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双倍替身文学 只打虞凛一个人
“虞望宵, 你觉得她在用什么姿势弹钢琴?”
林将夜眯起眼睛,试图分析:“钢琴放在阁楼中间,她半个身子趴在窗边, 然后……把脚向后翘起来, 压在钢琴上?很合理。”
“确实很合理,但是阁楼里没有钢琴。琴房在二楼,平常谁也不用,一直上着锁。”
虞望宵轻飘飘的一句话,让事情突然变得诡异起来。
“不会真的闹鬼吧……这种事情以前发生过吗?”林将夜吸了吸鼻子, 距离太远, 暂时没闻到食物的味道。
“发生过,只是怪异的声音,没什么危险, ”虞望宵语气平静, 垂眸擦了擦手上的香灰,很显然已经司空见惯,“她不会攻击我们, 状态不太好时,只打虞凛一个人。”
当超自然的现象频繁在身边出现,久而久之,人就会脱敏。
区区钢琴声而已,只要钢琴本身没有从琴房里爬出来吃人,大家听习惯了就好, 虞望宵没空把关注重心放在她身上。
“只打虞凛一个人?”林将夜对她的好感大增, 复而抬头热情招呼,“嫂子嫂子,下来玩啊。”
“……咚咚。”
杂乱钢琴声再次响动了几下, 女人面无表情支起纤瘦的胳膊,向后退着爬行,一点一点缓慢消失在窗边。
“啪啪啪——”
木质的旋转楼梯上,很快传来她手脚并用的重重响动,伴随着一名年轻护工追赶的惊呼:“夫人!夫人您要去哪儿?!啊……”
“啊,那个护工好像自己摔了一跤。”林将夜听着动静,默默道。
这种鸡飞狗跳的诡异场面,在老宅也不是第一次出现了,虞望宵依然心平气和:“嗯,她爬起来速度很快的,一般人跑步也追不上。”
“好厉害,普通人类能爬那么快吗?”
“只要多练几年,谁都可以。她从精神出现问题后,时不时会突然开始练习爬行,谁劝也不听。最初还能正常沟通时,我问她为什么非要在地上爬……她说,心疼孩子。”虞望宵回忆起过去,对于她的奇怪逻辑感到颇为无奈。
“心疼孩子,那她还动不动打虞凛?”林将夜夜有些纳闷,“行吧,可能这也算是母爱的表现形式……”
不等他们聊出个所以然,她已经用自己诡异的爬行姿势抵达了后山庭院,身后跟着气喘吁吁的年轻护工。
老宅一共四层,阁楼算是半个五层,她一路爬下来不到半分钟,速度果然十分惊人。林将夜想到了在海岛时看见的顾老太太们,再看看她此刻分外眼熟的样子,心里涌出丝丝警惕。
她穿着棉麻布料的长衣长裤,里面的打底是高领羊毛衫,四肢全都戴了厚实的护腕和护膝,以保护她不在爬行时遭遇过多劳损。
虞家能为她做的,似乎也只有这些。满足物质需求,确保身体健康,定期治疗问诊,能凭借高昂的药费与资源,为她维持体面与生机……但不能再多了。
林将夜看得分明,也陡然间能闻到异样的枯萎气息悄然弥漫,就像近乎干透的花瓣,挂在枝桠上摇摇欲坠,只需一阵轻风便有可能支离破碎。
她目前还没有变成活死人,但也只是目前而已。
显而易见,这个女人同样沉浸在长年累月的未知疯狂中,踏上了通往异变的路。
现在就要想办法遏制这一过程,否则很快,很快会迎来无法挽回的结局。
“她叫杜宁,打个招呼?”虞望宵轻轻扶着他的腰,仿佛一切如常般波澜不惊,温和介绍,“嫂子,这是林将夜,前几年林家找回来的小少爷,你应该有印象。”
名叫杜宁的女人蹲坐在地下,目光从堆积如山的沉重眼纹中挣扎出来,布满血丝的眼睛拼命瞪大,定定凝固在林将夜身上。
她沉默片刻,一边揉捏自己上衣的衣角,一边极为缓慢地动了动嘴唇。涂满润唇膏的嘴巴,同样被养护得宜,看起来却僵硬又笨拙,仿佛根本不是属于她的器官。
“咚咚……”
怪异而不成调的钢琴声,从她体内漫了出来。
护工惊愕地瞪大眼睛,吓得说不出话,哆嗦着快步向后退去,眼底有不加遮掩的恐慌。
看来她也不知道钢琴声的源头在哪,直到此刻才初次察觉。
虞望宵若有所思,对护工招招手:“别怕,你过来,她有多久没主动开口说话了?”
“……两、两年。”护工小心翼翼绕开杜宁的视线范围,凭借庭院里的假山作为遮蔽,慢吞吞挪到了两人身后。
“这两年,钢琴声出现更频繁了,是吗?”
“是,是的,但一般是半夜四五点这样才会响。我透过窗子检查了好几次,夫人基本都在好好睡觉的。虞先生,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闹、闹鬼了吗……”护工一边哆嗦着,一边给自己也点了三根线香。
她慌慌张张对着杜宁拜了拜,又颤抖着转身拜了拜棺椁里的安详老人,手忙脚乱的,已经不知道该念阿弥陀佛还是无量天尊了。
“咚、咚……”
钢琴声再次幽幽响起,穿透性极强,在后山里不断回荡。吓得护工险些烫伤了自己,但杜宁的眼里并没有她。
这场面与昨夜ICU病房里的林将夜有一丝相似,同样出现了“不用嘴巴就能大声说话”的诡异现象。唯独旁观者的反应截然不同。
杜宁一直看着林将夜,似乎有些好奇,歪了歪头,手脚并用地慢慢靠近他。
若是忽略她眼尾那些惊悚的皱纹,林将夜甚至觉得……她的表情很纯粹无害,是一种近似于婴孩的纯真,没有活死人那种强烈的攻击性与恶意。
这一点虞望宵也能看出来,他不想惊扰她,打破眼前的和平局面。
于是他看向护工,语气平稳,透着令人安心的意味:“去休息吧,给你放一周的假。如果实在害怕,这个月底之前找管家办辞职就好。”
“不、不用放假!我不在,夫人就没人照顾了……她们都害怕夫人,照顾不好的,只有我不怕。”护工一惊,慌忙推拒。她这时反而态度坚定了不少,说话也不再磕磕巴巴。
虞望宵轻轻弯唇:“嗯,那就辛苦你了。”
“不,不辛苦不辛苦……”
送走了慌乱的护工,庭院里再次安静下来。
而与此同时,杜宁一直在慢慢朝林将夜的方向靠近,终于到达触手可及的距离。
她那略显纤瘦的手一点点抬起,贴在林将夜的膝盖上,顿了顿,感觉好像不太对,随后艰难地向更上方探去。
可是不知为何,她好像完全忘记自己可以站立,无论怎么努力也够不着目标,表情逐渐变得焦急,钢琴声几乎在她体内形成了一种诡异的共振,越来越快,越来越响。
林将夜摆摆手让虞望宵先别靠近,仔细观察她手指的方向,又很认真地哼了几句钢琴的怪异音调。
紧接着他恍然大悟,半蹲下来:“嫂子,你想摸一下我的脸,确认我是真实存在的,不是你产生的幻觉,对不对?”
“咚咚咚咚——!”
下一瞬间,林将夜听到了一段沉重又响亮的低音,这代表她很高兴。
林将夜也不知道为什么他能听懂,但他就是可以。只要仔细倾听钢琴声的情绪,便能清晰感知到杜宁的情绪。
杜宁看起来确实喜出望外,轻轻伸手碰他的脸,只碰了那么一下就像触电般收回去,犹豫半晌后,又碰了一下。
“怎么样,我很真实吧?绝对是真的。话说回来……你真的是杜宁吗?”
“咚、咚……”
林将夜想了想,随手拿起一根枯树枝,在泥土里写下清晰的“杜宁”而字,指给她看:“长这样,认识这个名字吗?”
“咚。”
杜宁有样学样,也给自己找了一根枯树枝,笨拙地在脚下写写画画。
她将树枝用力握在拳头里,笔触非常稚嫩,用的力气也不对。挣扎许久才终于写完,而且很明显少了许多笔划,缺胳膊少腿的,像歪歪扭扭的儿童画一样。
但即便如此,林将夜和虞望宵都能看出她写了什么。
——虞凌。
林将夜疑惑偏头,飞速给了虞望宵一个求知的眼神。虞望宵摇摇头,眸底难得透出几分疑惑。
这个名字太诡异了,虽然读音近似,但绝对不会是虞凛。单从字体结构来看,杜宁哪怕只有小孩的智商,也不应该写出如此复杂的错字。
林将夜大胆猜测:“所以,你的名字不是杜宁,对吗?你是虞凌?”
