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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音一顿,她的眸光黯淡下去,仿佛被什么击中。

“但我好像……全都做错了。”她说。

“正义是不存在的,天道是虚伪的,这整个世界都不过是谎言。”

“哥……你其实早就知道了,对吧?”

沈昼说:“我不知道。”

他的确不知道,只是曾有过隐约的猜测。

这并不难,当他连续几次雷劫,都轻松度过时,渐渐便察觉不对。

他猜测天道的目标,是阻拦有望飞升之人,以掩盖另一个秘密——上界已经毁灭,无人再可成仙。

而他作为五灵根,自然不在天道监测之内。

顺着这条猜测越走越深,他逐渐确认自己是对的,并且天道要隐瞒的绝不止于此。

只是他又晚了一步。

他穷尽一生,不择手段,每次都晚上一步。

“我跟你走在同一条路上,陈曦。”他说,“我只是比你慢了一步。”

“不一样的……”

陈曦摇头,脸上浮现悲哀之色,像是被那种荒唐和讽刺压垮了。

“我做的一切都没有意义。”她漠然地说,“母亲以为她在追逐父亲的脚步,可那是假的。我以为我跟上了父母的步伐,那也是假的。”

“所以,哥。”

“我们到底是为什么……才降生在这样的世界上?”

她说完这句话,似乎用尽了最后的力气,一点点阖上眼。

她没有等沈昼的回答,因为她的哥哥从来不会回答这样的问题,而她也并不需要什么回答。

她的人生已经到此为止了。

可是忽然,她听到沈昼开口,嗓音轻柔平和:“小的时候,我第一次跟父亲学剑,那时我以为,我正是为了握住这把剑,所以投胎成了人。”

陈曦蓦然睁开眼。

沈昼笑了笑,摸着她的头,继续说:“后来,我喜欢听父亲讲故事,喜欢听母亲唱歌,喜欢我养的那条狗,我想我应该是看到了这样的生活,才会愿意来到这个世界上。”

“再后来你出生了,你很小的时候会哭会笑,学会的第一句话是‘哥哥,要’,那时我想……”

“或许我就是为了成为你的哥哥,才诞生在这世上。”

陈曦怔怔地听着,她的情绪被这些话语撕碎了,那些悲伤、不甘、遗恨被一同驱逐,只剩下他的声音。

沈昼看着她说:“我知道,这些都是微不足道的小事。可正是一件件小事,一个个不同的瞬间,才构成我们存在的意义,对吧?”

话音落下,陈曦哭了出来。

她像孩童一般哭泣着说:“对不起,哥,对不起……我扔掉了你的书,还朝你发脾气,对不起……”

她说的完全混乱,可是很奇怪,沈昼几乎一下子反应过来她在说什么。

那时很久以前的事了,他大概八岁,陈曦六岁。

有一次他们坐在院子里看画册,其中一副画着幸福美满的一家三口,他见了就烦,随手翻过,陈曦却偏要翻回来,盯着那页纸说:“哥,爹爹也像画里这样,会牵着你的手吗?”

他敷衍地说:“会吧。”

陈曦看他:“那为什么别的孩子都说,我们是被爹爹抛弃的?”

他说:“我们就是被抛弃了,不然他为什么不在?”

后来想想,他真是不该说这样的话。

当时陈曦很生气,把他最爱的画册扔到地上,还跑进屋里,不准他进来,喊着“哥哥撒谎,哥哥骗人”,像只愤怒的小兽。

沈昼手足无措,哄了她很久都没用,最后他去学了木雕手艺,雕了一只漂亮的木蜻蜓给她。

“别再生气了。”他把木蜻蜓塞到女孩手里,小声说,“我说错了,爹爹最喜欢你了,他还总念叨着要给你买新衣裳。”

“……真的?”女孩这才回头,没有扔掉木蜻蜓。

“真的!”沈昼用力点头,用他编造的谎言安慰妹妹,“所以你不要不高兴了,我们再去看画本吧。”

那一幕从脑海里掠过,正如现在一样。

陈曦把一只沾满鲜血的木蜻蜓送到他手中,朝他说:“别再难过了。”

“……”

“好。”沈昼答应她。

他不会难过的,没什么可难过的。

只是看到陈曦浸满血色的双眼,他又回想起母亲死不瞑目的样子。

他说:“睡吧。”

然后蒙住陈曦的眼,为她唱起安眠的歌,让她安息。

他小的时候,母亲时常唱起这首歌,自然也给陈曦唱过。可后来颠沛流离,陈曦再也没听到过,只有他记得。

陈曦睡了过去,他的手掌感受不到呼吸起伏,却一直这样抬着,歌声也没有停下。

殷则京呆呆地跪坐着,似是在听他的歌,又似乎没有。

忽然,他们都听见白鹤的叫声,凄厉地穿透云霄。

殷则京一下子醒了,他低头,抱着陈曦起身。

一言不发,带着陈曦远去。

“殷则京,你做什么?”沈昼怒声道,“她是我妹妹,你把她还给我!”

殷则京头也不回:“我已经成全了她一次,现在也该成全我了。”

沈昼追了上去,可不管他用什么法术,永远都比殷则京差一步。

这一步是实力的差距,是天堑,不可逾越。

殷则京扯出一个笑,回首望来:“阿昼,我会找到天机玉,让她活过来,你相信我好不好?”

沈昼的剑气劈向他,混淆着愤怒的话语:“让我去!你给我滚回殷家!”

殷则京仍然只是笑,笑着走远了。

“殷则京,回来!把她还给我!!”

……

等沈昼找到他时,他已经飞至东海上方。

殷则京:“他们说天机玉就在这里,那便让我来闯一闯吧。”

沈昼:“你是在送死……”

他骂了人生的第一句脏话,然后说:“我和你一起!”

殷则京却摇头:“你和我们不一样,你得活下去,你是真正的天才,你的命比所有人都有价值。”

沈昼抵着头,喃喃道:“不一样……我到底有哪里不一样?我也可以和你们一起!”

殷则京后退一步,说:“你走吧,沈昼。”

麒麟狱成形,他跃入其中,只留最后一道剑气拦住沈昼,将他送回岸边。

……

“华灯。”

华灯听到一个声音在叫自己。

她正急于去看后面的事,骤然被叫醒,还处在极度混乱中,脱口而出道:“后来呢?后来怎么样了?”

话刚说完,就对上熟悉的眼睛。

沈昼站在她面前,摸着她的额头,说:“还没烧坏。”

华灯:“……”

她啪一下打掉他的手:“我好得很,你干嘛老诅咒我!”

沈昼半点不客气地捏住她的脸:“再说就把你丢出去。”

华灯朝他龇牙咧嘴。

“我说。”蹲在一边的殷则京举手,“有没有人在意我一下?”

华灯悚然惊醒,赶忙逃出沈昼的魔爪,尴尬地清咳一声,说:“抱歉啊,我好像不小心看到了些东西。”

“哦没事。”殷则京满不在乎地摆手,“我光辉的人生无惧展示。”

华灯笑起来,到底按捺不住,问他:“所以后来……”

殷则京摊手,无奈地说:“不知道,我只是一缕神识,记忆也不完整。”

旋即话锋一转,手也指向沈昼,笑着说:“你倒不如问问他,他肯定记得清楚。”

沈昼淡淡地说:“后来没什么,你销毁雷劫,拯救了天下万民。”

华灯附和:“对,你的事迹一直被歌颂,所以我们才会来这里。”

殷则京说:“不愧是我,还有呢?”

沈昼说:“还有,你找到天机玉,复活陈曦,度过了很幸福的人生。”

殷则京说:“是吗?这可太好了……那你呢?”

