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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昼撸了把“枕头”后背的毛,似是嫌弃手感不好,又往华灯头顶摸了把,这才说:“不错。”

于是猞猁被迫拥有了新的名字——“枕头”。

夜里,华灯对枕头爱不释手,想要抱着它睡觉,可惜不等她开口,枕头就被沈昼扔了出来。

华灯觉得自己像养了两只猫,大猫总是单方面和小猫争地盘,不过没办法,谁让她更喜欢大猫呢,只好委屈枕头一下了。

华灯靠在沈昼怀里睡着了。

她依稀察觉沈昼没睡,但没有多想,他一向睡得少,就算待在她身边觉变多了,也做不到像她一样。

深夜,殿内悄无声息,门倏然开启一道缝。

沈昼睁开眼,起身下地,没有表情地注视着走进来的猞猁。

猞猁与白天截然不同,它毛发耸起,目露金光,眼神冰冷得可怕。

沈昼与它对视片刻,空气中如有暗流涌动,一时间谁都没有动。

过了会,沈昼扬手,用结界隔绝床榻,防止吵醒华灯。

“原来神喜欢附身在畜生身上。”他淡淡道。

猞猁张开口。祂说:“若你愿意将力量让渡给我,我就离开这个世界。”

沈昼早已猜到祂的来意。

无非是像系统所说,他们的“主神”连接了这个世界,要夺取天道的力量。而现在,祂又要他的力量。

只是他没想到,他会在这种时候,见到这所谓的神。

沈昼说:“神也会渴望凡人的力量?”

祂说:“你和这个世界的天道,都掌握了不该有的力量,我已经衰弱太久,需要你们的帮助。”

沈昼说:“怎么帮助?”

“我很快就能夺取天道的力量,然后你将魂魄献祭给我,这样,我就能恢复曾经的状态。”祂说,“我将终结万界浩劫,你们会重获安宁。我还可以创造新的上界,九州之人依旧可以升仙,你能拯救这里的人们。”

沈昼说:“听起来不错。”

祂说:“那么——”

沈昼:“可是关我什么事。”

祂:“……”

沈昼:“我不想死,所以不会答应你。”

祂:“活着令你痛苦,你为何不愿赴死?”

沈昼:“你并不了解我的感受,我也无意向你解释。”

祂:“你没有拒绝我的余地,你杀不死我,而我早晚有一天会杀了你。”

祂有绝对的把握说出这番话,即使祂暂且没有超出这个人太多的力量,但至少不会落于下风。

祂创造了一切,也能毁灭一切。

然而祂说完,面前的男人依旧无动于衷,他甚至像是笑了,那双耷下去的眼,在黑夜中泛着幽暗不清的光。

“那就来试试看。”他说,“若我不死,你们都没有活路。”

说罢他失去耐性,朝猞猁的脑袋屈指一弹,猞猁的眼睛黯淡下去,身体瞬间软倒,失去意识。

他提起猞猁,背后传来华灯的声音。

“怎么了?”她揉着眼睛问。

“没什么。”

沈昼走过去,帮她把被子拉上,漫不经心地说。

“就是突然闹鬼了,还对我说了一堆废话。”

华灯:“???”

你们断云殿这么邪门的吗!

第87章 紫阳教主(二合一)

在沈昼的帮助下, 华灯迅速掌握了烈天剑的正确用法。

这柄由沈昼亲自淬炼的仙剑,不仅无坚不摧,能破山开海, 甚至伴随着沈昼的多次轮回,具备了斩裂时空的能力。

只要她心里想着一个地方, 一剑挥出,就能创造空间之隙, 无人可挡。

她是元婴期, 还做不到心念化神, 来去自如, 但有了这把剑, 天上地下便任她来往, 要多畅快有多畅快。

华灯马上玩得不亦乐乎。

她对着九州的地图,想去北荒雪原看冰川,就挥出一剑;想去南海看日出, 还是挥出一剑。

沈昼将这柄剑完全地赠予了她, 随便她玩。

神魂结契让双方能感应到彼此的位置, 华灯要找他就更简单了,挥一挥剑,烈天就会带她去他身边。

有好几次, 她想要吓一吓沈昼, 会突然出现在他背后。

可惜每次他都没被吓到,好像早已预料她的到来。

华灯每天除了修炼,就是和苏意轻出去逛街,而沈昼多半也比较忙,有时她蹦出来,会看见沈昼正和今泽说话, 吩咐他一些事情。

今泽起初大惊小怪,后来就麻木了,能做到对她视若无睹,还在沈昼揽过她的腰问她想吃什么时,自觉地背过身去。

也有几次,华灯刚好赶上沈昼的杀人现场。

这些日子要杀他的人变多了,除了群仙盟,还有些她分不清的势力。不过沈昼永远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显然没把他们放在眼里。

当她出现时,沈昼就会一把火烧光那些人的尸体,现场非常安静,火苗噼里啪啦燃烧的声音中,他朝她走近,身上一尘不染。

然后牵起她的手,带着她回断云殿。他们把这里当成家,沈昼会对她说“回家”。

每次见到火焰中的尸体,华灯就忍不住地想,过去的那些年他也是这样吗?永无止境的杀戮,无休无止的战斗。

难怪一万年前的他看上去那么暴躁,除了修魔的副作用,恐怕还有每天沐浴在血腥里的戾气。

空闲的时候,她拿出原著翻了下,思考要不要再做几个任务。要是可以的话,她想多陪他几年。

毕竟一个人,是组不成家的。

然而等来等去,系统也没有发布新的任务,华灯问起,它就说:“还没到时候。”

华灯趴在藤椅上晒太阳,听见这话就哦了声,翻了个身戴上眼罩,美美睡下午觉。

苏意轻今天约不出来,据说是跑到青楼看帅哥,被云鸣玉逮个正着,云鸣玉哭了一天,她不得不留在家里写检讨书。

至于裴见明,这个憨货被沈昼揍怕了,不敢单独和她出去,所以也作罢。

华灯睡了一觉,起来时沈昼还没回来,枕头饿得嗷嗷待哺,她给喂了几块肉,摸了摸烈天说:“走,带我去找你爹。”

烈天飞身而起,劈开一道裂隙,华灯踏了进去。

她走出去,瞬间一脚踩空,人都愣了一下,竟是扑通掉进水里。

水冰冷刺骨,哪怕华灯元婴期的修为都抵挡不住,她抱紧胳膊,牙关打颤,沈昼就好整以暇地看着,完全没有帮忙的打算。

他像是在水里泡了很久,单薄的衣裳紧紧贴着肌肤,人靠在池壁边,慵懒地撑着胳膊,头发湿漉漉甩到后面,浸湿后的眉眼格外浓郁。假如不是池水太冷,华灯很乐意多欣赏一会。

当然她还是稍微欣赏了下,目光顺着他的脖颈流连到胸膛。

沈昼水鬼似的游过来,挑了下眉说:“我教你用剑,你就用来干这种事?”

华灯理直气壮:“我怎么知道你在泡澡?你别拽我,快让我出去,这里太冷了。”

沈昼不疾不徐勾住她小指:“看都看了,还想就这么跑了?”

华灯闭眼:“我什么都没看到,你别污蔑!……你脱我衣服干嘛?变态!”

很快华灯就不冷了,不仅不冷,还热得离谱。

他将热量通过吻和接触传递给她,明明池水还是那么凉,可她整个人都滚烫起来。

华灯发誓,以后用烈天剑之前,一定要搞清楚他在干什么!

结束的时候,华灯有气无力趴在他怀里,愤恨地掐了他一把。他像个翻过肚皮的大猫,被她掐了也不生气,还反过来揉揉她的指尖。

华灯缓了会,似想起什么,扳过他的肩膀左右检查。

“你身体真的没事吧?”她凝眉道,表情很严肃。

沈昼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一手托起她的腰,说:“我以为你刚才喊停就是不要的意思,既然如此……”

华灯严肃的表情一下子破功:“我不是这个意思!你给我放手!”

她赶紧挣脱出来,对着沈昼上下左右仔细打量了遍,确保他身上没伤,这才疑惑道:“没事你大晚上泡寒池干嘛?”

沈昼面不改色:“热。”

华灯:“……”我信你个鬼!