“咚咚!”
“你的爸爸叫虞朝源,你的妈妈叫杜宁,是这样吗?”
“咚咚!”
杜宁高兴地露出笑容,甚至兴奋地拍了拍手,然后转身背对着林将夜,自顾自用枯树枝继续写写画画起来。
像是找到了一个有趣的新玩具,她玩得非常投入,乐不思蜀,转眼就画出了好几个圆滚滚的人脸。
林将夜悄悄偷看她的涂鸦画,发现这些人脸的特征都各有不同,长发,短发,光头……
他没有打扰她的创作,轻手轻脚挪动到虞望宵身边,小声问:“哎,要不咱们再仔细回忆一下?你确定自己只有一个侄子?”
“确定,但也不一定,”虞望宵若有所思,“虞朝源和杜宁结婚的时间很早。大学还没毕业,家里已经安排他们办了婚礼,毕业后直接领证……那个时候,我还没有出生。”
毕竟是年龄相差二十多岁的兄弟,作为虞家的老来子,对于虞朝源年轻时那些事迹,虞望宵的了解一直不算很多。
他只能通过长辈的描述来回忆,当然也不是没有暗中调查过,为了自保兼顾夺权,虞望宵没有放过任何一条有效信息。
但豪门忌讳丑闻,能压下的风声都被早早按死,能封住的嘴巴也全都牢牢封锁。敢于随便传播的,恐怕几十年前就被扔进了海港里。
“也就是说,假设他们在你出生之前,已经生了一个孩子,只是没有养大……这是可能存在的,对吧?”林将夜小声说,“但虞凌这个名字,听起来和虞凛也太像了,好奇怪啊。”
“嗯,很奇怪。如果按照北城人的发音习惯,虞凌和虞凛,读起来是一模一样的,因为他们不擅长区分前后鼻音。”
虞望宵说到这里,稍稍停顿,视线上移到二楼的一角,继续道:“杜宁就是北城人。她来A市上学之前,从未离开过北城。”
这一句话的信息量有点大,林将夜循着他的目光一同向上看去,是虞凛的房间。他与站在落地窗前的虞凛对上了眼。
虞凛的腿还没好全,他拄着拐杖,堂而皇之看向楼下庭院的两人,唇线扯得极平,略显冷凌的面容浮着一层阴郁。
娇生惯养的大少爷被关在拘留所里住了一整夜,露出这幅表情也并不稀奇。
林将夜不由轻笑:“你说,这不会真的是双倍替身文学吧?”
“那个找替身的人,原来从出生开始,就是别人的替身……”
第42章 我是神仙 她是真的想杀了我
林将夜忽然想起了顾九安之前说过的话。
“咱们这个圈子, 谁家没有问题?”
的确如此,被刻意尘封于岁月深处的豪门秘辛,在纸醉金迷的A市里太常见了, 家家户户都藏着几册典籍。
如果不是林将夜莫名其妙听懂了钢琴声, 恐怕谁也无法从杜宁口中撬出这一隐秘。
当然,目前这一切都只是推测,也有可能是杜宁的精神问题加重,自己幻想出了一个不存在的小孩,并自顾自全神贯注地演绎这个人格。
“我问问厉院长, 再给杜宁约一次会诊。他能查到杜宁的早期病例, 只要做过产检就会留档,A市的痕迹应该都不在了,但北城那边不一定, 还有她的家人。”
虞望宵并不在乎虞凛摆出的脸色, 他对眼前的杜宁更感兴趣,立刻就安排了几批人去出差调查。
林将夜也没再看他,蹲下来专心尝试和杜宁交流, 聊着聊着足以确认一个事实。
——她目前的心智只有五六岁,不能再多了。
能写自己的名字,一些歪歪扭扭的拼音和英文单词,但其他复杂的汉字一概不知。林将夜试着教她使用双腿,学着自己走路,她能理解林将夜的意思。
笨拙地与自己的四肢斗争了好一会儿, 杜宁还真的成功站了起来, 摇摇晃晃地走来走去。她有些惊讶于肢体的强韧与长度,一边走一边到处踢小石头,直到被林将夜出言制止, 才不情不愿地收手。
“她能和我们一起吃饭吗?”林将夜偷偷问。
虞望宵微微勾唇,这次他没遮掩自己想看好戏的心情:“只要你不担心虞凛被她扔石头,当然可以。”
林将夜也忍不住笑:“太坏了,好吧,我还挺想看虞凛被她扔石头的。”
虽说林景曜被绑架的事儿,在A市这种随地大小绑的地界里,真算不上一件大事……但堂堂一个虞家的大少爷,主动参与其中并留下痕迹,还被警察亲自带回去关了一个晚上,这实在太不像样子了。
消息要是透露出去,那恐怕能连续一周霸占港区所有城市的头版头条,还得被豪门贵妇们在茶会上蛐蛐好几个月,讨论虞家的家教问题。
林将夜无法理解他的行为动机,感觉这人现在就知道到处惹麻烦,实在讨厌。
少了一场虞望宵的葬礼,少了一次虞氏风雨飘摇的历练,虞凛似乎就此失去了被迫快速成长的黄金机会。人类是很复杂的构成体,可以在恶事做尽的同时充满魅力,但前提是他足够强大,足够危险,足够难以揣测。
现在的虞凛没有半点原书里描写的气质,只剩下那些毫无用处的负面情绪,以及给正常人惹麻烦的猎奇行为……
很难说,事情是怎么发展到今天这一步的。
六点半,准时开饭。
天黑得很快,薄薄初雪也早已消失无踪,留下湿润泥土与悄然深入骨髓的冷。窗外一片暗沉,室内灯火通明,可惜,照不亮部分人压抑的心情。
收拾好情绪的护工回来了,搀扶着杜宁坐在餐桌旁,轻声细语地问她想吃什么菜,夹菜的动作麻利又熟练。
这一幕在虞家时常发生,只要杜宁没有主动展露攻击性,就算她坐在餐桌上用手抓饭,虞望宵也完全不会介意,
虞凛面无表情被管家叫下了楼,眼神有些复杂地掠过杜宁,顿了顿,接着随意将拐杖挂在椅子扶手上。
他仿佛看不懂气氛,也不记得上次见面时的自己都做了什么,直接坐在林将夜的另一侧。
看着分酒器里暗红的酒液,虞凛懒洋洋道:“小叔好久没回家吃饭了吧,今晚喝什么酒?还是红的,这么闷骚?”
林将夜看他一眼,完全不想维持这种莫名其妙的寒暄,直奔主题:“你绑架林景曜干什么?”
“本来没想绑,顺手的事,”虞凛微微耸肩,唇角扬起,“谁有能力把一个大活人从监控下悄悄抢走?我只是想去看看小叔开发的海岛建设,但林景曜也想看,所以我把他带走了,你情我愿。”
“……嗯?”
“林景曜是主动跟我走的,你不知道啊?哈哈,他偷听我打电话,听到产权易主的事儿,就撒娇让我带他走,我可拒绝不了。”
虞凛眯眼笑了笑,冷冷的视线扫过虞望宵,又落回林将夜身上:“不是吧小叔,你怎么不帮我澄清冤情呢?如果我真的绑架了他,还被当场抓获,那人证物证具在,警察也不会今天就放我回来。”
林将夜也眯起了眼睛:“所以你去海岛上干什么?是你的吗你就去?”
虞凛拿起他面前的高脚杯,捏着细细的鹅颈转了转,坦然回答:“去调查,看你们究竟在折腾什么神秘的东西。将夜,你不懂虞望宵是什么样的人,他耗费重金建了十年的海岛,突然转赠到你的名下,他图什么?千金博一笑?”
“对啊,为了让我开心。”林将夜脱口而出,一幅稀松平常的态度,比他还要坦然。
保持沉默的虞望宵微微颔首,温和地弯起唇角,不紧不慢给林将夜装了一碗汤。他根本不需要着急出言解释,因为在场的人就这么几个,虞凛才是孤立无援的那一个。
“……我需要真相,很难理解吗?”