“……”

“我也很幸福。”沈昼说。

第66章 新的远行

华灯把空间单独留给了沈昼和殷则京。

殷则京的神识寄托在断剑上, 已经趋近透明,撑不了多久。

她猜这两个人还有些话要谈,尽管沈昼一脸冷漠, 仿佛无话可说。

待她走后,殷则京转头调侃道:“我打造这具棺椁的时候, 你还答应我会来看我,居然现在才想起来, 未免太不够义气了。”

按照常理, 他死后应葬在殷家, 但他知道陈曦不喜欢那里, 所以很早之前, 他就打造好棺椁, 放在亲自设计的墓地里。

他也告诉过沈昼:“棺材里有一把剑,剑里存着我的神识,等你来了我就能感应到。万一我先死了, 你记得来看我啊。”

他明明说好, 却这么多年都没来过。

面对他的谴责, 沈昼只道:“再过两世,我的力量就能达到巅峰,轮回也将终结。到那时我来见你, 不是更好吗?”

殷则京没有想到是这样的答案, 沉默许久,他道:“那你现在改变主意,是为了什么?”

沈昼:“因为我过得很好,可以过来看你。”

再也不会有如现在一般的时刻了。

殷则京笑了笑:“那你可得一直好下去,毕竟我的神识只能出现一次。”

沈昼说:“我知道。”

“可是,阿昼。”他问, “一次转世需要几百年,到那时,你还能陪在她身边吗?”

“还是说,你想要留下?”

沈昼未能回答。

“你犹豫了。”殷则京叹道。

“是。”沈昼没有否认。

殷则京笑着说:“如果是我,我一定会留下来。”

沈昼说:“我有必要向你学习吗?”

殷则京无言以对。他眼角狠狠抽了下:“你现在的性格比以前更差劲了你知道吗?”

沈昼无动于衷:“我一直如此,是你死了太久忘光了。”

殷则京深吸一口气,无力地摆手:“算了,你快走吧,再聊下去我真想揍你了。”

沈昼却不动,眼神扫过来:“你要让我们空着手走?”

殷则京:“……你想干嘛?”

沈昼:“你的法宝放哪了?”

殷则京:“!”

他震声道:“爷爷个腿!就知道你这孙子没安好心!”

等华灯回来的时候,发现殷则京不知为何趴在地上,而沈昼手里拿着一块玉佩,瞧上去心情尚可的样子。

见到她,沈昼直接把玉佩扔过来:“去开门,拿你的法宝。”

华灯手忙脚乱接住:“什么法宝?”

殷则京从地上抬头,气若游丝地一指:“就那,那棵树,你把玉佩放上去,门开了你进去随便挑吧。”

华灯走过去,将玉佩一摁,回头:“这不好吧,里面都是你的东西……”

咔嗒一声,门开了,瞬间闪瞎她的眼。

华灯:瞳孔地震。

沈昼走到她背后,从堆得山一般高的法宝中,随手挑起一串珠链:“布灵布灵?”

华灯赶忙按住他的手:“你还记得呢?算了算了,这好歹是你朋友……哎你别开我乾坤戒,什么已经放进去了?都怪你我不想要的。”

“……”殷则京微笑。

难怪你们是道侣呢。

沈昼用强盗一样的行为洗劫了他的宝库。

好在华灯良心未泯,没多久就捂住乾坤戒,说什么都不肯再要了。

殷则京拍着胸脯松了口气。

他从地上飘起来,蹲在棺材板上,视线绕着华灯和沈昼转了一圈,脸上却并未恼怒,有的只是笑意。

从天命宗再遇后,沈昼便是个压抑自己到令人发指的家伙。

尤其入魔之后,为了防止失控暴走,他丢弃正常人的欲望,除了手里那把剑,几乎什么都没有。

可就是这样的人,现在也会在他的宝物堆里挑挑拣拣,一会说这个“丑陋”,一会说那个“俗气”。

就好像这一万年的光阴根本不存在,他们还是原来的模样。

挑完宝物后,华灯就被沈昼拽着离开了。

她有点懵,努力向后挥手和殷则京告别。而沈昼大步离去,没有和殷则京说一声再见。

“你先等等,意轻呢?裴见明呢?不能把他们扔下吧?”华灯跟着他的步伐问。

“殷则京会送他们出去的。”沈昼说。

“所以那些闯进这里的人?”

“也都送出去了。”

华灯点了点头,这和原著里的剧情差不多,来剑仙墓的人一无所获,所幸也无人伤亡。

她还以为是来这的修士有点本领,原来只是殷则京手下留情而已。

他们离开了鸟语花香的山谷,又回到那似乎没有尽头的迷宫中。

这回沈昼没再暴力破坏,不厌其烦按着殷则京的思路选择正确路线。

华灯被他牵着手,只负责闭眼往前走。

她百无聊赖,闲话道:“等出去了我们就往扬州走,回我家,让你见见我爹娘和妹妹。”

“嗯。”

“你就不能表达一下激动的心情?”

“不能。”

华灯嘁了一声,啧啧摇头:“你一点也不乖,你爹娘干嘛给你起名叫乖乖?”

她说完没忍住笑了,结果笑得太猖狂,一下子撞到面前人的背,继而对上他冷沉的双眼。

“殷则京告诉你的?”

华灯揉揉鼻子,无辜地道:“怎么啦,你爹娘给你取名字不就是用来叫的吗?不过别说,你小时候那么可爱,是该叫乖乖。”

她越说越好笑,简直笑到直不起腰,沈昼掐着她的下巴,冷眼看她笑。

他的眼神有点危险,华灯毫不怀疑,如果不是还在墓道里,他绝对饶不了她。

可惜这种时候,他什么也做不了,所以她赶紧嚣张一把:“我没说错吧?你怎么反应这么大?以前没人这么叫过你吗?”

沈昼攥紧她的腰,逼得她逃不掉,冷笑道:“除了你,还会有谁知道?就算有我也能杀了他。”

“哦。”华灯拖长腔调,笑眯眯地说,“那你怎么不杀了我呀?”

沈昼低头咬她的嘴角,一直咬出血,才舔去她的血珠,被她反过来咬了回去。

血水在两人口腔间弥漫。

沈昼沉沉地说:“我想杀,但我舍不得。”

这大概是他第一回承认“舍不得”,华灯眼眶莫名酸了下,按着他嘴角的伤口,笑道:“那别人你就舍得了?这小名可是你好朋友告诉我的。”

“舍得。”沈昼毫不犹豫,“可惜他尸身都不在了。”

不然他绝对会踹上两脚。

华灯拍拍他的头,无奈道:“你别说的这么可怕……还好那里只有一把剑和一只长命锁,不然还真被你报复成功了。”

她感受到沈昼的动作顿了下,身子静止在那里,低低地问:“长命锁?”

“是,长命锁。”华灯茫然地说,“我看到上面写着陈曦的名字……不是你给的吗?”

“……是我给的。”沈昼缓慢直起身子,嗓音发哑,“可殷则京没告诉过我,他把长命锁也放在了那里。”

电光石火,华灯明白了什么。

如果殷则京的神识是寄托在断剑上,那长命锁岂不是——

她和沈昼一齐回过头去。

幽蓝的灯光下,一抹青影自石壁后闪过,转瞬即逝,仿若幻觉。

“……”

许久,沈昼转身:“没什么,走吧。”

他握紧华灯的手,毫不停留,迈出了迷宫大门。

阳光骤然跃入眼帘,外面还是来时的模样,华灯抬手遮了遮耀眼的日光。

沈昼踏前一步,立于高处,双手结印。

于是她看到四周急剧变化,灵气流转,风云汇聚,所有树木花草消失不见,竟是将一整片空间,通通镇压掩埋。

随着漫天飞扬的尘埃落下,结印彻底完成。

剑仙墓永沉地底,不会再有人打扰。

墓地内。

殷则京感受着灵力的变化,仰起头道:“还算他干了件好事。”

身旁的女子无声出现,没什么表情地说:“结束了。”

殷则京回头笑道:“没想到这么久没见,他连谎都不会撒了。”

什么幸福不幸福。

轮回者,世世不得善终,那人如今濒临崩溃的身体,无疑是一种证明。

“至少他找到了陪他的人。”陈曦说。

“也是。”殷则京说,“你不去见他吗?”