沈昼说:“这里能增长修为,我以前也会泡。”

华灯:“不信。”

沈昼抬了抬下巴,笑着说:“那你可以再深入检查一下。”

这倒也不必。

眼见事情又要朝不妙的方向发展,华灯赶紧披上衣服上岸,头也不回往外走:“我饿了,我要出去吃东西。”

还是那熟悉的玄铁门,华灯推了一把,没推动,紧接着一只手从背后伸来,轻轻一推,门开了。

华灯回头,沈昼已穿好了衣服,头发也被烘干,嘴里咬着发带将头发束好,对她说:“走吧,你今早不是说想吃扬州菜了?”

华灯点了点头,但没急着走,而是出了抚仙殿,看着周围巍峨的宫墙问他:“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沈昼说:“我没告诉过你?”

华灯说:“没有。”

当然她也忘了问就是。

沈昼说:“它叫紫阳宫。”

“紫阳宫?”

华灯愣了下。

“紫阳宫?!”

那个紫阳教的分支,书里男主之一风池所在的魔教!

沈昼侧首瞧了她一眼,没料到她会有这么大反应。

华灯抓住他问:“那风池呢?魔教教主呢?”

沈昼眉毛微不可察地动了动,说:“被我杀了。”

“什么时候?”

“四年前。”

华灯愕然,良久道:“现在的教主是谁?”

沈昼反握住她的手,感受着她手上温度变凉,若有所思道:“没有教主。”

华灯内心长叹一声。

完了完了,这得扣多少寿命啊!

大概见她脸色不好,沈昼问:“你很在意这个?”

华灯还处在那种震撼里,下意识道:“有点。”

“你需要一个人当教主?还是你自己想当?”

华灯本该说“没有”,但或许是刚才受了刺激,她脑子一抽,直接说出那句经典名言:“教主是谁无所谓,我就想当教主夫人。”

说完惊觉不妥,硬着头皮抬眼,果然对上沈昼似笑非笑的目光。

“教主夫人?”他咬字清晰地问。

华灯:“……”

华灯:“你就当我什么都没说!”

显然沈昼不可能当她什么都没说。

次日醒来,华灯连每天例行的晨起打坐都没来得及进行,就抱着枕头,被沈昼拉了出去。

她睡眼惺忪,直到看见乌泱泱一大群人才意识到不太对,紧接着就见那些人俯首叩头,哗啦啦跪了一地,口里高喊着什么“教主”、“夫人”。

华灯放下还在揉眼睛的手,怀疑自己是不是在梦里。

沈昼带着她从人群中间穿过,笑问她:“还满意吗?夫人。”

“你真当教主啦?”华灯抱紧怀里的枕头,“你不是不想当吗?”

她能理解他为什么不当这个教主,第一世的他当上教主,征服整个魔教,最后却变得越来越疯癫,后来他再也没有重蹈覆辙。

然而这一刻沈昼看上去全然忘了曾经的事,撸了把枕头,漫不经心说:“我总不能把你让给别人当夫人。”

华灯:“……我都说了是开玩笑的!”

真的说起来,沈昼当上这个教主,华灯还是有一点担心的。

毕竟教主事务繁忙,就意味着他们相处的时间会变少。

但很快她就发现,这完全是多虑了。因为沈昼这个教主当的,实在和没当没什么区别。

教内的事务交给今泽处理,教外的交给左护法,谁敢不服直接杀掉,可谓快狠准,不存在耽误时间一说。

于是华灯开启断云殿和紫阳宫两头跑的生活。

估计是见她还挺喜欢紫阳宫的,沈昼特地命人将紫阳宫修缮了番。

原本的紫阳宫虽然奢华,但略显阴森,修缮后便焕然一新,全都照着华灯喜欢的风格来,她待在这里的时间渐渐超过断云殿。

紫阳宫除了他们,还有一些沈昼麾下的魔修。只是那些人一见到沈昼就瑟瑟发抖,几乎不会主动过来打扰。

华灯平时和他们没什么接触,偶然碰到什么人,都是低头匆匆路过,最多和她打个招呼。以至于她经常觉得整个紫阳宫其实是模拟游戏,周围全是NPC。

唯有左护法夫人,时不时带些特产来看望她。

左护法夫人名叫莫箫,莫箫膝下有一千金,才刚满两岁。莫箫本人年纪却不小,华灯猜测在五百岁往上。

约不到苏意轻的时候,华灯就常常去她府上做客,通常会备好瓜子,听她讲各种魔教内外的八卦。

除了沈昼的事莫箫不敢说,其他的事情她都知道的一清二楚,每次华灯过去都收获颇丰。

连苏意轻和云鸣玉的事她都知道,并表示:“现在的年轻人真会玩,我当初怎么没这种激情。”

华灯很想说,正常人和甜文主角比不了是应该的。

提及今泽,莫箫便道:“那孩子也是可怜,他母亲是个凡人,被风池强掳来进了后宫,后来生下了今泽。可风池又对他们不好,今泽才十二岁,他娘就被折磨得郁郁而终,那孩子一时愤怒,提着剑要杀他爹,结果被他爹关到镇雷塔一关就是十年。没有教主,他这辈子都出不来。”

华灯有些惊讶,没想到事情的原委是这样,她还以为今泽就是单纯的熊孩子。

莫箫说:“所以那孩子也好,我们也罢,都是真心尊敬教主大人,以及夫人您的。”

一开始教主封她相公当左护法,她其实不太放心,毕竟风池虽说荒淫,好歹有迹可循,这位才是真的捉摸不透。

而且他的实力远在风池之上,轻而易举操控整个紫阳宫,甚至没人知道风池死了,所有人都以为风池在闭关养伤。

但没多久,莫箫就不再担心相公的安危。因为她发现沈昼并不热衷于杀人,只要属下不生异心,他也能容忍些许他们的过错。

与其说是残暴,倒不如说他是厌倦,不止厌倦这些纷争,也厌倦他自己。

这份厌倦终止于某一天,他破天荒地询问她家相公,哪里的点心最好吃。

她相公露出雷劈一样的表情,竭力镇定回答:“李记的吧……?”

那天,教主亲自去买了李记的点心,并且妥善地保存起来,带着离开。

她相公回家和她说了这件事,她信誓旦旦表示:“那位殿下一定是有了心上人!”

她相公死命摇头说不可能,没见过阎罗动凡心。

她嗤之以鼻,撂下话:“等着瞧吧,要是我猜对了,你未来三年的零花都别想要了!”

事实证明,她是对的,她赢得了相公未来三年的零花,虽然那些钱本来也在她手里。

说到自家相公,莫箫的话格外多:“男人啊,你得像对待野马一样对待他们,要讲究策略。”

华灯来精神了:“哦哦。”

莫箫:“别看我家那位以前是个刺头,现在还不是被我治得服服帖帖?你问我是怎么做到的?我跟你说,这里面可有学问了,首先你不能惯着他,你得……”

华灯频频颔首,掏出小本子,认真地记下来。

当天晚上,华灯站在床前,嚣张地叉着腰说:“你今晚不许睡床,我要和枕头一块睡!”

沈昼非常之淡定,把凑过来的枕头扔到一边,随口说:“你和莫箫聊了什么?”

华灯一惊:“你窥探我隐私?!”

沈昼睨她一眼:“你的隐私都摆脸上了,用得着我窥探?”

华灯不信:“你怎么知道我和莫夫人见面了?”

沈昼拉着她的胳膊坐下:“没有我的允许,你觉得她能接近你?”

华灯腾一下又站起来:“总之我今晚必须和枕头一起睡!”

以前他总是不让枕头上床,枕头都委屈得掉眼泪,今晚是争取的最好时机。

沈昼冷笑着说了句“小畜生”,随即起身,弹了下她的额头:“行,那就别睡了。”

华灯:“啊?”

她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沈昼揽住腰往外走,他们每走一步,周围景象就急速变幻,才两三步的功夫,就来到紫阳宫外。

风池喜静,紫阳宫便建在荒郊野岭,附近杳无人烟。

可这一次,华灯睁大眼,见到了堪称繁华的城镇,还有许多条美食街。

她确信上个月,她在附近逛的时候,什么也没看到。

她倏地扭头去盯沈昼:“你什么时候让他们建的?”

