,现在和以后更重要。
他想了下,到底还是直白地问道:“因为你父母,所以你不喜欢小孩子,也不想成为父亲,更不相信自己能做一位称职的父亲?”
随着这句话音落下,偌大书房陷入了一片沉寂。
傅柏宁闭上眼,童话书掉在地毯上发出一声闷响,随即,他紧紧抱住了怀里的人,就好像溺水的人攀上了一根让他免于窒息的浮木。
第40章 章四十 危机感
在傅柏宁收紧的拥抱里, 谢存秋一开始还安安静静地等待着对方平复情绪,回答他的问题,但随着这个怀抱越收越紧, 他不由得有些紧张。
宝宝。
他没推开傅柏宁, 轻轻舒了口气,道:“柏宁,有点疼……”
傅柏宁恍然回神,松开怀抱退开了一步,“抱歉。”
谢存秋握住傅柏宁的手, 迎着对方晦暗的目光看过去, 道:“我又没怪你,不用道歉。”
傅柏宁回看向眼前人,谢存秋眉目清朗, 在灯光下带着些平时少有的温柔光泽, 让他叹了口气,反问道:“你很喜欢小朋友吧?”
谢存秋微妙地觉察到了不对劲,但一下子又没想明白, 坦然道:“挺喜欢的,尤其是自己的孩子。”
傅柏宁的喉头有些哽塞,喜欢孩子啊。
他少有的嘴比脑子快,问道:“所以,你如果喜欢上一个男人,是打算领养, 还是怎么着?”
“不, 我没打算领养。”
傅柏宁沉默下来,没后悔自己的嘴快,起码知道谢存秋在孩子方面的想法了, 不打算领养,那就是要亲生的了。
他低声问道:“你想要一个自己的孩子吗?”
谢存秋怔了怔,这对他来说不是一个问句,实际上已经有了。
他注视着傅柏宁,分辨着对方的情绪,因为想到父母……大概有些低沉,他斟酌道:“如果有缘分,我当然想要个跟自己有血缘关系的孩子,但我更看重孩子的另一位血亲。
“我想要我的孩子是基于爱才诞生的,而不是单纯的繁衍。
“两个相爱的人在一起,孩子是自然而然的。”
傅柏宁应了声,捡起掉在地上的童话书,绕过谢存秋往书架那边走,眸光暗沉,“如果你正常组建家庭,就自然而言会有你说的‘孩子’。”
谢存秋缓步跟上去,一句话在舌尖上滚了又滚,差点就要脱口而出。
他们俩就是正常组建家庭呀!
不能再聊下去了。
在傅柏宁把童话书放回原位的时候,他靠在一边的书架上,语调轻快起来,道:“比起孩子,我更在意自己的另一半。
“如果真心相爱,要不要孩子都是小事,两个人过一辈子怎么不行?我觉得挺好。”
傅柏宁抬手给谢存秋理了下刚才拥抱时蹭乱的发丝,语气已经恢复了坦然淡定,“或许吧,人生际遇各不相同,有些事情没必要强求。”
谢存秋信誓旦旦道:“走着看,说不定会有惊喜。”
傅柏宁听不懂这份笃定是从何而来,但也不想再继续孩子的话题了,只应了一声,心里却依旧沉甸甸的。
谢存秋想要孩子,还是跟所爱之人共同创造出的新生命,那是不是就代表着对方只是短暂地迷恋一下他呢?终究是要结婚生子的。
这样……
也好。
可不知道怎么回事,他说不清是什么感觉,似乎有些怅然若失?可能是对失去最重要的位置有一点危机感……吧。
这晚谢存秋留宿在了他这儿,第二天早上,十分难得的,对方居然在他做饭的时候就爬起来了,就是精神头一般,像颗蔫哒哒的玉白菜,他投喂了早餐后又加了块儿小蛋糕才给哄好。
起床气升腾起来之后还没发脾气,进步很大。
照旧是先送谢存秋去公司,等他到傅氏,刚听完潘钰的汇报,就收到了傅立诚的消息,叫他跨年的时候回家吃顿饭,一不留神,都元旦了。
他回了考虑下,没直接拒绝。
直到跟谢存秋提起元旦安排,对方说要去余家跟叔婶一起过,他才转头答应了便宜父亲,结果就是餐桌上俩人聊得有一搭没一搭,气氛不说降至冰点,也差不多能下雪了。
最多就是礼貌性地不让话落地。
饭后他早早就离开了,坐进车里后给谢存秋发了消息,问那边结束没有,却好一会儿没动静,今晚上没有其他安排,他索性就慢慢开车等回复。
事实上,谢存秋现在根本没工夫看手机!