“死人不需要出现在他面前。”

殷则京捂住胸口,做出伤心的样子:“你这话说的好像在骂我。”

陈曦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殷则京直摇头:“你们兄妹两个,什么时候能好好说说话。”

陈曦轻飘飘瞥向他一眼:“你不是也没告诉他,你记得所有的事。”

殷则京但笑不语。

是啊,他记得,他当然记得。

他记得自己是怎样葬身麒麟狱,是怎样拼尽全力留住一丝残魂,想要和沈昼道别。

殷则京说:“我不该和他说那句话。”

不该说,让沈昼替他去看,那个没有天劫的世界。

陈曦道:“不管你说什么,他都会去做,而且他已经成功了。”

殷则京长出一口气,轻快地道:“也对,他的事就让他自己去干,我们两个,就在这睡到地老天荒吧。”

那时在麒麟狱似乎也是这样,他牵着陈曦的手,与她同眠海底。

只是这次,有鲜花和蝴蝶为他们送别,风清日暖,无惧人间事。

……

麒麟狱,由三位仙人共同设下,是只进不出,名副其实的地狱。

殷则京的残魂从东海离开时,已经是十天后的事。

他在里面挣扎了十天,终究没有成功。

他出来时,黎明尚未到来,海天皆为深蓝之色,大雾弥漫,波涛徐徐。

他在岸边找到了一直等待的沈昼,说:“对不起,我失败了。”

沈昼坐在那,看着前方,没有看他,过了会说:“我知道。”

殷则京也坐了下来。不过他一个残魂,应该没有坐的概念,准确说是换了个姿势飘着。

他说:“我差一点就成功了,可天道阻拦了我,我拿不到天机玉。”

沈昼还是说:“我知道。”

殷则京于是笑起来,笑得怎么也停不下。

“可怜这天下百姓……世间为非作恶者,天道不惩;强权凌弱者,天道不惩。”

他的笑容逐渐扭曲,血红双眼浸透愤恨的色彩。

“吾等苦修数百载,但求闻道救苍生者,天道尽灭之!”

语毕,他喘了口气,咬牙说:“只能让你替我去看,那个没有天劫的世界。”

沈昼安静地听着,终于向他看来:“为什么你们都不愿意等等我?”

殷则京愣了愣,他眼里浓烈的恨暗淡下去,低声说:“对不起。”

沈昼说:“你们好像都很喜欢说对不起。”

殷则京苦笑道:“我又让你变成一个人了。”

沈昼道:“我从来都是一个人。”

殷则京与他四目相对,无话可说。

沈昼亦是默然,海上起了风,吹起他的鬓发,他的目光还是熟悉的模样,平静淡然。

殷则京如同自言自语:“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他想了想,只能想到一种回答:“可能就像陈曦说的那样,我们做的一切都没有意义。”

“不会的。”这时,沈昼说,“不会没有意义。”

天际方白,冷清的日光穿透云层,洒照在他沉寂的眉眼。

他说:“我向你保证。”

“无论重复多少遍……一千遍,一万遍,一千年,一万年,我都会撕开这片天地的假象。”

字字平缓有力,是绝无半点虚假的承诺,是永世不可磨灭的誓言。

可殷则京没有丝毫喜悦,他怔怔地看着对面的人,心里陡然涌起一股恐慌,像心脏塌陷一块。

曾经无数次,沈昼走在他身后,走在陈曦身后,对他们说:“等等我。”

唯有这一次,殷则京抓着他的手,说:“别去。”

而他面带笑意,仿佛还在天命宗,仿佛只是谈论闲事一般,平常地道:“我会去找你们的。再见,则京。”

太阳彻底跃出海平面。

大雾消散,海风涛涛。

岸边的青年独自站着,弯腰捡起海面上浮出的一把剑鞘。

剑鞘血渍犹在,他未曾擦拭,径自挂到身后。

今朝风清日朗。

怀里揣着妹妹的木蜻蜓,背上负着挚友的剑鞘,青年于晨曦中走向远方,永不回头,开启了新的远行。

第67章 收敛一点

华灯带着一堆宝物从剑仙墓离开的时候, 其实是有点心虚的。

毕竟这么多人来闯了一圈,除了她都一无所获。

但她又不能说出实情,只好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样子。

那厢, 苏意轻的小男友总算找了过来,两人正在人群外拉拉扯扯。

苏意轻被他拽着, 满脸写着不耐:“你别烦我,我要和朋友一起。”

云鸣玉看她:“我们已经三天没见了。”

苏意轻仍旧冷漠:“我以为多久呢, 就三天你至于吗?”

云鸣玉抿了抿唇, 低声说:“我做了饭, 我们一起回家吃好不好?”

苏意轻最受不了他这副样子, 暴躁地甩开他的手, 然后无可奈何, 回头对华灯说:“那我先走了。”

华灯挥手为她送别。

本来鹌鹑似的蹲在一边的裴见明,见状瞬间起身:“那我……”

华灯友好地邀请:“你跟我们一起吧,我送你一程。”

裴见明腿肚子打颤, 脸上肌肉麻木。

华灯顺着他的视线一望, 笑着道:“你害怕沈昼呀?你别担心, 虽然他看上去不近人情,其实脾气很好的,不会对你做什么。”

裴见明:“???”

我们聊的是一个人?

是什么蒙蔽了你的双眼?是什么!!

他本来还想告诉华灯那家伙的所作所为, 狠狠谴责一番, 现在看来是不可能了。

华灯转身朝马车走去:“上来吧,我送你。”

裴见明一个尖叫跳开:“不用,我就喜欢御剑的感觉!凉快!”

喊完就光速御剑飞走了,徒留华灯在冷风里摸不着头脑。

可能他们剑修都对御剑有特殊感情吧。

华灯觉得自己找到了真相,跑到马车上和沈昼分享,俩人一人一个抱枕靠着, 她抱住他胳膊说:“你喜欢的话也可以在外面御剑。”

沈昼:“我更喜欢躺在床上。”

华灯笑他:“你以前可不是这样。”

以前就算在马车上,也无时无刻不是坐着修炼,好像躺一下能要他的命。

沈昼扔掉两人中间的玩偶,将她拉到怀里,抵着她的头懒洋洋地说:“你说得对,我第一次见你就该这样。”

华灯扭头,撞向他的下巴:“那我可要告你流氓罪了。”

沈昼笑了两声,抱着她闭上眼。

华灯亲了亲刚才被她撞过的地方,低声问:“你对殷则京说,他找到了天机玉,是假的对吧?”

沈昼说:“是。”

华灯沉默了一会:“那你现在幸福吗?”

沈昼睁开眼,捏着她的下巴转过来,挑了下眉:“你可以做点让我幸福的事。”

华灯反手揽住他的脖子,笑眼盈盈:“那是什么事?我怎么不知道。”

沈昼的头低下来,鼻尖蹭着她的,含住她的上唇咬了下,说:“不知道?”