沈昼随意打量周围,似乎还算满意:“前几天。他们办得不错。”

美食街热闹非凡,烟火气息浓郁,华灯完全被香气包围了,打眼一望,各类美食应有尽有,连她喜欢的李记糕点和酱香鸭都开了分店。

华灯抬脚便往里走,沈昼的传讯符亮了下,对她说了句“一炷香后来接你”,就消失不见。

不过华灯已经没心思管他,她跑到最近的酱香鸭铺子前,点了份最爱的鸭头和鸭翅。

她拿出钱袋想要付钱,店主却说什么都不要。

据他所说,他们都是魔教和群仙盟纷争之下逃难的难民,颠沛流离,居无定所,是紫阳宫给他们提供了住处,还给他们安排了地方做生意。

“我们从那边远困苦之地,能来这里安居乐业,已是万幸,这些都要多亏了华姑娘您的照拂!”

华灯不解:“我的照拂?”

店主道:“是啊,左护法大人说,是您派人帮我们盖好了房子,还减免了我们的租税,我们都要谢谢您!”

他不了解这位华姑娘的身份,但左护法大人吩咐说,只要把她当寻常顾客即可,不要过多追问她的来历。

华灯不太好意思,坚持要付钱,店主连连拒绝:“不用不用,上面的大人吩咐了,姑娘您看中的东西,都记在账上自有人结清,我们不收您的钱!”

华灯只得说好,想着回头再找人关照下他们。

她去的每一个地方,大致都是这样的情形,这里人人都认得她,也不知怎么做到的。

论氛围,这里和紫阳宫迥然不同,如果说紫阳宫都是群NPC,那么这里的人便都是活生生的,有着喜怒哀乐的普通人。

华灯很喜欢。

途径一间炼丹房,华灯原本没在意,余光一瞥,顿时停下脚步。

柜台后的人注意到她,扬手打招呼:“哟,灯灯你来啦。”

“意轻?!”华灯连忙跑进去,“你怎么在这?”

苏意轻拿着一瓶丹药,感慨地说:“还是你道侣有办法,躲到这云鸣玉就找不到我了,哈哈,老娘自由了!”

说起来前些日子,华灯还和沈昼一起参加了新任妖王的即位大典。

他们去的时候很低调,没人知道他们的身份,都以为是苏意轻的朋友。

新王上任,一派喜气洋洋,虽然云鸣玉疑似有弑父的嫌疑,但谁让他爹也是弑父上位,众人都接受良好。

热火朝天的氛围中,唯有苏意轻满脸郁卒,格格不入。

华灯奇道:“云鸣玉当妖王,你不高兴吗?”

苏意轻抓着头发,崩溃道:“他变得这么厉害,我不就更逃不掉了吗?!”

华灯怜悯地拍了拍她的肩:“其实他对你还挺好的。”

苏意轻悲从中来:“好有什么用?他就是个神经病。你知道他为什么杀他爹吗?就因为他爹恐吓了我几句!天呐,难道甜文男主都这么恋爱脑吗?”

当时华灯提议,如果她着实不喜欢待在妖域,可以随时来紫阳宫做客,苏意轻只说以后再看吧。

没想到现在,她不仅来了,还开起了炼丹房。

华灯环视了一圈,这地方还真是像模像样:“云鸣玉不知道你来这?”

苏意轻得意道:“知道又能怎么样?反正他闯不进你道侣的结界。好姐妹,我这辈子就靠你罩着了!”

说着把丹药塞进华灯手里:“来,这是我刚炼的丹药,送你一瓶!”

华灯:“不了不了,你留着卖给别人吧。”

苏意轻坚持:“没事,这次不是吐的,真的是我炼的。”

华灯:“……谢谢啊。”

拿着丹药走出去的时候,她还有些飘飘然,感觉今天的一切都太玄乎了。

却在这时,丹药无声被人抽走,华灯不用看就知道是谁。

头顶传来意味不明的一声:“哦?”

语气略有些古怪,华灯没多想,解释说:“意轻送的,我看看,这是……”

嗯???

壮阳丹?!

华灯的表情一片空白。

沈昼眼里浮现戏谑,扶额低笑:“难怪你每天都要检查我的身体,原来是……”

华灯迅速捂住他的嘴,耳朵红了个透:“我没有!”

总之当天晚上,壮阳丹没用上,但华灯切实明白,沈昼的身体,确实没问题,完全没问题。

一直到天际将明,还能听见少女咬着被褥,咬牙切齿的声音:“苏意轻,你真的害死我了!!”

第88章 因为爱你

这是寻常的一天。

华灯在男人胸膛醒来, 察觉他要离开,无意识抬头亲了亲他的下巴。男人停下来,摸了摸她的脸, 低声说了句什么,为她盖好被子离去。

只是下一秒, 他又折返回来。

低头吻在她额角,说:“我爱你。”

华灯迷迷糊糊, 猛然反应过来他说了什么, 人一下子清醒, 爬起身睁大双眼。

殿内早已没有沈昼的身影。

她呆了好一会, 才伸手捂住发烫的脸颊, 心跳快得要冲出来。

哎呀, 真讨厌,大清早的干什么啊!

脸上的温度好半天才降下去,余光瞥见床头挂着的兔子灯, 她隔空弹了下, 花灯便晃动起来, 闪闪发亮。

她抿着嘴笑了笑,开始起床换衣,昨夜神交遗留下的轻微头晕, 逐渐消散了。

自从沈昼渡劫之后, 识府环境就不再那么糟糕,那些令他日日夜夜忍受头痛的剑气消失不见,弥漫的黑雾也化作一片汪洋,澄澈如镜。

即便如此,他还是更喜欢把元神放到她识海里栖息,有时放着放着, 神交就不自觉发生了,华灯恨不得在识海外立一个“沈昼与狗不得入内”的牌子。

她起了床,先是抱着钻进房间的枕头蹭了会,后又走出门,给殿外种的朱罗果幼苗浇水。

紫阳宫的环境不适合朱罗果生长,这已经是第三批,看样子还是活不成。

华灯蹲着观察了会,遗憾地给苏意轻发消息:“这批也不行,还是你寄给我吃吧。”

刚发出去,就听到背后打架的声音。

昨天左护法把她昔日的故交,骡兄牵了回来,枕头为了示威,朝它大打出手,今日果不其然又打了起来。

华灯无奈地转身,暂停了他们的斗法。

说起骡兄的经历,也是比较曲折的。沈昼虽没真的杀了它做火烧,但把它送给了左护法南下挖矿当苦力,华灯现在看到的骡兄,比先前沧桑了不少。

肉质倒是更紧实了。

不自觉冒出这个想法,华灯瞬间一惊,对上骡兄幽幽的目光更是心虚,从乾坤戒里掏出几块灵石补偿它。

枕头嗷嗷直叫,华灯只好给它也喂了几块。

喂完的时候,恰巧传讯碟亮了起来。

华灯有两个传讯碟,除了一个普通款式,还有个是沈昼专门给她、苏意轻、裴见明三个人做的。

修仙界原产的传讯碟性能一般,而沈昼版的则是按照她的描述,做成了无限接近于手机的构造。

不仅能语音、视频,还能看小说、看直播,甚至他还做了几个游戏,方便他们几个连线打发时间。

华灯本以为是苏意轻回复她的消息,拿起来一看,才发现是裴见明。

一连发了好几串,语气很焦急的样子。

“华灯,能看见我的消息吗?”

“我被关起来了,只能这样说话,有一件很重要的事必须告诉你。”

“裴度云根本不是我亲哥,他是这个世界的任务者之一!”

“他们要杀沈昼,拦住沈昼,别让他离开!”

“上次师父的事对不起,这次算我还你人情了。”

飞快扫完几条消息,华灯呼吸一窒,瞬间转头朝外跑去。跑了几步骤然一顿,低头按住戒指:“烈天,带我去找他!”