林将夜的回应让虞凛沉默少许,声音也低了几分,似乎在努力压制自己的脾气:“将夜,你看看我妈,和她聊了一个下午,感觉如何?她看起来不像精神分裂,我研究过,她现在像被鬼附身了。”
林将夜用勺子舀了一点汤,细细品味,有百合和莲子的气息,炖得足够细腻软烂,就算不喜欢莲子的苦味也吃不出来。
看来老宅的厨师在食补里也下了不少功夫,多喝点可以安神助眠,对于杜宁来说很有必要。
他享受地又喝一口,才试探着回道:“嗯,你说得对,她现在的表现确实不像精神分裂。但这和我的海岛有什么关联?难道你觉得岛上有鬼?”
虞凛垂眸轻笑,拿起手机:“当然有鬼。没有十足的把握,我不会轻易下结论,否则虞望宵这个疯子一定能把问题全部绕回我身上,把我打成真正的疯子。”
他点亮屏幕,在手机相册里划拉几下,给林将夜展示了三张照片,拍摄时间并不久远,就是虞望宵在北城出差的那几天内。
照片是由无人机俯瞰拍摄的,拍到了一艘看起来平平无奇的货运轮船,船身印着虞氏的商标,归属者显而易见。
深夜的大海平面极为黑沉,堪称伸手不见五指,唯有淡淡月色混着货船的灯光,略显突兀地洒落在甲板上。
而货轮甲板上,趴着两个一模一样的顾老夫人,她们穿了不同颜色的衣服,似乎是用来作以区分。
三张照片拍下了连贯的前因后果,顾老夫人们被强光所刺激,冲出船舱,爬动着拼命冲向最刺眼的光源,又被全副武装的护送人员团团围住,强行带回舱内。
当然,照片里没有一丝海岛的踪影,拍摄于风平浪静的大海中央。
顾老太太们被运出海岛,送往监管更严格的研究所进行收纳,这件事林将夜也是知情的。大概就在他吐槽虞望宵,是不是想把死神给饿晕之后……那段时间,发生的事情确实也不少。
这次回老宅还真是回对了。林将夜当即就能从虞凛的态度里看出许多信息。
——摩罗斯公馆依然密不透风,一切需要保密的关键信息,都没有被流传出去。至少虞凛什么也不知道。
但在大规模长途运输的过程中,海上安保措施出现疏漏,甚至还被无人机深夜偷拍了下来……难得的麻烦事。
说到底还是那艘货轮的员工太倒霉了一点,大半夜在漫无边际的大海中央,只要有心之人试图跟踪窥探,就算想防也防不住全部。
林将夜的若有所思,被虞凛尽数看在眼里,非常耐人寻味。
于是他收回手机,态度当即变得凌厉起来,攻击性十足:“嗯,现在明白了?所以虞望宵,这几年争权夺势还不够,把我爸害死把我妈软禁也不够,你到底还在偷偷摸摸做些什么呢?
“咱们先不说那些神神鬼鬼的,好,就算你想搞人体克隆技术,也没必要丧尽天良地迫害人家老奶奶吧?哈,老奶奶刚去世不到半天,你连人家的棺材都搬回咱这儿摆着,又是烧纸又是焚香,怎么,怕她头七回来索命啊?心虚了?”
虞望宵放下酒杯,挑眉:“冷静点,吃饭时大声说话很不礼貌。虞凛,你真的很想知道真相?”
“来,让我听听你有什么能解释的?别找借口,我妈以前就算疯了,至少还能好好地走路说话,对不对?”虞凛咬牙说着,怒火积蓄到顶峰时再也无法压抑,一脚踹上林将夜的椅子,“她现在也开始满地乱爬了,你想让我怎么冷静,我能冷静?!”
“砰”的一声,林将夜仍然安安稳稳坐在原处,咬着一片柔软的鱼腩仔细品味。后坐力倒是让虞凛险些把自己给踹出去。这种倒霉事儿发生得太过频繁,连虞凛自己都习惯了。
但杜宁并不习惯。
她突然猛地摇摇晃晃站起身,一巴掌掀翻了眼前的饭碗,随手抓起桌上的食物残渣,疯狂地朝虞凛脸上砸去。护工的惊呼声随之响起,汤汤水水洒落一地。
林将夜震惊地放下了筷子,不着痕迹躲远一点,在餐桌下偷偷碰了碰虞望宵的手,小声说:“带枪没,给她一枪试试?就是你在顾家用过的……”
这可不是危言耸听,林将夜对危险的警惕性越来越敏锐,所以他觉得事情不太对劲。杜宁趴在阁楼盯着他看时都没那么吓人,仿佛是真的恨极了虞凛。
她的神色最初还很合理,仅仅是受到惊吓后本能的恐慌,可眼瞧着虞凛坐在椅子上不闪不避,黑着脸抿着唇与她对视,杜宁的表情渐渐就变了。
变成极为纯粹的恶意、快意与狰狞,牙齿“咯咯咯”地抵在口腔里用力摩擦,音带却没有发出一丝声音,连喘气声也听不见,安静得堪称诡异。
她扔完了桌上的残羹碎骨,随后不假思索拿起一支质感沉重的木头筷子,摇摇晃晃挤开椅子,高举着筷子指向虞凛,蓦然加速,以不可思议的恐怖速度蹒跚着猛冲了过去。
“砰!”
虞望宵反应很快,在林将夜话说到一半时就已经扣下扳机,他经历过这种场面,还不止一次。当然,那不是枪响,是杜宁摔倒在地的声音。
她维持着狂奔的姿势僵直了数秒,紧接着如同系统死机一般,表情凝固,肢体失去一切支撑能力,就这样直挺挺地轰然倒下。
虞凛紧紧盯着她,嘴唇轻颤,直到这时才流露出些许脆弱。他顾不上自己被甩了满身脏污的衣服,半跪下来,把那跟几乎被掐断的木质筷子从杜宁手中取出。
“好大的力气……她是真的想杀了我,为什么?”虞凛怔怔自语,复而又看向林将夜,“你一点也不惊讶,为什么?”
“小李,带夫人去休息,给她洗个澡,今晚好好睡一觉。”
虞望宵吩咐好满脸焦急的护工,收起手中犹如魔术道具的手枪,这才平静地看向虞凛:“你觉得我是你的敌人。你觉得,你从小到大所遭遇的痛苦、不公和迫害,你所目睹的家人不幸,全都与我有关。”
虞凛没有说话,只是冷着脸扶起杜宁,将她交给护工,用理所当然的眼神瞥了回去。
“所以,我也想问问你,为什么?为什么只调查我一个人,为什么要打扰我谈恋爱,为什么不仔细想想,如果我想害死你们全家人……”虞望宵微微弯唇,表情依然温和,“虞凛,你活得到成年吗?只要我愿意,十年前你已经死了。”
他坐在主位,态度体面而平静,居高临下看着衣服沾满汤汁的虞凛,像在与一个闹闹腾腾、尚不懂事的小毛孩说话。
虞凛最恨他这幅好脾气的长辈做派,再看看突然又开始闷头吃饭的林将夜,气得声音愈发不稳:“妈的,到底是谁打扰谁谈恋爱?!”
“别再提这个陈年旧事了行不行?八百年前就分手了还要提,我都说了我不喜欢你,我不找小三,好烦啊。”林将夜不爱听这些,被迫停下了补充美味能量的进程,难得感到一阵烦躁。
不等虞凛反应,他放下筷子继续输出:“你是不是闲得无聊,实在无聊你倒是去上学啊,少翘几节课试试看呢?家里都闹鬼了你还想着那点破事……我实话跟你说了吧,摩罗斯公馆就是为我而建的,人家虞望宵一句谎话也没说过,而且这些事跟你屁关系都没有。
“我是神仙,虞望宵上辈子深深爱上我,所以这辈子他专门建了个庙,精心修葺十年只为了供奉我。所以我深受感动,被他的情意牵引,下凡和他在一起了。这叫命中注定的两世情缘,你就是一个路过的,真不关你事。”
虞凛:“……”
“这世界如果闹鬼了就是我害的,能理解吗?你不会以为你们虞家背后真有高人指点吧,别异想天开,人类哪有能力凭空搞出这种东西?全部是我害的,昨晚我还把顾九安他老爸给吃了,我摊牌了,满意吗?”
“林将夜,你……”虞凛愣在原地,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哑口无言,甚至下意识看向了虞望宵,试图弄清这一连串奇异的自白,究竟是真是假。
其实虞望宵有点想笑,但仔细想想又觉得没什么问题,林将夜的话挺有道理,好像就是这么一回事。
“好了好了,都少说几句。团团的意见不错,虞凛,从明天开始你必须准时上课,除非生病,不准缺勤。如果你故意翘课,我会让陈铭把你绑去教室里。”
“虞望宵,你又不是我爸,凭什么管我?!”