他的碎发垂在她脸侧,微微发痒,她笑着凑上去,将这若有似无的接触彻底变成一个吻。

得益于他的教导,她如今也没那么生疏,学会了与他勾吮嬉戏。

他吻她的时候,常常会逼得她喘不过气,乃至意识模糊,可现在反过来,他倒极有耐性,分外温柔。

华灯跨坐在他腿上,捧着他的脸,越吻越深,他的手便抚在她后背,仅仅是放在那,并未如以往般扣住她。

可当华灯离开他的唇,想要撤退时,情况就变了。

那种短暂的温柔破碎不再,背上的手掌陡然发力,迫使她贴近过来,承受他更深入的吻。

他托着她将她抱得高了些,这个姿势华灯更加无力挣脱,散乱的发丝横亘在两人之间,一下下晃荡。

终于华灯寻到机会,一把推开了他,边往后仰边笑着说:“可以了可以了,你怎么这么不听话啊?乖乖。”

听到这个称呼,沈昼眯起眼睛,按住她红肿的嘴唇:“华灯,你就不能学点好?”

华灯眨眨眼,瞳眸清澈,犹带水意:“我哪里不学好了?你不觉得这称呼很可爱吗?乖乖,乖乖?”

沈昼笑了声,慢条斯理将她从腿上放下,两人的姿势瞬间颠倒。

她躺在榻上,丝毫不知危险降临,被亲得艳红的眼尾还像钩子一样瞧他,嘴上说:“好了,乖乖,你别闹了……啊。”

忽然她惊呼一声,告饶:“我错了,我错了沈昼,我再也不叫了。”

这声音继而变得柔软,软成一滩水,含糊不清:“别,还在马车里……”

沈昼咬着她身前的衣带:“我放了结界,没人会听到,也没人能进来。”

华灯按住他胳膊,不让他的手更进一步,眸光潋滟:“那也不行,你收敛一点。”

“我没收敛?”沈昼似笑非笑,“是你自己招的。”

那带子被他一扯,顿时松开大片,他不止手覆上去,嘴也贴过来,逮住一点便狠狠咬下。

华灯吃东西,除了饿极会狼吞虎咽,大部分时间都喜欢仔细品尝。

但沈昼显然是个不合格的美食家。

他会先在周围咬出一圈齿痕,又用舌尖安抚,将这齿痕抚慰妥帖,仿佛心疼似的。

于是红的愈发红,白的也泛起浅粉色。

如同白纸上落满了画。

他牙齿的痕迹、手掌的痕迹,无处不在。

华灯很快就受不了了。

她软绵绵地抱住他,往他脸上一阵乱亲,亲他的眼睛,亲他的嘴角,含着水光的眼睛觑向他,抱怨地说:“好了嘛,这样行了吧?”

沈昼那双漂亮又凌厉的眼睛半垂着,似无动于衷:“撒娇没用。”

华灯扑哧一笑,脸上露出几分挑衅,明目张胆抬了抬膝盖,果不其然碰到某个熟悉的东西。

“撒娇没用,那你别让它起来呀。”她说,嗓音像浸了果酒,透着甜味。

沈昼耷下眼皮,嫌恶地扫了一眼。

他此生决不允许自己有软肋,偏偏这玩意,每次被华灯一碰,就脱离他的控制。她握着它,好似握住他的把柄。

沈昼眼底涌现一丝戾气。

倘若不是合体期的身躯能无限再生,他早该把这东西剁掉。

反正华灯也不喜欢。

这么想着,少女的膝盖夹着他的,缓缓磨蹭了两下。难言的感觉冲了出来,竟比上次尤甚。

华灯如愿听见他从喉咙里溢出的喘声,指尖点着小家伙的脑袋,笑吟吟地说:“别这么压抑,人活着就是要接受自己的欲望嘛……”

沈昼面无表情,微微冷笑:“那你能接受我的欲望吗?”

华灯:“……”

华灯:“话不是这么问的。”

汗水从脸颊滚落,沈昼依然是那副冷静的模样:“所以你不能。”

华灯绞尽脑汁:“你这个……它得看情况呀。”

沈昼说:“比如?”

华灯五指并拢,用力握了下,故意说:“比如它变小的时候。”

“……”

沈昼闭上眼,将她抱得更紧了些:“你的要求很特别。”

华灯的手绕过衣物,抚摸它,就像抚摸顽皮的孩童。

可她知道这不是孩童,那温顺的假象下是显而易见的凶残,好像一个不满就要发动进攻。

她只得耐心安抚,让它更愉悦,也更听从她的话。

她数不清过了多久,这期间他们换了姿势,两个人都侧躺着,距离极近,呼吸纠缠。

有时不满她的走神,他就会过来吻她,每次吻的时间并不太长,赶在她气喘吁吁之前便将她放开。

华灯空出来的手也不怎么老实,在他身上乱摸,他都没有拒绝,只是会原样奉还。

车厢里的温度不知不觉升高了。

华灯注视着他。

除了呼吸微微加重,耳根泛红,他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

不知是否是错觉,那双眼睛似乎更黑沉了,全程盯紧她,一错不错。

她在其中没有看到太多情色,有的只是毫不掩饰的占有欲。

仿佛要将她生吞活剥一样。

这眼神与平时全然不同,那份克制荡然无存,她分明穿好了衣服,映在他眼底,犹如未着寸缕。

没有半点转圜的余地,就这样被看穿、被占有。

饶是被他盯惯了,这一刻华灯也不禁头皮发麻。

她一直知道,沈昼身上有种天然的破坏欲,就像他说想要杀她,有时并非玩笑。他不重杀欲,然而过于强大,便会自然衍生出绝对的无畏与残忍。

所以他必须克制,封印心脉,压抑六欲,时时不能放松。

但就是这样的人,也会任由她的手掌操控,为她而产生波动。因为他曾发誓永远不会伤害她。

华灯凑过去,亲了亲他的脸,说:“沈昼,手好酸啊,你快点出来吧。”

沈昼抓住她逃跑的手腕:“你每次都这样。”

华灯毫无愧疚之意,理所当然地说:“那也是你的问题,不是我的。”

见沈昼不理会,按着她的手继续,她赶紧道:“你快点,我还有个礼物要送给你。”

“现在送。”

“我就不,总之你快点。”她完全不配合。

她只要一撒娇,沈昼总是拿她没办法,她自己也摸准了这点。

果然,沈昼的动作顿了下,随后将她抱起来。

华灯抓着他的肩睁大眼:“你干嘛?”

腰被他锢着,根本逃不掉。

“不是让我快点吗?”

“……嗯,对啊。”

“吻我。”他说。

第68章 见父母啦

这个姿势太方便接吻, 也太方便干些别的事。

华灯已经分不清,是她在主动吻他,还是被动接受他的吻。

起初大概的确是她主动的, 可后来就变了样,他的吻顺着脖颈落下, 蜿蜒深入,在她的小腹上留下齿痕。

“沈昼, 你真是只咬人的狗。”

当她说完这句话, 像是又有什么东西打翻了, 温热的暖流渗出指缝, 明明不烫, 她还是飞也似地缩回了手。

身上是热的, 衣服也湿漉漉的,她埋怨道:“你又把我衣服弄脏了。”

沈昼扯过一旁的外袍给她盖上,说:“赔你套新的。”

他的外袍过于宽大, 披在她身上, 轻易将她完全罩住。

华灯将脏了的衣物换下去, 从外袍中探出脑袋:“我对你的审美不是很放心。”

但显然,沈昼从不怀疑他的审美,而是直接问:“想要什么颜色?”

“唔……紫色吧。”华灯揪着外袍一角, “你今天是衣服是紫色的, 我想要情侣装。”

最后一个词沈昼没听过,却很快理解了,答应她:“好。”

又伸出手:“你的礼物呢?”