……

此时,裴度云站在云层凝结的地面上,满脸凝重对着面前的男人。

那人一袭白衣,站在包围中央,姿态闲散且轻蔑,不像面对敌人,像对待一群蝼蚁。

毫无疑问,这是他有史以来遇到过最危险的任务目标。

起初几次交锋,他并没意识到这个男人的特别,总部也没有。真正引起注意的,是他在霞山秘境使用那把名为烈天的剑时,恰巧被华灯和苏意轻的系统记录下来。

经过分析,他们惊讶地发现,那其中蕴含的能量,足以组成一个普通世界的天道。

而它仅仅是这个人的一把剑而已。

两万年来,总部的终极目的始终只有一个——寻找能够修复主神的力量。为了达成目标,他们想方设法侵入九州这个封闭的世界。

天赐良机,他们又遇到一个不同寻常的存在,如果能夺得他和天道的力量,就能令主神复苏,万界浩劫终结。

只是他比想象的更难对付。

几个月来,他杀了一批又一批任务者,总部焦头烂额,裴度云不得不亲自出面,直接连通总部的能量,妄图有一战之力。

他看着面前的男人,男人却吝于给他一个眼风,心不在焉的模样,完全是不把他们放在眼里。

裴度云以前处理过很多叛逆者,他们都是如出一辙的狂妄傲慢,可唯有眼前这个人,他目中无人的狂妄,睥睨天下的傲慢,都是如此理所应当。

因为他确实有这个实力。

裴度云带着群仙盟的几十位高手,朝他发动攻击,沈昼就站在那,随手挥出一把剑,一把破旧不堪的长剑。

裴度云未及反应,惊觉周围的人已全都倒下了。

连他也短暂地愣了下。随即就见沈昼微微低头,似乎在看腰间的剑,准确的说,是看剑柄上挂着的剑穗。

一尘不染的剑穗,此刻沾上一滴鲜血,沈昼拂手抹去,剑穗便恢复干净。

但再次抬眼时,平静且汹涌的戾气,从他身上满溢而出。

威压倾倒,裴度云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他不懂,既然不用,为何偏偏将这把剑挂出来?

不过马上他就没空想这些,沈昼走到了他面前,隔空掐起他脖子,问他:“你们有多少任务者在这?”

裴度云不受控制说出实话:“五、五百个。”

本来只有几个,但沈昼越杀越多,他们派出的人也越来越多。

沈昼命令道:“把他们都叫过来。”

裴度云被迫发出了紧急号召令。

五百人闻风而至,形成新的包围圈,困住了沈昼。

他不由有了底气:“这些都是经历过无数个世界的佼佼者,你以为你能全身而退吗?”

回应他的是沈昼漫不经心飞出的一把剑。

他口中的佼佼者们八仙过海各显神通,总部提供了大量支援,可那并没有什么用。

只不过是让沈昼的剑,从一把增加到三把而已。

他还有多少把剑?裴度云根本不清楚,没人见识过他真正的实力。

他们甚至没能见到传说中的烈天剑!

裴度云倒下的最后一刻,闭上眼睛之前,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沈昼!”

是她来了。

他模糊地看到,少女出现在沈昼背后,明黄的衣裳,似火一般燃烧。

她扑进男人怀里,那人满身的戾气与杀意,顷刻间便消散了。

原来如此,他恍然大悟,真正对付沈昼的利器,在这里才对。

可惜,他已经是个死人了。

……

华灯急匆匆赶来,赶紧先打量沈昼一圈,确保他没事,这才松了口气。

沈昼展开手臂随她审视,笑问:“你怎么来了?”

华灯气道:“你有事怎么不告诉我!害我担心死了!”

沈昼猜测是裴见明告知了她,也没多问,随意道:“处理一群杂碎,怕脏了你的眼。”

华灯抿唇静了静,还是很担心:“你真的没事?”

沈昼:“为何觉得我有事?”

华灯低着头说:“你今早突然告白,我还以为是因为你要死了。”

“是因为我爱你。”沈昼说。

华灯一愣,抬头去看他,四目相对,风和云都无声流淌,他的神情依旧淡淡,好像只是阐述了什么事实。

华灯忽地扑哧一笑:“看来是我白担心了。”

沈昼揉捏着她的手指,勾了下嘴角:“放心,要是我死了,一定带你一起走。”

华灯:“……”那还真是谢谢你了。

这时候,背后传来一点轻微的动静,她这才发现,原来现场不是只有尸体,还有一个幸存人员。

这人伤得不轻,全身被血糊住,她努力辨认了番才记起,似乎是薛子非的结拜义兄,北斗殿长老之一,名叫徐恪。沈昼放过了他一次,没想到他还会来第二次。

“沈、昼……”他沙哑地张口,声音里浸满愤恨。

沈昼隔空提起他,转头对华灯说:“我要带他去一趟东海。”

华灯立刻道:“我和你一起!”

沈昼点了点头,带着她离开,有了烈天开路,他们很快穿越麒麟狱,抵达东海深处。

那里还是熟悉的木屋,承载了薛子非生前的回忆。

沈昼拎着徐恪,穿过一幕幕记忆,最后停留在一扇上了锁的木门前。

“你不是想知道发生了什么吗?”他拽开锁链,推徐恪进去,“去看吧。”

徐恪摔进了其中。

沈昼的声音从后面遥遥传来,清淡飘渺:“北斗殿,以善推衍之术闻名于世,其上任殿主与老祖,为求得升仙梯下落,推衍上千年,最终在几年前,线索指向了万剑宗。”

“万剑宗内有名弟子,或许知晓升仙梯之事,这就是他们推衍的结果。”

徐恪猝然回首,已经猜到接下来的发展。

那些年,沈昼的成长太快了,快到耸人听闻的程度。徐恪可以想象,他们是如何把目标确定到他身上。

只是不巧,万剑宗还没来得及对他下手,他就随着力量强大,为避免将万剑宗牵连进自身因果,主动叛离宗门。

直到一年后,薛子非于东海岸边,找到了他。

徐恪看到的正是这一幕。

他们相谈甚欢,畅快饮酒,一醉方休,那个少年并不知晓,薛子非是受了师门的请托而来。

万剑宗骗了薛子非,他们声称可以帮这少年找到真正的家人,教他不必流离失所,只需知道他的真名即可。

“薛子非乃掌门嫡系师弟,性格和善,向来备受宗门之人喜爱。”沈昼接着说道,嗓音冷淡。

徐恪当然了解这些。

按照规矩,只有化神以上才能担任长老,薛子非区区元婴却能上任,足以见得掌门和其他人是多么纵容。

“所以他没想到,万剑宗要利用他害我,我也没想到。”沈昼淡淡地说。

彼时他尚未突破合体,拥有的记忆残缺不全。假使他能记起来更多事就会发现,若要推衍一个人的生平,需要三样东西:

一为生辰八字,二为受过其精血的法器,第三,则是姓名。

生辰八字,万剑宗根据他的骨龄,已有准确记录,法器则更不用说,他留下过许多。

唯有姓名,他出生后被父母抛弃,薛子非给起他的名字不足以作为推衍的条件。

所以万剑宗需要薛子非的帮助。

薛子非相信了掌门等人的话,带着酒来找他。

也是在那一天,他喝醉了,说出了或许此生最后悔的一句话——

“我的真名,是沈昼。”

那就是悲剧的起源。

他们推衍出,他为转世之人,并且具备重启升仙梯的力量。

一瞬间,万剑宗的上层全都沸腾了。

他们找不到他,就囚禁薛子非,甚至为了寻找更多与他有关的线索,对薛子非使用了搜魂术。

徐恪看到的最后一幕,是薛子非跪在他曾经最信赖的掌门师兄面前,苦苦哀求。

“师兄,小无是无辜的……师兄,你是看着他长大的……你们不能这样……”

他的哀求没有任何作用。对于力量的追求,对于升仙的渴望,已经让这些人通通疯魔。

薛子非唯一能做的,就是为了保护徒弟,主动自爆。

最后的最后,少年闯进万剑堂,捡起薛子非的尸体,大开杀戒。

这几幕的刺激过大,徐恪浑身脱力,跪在地上,抖如筛糠,冷汗止不住地流下。

沈昼站在他面前,冷漠地垂着眼,眼里没有怜悯,也没有憎恨。

“群仙盟想要我的力量,可他们不配。”

听到声音,徐恪浑浑噩噩仰头。

“薛子非确为我所害,你要为他报仇,我不阻拦。”

“只是你弱成这样,还是不要痴心妄想了。”

徐恪闭上眼,想起这些年对他的追杀,更是备觉无力与羞愧。

他俯身叩首,只能一遍遍重复。

“我对不起你。”

“北斗殿对不起你。”

“我……”

沈昼直接一脚将他踹开,厌烦地说:“以后少做出这副恶心模样,不然我见你一次杀一次。”

徐恪哑然。

他颓废地起身,僵硬半晌,拱一拱手,踉踉跄跄地离开了。

华灯注视他飞远,走至沈昼身边,无声握住他的手。

力量本无罪,拥有力量的人却成了罪恶的源头,何尝不是一种荒唐。

沈昼的手掌依然是温热的,她慢慢地转头,去瞧他的眼睛,他眼底是平静的深海,回望着她,一动不动。

她攥紧他的手,轻声问:“难过吗?”