虞望宵平静反问:“你爸已经死了半个月,为什么你没有去殡仪馆看他,没有想过为他举办葬礼,没有一天披麻戴孝,没有给他烧一张纸,没有为了报仇而干脆捅我一刀?”
“谁顾得上……”
虞凛没能说完,因为虞望宵难得选择了不礼貌行为,骤然间面无表情,淡淡打断他的辩解。
“虞朝源才刚去世的时候,你忙着做了哪些事呢?到处造谣我蓄意谋杀,翻墙出去喝酒飙车,殴打律师,掀翻A大门口的烧烤摊还不赔钱,主动请缨要给林将夜当小三。”
“咳。”林将夜在努力忍笑,差点没忍住。
“你很痛苦,但你不在乎你的父亲,你不爱他,对他的感情或许还不如对我强烈。为什么?他真的是你的好爸爸吗?”
虞凛卡壳了一下,努力张嘴拼命想说是,是的,他当然爱他。
但他没说出口。
他发现自己根本说不出口。
第43章 人为掏空的夹层 “可以一直当我的哥哥……
“冷静了?”
“嗯。”
虞望宵拿起分酒器, 倒了两杯红酒,将其中一杯推给他。
“我们从来没有好好谈过,你的防御性很强, 我理解。但你最近的行为没有给你留下余地, 所以,现在你只有两个选择。”
虞凛用餐桌上备好的湿巾擦了擦脸,拉开椅子坐回桌前,忽然感到一股脱力般的疲惫涌进四肢百骸。他看了一眼依然平静的虞望宵,又看了看静悄悄低头吃饭的林将夜, 突然笑了一声:“说吧, 什么选择。”
“谈谈,虞朝源生前做过的事,还有被你刻意忽略的所有往事, 现在就把话全部说开。如果你不舒服, 可以让林将夜暂时回避,”虞望宵语气平缓,却透着不容置疑的意味, “我不会隐瞒我的遭遇,你也没有资格否定它的真实性。”
“另一个选择是什么?”
“不和我谈,就去看病。我会给你推荐一个心理医生,每周必须见他一次,强制见面,不能缺勤。”
“……那还是上一个吧。”虞凛将杯中红酒一饮而尽, 不太舒服地低声说。
他很不喜欢自己备受摆布的状态, 但虞望宵把话说得太死了,通常在这种情况下,忤逆这个人绝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
不等虞凛开口, 林将夜早就已经准备好回避了。关于虞朝源的“癖好”与它可能带来的伤痛,其实是非常敏感的,算一个比较沉重的隐私话题,不适合由他主动谈论,更不适合大庭广众地宣之于口。
当然更重要的是,林将夜看见虞凛就烦,如果不是在吃饭,他现在就想给虞凛两拳。
于是他端起自己的汤碗,起身离席,低头亲了亲虞望宵的侧脸:“没事,你们聊,我去看看杜宁。”
“注意安全。”虞望宵捏捏他的手,没有阻拦,更不会在虞凛面前遮掩任何亲昵。
至于虞凛脸色是否难看,那就不关他的事了。
杜宁的房间在二楼,与虞凛同一层。虽然他们是一对无法和平相处的母子,但虞凛从未表达出反对意见。
也幸好老宅的面积足够宽大,隔着两条方方正正的回廊,两个人想说句话,恐怕都要大声喊出去才能让彼此听清。
所以只要刻意规避,他们完全可以永远碰不到面。
林将夜一边走一边喝汤,温热的养生汤在胃里扩散,反而感觉回廊里的空气被凸显得愈发阴冷,有种难以言喻的诡异蔓延。
杜宁住在四方回廊的最深处,光照最差的那个角落,连配套的保姆房都比她阳光充足。
这并非是为了刻意虐待,而是她本身早已展现出活死人的特性——太过强烈的光线,会导致她极易进入应激状态,变得攻击性很强,理智近乎彻底丧失。
一口喝光热乎乎的汤,林将夜重整精神,让自己也冷静下来。他站在门口,透过小窗看向那个被束缚带捆绑的女人,轻轻敲了敲门。
没有钢琴声,只有过于紊乱的呼吸与心跳在寂静房间里回荡。
杜宁蓦然惊醒,表情凶狠地转头盯着他,“咯咯咯”的磨牙响动从口中传出,咬肌鼓胀而紧绷,蓄势待发。
看来此时的她不适合正常沟通,但没有关系,林将夜正想近距离接触处于疯狂状态的她,看看能否在不伤人命的前提下,解决杜宁身上的异常。
他倒不是出于善良,而是对杜宁身上的味道观感不太好,闻起来实在是怪怪的,像生命力陷入泥潭里无法挣脱,一点点走向枯萎的干巴腐烂感。
林将夜不爱吃。
虽然他通常荤素不忌,但也有自己的喜好。
无论是险些立地成佛的超级善人,还是杀人无数的大奸大恶之徒,亦或者脑袋空空却活得很高兴的普通群众,林将夜都会第一时间将其勾走,吃起来总归别有风味。
他唯独不喜欢一种灵魂——瘫痪在床至少五年以上的耄耋老人。
非要说的话,就是那股半死不活的老人味,把一个人无法表露的无尽痛苦、麻木和腐烂展现得淋漓尽致,吃下去就像一颗爆开的苦胆,能让他难受好几天。林将夜实在无法欣赏。
“你是虞凌还是杜宁?”
他拉下门把手,脚步很轻,一步一步慢慢靠近她,再次半蹲下来。
“砰!”
杜宁猛地一挺身,又被坚韧的牛皮束缚带扯回床上,发出巨大的弹响,仿佛只要再来几次,这张床都能被她挣扎得支离破碎。
林将夜一点也不怕,反而主动凑得更近,直接与她脸对着脸:“听不懂,要不你再说几次,我努力翻译一下?”
“咯咯咯……咯咯……”
也不知杜宁听懂了没有,总之她确实在配合地继续磨牙,咬肌因为太过用力而绷得肿胀,眼尾厚重的褶皱也随之颤抖。
“……不行,还是听不懂。这样吧,我要对你做一件很吓人的事情,可能有点痛,不好意思哈,一下就好。”
林将夜礼貌地做完预告,随后卷起袖子,用湿巾给自己稍作消毒。他用一只手缓缓捏开她紧绷的双颊,卡紧下颚防止她突然咬合,另一只手径直伸进了她的嘴里。
磨牙声骤然消失,杜宁愤怒地瞪大眼睛盯向他,但还没等她能够理解林将夜的突兀行为,林将夜稍稍曲起双指,猛地顶向她的软颚。
鼻咽部,是人体鼻腔与口腔连接的部位,位于软腭与颅底之间,是个四通八达的盒状空腔。
当然,这里距离大脑同样极近,再往上一点,想触碰到脑部只需打穿那层薄薄的筛板。许多遭遇颅底骨折的人,鼻子里甚至也会漏出脑脊液,场面非常惊悚。
林将夜不需要打穿她的颅骨,隔着筛板摸一摸就能知道,杜宁的脑袋里到底装着什么样的灵魂。
“呼……呼……”
剧痛让杜宁拼命挣扎,在大口大口地用嘴巴呼吸,不顾一切吐出几口血沫,空气流通却依然严重受阻。
林将夜巍然不动,将穿透软腭的手指放平,轻缓地贴在颅底,闭上眼睛细细感受。他的表情逐渐凝重,有种极为熟悉的即视感涌上心头。
不出所料,两个灵魂,状态都很差,乱七八糟地搅和在一起,半死不活。
因为杜宁的脑袋就快爆炸了,小小的腔室根本无法容纳两份灵魂,普通人类没有这种本事。
她恐怕每时每刻都在承受无法言说的严重痛苦,面部肌肉被紧绷到极限,颅骨在无形的强大压力中近乎崩溃,反而只有拼命睁大眼睛,才会让这种仿佛要被撑爆的痛苦稍有缓解。
这种恐怖的力量是肉眼看不见的,就算拍磁共振也看不出来,所以这十年都没有人能帮她一把,只会认为她是个产生幻觉的疯子。
“啊——!啊啊!!”
濒死的绝望感,似乎激发出杜宁的潜力,她终于用上了自己死寂的声带,嘶吼着疯狂挣扎。
“已经好了,没事了别着急,我现在收手。”
林将夜试图安慰她,同时尽量轻缓地收回右手,但他本来就不是一个擅长安慰的人,好像把人家刺激得更加愤怒了。
“砰——!!!”