华灯神秘兮兮:“你先闭上眼。”

沈昼:“睁着眼不能送?”

华灯推了他一把:“你快闭上。”

沈昼啧了声,闭上眼。

华灯确保他没偷看,先换了身衣裳,然后从乾坤戒里取出一个盒子, 咔嗒一声打开。

她绕到沈昼身后,捉住他发带尾端,轻轻一拽。

三千青丝倾泻而下,温顺地落入她手中。

他的头发并不像她一样,天生就又直又滑,而是带着轻微卷曲的弧度,发梢微微晃动。

华灯将他的头发重新束起,这才取出一面镜子,对他说:“好了。”

沈昼睁开了眼。

镜子里的人还是原来的样子,但他一眼就发现了不同。

他熟悉的发带不见了,换上了新的,依旧是红的,却不再是鲜血般深沉的颜色,而是如华灯平素爱穿的衣裳一般,红得像火,像朝阳。

红色之上,还有银色丝线轻盈游走,勾勒出山茶花的图案。

那条旧发带被华灯缠绕到他手腕上,另一端连着她的手,两人十指相扣,她说:“现在你有两条发带了。”

她无法帮他忘记过去的事,那些加诸他身上的事确乎已经发生了。她想他大约也没打算忘记,否则不会日日带着这样的遗物提醒自己。

但她还是希望他知道,这世上有很多别的东西,不止存在于过去,存在于思念里。

沈昼抬起眼帘,镜子里发带感受到她的呼吸,轻轻向前扬起,似要来亲吻他的脸庞。

……

马车一路驶向华府。

华家大门口,一对中年男女,牵着年约六七岁的小女孩,正焦急等待着。

小女孩嘴里嚼着糖,时不时问:“娘亲,阿姊什么时候到呀?我好热啊。”

女人道:“快了快了,你阿姊说还有一刻钟。”

女孩:“可我们好早就出来等了。”

男人笑道:“因为你姐夫也要回来呀,要让他明白,你阿姊有的是人疼。”

女孩说:“阿姊的相公吗?他会给我带好吃的吗?”

女人道:“别想了,我特意叮嘱过你阿姊,不准再给你带糖,糕点更不准。”

女孩跺着脚发出哀嚎。

这时,余光瞥见什么,女人赶紧堵住她的嘴:“别闹了,你阿姊回来了,别叫人看笑话。”

女孩也不假哭了,赶忙立正站好。

马车徐徐落下,停到华府门前。

车门打开,先下来的是月牙和月满,向华父华母问过好,便带着华灯送回来的礼物,抬往府内。

继而走下来一个高挑的男人,回身牵起他们女儿的手,这才朝他们走来。

华家父母的表情都有微妙的变化,不动声色打量眼前的男子。

华灯毫不担心,她全家都是颜控,现在沈昼撤掉了易容术,完全能够应对。

果然,她父亲率先传递出善意的信号:“这就是小沈吧?果然相貌堂堂,一表人才!”

沈昼挑了下眉,对新的称呼感到有趣。

他道:“崔先生比华灯说的更年轻。”

华灯愣了下,看他的眼神变得惊恐,简直怀疑他被夺舍了。

她什么时候和他聊过她父亲!

她爹姓崔,以前是个教书先生,后来虽然从商了,还是更喜欢别人称呼他为“先生”,可这事她绝对没说过,梦游也不可能说。

她父亲频频颔首,捋着胡须道:“小沈是个好孩子,难怪我女儿眼高于顶,能对你青眼有加。”

华灯抽了抽嘴角。

好在她母亲还没什么表示,不咸不淡道:“既然来了,就先进去吃饭吧。”

华灯松开沈昼的手,走向母亲。

她爹半点眼色没有,在旁边笑道:“别看你娘这样,她从收到信那天就开始盼,早也盼晚也盼,天天遣人出去,看天上有没有马车飞来……”

华母剜了他一眼,恨铁不成钢。

华灯鼻子一酸,抱住母亲:“娘,我回来了。”

华母被她这一抱,不禁眼眶微红,轻叹口气。

虽说有意给准女婿一个下马威,此时也忘却这些,柔和了嗓音,拍着她的背说:“都多大了还跟小孩一样,你才走了几个月,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几年呢。”

华灯埋在她怀里蹭了蹭,像小时候一样撒娇,还不忘趁机小声说:“娘,他对我很好的,你别难为他了。”

“……你这孩子!”华母用力戳她的头,“娘还不是为你好。”

华灯笑嘻嘻地躲开:“饭都要凉了,快进去吃吧。”

华母摇了摇头,只得随她去了。

或许他们修仙之人,到底不一样吧,从五岁这孩子测出灵根开始,她就明白了这一点。

华灯跟妹妹打了招呼,把准备好的万花筒送给她,便左手父亲,右手母亲,嗒嗒嗒往里跑。

沈昼自然无可无不可,跟在了后面。

刚走两步,身后响起脚步声,他没有躲,小腿瞬间一重,被一把抱住。

他低下头,对上一双肖似华灯的眼睛,只是更圆润一些,黑葡萄似的。

他记得这女孩叫华愿,是华灯起的名字。

华愿说:“哥哥,你长得好好看呀。”

通常有人敢这么碰他,早就被一脚踢开,可是对华愿来说,这只是一个不爱笑的好看哥哥。

沈昼心情不错地道:“你眼光很好,和你姐姐一样。”

华愿松开手,让他牵着自己往前走,边走边问:“你是阿姊的相公吗?”

沈昼走得极慢,回答她:“我是。”

华愿大声说:“她肯定是觉得你好看才看上你的。”

她年纪小,嗓门够大,华灯都听见动静,好奇地回过头。

沈昼像是没注意她的目光,问华愿:“她以前还看上过别人?”

华灯:“……”

她完全没有做贼心虚,但还是略微紧张了下,盯着华愿。

华愿摇头晃脑:“没有呀,我阿姊眼光可高啦。”

华灯松了口气,假装无事发生,也假装没接收到沈昼戏谑的视线。

沈昼蹲下来,手掌一翻,变出一样礼物。

华灯定睛一瞧,竟是个臂钏,大小正正合适。

纯金打造,点缀着流光溢彩的各色宝石,一看便造价不菲。臂钏上面雕刻着精美的图案,却并非寻常花草祥云,而是生动活泼的猫狗与鸟,正合小孩子品味。

华愿一见果然喜爱非常,连声道谢,欢天喜地拿着跑了。

沈昼走到华灯身边,说:“不是想念家里的菜吗?进去吃吧。”

华灯愈发狐疑:“你今天好奇怪。”

不是不喜欢小孩吗?而且什么时候准备的礼物,她都不知道!

碍于父母正等着他们,她不便问太多,踏入门槛决定先安心吃饭。

沈昼同样落座,她夹什么他就吃什么,一点看不出没有味觉的样子。

华愿收了礼物,自觉和这位哥哥十分投缘,主动凑到他身边说:“哥哥,你一定很有钱吧?我阿姊一看到有钱人就高兴,爹娘都说她是‘见钱眼开’!”

“咳!”华灯的咳嗽声旁边响起,打断这有损她形象的对话,“吃饭吃饭,说什么呢你?几天没见皮痒了是吧?”

“哼。”华愿别过脸,“爹娘说了,药清宗离我们家有几千里那么远,你再也揍不了我啦!”