沈昼看着她,说:“难过。他不该遇见我的。”

这个人即便在说难过的时候,脸上也没有多余的表情。

华灯抬起手,指尖描摹过他的眉眼,喃喃地说:“所以你这一世,修炼这么快,是因为想要早点解脱,对吗?”

沈昼没有否认,他当时的确这么想的,快点突破渡劫,快点去死,结束这一世的纷扰。

华灯深吸一口气,一字一句,认真地承诺:“你留在我身边,我不会让你难过的。”

沈昼盯着她正色的表情,忽而一笑:“你说过。”

华灯不自觉跟着笑:“什么时候说的?”

沈昼揉乱她的头发,牵起她往外走:“不管什么时候说的,总之我信了。你若食言,就罚你和我一起轮回转世。”

华灯起初被他带着走,但终于,她快步追上来,与他并肩而行,用一种很轻的声音,说:“好……我答应你。”

*

徐恪回到家时,仍旧是虚软混沌的状态。

直到推开门,见到一抹高挑的影子,他才陡然清醒些,惊道:“你怎么?!”

沈昼回过头,他站在阴影里,平静地说:“你以为我为什么带你去东海,为什么向你解释那些事?”

徐恪怔怔地说:“为了子非……”

沈昼说:“不是。”

徐恪愣住。

他道:“我要你替我去做一件事。”

“……什么事?”

“我以紫阳宫教主之位向你保证,从今往后,只要你们不进犯,紫阳宫不会主动挑起战乱。妖域同样如此。”

“——你明白吗?”

“你要……”半晌,徐恪咽下口水,艰涩开口,“你想要三方达成和平,这不可能。”

“没什么不可能。”沈昼说,“你只负责出面去谈这件事,其余的我会解决。记得告诉他们,敢反对的,杀无赦。”

“为什么?”徐恪脱口而出。

沈昼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径自离去。

外面月色正好。

沈昼走在树影中,看了一眼天上的月亮。

为什么?

大约是神交时,他曾窥见一些华灯从前的记忆。

她记忆里的地方,和九州截然不同。那里更加宁静,更加祥和,从她的心境来看,似乎也更喜欢那种地方。

既然如此,就送她一个和平的九州吧。

第89章 茶花盛放

闲来无事的午后, 华灯蹲在房间里,看枕头玩玩具。

玩具是沈昼用木头雕的小猫,活灵活现。他不让枕头上床, 枕头总是闹,他又不能把这小畜生弄死, 就随手雕了个玩具给它,枕头果然不闹了。

枕头欢快地把玩具叼走的时候, 沈昼还面无表情地道:“早知道不捡它, 比今泽还蠢, 也就你惯着。”

华灯:你一次性伤害了三个人你知道吗?

她好笑道:“那你还给它做小猫, 你从哪学来的手艺?”

那只兔子花灯也是做得栩栩如生, 以前没发现他会这么多技能。

沈昼自己也不太记得了, 似乎是那段模糊的记忆里,跟着母亲四处跑,总是被追杀, 晚上习惯了不睡觉保持警惕, 就做了一堆木雕陪自己。

他说:“随便学的, 你喜欢以后再给你做。”

华灯当然喜欢。枕头也很喜欢。

她蹲在那看枕头玩了会,就起身走出门去。

这些日子没有系统任务打扰,也不曾为琐事烦忧, 她都想不起来上一段如此宁静美好的时光, 是在什么时候。或许从没有过。

她走到正在淬炼仙剑的沈昼身边,忍不住感叹:“如果以后都是这种生活多好。”

沈昼停下动作:“你喜欢就可以。”

“最好能久一点,八百年,一千年,一万年也行。”华灯说。

沈昼没有答话。

华灯未能察觉他的沉默,刚巧传讯碟亮了起来, 她看了眼便转头道:“我和意轻出去玩,晚上再回来,不用等我吃饭。”

她拿着烈天就跑远了。

沈昼这才不紧不慢起身,看向大殿门口。

“我说过,别总附身我家猫。”

猞猁迈开腿脚走近,双眼闪烁金芒,光彩格外冷漠。

刚好赶来的骡子还不知好友已换了芯子,凑上前就踹了一脚,猞猁踉跄扑向前方。

猞猁:“……”

沈昼发出一声清晰的嗤笑。

猞猁刚要起来,他又一脚踢过去,说:“滚出去。”

霎时间,猞猁的身子倒下去,而旁边的骡子猛然一震,开口说话:

“将你的力量给我,这是最后的机会。”

沈昼眼尾轻挑,上下打量:“附身骡子的滋味如何?”

短暂沉默了下,祂毫无情绪地回答:“万物有灵,当平等处之,骡子又如何。”

沈昼抚掌笑道:“那我把它送给你,以后你就附身在这吧。”

骡子的脸抽搐了一瞬,祂生硬地道:“我不会再来,这是最后一次见你。”

沈昼说:“我没有兴趣和你告别。”

祂说:“待我完成与此地天道的融合,你的力量便是囊中之物。”

沈昼:“那需要多久?十年?二十年?说不定到那时,我已经杀了你献给这片天地。”

祂:“不可能。”

沈昼意味不明地勾了勾嘴角。

日光正盛,骡子金色的眼睛光芒愈烈,他看着心烦,索性伸手摁住骡子脑袋,似自言自语:“算了,这骡子她也挺喜欢,就不让给你了。”

无需用力,骡子便倒了下去。这时枕头倒恢复清醒,颠颠地跑过来,趁机踹了骡子一脚。

沈昼兴味全无,留它们在原地打斗,转身坐到树荫下修炼。

他的修为每日都会下跌一点,再多的修炼也于事无补,不过他不在意,仍旧照常修炼。

察觉花丛里的动静,他头也没回:“说。”

今泽悻悻地从花丛里钻出来。

他站了一会,见沈昼一副不打算开口的模样,实在忍不住,清了清嗓子:“那个,你要不……”

沈昼漠然不语。

今泽眼睛一闭,大声说:“你要不当我师父吧!”

他想了很久,他不想欠沈昼的,但也不想给沈昼当孙子,那不如就给他徒弟吧。

忐忑地等了片刻,沈昼悠悠地说:“可以。”

今泽瞬间满腔欣喜,然而没等酝酿接下来的话,就被泼了一盆凉水。

“你先叫她师娘。”沈昼说。

“???”

这个“她”是谁,今泽不用想都知道。

但是……

“我不要!”他断然道。

“那就别想了。”

“你……”今泽憋了半天,脸色逐渐扭曲,“你就非得如此吗?情情爱爱非大丈夫所愿,你就不能抛开她思考问题吗!”

沈昼:“你和你爹一个样。”

“你闭嘴!”今泽跳脚,“我怎么可能和他一样?他那个畜生!我和他绝没有半点相似之处!没有!”

今泽气冲冲地掉头跑开。

沈昼坐在原地,无动于衷。

晚上,华灯带着给沈昼买的玉佩回来时,刚好撞上鬼鬼祟祟的今泽。

她主动打招呼:“你来找沈昼吗?”

今泽吓了一跳,却盯着她,半天没说话。

华灯不明所以,耐心等待。

就见青年一张脸憋得发紫,半晌,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师、师、师……”

师了半天师不出个所以然,华灯接话:“师夷长技以制夷?”

今泽:“……”

华灯继续猜:“师不必贤于弟子?”

今泽脸一黑,脱口而出:“师娘好!”