他就知道今天晚上不好过去!
从进门起,叔婶的眼光就在他身上打转,一直盯着看,他最近很少直接跟两位长辈见面,更多是语音和视频,能遮掩就遮掩,但元旦和春节这两顿每年都有的团圆宴,他避无可避。
只能硬着头皮来。
好在余佳霖能帮他打打圆场,只是好得不多,就比如现在。
面对叔叔“今天居然不挑食了、没穿惯常的西装、而是宽松休闲的毛衣、气质平和许多”等等一连串的问题,他只能绷着脸色说人的喜好是恒定变化的。
不能再多待下去了,保不齐被看出来端倪。
好不容易吃完饭,他抽空摸出手机,看到傅柏宁的消息顿时松了口气,推说还有事就先溜了。
余佳霖看看谢存秋的背影,再看看自己爸妈,淡定道:“孩子大了,咱们少管啊,少管。”
余兴泓瞥了眼自家儿子,道:“圈子里有不少人在传他跟傅家那位有牵扯,存秋跟你说得多,他们真的在谈?”
余佳霖搁心里长叹一口气,岂止是在谈啊,都搞出人命来了!
但这话再给他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说。
他打哈哈道:“存秋对现在的傅总很认可,评价很高,关系也不错,您少听那些乱七八糟的流言,他真要谈了恋爱,能不跟咱们说吗?您放一百个心!”
余兴泓确实不太放心,再看看吧。
老友就留下这么一个宝贝儿子,还是他从小看着长大的,是他们疼宠的小辈,谈恋爱事小,别被伤害了才是最要紧的。
他这个侄子,看着冷淡疏离不近人情,但他们知道对方有颗多软的心,尤其是嘴真的放在心上的人。
这样的性情,一旦陷进去了,容易受伤害。
即便清楚谢存秋不是柔弱小花,可他们作为长辈,不能不多操些心。
傅柏宁直接到了跟谢存秋约好的餐厅,隔着老远距离就看到了站在路边的人,对方是叫了车过来的。
他下车后握了握谢存秋的手,凉冰冰的,揉了揉搓了搓才松开,揽着对方往餐厅里走,“下次再早到就先进去,站在外面冻坏了你拿什么赔我?”
谢存秋把手插进大衣口袋,眼角扬着点笑意,道:“这不是期待跟我新认的家人一起跨年么,而且——
“我们什么关系啊?就算要赔,为什么要赔给你?”
两人并肩上楼,傅柏宁看向谢存秋的眼神里是并不十分遮掩的占有欲,反问道:“啾啾,难道我们不是最亲密的人吗?”
谢存秋偏了偏头,淡定道:“当然是,就怕傅总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反悔。”
“你如果这么想,一方面是你小瞧了我,另一方面是我还做得不够,你往后看。”
谢存秋轻哼了声,希望傅柏宁在知道他们确实有个孩子的时候,别被吓坏了,不喜欢小孩子?没关系,感情可以培养,而且现在嘴上说不喜欢,真的有了孩子之后呢?
血缘不是亲情唯一的链接,却也是相当奇妙的一部分。
这家餐厅位于商业区核心地段一栋大厦的顶楼,离他们俩的公司都很近,楼层高,加上大面的落地玻璃,视野非常好。
点完宵夜,谢存秋抿了口温温的椰子水,清甜暖润,缓解了在外面沾染的寒意,他略带调侃地问道:“现在都九点多了,傅总——
“今天百分之百又要错过你惯常睡觉的时间点,没关系?”
傅柏宁神色从容,道:“总有一些值得留念的时刻是例外,比起早睡,我更想跟你一起跨年。”
说到这儿,他的唇边弯起一丝轻快而上扬的弧度,补充道:“迄今为止,你是唯一一个值得我十点之后再睡的人。”
谢存秋眉眼一扬,对这个回答十分满意,直球就是好,要多打。
他晃了下杯子,道:“我的荣幸。”
两人简单吃了些宵夜,又端着茶杯坐到落地窗边的沙发上看城市夜景、看湛蓝浩渺的星空。
临近十二点,烟火声逐渐多了起来。
谢存秋放下杯子,望着那些在夜幕中倏地绽放又转瞬凋零的烟花,坦言道:“我以前很喜欢看烟火,逢年过节,家里都会放,不过这些年还真没专门看,触景生情,总是会想起过去,免不了会难过,不过现在……
“感觉比之前好些,大概是身边有人陪伴吧。”
有了新的家人。
能更平和坦然地接纳过去了。
傅柏宁看向谢存秋,对方的侧脸一如既往的精致,烟火在那双漆黑的眼睛里留下明明灭灭的光影,就好像时光疏忽而过,有些东西变了,有些却没有。
在他面前,谢存秋袒露的信任与日俱增,这切切实实让他感到了满足、愉悦,但还想要更多。
更多。
他缓声道:“以后的每一年,我都可以陪你,无论什么时候,都可以。”
谢存秋转过脸,眼角眉梢的凌厉感尽数散去,笑意攀上来,应道:“好啊,一言为定,说话不算数的是小狗狗!”