就在林将夜刚刚松手的瞬间,床塌了。
一张做工厚重的红木大床,就这样硬生生被杜宁锤烂了床板,床垫连带着被褥一起掉下去,露出一个黑黢黢的大洞。破碎的木屑和碎块也开始“噼里啪啦”往下落,嘈杂不断。
幸亏牛皮绑带的韧性够强,勉强兜住了杜宁的四肢,林将夜眼疾手快俯身伸手,立刻一把将她拽了上来。
昏暗的房间莫名安静片刻,两人坐在地上面面相觑了一会儿。杜宁捂着嘴巴率先后退,眼里缓缓露出了犹如实质的恐惧,出于某种未知的原因,她甚至不敢再和林将夜对视太久。
“哎哎,别跑,小心掉下去了。”林将夜赶紧再把她拉回来,自己用身体挡在洞口前,擦了擦手上的血污。
随后他拿出手机打开电筒最强的那一档,对准黝黑的大洞中央照去,看到了一大堆乱七八糟的儿童玩具,婴儿襁褓和各种软绵绵的小衣服。
大洞位于一楼和二楼的楼板中间,是被人为掏空的夹层。这是非常不专业的高危行为,若非虞家老宅在初期修葺时就用料非常奢侈,恐怕早就有楼板坍塌的伤亡风险。
“……嗯?”
手电筒照亮大洞边角,突然停了一瞬。林将夜不由再次沉默,头一次想要怀疑自己的视力是不是有问题。
那个躺在儿童玩具之中的清瘦身影,穿着很像病号服的米白色衣物,看起来极为眼熟。林将夜根本听不到他的呼吸和心跳,否则早就该发现他躺在这里。
“……不是,林景曜?你还活着吗,听得到我说话吗?”
林将夜反手用束缚带将试图逃窜的杜宁固定在原地,一边高声喊话一边跳了下去。在他鞋底落地的瞬间,大量粉尘升腾而起,再看看脚边已经变成灰色小羊的毛绒玩具,显然,这个秘密空间已经有许久未曾打理。
空气又脏又稀薄,十分低矮逼仄,林将夜甚至无法站直身子,唯有低头微微弯着腰才可以自由移动。如果林景曜被关在这里永远没人发现,多半真的会憋屈地窒息而死。
他摸了一下林景曜的脉搏,发现这人身体还是温热的,连忙给他翻个身子平躺下来。
半跪着捏开他的嘴检查片刻,林将夜毫不犹豫直接开始做心肺复苏。
“醒醒!别真的死在这儿,我可不想连续三天见警察,”他一边匀速按压林景曜的心脏,一边无语至极地念叨,“哎,你知道这样会显得我们家虞望宵多可疑吗?你想死也别死在我们家里行不,害人害己懂不懂?算了……你好像天生就喜欢到处害人害己,真是说不通。”
“咔嚓——”
林景曜的肋骨好像断了几根,林将夜眯了眯眼,确认断骨暂时没扎进肺里,便压根没有停手,继续烦躁地念叨他。
“林景曜你真的是有病,乖乖跟林煜呆在疗养院里不行吗?人家把你当祖宗伺候,你非要跑来冒险找死,昨晚没死在游轮上都算你运气好,怎么还敢到处乱跑?现在傻眼了吧?我发现你和虞凛还挺配的,一个两个做起事来都不知道深浅,我救你究竟有什么用,真是……”
“……咳,我……咳咳……我醒了,不用、不用按了。”
就在林将夜怒火冲天、沉浸式大力按压之时,一只白皙无力的手颤颤巍巍搭上了他的胳膊。
林景曜白着脸艰难喘气,因为胸口的刺痛而无法挣扎。他歪头吐出几口鲜血,很新鲜,一看就是刚刚被重击肋骨才导致的创伤。
“活了?”林将夜微微挑眉,停下动作,用他的那身病号服擦了擦自己手上溅染血迹。
不喜欢虞望宵以外的人类的血。林将夜发现自己在本能地感到抵触,真是一点也不想沾。
林景曜把他毫不遮掩的小动作看在眼里,怔愣片刻,随即却只是虚弱地笑了一声。
“……嗯,活了,”林景曜声音很轻,睁着可怜兮兮的湿润眼睛,一转不转看着林将夜,“哥哥骂我的话,我都听见了。”
这直勾勾的注视让林将夜莫名头皮发麻,不知为何更加抵触了:“没听见我也会再骂你一次,说真的,你脑子有病?如果我再晚几分钟才发现你,说不定你已经死了。”
“对不起,哥哥。谢谢你救我,真的谢谢。”林景曜小声认错,态度好得近乎诡异,完全看不出之前的那些警惕与抵触。
他像团颤颤巍巍的棉花,不知所措地垂着脑袋,眼里似乎有水光流转。
林将夜没想太多,毫不温柔地把他单手拎起来,目测了洞底与地面的高度,紧接着轻轻屈膝一跳。
两人平稳落在洞口边缘,安然无恙。
林将夜赶紧放开这个麻烦的人,转身忙着要给杜宁处理口腔的伤口,却又被林景曜小心翼翼扯住了衣摆。
林将夜脚步一顿,扭头:“还有什么事?”
“我该怎么办啊,哥哥。我不喜欢林煜,真的不喜欢他……”林景曜轻飘飘地贴了过来,像一张没有重量的薄薄落叶。
他嗓音颤着,带了明显的哭腔,本就湿润的眸子染着淡淡红晕。
“现在是说这种事的时候吗,所以你喜欢谁?”林将夜对他的脑回路感到震撼,“还是放不下虞凛?那我只能尊重祝……”
“喜欢哥哥。”
“……嗯?”林将夜突然开始怀疑自己的听力。
“喜欢哥哥。”他再次低声重复。
“我知道你烦我,但以后我会乖乖的,我什么都听你的,”林景曜垂下眼眸,露出自己湿漉漉的纤长睫毛,语气又轻又软,“所以……”
“可以一直当我的哥哥吗?求你了,只是哥哥就好,别的我什么都不想要。”
第44章 抱童菩萨下凡! 褪色的暗红毛笔字……
“……你是不是担心林家破产了, 没人管你?”
林将夜后退了几步,躲在满脸惊恐的杜宁身后,迅速与林景曜拉开距离。
虽然不知道杜宁为什么在害怕他, 但他觉得自己现在比杜宁还要害怕, 简直浑身难受。
“哥哥,我猜到了,你会这样想我。”
林景曜没有体力去纠缠,有气无力地慢慢坐在地上,唇角染着刺目的鲜血。
他虚弱极了, 缺氧导致的心脏骤停本就伤害颇深, 断裂的肋骨更是令他坐立难安。
“好疼,像有一万根针扎在肺里,每次呼吸都好疼……但这是我自找的, ”他的声音越来越轻, 笑意苦涩,很小心地呼了一口气,“我可以保证的, 哥哥,以后我再也不会给你惹麻烦。我知道错了。”
“知道错了就保持安静,别乱动。待会再送你去医院,我要先处理杜宁的伤口。”
“谢谢你,哥哥……”
林将夜听得头皮发麻,实在不想理他, 但又不得不多叮嘱几句:“不要再用肉麻的语气和我说话。还有, 你最好别让虞望宵知道你的心思,这才是在给我惹麻烦。真的服了你们这几个恋爱脑,一天到晚打扰我谈恋爱。”
他说完就没再给林景曜多余的眼神, 转身在杜宁的房间里四处搜寻片刻,最终从衣柜最下层找到了急救箱。
急救箱的配备非常齐全,甚至还有AED除颤仪,显然是专门针对了杜宁不稳定的精神状态,尽可能做到有备无患。
林将夜戴好手套,半蹲下来扶着瑟瑟发抖的杜宁,用镊子夹起沾满碘伏的棉球,抬手尽可能缓慢地靠近她。
“嫂子,能听懂我说话吗?我要给你上颚的伤口消个毒,然后缝几针。很快的,一眨眼就不疼了。”
杜宁被绑着手,原本还挪动着试图后退,但林将夜凑得太近之后,两人视线相对,她忽然就不敢再逃跑了。
就像一只受到严重惊吓后,瞬间进入僵直状态的小动物。她双目依然死死圆瞪着,呼吸与四肢肌肉却都在这一瞬间彻底凝固。
林将夜动作微顿,莫名联想起了虞望宵的那把特制手枪,瞄准活死人开枪的效果就是这么立竿见影。
他突然意识到,杜宁此刻的状态其实非常眼熟,与之前她在楼下被击倒时的相似度……极其之高。
近距离亲眼目睹并且进行对比之后,林将夜不禁心中感慨——虞望宵好像是个天才。
普通人可没本事把他的尸体碎片玩出花来,真的很厉害。
陨石里的杂质很多,经过年岁未知的漫长路程才抵达这个世界,残存能量其实也不剩多少了。偏偏虞望宵还真能把它们利用到效率最大化,这种神奇的事情,连林将夜自己都做不到。
他一边感慨一边给杜宁缝合伤口,在“患者”无比配合的情况下,半分钟不到便顺利结束。但是在缝好过程中,林将夜同时也发现了更严重的问题。
杜宁的伤口愈合得太快了,止血速度快得不似人类,他刚才再次近距离检查她的上颚情况,发现被洞穿的黏膜组织竟然早就自行重组,受损比较严重的部位也近乎恢复如初。
林将夜只需要缝三针,甚至还能感觉到肉芽生长的细微动静,仿佛转眼要一点一点包裹上他的手套,触感令人毛骨悚然。
虽然杜宁表面上看起来还是人类,也能勉强交流,但或许……她和人类已经离得很远了。
“抱歉,我会想办法帮你解决问题的,以后尽量不用这种侵入性的手段,”林将夜叹了口气,试图先跟她再次沟通,“你能切换回虞凌的模式吗?或者冷静一点,尝试和我说说话?我听过你的喊声,其实你声带没有损伤,可以正常使用的。”
杜宁定定看着他,目光空洞、一动不动,依旧处于凝固般的僵直状态。
然而,就在林将夜打算换个办法时,安静了好一会儿的林景曜忽然弱弱开口:“哥哥,她能说话。今天我来找虞凛,但是没能找到他,一进前院就被打晕了……是她叫人把我关进来的。”
“你说什么?”林将夜霎时一惊,“她叫人把你关进来的?”