华灯被他吼得手一抖,满脸茫然:“啊?我吗?”

今泽越发僵硬,木愣愣地点头:“对,是你,师娘。”

华灯后退一步,打量他半天,摆摆手:“不对不对,你先拜了沈昼为师,才能叫我师娘,他现在愿意认下你了吗?”

“……”

今泽绝望地闭眼:“真是什么锅配什么盖。”

华灯:“谢谢?”

今泽微笑着转身离去。

等他走远了,华灯才露出差点没憋住的笑,调侃说:“你这么逗人家,不太好吧?”

沈昼出现在她背后,语调散漫带笑:“有什么不好?就当多练练他,而且我确实不打算收徒。”

华灯转身,把玉佩交到他手里:“给你带的,喜欢吧?”

沈昼说:“喜欢。”

华灯说:“你还没看呢!”

“不看也喜欢。看了说不定不喜欢。”

“诶你这个人……”

*

华灯最近迷上了去各种路边小店淘东西。

于是沈昼每天晚上,都能收获一大批礼物,包括但不限于发簪、梳子、扳指等等。

这天华灯逛累了,和苏意轻分别后,揣着新买的玉冠回家。

她想找个没人的地方用烈天,只是刚走出没多远,忽然听见有人唤她:“华灯。”

她回头,陌生的女人站在身后,对她说:“我是本次位面的任务者,我叫16号,可以和你谈谈吗?”

……

静谧无人的树林里,华灯听完了16号的阐述。

“你的意思是,要送我离开这个世界?”

“是的,我知道来这个世界不是你的本意,现在我们可以送你离开了。”16号说。

她是个看上去比华灯稍大些的女子,眉目温婉,说话时轻声细语,很容易令人产生好感。

华灯缓缓说:“假如我不想离开呢?”

16号了然,善解人意地问:“是因为你的道侣吗?”

她没有等华灯回答,语气温和地劝说:“你的道侣很危险,我不建议你和他继续接触。”

“是吗?”华灯淡淡地说。

16号愈发恳切,满脸都是对她的担忧和关怀:“他拥有超出这个世界的力量,稍有失控,便随时可能让这个位面毁于一旦。你留在他身边,你也有会有危险。”

华灯问:“所以你们打算怎么做?”

闻言,16号吐出一口气,徐徐道:“你走之后,我们会采取措施,回收他的力量,保护这个位面。”

她微笑着说完,胸有成竹等待华灯的答案。

然而她见到那貌似和善的少女扯了扯唇角,莫名嘲弄地问:“是想让我走,还是想利用我威胁他?”

16号一顿,神情凝固。

它本不该出现在此。

但华灯身上有那个人的神魂印记,系统无法抽离她的魂魄,于是总部赋予它特权,派它来这里,带走眼前的女孩。

它是任务经验最丰富的系统,化身为女子形态,不过为了博得这女孩的信任。

很快地,它又恢复从容的模样,温声说:“你误会了,我们绝无此意。但是待在那样的人身边,真的是你想要的生活吗?他……”

“他怎么了?”华灯骤然抬眼,话音冰冷,“他是什么样的人?”

“你应该明白……”

“我不明白!你说他随时可能毁了这个世界,可这个世界不是好好的吗?这不就足以说明,一万年来,他从未有过哪怕片刻失控,从未生出毁灭这个世界的想法!”

“……”16号说:“你说的只是一种可能,而这种可能并非100%。猜错的结果,你能承担吗?”

华灯说:“那你们呢?倘若你们猜错了,后果由谁来承担?”

“这是没办法的事,我们需要拯救更多人。”16号叹了口气,“你可能还不明白,为了终结万界浩劫,我们需要力量修复主神,这份力量能来自哪里,你应该再清楚不过。”

“为了力量?”华灯失魂落魄道。

“为了力量。”16号认真地说,“华灯,我们需要你的帮助。”

“……他本来不应该活着的。”华灯忽然说,“如果他现在已经去转世,你们还会觊觎这份力量吗?”

16号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回答:“正是因为他活着,才会被我们,尤其是你——观测到。”

“我?”

“是的,你对他的接触,为我们提供了宝贵的资料,也为我们提供了新的思路。你找到了他,让我们修复主神的进度,能够足足提前几万年。”

根据总部的监测数据,一万年前,曾有人短暂打开过时空之隙。他们都以为这个人已经离开了九州,只是没人发现他的踪迹。

可通过华灯观测到的信息,他们惊讶地发现,这个人始终没有离开,他还在九州,并且变得比一万年前更强了。

16号的讲述让华灯脸色刷一下苍白,她踉跄后退,胸口阵阵锥痛,宛若窒息。

原来是因为她。

怎么能是因为她!

16号说:“华灯,感谢你为穿书局做出的贡献,我们会记住你的付出,为你安排一个完美的世界转世投胎。”

“现在,请跟我走吧。”

华灯擦去冷汗,闭了闭眼,再睁开时,仍是一片清明:“他会死吗?”

16号避而不答:“华灯,有很多人需要你的拯救。”

华灯:“他会死吗?”

16号沉默少顷:“死一个人,救很多人,不值得吗?”

也许是值得的吧。至少对许多人来说,会认为是值得的。

可华灯无法这么认为。

她低了低头,左手中指上的戒指鲜红艳丽,他每隔一段时间都会为里面注入剑意,不厌其烦,只为保护她的安全。

无端地,她回想起那一天,问他是否后悔过。

他回答:“后悔过,但没办法。”

叛出天命宗也许后悔过,但不这样就救不了母亲;孤身堕魔也许后悔过,但不这样就救不了师父;穷尽一生修炼与妹妹挚友几难再见也许后悔过,但不这样,就追赶不上他们的脚步。

可是后来,好像正如他所说,他的愿望总是无法实现。

华灯握紧了戒指。

在他的人生里,父亲为大义而死,母亲和妹妹为证道而死,挚友为爱人而死,此后便是一生寂寥,他对所有人都是名为“不值得”的选项。

她倏然抬头,对16号说:“拥有力量,不是他的过错。”

他最初想要的,不过是与家人一起,度过最平凡的一生。

现在他好不容易过上这样的生活,而这些人还要再次剥夺。

她绝不能容忍。

绝对不能!

剑意爆发飞出,绞灭16号的身体!

16号骇然大惊,强大的剑气将她的身体彻底摧毁,只留下一抹数据凝结的虚影尚在人间。

那抹虚影晃了一晃,竭力镇定下来,华灯听见它冷漠无情的机械音:“华灯,我劝你最好不要这样做。难道你就没想过,为何偏偏你的任务,每次都能完成?”

华灯呼吸一窒,瞳孔紧缩。

16号的话语掷地有声:“是因为我们的纵容,你才能在这里活下去,是因为我们需要你接触那个人,才会放任你过关!”

“一旦你没有价值,你以为你还能在这个位面好好生存吗?”

伴随着它的话音落下,华灯脑海里传出尖锐的系统警报。

“警告,任务【与掌门共同修炼三天】判定失败!”

“警告,任务【和师弟水中双修】判定失败!”

“警告,任务【与妖王云行成亲】判定失败!”

“警告——”

一声声警告接连不断,华灯浑身冰凉,好似一瞬失去全部力气。

16号冷笑说:“抬头看看,你的寿命还剩多少!”

六年。

华灯看到面板上,她的寿命仅剩六年。

“你没有选择。”16号朝她伸出手,“跟我走,只要你配合我们,你就能重获新生。”

……新生吗?

华灯按住戒指,沉默地发出新的一击。

白虹贯日!足以摧毁一切的剑气宛如狂风,刹那将树林夷为平地!

“华灯!!”

16号连虚影也即将不存,它难以理解地迸发尖叫。

“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你要为了他放弃一切,这值得吗?!”