傅柏宁不由失笑,这一瞬间,他好像看到了很多年前、父母还在时的谢存秋,尽管表面冷淡疏离,却有着最热烈真挚的性情,眼里有明朗的光。
所幸,眼前人给了他走进心里的机会。
他捏了捏谢存秋的脸颊,道:“好,我可不能给你揪我把柄的机会。”
谢存秋微微眯起眼,乖乖给揉,揉了他,就不能再揉其他人了!
两人漫无边际地聊着,十二点一过,烟花爆炸声骤然密集,点亮了沉寂的夜色。
诚然,烟花短暂,可记忆永恒,与重要之人一起看过的花火,会在他们各自的记忆里熠熠生辉、永不凋零。
傅柏宁跟谢存秋聊着,对方从端坐的姿势慢慢变成了靠在他肩上,又逐渐消了音,俨然已经睡着了。
他垂眼看去,对方的眉目间带着些疲倦,好像总是休息不够的样子?
他多少有些后悔,今晚不该跟对方一起待到这么晚的。
他轻轻抚了抚谢存秋的脸颊,注意到对方的手正虚虚地抚在胃部,不舒服?
他皱起眉,刚拉开谢存秋的手,想给对方揉一揉、暖一暖,睡着的人就突然惊醒了。
他轻声问道:“扰醒你了?是不是宵夜吃得晚,胃里不舒服?”
谢存秋直起身,摇摇头,尽量自然地拿开了傅柏宁的手,道:“没事儿,你点的都是好消化的东西,也没吃多少,本来就睡得不沉,该醒了,我们回去吧?”
傅柏宁盯着谢存秋看了半分钟,确认对方没不舒服之后才应了声。
下楼时,谢存秋不动声色地舒了口气,刚才他确实是被惊醒的,好在醒了,不然被傅柏宁摸出来不对劲,就不好解释了。
送谢存秋到家,傅柏宁心里到底还是存着点疑影,直接留了下来。
对方默认了分开睡,他没说什么,在过于亲密的场合稍微保持下频率,挺好的,没什么不好,他应该庆幸谢存秋愿意往后退一步。
他应该欣慰。
第二天早上,做好早餐后,想到谢存秋的起床气,他本来想让对方多睡会儿,睡饱了再起,但转念又想到昨晚,接着利落地敲门走进了主卧。
起床气他可以哄,万一生病,两人都难受。
厚重的双层窗帘拉得严实,暖调的氛围灯将房间衬得朦胧且柔和。
他缓步靠近床铺,谢存秋面朝里侧躺着,睡得只露出来一个发顶,手机掉在地毯上,大概是关闹钟时不小心碰掉的?
他在床边坐下,将手机放回床头,双手按在谢存秋两侧,瞧见对方微微皱着的眉眼后,他低声唤道:“啾啾?”
别是真不舒服了吧?
谢存秋确实不太舒服,跟胃没关系,是昨晚上宝宝有点闹腾,让他没睡好。
听到傅柏宁的声音,他困倦地睁开眼,烦道:“我不饿,不吃饭,不起,再睡会儿,别叫我。”
听着这一连串的短句,傅柏宁没动作,谢存秋一双漆黑的桃花眼里水雾朦胧,凶巴巴?不不不,明明超可爱!
他耐心地问道:“不起床可以,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没有!”
谢存秋一眼瞪向扰他睡眠的罪魁祸首,但被对方眼里明晃晃的担忧和关切一瞅,余下的带刺的话就消散于无形了。
他索性闭上眼,把脸往被子里又埋了埋。
谢存秋的嗓音有些沙哑,但还算有底气,傅柏宁随之放下心。
看着明显不想搭理人可又没多少睡意的谢啾啾,他思忖了会儿,今天靠揉揉摸摸抱一抱,能给炸了毛的咪咪哄好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