华灯呵呵笑道:“我每年都会回来,你放心,我一定让自己的妹妹拥有完整的童年。”

华愿吐了吐舌头,终于不敢多说什么,乖乖低头扒饭。

华灯发出胜利的笑声,顺手又给沈昼夹了块排骨。

等一顿饭结束,陪父母聊完天,华灯这才和沈昼回到房间。

房门一关,她立刻迫不及待地问:“你什么时候给我妹妹准备的礼物?我都不知道诶。”

沈昼的目光扫过她从前的房间,答道:“出发前。”

说罢,递给她一样东西,居然和华愿的臂钏别无二致,只是更大了一圈。

“嗯?”

华灯看看臂钏,看看他,蓦地反应过来。

“你给她一份,还要特意给我准备一份啊?”

沈昼笑着为她戴上:“你怎么知道不是买一送一。”

“天底下可没有这么喜欢亏钱的老板。”华灯翘起嘴角,“除了某个姓沈的。”

臂钏很合适,她对着镜子欣赏了番,转头对沈昼道:“我妹妹可爱吧?”

沈昼从背后看着她,说:“可爱。”

华灯又道:“你是不是想起你妹妹了?”

沈昼顿了下:“为什么这么问?”

华灯将下巴靠到他肩上,说:“不是吗?我以为是因为她像你妹妹,你才会关心她。”

沈昼说:“不是。是因为像你。”

第69章 年少初遇

华灯的房间不算大。

华家行事低调, 作风朴素,宅子是三进三出,下人奴仆寥寥几个。

她住的地方在西厢房, 保留了走之前的样子,华灯扑到自己最爱的床上, 虽然天才刚黑,但已然准备就寝。

沈昼十分自然地来到她旁边, 挑了个合适的位置, 抱着她躺下, 并没有说什么“天还早”一类的话。

他真正睡觉的时间不长, 大部分时候只是抱着她假寐, 顺便给她用一些助眠的法术, 所以华灯很喜欢和他躺在一起,因为睡得踏实。

这一夜她照常睡得极好。

翌日醒来的时候,天已大亮, 沈昼意外不在身侧。

华灯好久没睡自家的床, 窝在被褥里又待了好一会, 这才慢吞吞爬起身。

她穿鞋下地,正准备换衣服,忽而瞥见什么东西, 定睛看去。

就见屏风旁的衣架上, 正静静挂着条黛紫色的裙子。裙子是夏天的款式,华灯把它拿下来,触感丝滑,可以想见穿上有多么凉快。

她去屏风后把裙子换上,对着镜子转了两圈,居然每一个细节都恰到好处, 堪比量体裁制。

裙子设计得精致,看上去便略显繁复,然而穿起来轻若无物,走路时裙摆荡漾如茶花绽放,日光一照,更有光华流转,肉眼几难察觉的仙鹤暗纹在阳光下浮现。

沈昼回来时,她还穿着这身衣服,爱不释手:“这裙子是你挑的?”

“嗯。”沈昼把东西放到桌上,说,“防御效果很好。”

华灯:“……我没问这个。”

这人分明强到离谱,偏偏对防御法宝执着得可怕,她现在简直是铜墙铁壁,刀枪不入。

不过马上,她就被沈昼带回来的东西转移了注意力。

“朱罗果?”

而且不是一个两个,是整整一筐。

这种份量和品相,放在外面千金难买,华灯拿起一个,犹豫着没能下嘴:“这该不会别人种的吧?”

沈昼面不改色:“不是,路边摘的。”

他都这么说了,管他是真是假,华灯也不在乎了,坐下就吃。

味道竟比上次还好,看得出来是他精心挑选过的结果。

她吃完了,沈昼随手给她擦了擦嘴,华灯后知后觉,他今日也是一身紫色的衣裳,倒真成了情侣装。

既然穿了情侣装,就不能不出去逛街。华灯当即立断,拉起他的手便往外走,路上碰巧撞见华母,后者喊她:“要吃午饭了,你们去哪里呀?”

华灯扬声回道:“不用等我们,我们到外面吃!”

她拉着沈昼跑到街上,这条街她再熟悉不过,以前去不了远的地方,就来来回回把这条街逛透。

端午将至,街上人不算少,华灯边走边介绍:“你看到那家茶馆了吗?从前有个说书先生讲的特别好,后来听说他女儿嫁人,他也跟着走了。”

沈昼道:“说书?”

华灯奇道:“你该不会没听过吗?”

沈昼说:“没有。”

“那等下午,我带你来这里,我们一起听。”

“不用。”

“哎呀我想听了。”

“……你说的那个说书先生呢?”

“啊?”

“我帮你把他抓回来。”

“不用不用,其实现在这个讲的也挺好的。”大概。

见她一脸真诚,沈昼轻笑作罢。

虽然说是出来吃饭,赶在去酒楼之前,华灯还特意跑到最爱的糕点铺买了份栗粉糕。

味道几乎没变,她分给沈昼一块,沈昼没拒绝。

两人继续向前。

“那边是家书店,我以前就是在这里看话本,平时我爹老让我读圣贤书,有什么好读的。”

“还有这家糖人店,你看到了吗?我小时候最爱吃她家的糖人了。”

华灯决定买上一份重温童年。

她要了小时候最常吃的兔子糖人,付完钱转身,沈昼正在不远处等她。

她举起糖人,闭上一只眼睛,从兔耳朵镂空的缝隙去瞧沈昼。而他就站在人潮里,投来目光,淡淡地笑了下。

仿佛有什么划过脑海。

“……诶?”

她慢慢地放下糖人,眼里浮现茫然。

她应该是第一次带沈昼来这里。

然而这一幕,她拿着糖人的这一幕,他于人群中随意看来一眼的这一幕,竟是如此熟悉。

就好像他们曾经,也这样面对面看到了彼此。

她想起来了。

“是你……吗?”

*

十三年前。

上元节的夜晚,街上人潮汹涌。

一个小小的身影,正手里攥着糖人,努力挤出人群。

小华灯累得呼哧呼哧。

今天这种日子,爹娘居然还不放她出门,真是太可恶了。还好她机灵,摸准侍卫换班的规律,直接跑了出来。

她小心地捂着糖人,终于从各种喧嚷拥挤的大人中间挤出,来到某个摊位边缘。

她没有注意,此时一个黑衣少年站在这里,目光张望着什么,满脸不耐。

少年沈昼在找他的师父。

“薛子非,你给我滚出来,你以为人多我就找不到你?”他用传讯符发出一条消息。

没等对面回应,腿边碰到了什么,他不耐烦地避开,那东西居然又跟过来。

他低头,腿边的小孩抬头,四目相对。

“小鬼,一边去。”他冷冰冰地说。

然而小华灯已经完全沉浸在他的美貌中。

眼前的少年十岁出头,生得十分高挑,比她见过的所有人都要好看。

她模糊有一点前世的记忆,系统说因为她身体太弱,所以需要随着时间慢慢记起来。

但她觉得,以前的那些明星,一定也没有眼前的小哥哥好看。

“哥哥,你跟我回家吧。”她诚恳地说,“虽然你说话难听,没有礼貌,可要是你愿意当我家的入赘女婿,我就原谅你啦。”

沈昼盯着她,骤然笑了声:“不知死活,我没空搭理你。”

说罢转身就走。

小华灯手持糖人,嗒嗒嗒追上去。

可人实在太多了,这时不知谁路过,碰巧撞了她一把,她还没反应过来,人就扑到地上。

扑得惨兮兮,糊了一嘴泥巴不说,糖人也掉到泥土里,那个小哥哥明明看见了,居然不扶她一把,还嘲笑道:“不长眼的小东西。”

小华灯平常是个坚强的孩子,连很苦的药都能捏着鼻子喝,从来不用人哄。

可这次,她擦掉嘴边的泥,捡起脏掉的糖人,张嘴便是“哇”的一声,哭到不能自已。

少年丝毫不为所动,只觉得吵,意兴阑珊地离开。

偏偏此刻,小女孩一手指向他,呜咽道:“呜呜呜你推我……”

这一下,周围的人都投来视线,还有不少谴责的声音:

“诶哟你这孩子怎么当哥哥的?妹妹哭了都不知道哄哦。”

“你是哪家的娃娃,我怎么没见过你嘞?快把你小妹扶起来呀。”

沈昼脚步一滞,面无表情回头,拽起小孩离开,脸色冷到极点。

小华灯全程被他架着,得亏她重量轻,这样也不难受,两人来到街尾一处僻静的巷子里,少年这才将人放下。

小华灯的糖人早不知掉到哪去,但还记得抹眼泪假哭:“呜呜哥哥好讨厌,哥哥推我……”

沈昼手指一勾,小华灯腾空飞起来,她忘了哭泣,一脸懵低下头。

沈昼操控她转了一圈,在她的尖叫中毫不留情地道:“我用得着推你?”