这一次,华灯可以给出肯定的回答。

她说:“值得。”

最后一击,16号彻底消失在眼前。

云止风清,华灯静立片刻,倏地脱力,虚软地跪到地上。

许久,她才浑浑噩噩重新起身,摇摇晃晃向前走去。

周围没有沈昼的身影,他的神识应该没有监测到这里的状况,这令她放松少许。

她走了很远,直至走到一个悬崖边,才想起来要使用烈天。

她抚摸戒指,迎着风,低声说:“带我回家吧,烈天。”

烈天铮鸣一声,带她来到紫阳宫附近的山野,果不其然沈昼就在那里。

烈天总是能找到他的,她也总是可以。

她恍惚地走了几步,蓦然察觉满眼的鲜花锦簇,馥郁芬芳。

这里的景色不一样了。

他为她种了漫山遍野的山茶花,只要她来,就能看到。

山茶花盛放不歇,这是他送给她的礼物。

华灯偏过头,强忍下快要溢出的泪水,弯腰采撷一朵娇嫩的鲜花。

此前一直沉默的系统,这时突然开口:“宿主,我可以逃避总部的追踪,送你离开这个世界。”

华灯怔然,一时没有反应。

“这是我唯一能为你做的。”系统说,“对不起,让你来到这个世界,没有找到你喜欢的甜文。”

花瓣拂过手指,华灯盯着看了会,摇摇头,缓慢地笑出声。

“不,我不走了。”

她手里拈着花,奔向正等待她的男人。

她跑得越来越快,越来越快,心里不是恐惧,不是不安,而是如释重负的轻盈。

“就留在这里吧。”

她迎着日耀金光,粲然一笑。

“谁说,这不是我想要的甜文?”

第90章 神魂之锁(二合一)

一晃五年多过去。

华灯从断云殿走出, 站在越发高大的槐树下,写好一张布条,挂到了最近的树枝上。

“今天要去无风城玩, 希望那里是个晴天。”

这是她每天养成的习惯。

早上起来,先写好今天的愿望, 只要挂到树上,就会有人帮她实现。

譬如今日, 她约了苏意轻到无风城逛庙会, 但那里连日阴雨, 凭她的修为还不足以改变一城天气。

所以, 只好拜托能实现愿望的“树灵”帮她啦。

布条挂上去, 华灯给苏意轻发了个消息。抬头时, 枕头正骑在骡兄背上,一骡一“猫”自由飞翔。

她笑了声,烈天划破虚空, 带着她抵达无风城。

路上问系统:“我走以后, 沈昼不会有事吧?”

尽管这个问题问过很多遍, 她还是忍不住多嘴,毕竟她的寿元已经所剩无几。

这件事她自己接受得差不多,但还没找到合适的时间告诉沈昼, 说的太早怕他做出什么事, 说的太晚又担心他接受不了。

“放心吧宿主。”系统如往常般安慰她,“只要你不在了,他肯定就会转世,或者想办法离开这个世界,那些人伤害不了他的。”

“他去了别的世界,那些人也找不到吗?”

“你知道的宿主, 穿书局最初设立的目的,就是替主神寻找合适的能量,所以我不敢保证他一定不会被找到,但离开总比留在这里好。”

也是。华灯说:“你们去过很多世界吗?”

“当然啦,为了寻找修复主神的力量,我们曾经吸干一整个位面。不过效果不是很好,主神更需要纯粹且强大的力量之源,而不是一潭死水。”

系统解释道。

“像这个世界的天道,为了从万界浩劫中生存,自行封闭对外,又通过雷劫吸收了不少天才修士的灵力,已经变得十分强大,所以我们才会费尽心力与之连接。”

“沈昼也是这样吗?”华灯问。

“……是的,如果他留在这里,他们不会放过他的。”

正说着话,苏意轻也赶到了。华灯摒弃杂念,瞧着她手里的雨伞笑道:“我说了不会下雨的,没骗你吧?”

“还真是,奇了怪了。”苏意轻惊叹,“前几天雨下个不停,我以为今天也是呢,没想到真叫你说中了,你什么时候变成天气预报了?”

华灯只是笑。

她在无风城和苏意轻玩了一天,回到断云殿时接近亥时,然而沈昼还没回来。

最近一个月他都是这样的状态,这不禁让她起了一丝疑心。

晚上躺到床上,她便压住沈昼,很不高兴地问:“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沈昼双手枕在脑后,痛快点头:“是啊,有。”

他居然厚颜无耻地承认了!

华灯气到张牙舞爪地打他。

等她打够了,沈昼才牵起她的手,悠悠地问:“那你呢?有什么瞒我的?”

华灯心下一虚,顿时撤回去,盖上被子躺好,平和地说:“你不告诉我,我不告诉你,咱们扯平了。”

沈昼哼了声,放开她的手没有追究。

华灯躺了会,还是觉得不对,更不对了。

起码有半个月,他们都是这样盖着被子纯睡觉,沈昼莫非出现什么障碍?

她立刻支起身子,转头就扒他的衣裳。

沈昼好以整暇看着,当她扒个差不多,意识到不妙想要撤离时,一把抓住她两条手腕,将她按在身下。

华灯:“……”

偷鸡不成蚀把米啊!

他哪里有障碍,他分明好得很,精神得很!

一整夜,华灯都没得到歇息的机会。

她的手被他用发带捆住,只能哑着嗓子骂:“沈昼!你放开我!”

沈昼在她耳边喘息着说:“我本来是怕吓到你,但既然你喜欢……”

“我不喜欢!”

华灯快疯了,今晚的沈昼比以往任何时刻都要接近失控边缘,她能感受到,不是他故意为之,而是他现在的状态的确异常兴奋。

天快亮的时候,她浑浑噩噩,从他身上看到金色的花纹,好似镌刻在身体上。

“这是什么?”她轻柔地抚摸。

“是灵力,别担心,不会伤害你的。”顿了顿,他若有似无地笑,“它只是会……稍微刺激一点。”

那些金色的纹路逐渐蔓延,从他的手掌、他的身体,蔓延到她的身上。

每一次接触,这些灵力都在冲刷她的灵脉,她的神经。

她尖叫哭喊,让他停下,他却只是让她忍一忍,说什么马上就结束。

华灯气急败坏,想杀他的心达到巅峰。

她再也不会担心这个狗男人!

好不容易结束了,她完全失去力气,蜷缩在他怀里,久久难以回神。

等到清醒一点,她立马要逃离他的怀抱,被他一只手拉住:“生气了?”

华灯嗓子哑得厉害,不想搭理他。

“是你自己想要的。”

华灯瞪他一眼。

沈昼笑了笑,捏着她的掌心,不紧不慢道:“瞒我的事,准备什么时候告诉我?”

华灯张了张口,犹豫道:“等到初九吧。”

一月初八是他的生辰,她还是希望,他能快快乐乐过完一个生日。

“那天,我送你一份礼物。”她说。

“好。”沈昼道,“我也送你一份礼物。”

*

很快,初八就到了。

大清早起来,华灯发现沈昼难得没出去,靠着床头闭目养神,手还握着她的。

她抿唇一笑,勒令他不许下床,随后立即跳下地,风风火火跑进厨房,大展身手。

一顿霹雳哐啷,三碗长寿面做好了,沈昼一碗她一碗,还有一碗是给枕头的。

沈昼瞥了眼枕头那碗,意味不明:“它也有份?”

华灯眨了下眼:“不然它吃什么?”

沈昼很不要脸地说:“灵兽可以不进食。”

随即没收枕头那碗,据为己有。

枕头:“嗷!”

华灯没辙,只好给枕头喂了几块灵石,并对沈昼吃独食的行为表示强烈谴责。后者认错态度良好,但拒不悔改。

吃完早饭,华灯跑到外面的槐树下,挂上今天的布条。

“希望沈昼天天开心。”

第二件事就是带沈昼到紫阳宫转一圈,本来华灯是希望让他收到更多人的祝福,然而每个人都误以为他们在约会,没人敢过来打扰,以至于华灯逛了大半,没遇到一个活人。

华灯:……算了。

她挥了挥烈天,带他回了趟华家。

华家和紫阳宫不同,这里没人知道他的身份,父母早早准备好酒菜,大家吃了顿和睦的家常饭,顺便打打马吊。

傍晚离开时,妹妹还偷偷塞给他一颗糖果,算是对他的祝福。

终于等到晚上,华灯赶紧带他来到无风城。

这里已经聚了好些人,除了逛庙会的,多半就是放河灯的。

华灯和他挤到河边,反手变出一只河灯,笑吟吟地说:“怎么样,还不错吧?”

沈昼接过去端详:“你做的?”