故意把人打晕,仍进氧气稀薄的楼板夹层,这和蓄意谋杀几乎毫无区别。杜宁只是一个没有自理能力的病人,而老宅里的保安管家都是虞望宵雇佣的,她能使唤得了谁?!
就在这时,一阵蹑手蹑脚的行走声在门外响起,很轻很慢,没有穿鞋。林将夜微微眯眼,能清晰听见袜子与地板摩擦的细微噪音。
他瞬间恍然,忍不住无声地冷笑起来,不紧不慢走到门口,抱着手臂等待片刻,果然听见房门被“咔嚓”上锁的声响。
于是下一瞬间,林将夜直接抬腿一踹,连门带锁猛地同时踹开。
无比沉重的红木大门蓦然倒飞出去,伴随着惊恐的痛呼声,在没有光照的冷暗回廊里滑行了一段距离,才勉强停下。
那个看起来老实善良的年轻护工,就这样被压在门下无法起身,拼命地挣扎却无济于事,立刻丧失了一切反抗能力。
“咳……救、救命……”恐怖的重量让她几乎无法呼吸,声音嘶哑而绝望。
但林将夜并没有第一时间伸出援手,他实在好奇这个人的行为动机,站在她身侧:“你故意把我锁在杜宁的房间里,怎么,想让我和她自相残杀?还是说,你和‘夫人’谋害林景曜的事情要暴露了,你想把我们一起灭口?”
“对、对不起……我错了,救我,救……”
“救你很简单,但你必须老实交代。我怀疑你藏了很多我们不知道事,例如,杜宁真的有两年没说过话吗?欺骗我们对你有什么好处?是她要求你隐瞒的?”
“是夫人,夫人是……抱童菩萨下凡!我不敢不听,会遭报应……你伤害她,你也会遭报应的……”
完了,又是一个精神不正常的人。
林将夜实在无语,将门板缓缓掀开。年轻的护工依然瘫软在地上,受伤非常严重,胸腔和双手都有多处骨折,痛得快要失去意识,根本起不来。
他也暂时不想拉她起来,扭头对站在门口的林景曜道:“哎林景曜,你听说过抱童菩萨吗?”
“没有,抱歉哥哥,我不知道……哥哥你好厉害。”林景曜一幅乖乖的样子,眼里闪烁着对他方才一连串行为的惊叹,好像还有点害羞似的。
林将夜被这便宜弟弟盯得一阵恶寒,闭了闭眼:“所以这种菩萨应该不存在,对吧?我感觉是她们两个瞎编的。”
当然,还有可能是单人或群体性的致幻现象,但这些事不能和林景曜讨论,他只能自己查一查是否存在端倪。
“哥哥说得对,小时候我总是生病,妈妈带我去很多地方烧过香的,但我从来没见过抱童菩萨……啊,对不起,我不该提起妈妈,”林景曜说着说着卡壳半晌,忽然有些着急解释,“这次我不是故意的,哥哥。”
“你和邱珍感情好很正常,随便怎么提都行,别再咯咯咯个不停了。”林将夜麻木地回他一句,转身就走向杜宁住处对面的保姆房。
“哥哥,你去哪?”林景曜慌了一下,连忙试图跟上他,但肋骨间的剧痛让他举步维艰,呼吸太困难,慢慢挪动就是极限。
“我要继续调查这个楼板的夹层里有什么,你差点死在里面,确定要跟着我?”
“……我,我害怕。”
“现在你下楼找虞望宵,把你经历的事情全部告诉他,说仔细点。顺便让他处理一下杜宁和那个护工,我实在忙不过来,”林将夜头也不回,“虞望宵人很好的,你别在他面前咯咯咯,他肯定会叫人送你去医院。”
“哥……”林景曜本能地喊到一半,再次卡壳,局促地站在原地踌躇半晌,左右为难。
但最终他还是信守承诺,乖乖听话地下楼去了,没有再追上来添麻烦。
林将夜松了口气,有些头疼地推开保姆房。
保姆房的整体面积要更小一些,但配套设施也很齐全。有单独的浴室和衣帽间,搭配了两张自带书桌的高架床,以供护工轮流值夜照顾杜宁。
他来到卧室与衣帽间的交界处,敲了敲地板,通过稍显异样的空洞声来判断方向,一路找到了衣帽间的连体衣柜底部。
这里同样存放着备用的急救箱和各种紧急处理工具,整整齐齐摞着几个箱子,但是箱子周围没有丝毫灰尘。
林将夜把箱子搬开,不出所料,一扇可以通往“地下”的暗门径直落入眼帘。
正方形的门板材质与衣柜相同,做工和轮廓都挺粗糙的,很显然是由新手慢慢地亲自锯开,再用热熔胶粘上隐蔽的把手和门锁。
林将夜试着拉了一下把手,没有上锁,他很轻松地拉开了木门。粉尘飞扬,阴气直冒。
他发现,由于木门要向上才能打开……只要将足够沉重的箱子都全堆在衣柜底部,在某些特殊情况下,甚至连这个劣质的门锁都用不上。
若非杜宁在激烈挣扎中压塌了床、砸开早已被挖空的楼板,他的便宜弟弟恐怕真要命不久矣。除非虞家老宅忽然大行拆迁,否则除了将他塞进楼板夹层的两个知情者,谁都不可能想到林景曜身处何方。
这个耸人听闻的致命夹层,连原书里也从未提起,恐怕虞凛上一世根本不知道老宅内情,更不可能知道,自己多半还有过一个没养大的哥哥。
那些散落一地的毛绒玩具、婴儿用品和小积木,设计风格堪称古早,从腐朽损坏的程度来看,可不仅仅只有二十年光阴。
当然,也有些零零碎碎的新玩具和小衣服混杂在其中,但同样年岁久远,如果不仔细分辨,林将夜是真看不出来。
例如拔了电池的电动玩具车,发行日期是十年前的绘本与漫画,彻底氧化的银长命锁,几颗埋在灰尘和水泥碎渣里的乳牙……
林将夜弯着腰在低矮夹层里慢慢走着,瞧见乳牙时便猛地停下脚步,精神顿时紧绷起来。他立刻用之前顺走的镊子夹起乳牙,仔细对比确认,随后才缓缓松了一口气。
幸好,这些牙齿看起来都属于同一个小孩,而不是很多个小孩。
“杜宁啊杜宁,希望你没有主动和林炳胜产生过任何交集,也没和那个难吃的光头有什么关系,否则我今天就吃了你……”
林将夜轻声感叹,再次打开手电,开始地毯式搜索一切看起来特殊的、有用的物件。
没想到,他还真找到了几张破破烂烂的黄色麻纸,叠放在一摊疑似被火烧过的黑灰碎屑里,露出褪色严重的边角。
林将夜将它们一张一张小心地夹起来看,仔细分辨黄纸上褪色的暗红毛笔字,发现它们全部都是不同人的生辰八字。
其中一张八字很快吸引了他的注意——丁丑年十月十六日。
在脑子里快速换算一下,那就是二十八年前的新历十一月十五日……虞望宵出生的那天。
虽然虞望宵自己从来没提起,但林将夜特意上网查过他的生日,还想着日子快到了,正纠结于偷偷给他准备什么礼物。
他立刻将黄纸上所有的八字换算过来,当场上网查了一下,表情逐渐严肃。
虞望宵,虞朝源,虞凛。他们三个人的八字都被记录在黄纸里。除此之外,还有几个八字能对应上虞家旁支的亲戚,如今皆为掌握了一定实权的企业家,从小到大都很出色。
没错,至少在二十多年前,他们都是个顶个的优秀杰出好少年。
如今能在网上查到官方信息的虞家男人,他们的生辰八字,居然都被一股脑堆在了这个诡异的楼板夹层里。
没有女人,只有男人,全部姓虞。
巧了,林将夜前段时间恰好上过不少玄学网课,正是对这些细节最为敏感的阶段。
他反手拿起之前看见的银色长命锁,发现这东西不是虞凛的,也不是虞望宵的……精致的银饰内侧花纹附近,细细雕刻着“凌儿”两个字。
林将夜心里渐渐生出一个不太好的猜测,绷着脸继续在这一片区域内探索。
他找到了很多干硬如石块的陈年面包,腐烂后彻底干瘪的水果轮廓,一大堆燃尽多年的香烛,还有各种没烧干净的纸扎残余。
上供用的东西是越找越多,从一层叠一层的烛泪足以看出,履行仪式的人非常执着且痴迷,孜孜不倦地持续上供许多年,但突然间似乎又戛然而止了。
从较为崭新的那辆玩具小车足以推测,上供仪式就是在十年前左右彻底停下的。
偏偏十年前还真发生过一件大事……没错,一场前所未有的璀璨流星雨,盛大降落在A市周边的海岛之上,惊艳众人。
“虞望宵,你快下来看看,急急急!”