小华灯头晕眼花落到地面,险些没站稳。

不过她再抬头时,眼里却并非沈昼预料的畏惧,而是满满的惊喜:“小哥哥,你好厉害,你是不是还会飞?”

沈昼居高临下睨向她:“你想做什么?”

小华灯双手合十:“我也想在天上飞,拜托啦哥哥,我给你钱!”

沈昼说:“你能给多少?”

小华灯:“一百两……五百两!”

沈昼勾起唇角,召出仙剑,对她说:“上来。”

小华灯见他站到剑上,睁大了眼睛,顿时有样学样,哼哧哼哧爬上去。少年全程旁观,没有搀扶她一把。

待她抓着他的衣角,小心翼翼站稳后,他这才道:“走,飞给你看。”

仙剑铮鸣一声,凌空而起,径直冲往云霄。

其实这速度对修士而言已是慢极,对小华灯却异常刺激,她很想叫出来,可嘴被小哥哥用法术封住,根本发不出声音。

他竟然嫌一个小孩子吵,唉,过分的家伙。

渐渐地,小华灯适应了这种高度,还能时不时往下瞄一眼。只有一眼,瞄完就飞快收回去,看久了头晕。

也因此,当她偶然低头,发现两人的目的地是华府时,既震惊又生气:“你怎么知道带我来这里?我不要回去,我好不容易才跑出来的!”

沈昼说:“我听到了你家下人找孩子的声音,你叫华灯是吗?”

小华灯心虚地缩了缩肩膀,大声说:“不是,我叫登登!”

沈昼笑了声,仙剑仍旧驶向华府。

小华灯不想回去挨打,惊恐地抓着他的腿:“你快放我下来!”

少年任由她抓,语调懒散地道:“我没空陪你玩,回你的家去。”

小华灯嘴一扁,就要哭出来。

少年头疼地摁住她脑袋,和她讲道理:“急什么,再过几年你也能飞了。”

“呜呜……哥哥骗人!”

“是真的,修仙需要一种天赋,叫灵根。”他说,“你是天灵根,是最出色的资质,御剑飞行,你很快就能做到。”

小华灯止住泪水,悄咪咪抬眼:“那我以后会比哥哥厉害吗?”

少年诧异地看了她一眼,语气嘲讽:“做梦。”

“……”

小华灯鼓起脸,又不高兴了。

仙剑最后还是落到了华府外。

沈昼站在剑上,示意她下去。小华灯叉起腰,小大人似的叹了口气。

听着府里闹腾的动静,她一阵头皮发麻,可以想见回去后有怎样一顿毒打。

她愁眉苦脸地爬下仙剑,突然想起什么,又喊住少年:“小哥哥,你等等。”

沈昼扬了扬下巴,示意她赶快说完。

华灯两手绕到颈后,取下一直戴着的平安符,塞到沈昼掌心。

少年抓在手里翻了翻:“什么东西?”

小华灯嫩声嫩气地说:“是平安符呀,大家都有的。”

沈昼摆手:“我不要。”

小孩一脸“你不听话”的表情,摇头说:“哥哥,就算你说话不好听,脾气也很差,可你长得这么好看,我还是希望你平平安安的。”

平安……

沈昼似是想到什么,漫不经心地说:“我不会平安的。”

“啊?”小华灯不懂,怎么会有人诅咒自己?

沈昼却无意解释,蹲下身,平视她眼睛:“不过礼物,我收下了。”

“我没什么能回礼的。”他说,“这样吧,要是我能活到你长大的那一天,我可以答应你一个要求。”

“现在,你该回家了。”

第70章 新的奖励

手里的兔子糖人缓缓落下, 华灯对着沈昼的目光,一时发不出声音。

原来是你。

竟然是你。

大约见她迟迟没有动静,沈昼走到她面前, 自然地牵起她的手:“回家?”

华灯抽开手:“哼!”

沈昼拿过她手里的糖人:“不好吃?”

华灯大声:“你为什么推我!!”

她就知道,这么欠揍的人不可能有两个!

她别脸, 不想理沈昼。

沈昼瞧她的神色,慢条斯理将她的脑袋转回来, 低笑一声:“想起来了?”

华灯打量他:“你一直记得?”

沈昼道:“我又不像你, 忘性这么大。”

华灯扬起爪子挠他:“你把我的平安符还回来!”

她挠到沈昼手上, 可沈昼毫不在意, 一口咬掉兔子耳朵, 不甚清晰地说:“什么平安符?”

华灯怒道:“你该不会丢掉了吧?!”

沈昼:“不记得, 可能吧。”

说话时眼里分明含着笑。

华灯一下子明白过来,去翻他的衣服:“你藏哪了?给我还回来!”

沈昼不躲,吃掉最后一口糖人, 好整以暇地抄起手:“你确定要在这里非礼我?”

华灯动作一僵。

她几乎立刻要跳脚, 辩解这不是非礼, 可周围确实有人在看,她只好作罢,飞给沈昼一记眼刀, 气冲冲拉着他往酒楼走。

刚走了两步, 忽而察觉不对,她猛地扭头,直截了当问:“所以后来给我手链的人,也是你吗?”

沈昼仍是一副懒洋洋的样子,漫不经心说:“不是。”

华灯揪住他的领子:“我知道是你,你早就发现了是不是?这条手链是你亲自炼制的法器, 你不可能忘记的!”

沈昼大笑出声。

当年他送华灯回府,便一个人离开,继续寻找薛子非。

他走出没几步,耳畔传来风声,他眼也不眨,侧首避开。

啪嗒一声,飞来的树枝落到地面。

转过头,便见薛子非翘腿坐于树上,望着他笑:“可以啊,我们小无也有大发善心的一天。”

沈昼冷冷地道:“你又跑哪喝酒去了?把时间放在修炼上不好吗?”

薛子非捂住耳朵,从树上一跃而下:“好了好了,你已经说过很多遍了,可为师就是改不了啊。”

他带来满身酒气,沈昼嫌恶地拧眉,后退了两步。

薛子非权当没看到,指着华府的方向道:“小无,你看见了吗?那女孩可是合欢圣体,以后的人生,她不会好过的。”

沈昼说:“好不好过都是她的命。”

薛子非说:“你肯定有办法,为师相信你。”

沈昼露出冷笑:“既然这么关心,你不如趁早收她为徒。”

“为师倒是也想。”薛子非叹息,“可惜为师一个双灵根的化神期,教不了天灵根的徒弟啊。”

华府灯火通明,华灯并未如她所说那样挨到毒打,他听见她的父母训斥以及安慰的声音,有很多人围在她身边,叮嘱她再也不要乱跑。

华灯惭愧地道歉。

不会有人想到,这个女孩的命运从出生就注定了,她会被各方势力争夺,成为认识或不认识之人的炉鼎。

“既然没能力。”沈昼讽刺地说,“那就别多管闲事。”

语毕头也不回地离开这里。

薛子非浑不在意,双臂枕头,吊儿郎当跟上去:“行,我不管闲事,留给你管咯。”

那份记忆犹在昨日。

沈昼回神,脸颊被人捏了一把,华灯凑到他面前,疑惑地问:“你为什么要变成别人的样子?”