听着熟悉的脚步声从回廊另一侧逐渐靠近,林将夜立刻扬声喊道。
他还同时谨慎地拿出手机,迅速给虞望宵发了一条消息,防止隔墙有耳。老宅里的人太多了,看似安静得近乎阴森,但谁知道会不会还有第二个疯狂的护工呢?
虞望宵来得很快,毫不犹豫便从衣柜底部的入口一跃而下。他皱眉掩住口鼻,低头适应了一下低矮的夹层高度,随后立刻循着林将夜手电的光亮找了过来。
两人对视一秒,虞望宵会意地拿出自己的手机,眯起眸子认真读他发来的信息。
【这是八字借命仪式,很极端。她想把虞家人的好命一口气全部借过来,献祭你们,换她的孩子复生。】
不得不说,此时他们都能看出某种扭曲的“献祭”成果。
但这种成果,似乎只作用在了杜宁一个人身上……
第45章 她一定没有借到我的命 你生气时还蛮性……
“这是我的疏忽。”
详细了解事情经过之后, 虞望宵声音微沉。
他近些年住在老宅的时间太少,除非过年过节,否则通常不会回来。
在虞朝源被宣布脑死亡之前, 虞望宵对他的处置方法很简单——把被废掉前途的虞朝源扔在这里, 让他面对自己无法交流的妻子,暴躁又极端的儿子,不会被他使唤的管家、保安和护工。
包括厨师提供的三餐饮食,他也没有话语权和选择权,连虞凛和杜宁都比他活得潇洒自由。
这是一种日日夜夜永无休止的煎熬, 对于一个曾经大权在握之人的无声折磨。只要虞朝源表露出丝毫不满、行为异常, 或试图搬去别的地方居住,就会被记录并上报,采取相应措施, 犹如温和的变相软禁。
虞朝源只能选择忍耐, 因为他没钱了,虞望宵也不会让他有机会继续赚钱。就算住在自己家里,他也只能安安静静低下头, 一天一天挨着日子,扮演虞凛沉默的父亲。
二十出头的虞望宵会踩着他的脑袋,用烟头烫他屁股。但现在的虞望宵认为,维持稳定非常重要,因为还有上万的员工要靠着虞氏吃饭。
确保了不会再轻易曝出家族内斗、前CEO入狱的丑闻,在此前提下, 这是虞望宵能做出的最省心的报复。
他只是不再喜欢回老宅居住, 亦或者说,他从来没喜欢过自己被阴霾笼罩的童年。
“所以这是我的疏忽。我应该多回来看看。”虞望宵再次强调。
“话不能这么说,这个楼板夹层的岁数比你还大。连当年的虞老爷子和虞朝源都没发现, 你怎么会知道,”林将夜搂住他,“负责施工的人恐怕早都退休了,只要杜宁一直故意隐瞒,谁也不会发现她做了这些莫名其妙的事。”
夹层里空气极差,很容易发生林景曜那样的缺氧情况,所以他们没有停留太久,径直去了三楼书房。
虞望宵亲自收走黄纸,叫人来将楼板夹层里的景象全部拍照存证,不能放过一丝细节。
护工被赶来的安保人员所控制,简单检查了一下情况,发现她的伤势居然比林景曜还要严重,手、腿和锁骨都有不同程度的骨折。她站都站不起来了,气若游丝,却依然不断念叨着抱童菩萨保佑,夫人会护她平安……精神状态十分堪忧。
林将夜那一脚踹门的冲击力非常之大,他已经特意收着力气了,但似乎还是普通人类无法承受的强度。
原本林景曜很想留下来,但他不敢不听虞望宵的话,只能被乖乖和护工一起被打包送去仁深医院,治疗自己被心肺复苏给压断的肋骨。
也多亏厉院长是自己人,才能默不作声地接下这乱成一锅粥的救护车,干干静静处理首尾。
当然,在曾经最为平静的三楼书房里,人员构成却同样是前所未有的混乱。
杜宁被绑着双手,坐在靠近书房门口的木地板上。而表情复杂的虞凛,则坐在距离她最远的沙发上,呈对角线状态。
林将夜把书桌后那张舒服的大椅子拉出来,放在房间中心点的位置,让虞望宵坐在他们中间,把这两个人暂时隔开。
至于他自己,干脆直接坐在虞望宵腿上。定制的办公椅非常柔软宽敞,林将夜把自己的腿往扶手上一搭,再将后背往虞望宵胳膊上一靠,空间绰绰有余。
虽然林将夜不擅长言语安慰,但这个旁若无人的自然举动,瞬间就极好地安抚了虞望宵的心情。再搂着他脖子抱一抱,稍微用点力气,效果那叫一个立竿见影。
至于虞凛被迫目睹此景的心情,完全不在林将夜考虑范围之内。
“事情就是这样,你确实有一个哥哥,”林将夜看着厉院长刚刚发来的老病历,对虞凛道,“杜宁为了复活他,把虞家有点本事的男人都当做借命工具,包括你。”
“嗯。”虞凛靠着沙发,仰起头没有看向他,目光凝固在天花板上,低低地应了一声。
他和虞望宵的单独谈话似乎还挺有效果,在解除了一些误会之后,整个人显得安静多了,不再有那种怨天怨地就是不怨自己的暴躁感。
或许是知晓真相后备受打击,或许是直面了自己不愿意回想的记忆,总而言之,虞凛此刻能够平静地坐下、正常交流,已然是一种可观的进步。
林将夜拿着虞望宵的手机,调整了一下舒服的姿势,继续窝在他怀里翻动病历照片:“孩子出生在三十年前,是他们在大学里怀上的。养到两岁左右,在北城时突发高烧去世。哎虞望宵,他去世了半年之后你才出生耶,怪不得这件事能瞒得那么严实。”
“但我妈那时候不是疯子。在我十岁之前,她表现得很正常,”虞凛忽然低声插话,“她以前很正常的,只是不喜欢我爸……现在想来,或许也不太喜欢我。”
换句话说,杜宁只是扮演了一个温柔的母亲,维持着家庭里和谐平稳的表象,其实在对虞凛身心的关注上都极为缺失。她透过虞凛在看虞凌,自然是永远看不到虞凛的遭遇。
“二三十年前,杜宁肯定还没有患上严重的精神疾病,她是心态出了大问题。偏偏你爸这个人……你懂的,他也不可能关注妻子的心理情况。”
有一个完全不称职的恋童癖父亲,再加上杜宁的特殊情况,可想而知,虞凛这种极为异常的恋爱观念究竟从何而来。
林将夜有些感慨,继续道:“但我能确定,在确诊精神疾病之前,杜宁已经举行过很多次八字借命仪式,恐怕每一年都会去夹层里偷偷上供做法,增加新的八字。哪怕没起作用,她还是这样坚持不懈,搞了十几二十年……”
“直到流星降临的那一年,她真的疯了,”虞望宵敛眸接话,稍稍正色看着林将夜,“仪式生效的可能性不是零,但她一定没有借到我的命。”
这句话的内含深意,让林将夜听得心里爽爽的。杜宁当然借不到嘛,因为虞望宵的命在他手上。
被他享用的灵魂都只属于他。能被他所消化的存在,都会成为他生命本质的组成部分。就算林将夜曾经把自己炸成了碎片,但他仍然把持着一切所有权。
这是权柄,也是事实。他们之间的强力联系,会随着林将夜力量的修复而逐渐提升,等那枝小小的丝柏开花结果,甚至可以做到时刻感应。
如果有人想给虞望宵下咒,以林将夜如今的良好状态,这个咒肯定无法直接落到虞望宵身上。说不准,反而会让林将夜突然打个喷嚏,并感到莫名其妙。
特别安心,特别好。
就在这时,虞凛摇了摇头,似乎有些苦涩地轻笑一声,幽幽道:“当谁看不出来你命的最硬?没人比你更好命了,只有我在倒霉。哦对,顾九安那个野种也倒霉,一家人死得整整齐齐。”
真是破坏气氛。
林将夜皱眉看他:“能不能注意文明用语?不能的话我会打你。”
“好好,”虞凛非常丝滑地举手投降,心情仿佛突然好了一点,“祖宗我错了,别生气,以后保证文明。”
“也不要这样叫我,我们不熟。”
虞凛弯了弯唇:“好,都听你的。但我还有一些问题,林将夜,你真的是神仙?你们说的这什么借命仪式,确定有效果,没开玩笑?”