沈昼慢悠悠地说:“你叫他什么来着?”

“我叫他神——”华灯住口,轻哼了声,“我叫的是他,又不是你,你别想让我上当。”

沈昼似笑非笑:“叫他可以,叫我不行?”

华灯:“所以你到底为什么变成别人的脸?你还怕我认出来啊。”

沈昼对这个话题显然兴致不高,随口说:“因为他好看吧。”

华灯愣了下,不解:“那张脸是谁的呀?”

沈昼看上去答得不太情愿:“我师父,薛子非。”

“你师父长得可真好看……”

“你就这么喜欢他的脸?”沈昼打断她的话。

华灯笑眯眯朝他勾了勾手掌。

沈昼审视地看了她一眼,到底拗不过,弯腰靠近她面前。

华灯却踮起脚尖,吧唧亲到他脸颊,这才凑向他耳边开口:“你最好看啦。”

沈昼意味不明地哼了声,忽视他挑起的嘴角,看起来和平常没什么区别,可那嘴角的弧度实在压也压不住。

华灯拉起他的手,朝她最喜欢的酒楼走去。

现在回想起来,她早该发现的,能炼制出渡劫期都无法看破的法器,怎么会是普通人呢?

这世上没有神仙,能做到这点的寥寥无几,偏偏她就遇到了,还遇到了两回。

从前她觉得那是幸运的一天,而现在,幸运前要加个“最”了。

只是……

你的确活到了我长大的这一天,也答应了我的请求。

可如果你的承诺已经完成,我还能拿什么来留住你?

金钱不行,什么也不行。

晌午的阳光烈得耀眼。

华灯的步伐慢下来,后知后觉发现,也许她没有自己想的这么豁达。

*

晚饭是在华府吃的。

吃完华灯就跑去打马吊,她开门见红,几局下来大赢特赢,小妹率先不干,父亲也表示抗议。

华灯只好请沈昼代为上场。

沈昼没玩过,但方才看了几局,华灯料想他已经学会。

他难得没拒绝这种“浪费时间”的游戏,坐下来玩了几把。

华灯数着,华母赢了五局,华父赢三局,华愿两局,沈昼一局。大家都很尽兴。

等散场时,她拽住沈昼悄悄说:“你可以啊,什么时候学会的?”

瞧着不显山不露水,居然还会控牌了。

沈昼笑着说:“我有吗?”

马上华灯就知道他有没有了。

这几天晚上沈昼不知道在干什么,总会出去一段时间,第二天回来再给她带礼物。有时是法宝,有时是首饰,还有些奇奇怪怪的丹药,总之华灯照单全收。

然而没多久,她就发现,沈昼不仅给她送,给她爹娘和妹妹也送。

她娘爱喝酒,沈昼就送各种千金难求的美酒;她爹是个文化人,他就送孤本古籍,名家真迹,把她爹乐得合不拢嘴。

至于小妹就容易多了,反正送玩具就对了,这丫头也惯会胳膊肘朝外拐,沈昼送了几天,她居然都学会改口喊“姐夫”。

华灯:“……”

果然人际交往第一要义:送礼。

沈昼其实不太与她爹娘接触,他对这世间的人总是过于冷漠,甚至于冷血,他能做到如此,已是出乎华灯意料之外。

好在他送的足够多,她爹娘十分满意,张嘴“小沈”闭嘴“女婿”,搞得华灯都有点听不下去。

乃至于端午之后,分别之日,她爹娘还要专门拉着沈昼说话。

华灯哭笑不得,只好先回马车上,留沈昼在原地听他们嘱咐。

华父简单说了几句,正准备引经据典,抒发情感,可惜刚开了个头就被华母拽开。

华母挥手将他赶走,对着沈昼道:“他的话你听听就得了,老学究一个,听多了没意思。”

沈昼淡淡地说:“崔先生爱女心切,沈某受教。”

华母笑道:“我们几个凡人,哪里懂你们的事,都是胡说罢了。”

停顿须臾,微微一叹:“你和灯儿,与我们终究不同。凡人短短数十载,和她早晚有分别的一日。若你能好好待她,让她不要记挂我们,那是最好的。”

沈昼这才看向她:“你们的女儿很出色。”

华母稍怔,他继续说:“她有天赋,也足够聪颖。或许你们不了解,她的实力已超越大多数同辈,可以在这个世界过得很好,不会令你们担忧。”

华母万万没想到,会听见这样一番说辞。

在她的预料中,他要回答的,不过是“我将好好对你们的女儿”,类似的话。世间的男人大抵如此,不论是否做到,先许下种种诺言。

可他竟是告诉她,她的女儿有多么优秀,足以在那个他们不了解的世界立足。

这个看上去有些淡漠的年轻人,居然也懂得一个母亲最在意什么。

华灯介绍他,说他父母双亡,叮嘱他们不要提及此事。但她想,他的父母待他,一定也如他们待女儿一般吧。

她彻底放心下来,笑着朝马车里的华灯招手,目送沈昼踏上马车,和她的女儿一同离去。

*

此时,马车里。

华灯收到系统消息,她的积分进度已到达40%,可以解锁新的奖励。

奖励内容和上次一样,系统推荐她再次穿越到过去的时间线中。

华灯表示狐疑:“你很想让我用这个奖励吗?”

系统沉默少顷,选择实话实说:“宿主,先前我回总部修复的时候,接收到一则命令。”

华灯心说,就知道你有事瞒我。

系统接着道:“两万年前,万界浩劫的冲击之后,九州的天道为了自身安全,断绝了和外界的联系。直至万年以后,有人破除天堑,短暂打开过与外界的通道。”

“我的任务,就是找到打开通道的方法。”

华灯:“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系统:“起初我们都猜测,这个人已经离开了九州。但随着你,苏意轻,裴见明,你们三个人搜集的消息,我们怀疑他其实根本没有离开。”

华灯原本瘫在榻上,此时也坐了起来,稍显惊讶。原来他们三个在完成任务的同时,还无形之中充当了信息搜集者的身份吗?

她说:“那你叫我穿越回去是……”

系统:“我想确认,那条通道究竟是否打开过,又是怎么打开的。”

华灯果断道:“我不会帮你。”

系统安静了一会,答道:“我知道,宿主,我没有权限强迫你,你可以放心。”

华灯本意是试探出它的态度,如今还算满意,话锋一转,又道:“如果想让我帮忙,那就免除我的下次任务。”

要是没记错,按照原著剧情,下次任务就是她和两根的师弟一起双修,后面还加上段译一起。

她宁愿折寿也不会去做的。

系统示意她稍等,大概是正向总部汇报,片刻后回答她:“可以,宿主。”

它问:“你现在要启用奖励内容吗?”

“穿越的时间能交给我来定吗?”华灯说。

“当然可以,你想要多少时间?”

“十五分钟。”华灯说,“你能确保那个世界的沈昼不碰到我吗?”

系统:“针对您上次的情况,我们已进行了升级,这次穿越只提取您的意识,以此捏造出数据形象,他无法与您进行接触。”

看着踏进马车的沈昼,华灯躺了下去,说了句“我先睡一会别吵我哦”,就在系统面板上按了“启用”按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