“猜猜护工小姐为什么会全身粉碎性骨折?你也很想再骨折一次?”
“……好好,你说你的。”
林将夜也懒得解释太多,转头继续和虞望宵说正事:“我亲手检查过杜宁的颅骨,现在基本上能确定了,虞凛的哥哥,已经复活在杜宁的躯壳里。这很奇怪,因为按理来说,双魂一体在普通人身上出现,必死无疑。就算不死,其中一个也会迅速吞噬掉另一个,没有其他可能。”
“所以她借助了其他的手段,或者,有来自别人的帮助。”虞望宵与他对视一眼,想法尽在不言中。
嫌疑人之一已经死了,但还剩一个。而且他与虞家的关系,至少在明面上颇为密切。
虞望宵再次开口:“虞凛,林景曜今天来找你,是为了什么?”
“他想了解将夜的事情,最近总缠着我问,非要我多说一点。要跟我上海岛也是这个理由,”虞凛轻轻耸肩,漫不经心解释,“也不知道他是真吃醋呢,还是有别的想法……至于今天,他知道家里放着以前没送出去的礼物,手表吊坠什么的,还有几件衣服和墨镜,所以想过来拿。”
“给谁的礼物?”虞望宵忽然敏锐地多问了一句。
虞凛眯眼笑笑,视线落回林将夜身上,坦然道:“当然是买给将夜的。买的时候我打算带他出海玩玩,后来分手了,也一直没送出去。”
林将夜一怔,熟悉的恶寒感再次浮上心头,弱弱试探:“不至于吧?林景曜想买什么买不起,怎么会想要给我的礼物?就这点东西……”
“这就要问你了,将夜。”
两个男人齐齐盯着他,连眯着眼睛的动作都一模一样,不愧都是血脉相连的虞家人。就连蹲坐在门口的杜宁,也茫然地随他们歪起脑袋,视线转移到他的脸上。
林将夜莫名感到一阵心虚,长了张嘴试图解释,但又实在不知道该解释什么。
因为他其实只和林景曜见过两面!一次在林家,另一次就是今天。除了知道这假少爷有点诡异的恋爱脑,林将夜对他根本一无所知,毫无互动。
“不瞒你说,我对男人的那点小心思很敏感。小曜是喜欢我,还是不喜欢我,我一清二楚。”
虞凛抱起手臂,打破沉默。他语气依然散漫不羁,却又透着些藏不住的复杂情绪:“现在他不喜欢我,却对我一如往常,是因为他需要利用我,得到他想要的东西……小曜最擅长这样做了,其他事儿我也不介意。偏偏他想当我的情敌,哈,讽刺。”
“原来如此,”虞望宵缓缓勾起唇,不紧不慢搂紧了林将夜的腰,贴在他耳边温声细语,“喜欢团团的人,原来有那么多。”
林将夜正处于呆滞状态,整个人直接被箍在怀里,后背紧贴着虞望宵轻微起伏的胸口,侧颈陡然漫起些许湿热的痒意。
虞望宵刚才亲了他的脖子,谁也没看见,犹如蜻蜓点水般落下。
触电似的微妙感觉顺着脊椎流窜游走,根本无法忽视。心虚感如潮水褪去,只剩下一个爽字。
林将夜本能地深吸一口气,紧接着立刻控制自己的表情,随后忍不住又偏头主动凑近他,脸贴着脸当场就说起了悄悄话。
是态度非常认真正经,甚至还越说越大声的悄悄话。
“虞望宵,你把我亲爽了。”
虞望宵:“……”
“要不再亲一次吧?你生气时还蛮性感的,而且闻起来真的太香了,我现在有点那个……”
“别说。”虞望宵面无表情捏住他后颈,紧急刹车。
“人类好厉害啊,居然能发明出亲亲这么伟大的行为。亲都亲了,为什么不能说,我真的有点……”
“别说。”
“可是我……”
“别说。”
背靠着虞望宵莫名绷紧的胸肌,林将夜发现心里涌生出一股诡异的燥热情绪,而且非常口渴。
但直到他沉浸式嘟嘟囔囔地和虞望宵来回纠缠半天,林将夜才忽然意识到,这书房里现在不止他们两个人。
虞凛已经很努力压制火气了,因为他没有生气的立场,之前不要脸了想当个小三都没当上。
他脸色逐渐变黑,阴沉的视线犹如实质,就这样直勾勾盯着他俩,幽幽道:“等我死了再在这种地方做,行吗?我小时候在这书房里写过五年作业的,我现在跪下来求你们有用吗?”
第46章 虞凛,滚出去 我小心眼
“那就说正事。把你和林景曜的这几年聊天记录全都导出来, 发给我。PDF格式,不能遮盖涂抹任何信息,不要漏掉一张图。”
面对虞凛咬牙切齿的控诉, 虞望宵直接不咸不淡地忽略过去, 当做没听见。
林将夜的直白了当总会让他不太自在,但虞凛本人的看法……无法造成丝毫影响。
在虞凛下意识想要拒绝之前,虞望宵再次淡淡开口:“让你过来共享信息,是因为你在杜宁的事情上有知情权。以及,防止你又一个人胡思乱想, 背着我们偷偷捣乱, 自取灭亡。听清楚了?”
“……嗯,”虞凛抱着手臂憋屈地勉强应了一声,但依然有些不服, “但你的解释还不清楚。小曜跟这些咱家破事儿有什么关系?你不要在将夜面前抹黑我的形象, 以前确实是我做的不对,可现在的我守身如玉,清清白白, 都他妈快出家了。”
林将夜无语:“被害妄想太严重,总是用恶意揣测别人的行为动机,才是你这人最大的性格缺陷。就算你守身如玉一辈子,我也不想跟你□□。”
虞凛愣了一下,沉默着与林将夜对视数秒,才忽然失笑。他声音压低, 勾着唇轻轻笑道:“嗯, 我知道了。”
“总而言之,有问题的不是林景曜,是我爸。但林景曜不太聪明, 他主动和你接触这件事,一直是被林炳胜所大力鼓励的,”林将夜正色解释,“就算他什么都不懂,林炳胜也有可能利用过你们两个的交际,顺水推舟达成自己的目的,你理解了吗?”
“嗯,理解了,”虞凛唇角依然勾着,却没有再看他,态度意外的顺从,“我会把聊天记录都给你,看完了不要讨厌我。”
“看之前就已经讨厌你了,”林将夜不想给他任何希望,“最后一件事,今晚我会尝试把杜宁修好。但给你打个预防针,就算修好了,她的精神问题也不会瞬间消失。如果修不好,她和你哥会一起死掉,做好心理准备。”
“……”
这一次,虞凛保持沉默的时间更长了。
“我可以在旁边看着吗?我想看到全过程,我需要看到。”
他的语气听着有些奇怪,林将夜皱眉:“随便,但你就算想看也看不见什么的。不信任我也没办法,她的问题只有我能处理。”
人类肉眼所能看到的能量变化太有先了,林将夜实在懒得和他解释这个流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