“嗯嗯。”华灯期待地看着,“我还用了祈福令,据说许愿很灵的,这次你的愿望肯定能实现。而且——”

她凑到沈昼耳边,悄悄地说:“昨天我往这河里贡献了不少灵石,河神如果能收到,也会帮你实现愿望。”

沈昼提着河灯,笑着说:“你把灵石给我,我也可以替人实现愿望。”

华灯觑他:“还不是你说,你实现不了自己的愿望,我才不得不这么做。”

沈昼道:“还好我那么说了,不然就没有今天的礼物。”

见他喜欢,华灯弯了眼眸:“我还会再送你别的礼物,你赶紧许愿吧。”

沈昼嗯了声,低头写了些什么,放到河灯内,然后交给华灯。华灯拿着河灯,小心翼翼摆到水面上。

她做的河灯是仙剑的形状,放在里面很显眼,不多时就顺着水流漂远了。

她站起身,舒了口气:“放心,我听到河神的话了,他说你的愿望一定能实现。”

沈昼道:“那最好不过。”

华灯背着手,转过身,轻快地哼着曲子往回走。

突然,身后传来阵阵惊呼。

她回眸一看,才发现寒冬季节,河边的桃花树居然成片盛开,沈昼就站在树下,唇角微挑,折了枝桃花送她。

……

夜里,华灯酝酿了一番明日要坦白的话,随即闭上眼睛。

像往常一样,沈昼用了助眠的法术,她安心地睡去。

夜晚的断云殿安详寂静。

子时方过,沈昼披好衣服下床。

身后传来华灯均匀的呼吸声,他在床前站了许久,终究没有回头,只探身取下床头花瓶里的那枝桃花,抬脚离去。

门外,今泽手握长剑,等候已久,问他:“准备好了?”

“嗯。”

“你确定没问题?”

他扬手一召,破空声袭来,漆黑大剑化作戒指圈在他指间,他淡淡道:“我出手,没有失败的可能。”

戒指艳丽妖冶,红得如鲜血一般。

沈昼道:“看好这里。”

随即消失在原地。

与此同时,数万里外的高空,负责协助主神吸收天道能量的任务者们,齐齐停下工作。

众人脑海里都是一样的警报声:“SSS级危险目标出现,请做好战斗准备!”

任务者们浑身紧绷。

五年前,这个人屠遍九州大地上所有的任务者,打得他们再也不敢出头,只能龟缩在此执行任务。

所幸此后多年,他没有再度发难,这让他们一度以为双方达成和解。

而现在,他又出现了,还一副要干趴下他们所有人的架势!

面对众人的虎视眈眈,男人不曾停留,漠然从他们之间穿过。

正当他们对视一眼,纷纷亮出武器时,惊觉武器们竟然不愿动弹。

鸡皮疙瘩爬满全身,恐怖的威压一瞬席卷全场,随之而来的,是奔腾的黑色闪电!

“今日,没兴趣陪你们玩了。”

黑色闪电贯穿胸膛的一刻,他们听到男人不带一丝情感的声音。

此时,九州的某个角落里,有两人正在屏幕投影上疯狂输入。

其中一人叫道:“那个叫华灯的呢?快通知她的系统!让她来拦住这家伙!”

另一人烦躁地抓起头发:“不行,我们发出去的信号都被屏蔽了,根本联系不上她的系统!”

“那就找总部!呃……”

剧痛之后,两人不约而同,低头去看鲜血喷涌的胸膛。

那里刺穿一道漆黑的影子。

“为什么……”

他们的位置受总部保护,根本不可能有人发现。

除非,总部也受到了波及。

这个猜测犹如惊涛骇浪,他们难以置信,这把剑,这个人,居然可以做到这个份上!

两道人影化为灰烬,烈天急速撤退,恢复成长剑模样,没有沾染一滴鲜血。

沈昼握住剑柄,一步步向前,每走一步,就离这天更近一些。

紫雷混合了天道与主神的力量向他砸落,他面无波澜,径直踏入雷幕之中,无数雷光闪动,他竟毫发无伤。

在他身后,漫漫云层为雷火点燃,化作一片火海,宛如九州复仇的火焰。

他的脚步一刻也没有停下,火光映衬了他幽深的眉眼,恍惚间仿若鬼魅。

终于,当他举起长剑之时,一个声音道:“住手吧。”

浑厚飘渺,雌雄莫辨,是主神的声音。

这意味祂已经吞噬了天道。

祂说:“若你愿就此收手,我可以放你离开。”

沈昼淡漠依旧,忽地想起什么,牵了下唇角:“很多年前,这里的天道问过我同样的问题。”

那是他与天道的第二次死战,也是被他封印最深的记忆。

记得当年,他即将和天道同归于尽,那时天道便说:“我给你一个离开这世界的机会,你要走,还是留下?”

“走了,你就能自由;留下,你将永世不得善终。”

主神问:“你回答了吗?”

沈昼说:“我回答了。”

他回答——

那就让我永堕轮回,世世不得善终。

因我在这世上,还有一个想见的人。

思绪随风而逝,他将剑锋对准苍穹,不再犹豫。

黑影狰狞爆发,一瞬间所有光亮都被烈天吞噬,恰如万年前一般。

雷声呼啸怒吼,大火熊熊不息,世间生灵为之沸腾,唯他胸口一枝桃花,安然无恙,静静盛放。

*

华灯本睡得极好。

是天将亮时,神魂契约陡然感知到的异动,将她从美梦中拽醒。

她睁开眼睛,不知不觉出了一身冷汗,急忙翻身下地,披上衣服匆匆出门。

今泽抱剑守在门外,她来不及多看,今泽也没有阻拦她,眼睁睁望她离去。

华灯下意识用烈天,可左手中指空空如也,她便知道要遭,拿出玉虚扇破空飞远。

一路上的景象,连她也不免心悸。

森林中猛兽奔腾,尘土喧嚣,江河之水激流悲嚎,唯有昨夜他们放河灯那条河流,笼罩在一片结界下,似与平时无异。

北斗殿外,火红羽翼的凤凰泣血悲鸣,传达出几位长老联手推衍的结果。

“末法时代再临!末法时代再临!”

“灾劫降世!天道已毁!”

不详的气息弥漫整个九州,可是就像一万年前那般,华灯知道这不是灾祸,而是另一重新生。

她飞到了九天罡风之上,按她的修为,这里就是极限。

一团模糊的虚影从上方奔来,似人非人,似鬼非鬼。

系统发出不可置信的声音:“主神……怎么会有主神的气息……”

“你说什么?”华灯罕见地听不清它说话。

“宿主……我要……滋滋……”

华灯来不及多管,那团虚影已到面前,她警惕地攥紧扇柄。

主神朝她伸出手。

就在昨夜,祂发现自己竟不敌那个男人,惊骇之下重启这个世界。

可祂重启一万次,那个人就杀了祂一万次!

现在,祂已经没有力量重启这个世界。

事已至此,不得不承认,祂居然输了。

输给一个本该化作祂养料的凡人!

祂对华灯发出微弱的声音:“你……”

“你才是这个世界的变数。”

噗呲!

漆黑剑影将祂彻底贯穿,第一万零一次,祂化作无形之风,不甘地消散于这片天地中。

与此同时,华灯脑海中,再也听不见系统的声音。

她终于明白发生了什么,仿佛连呼吸都不会了般,停下所有动作,无声凝望远方。

云层熊熊燃烧,形成大片火海,而苍穹紫雷闪烁,骤然降下暴雨。

雨水和红焰相融,交织成一副奇异的景色。

就在这奇异的景色中,有一雪白身影款款浮现,纤尘不染,步履从容。

他朝华灯走来,只眨眼的功夫就落到她面前,还是那熟悉的云淡风轻的模样。

他说:“都解决了。”

华灯猛然清醒。

“沈昼!”

她扑过去,拉住他的衣襟:“别动!你让我看看……”

“嘘。”

沈昼反握住她的手指,不容置喙,带着她前进。

“跟我来。”

有些时候,这人想做什么事,便完全不讲道理,华灯虽然着急也只能被他牵着走,路上想给他一脚,又怕他是不是受了什么伤。

他们穿过暴雨,穿过火焰之海,一路上紫电渐渐停歇。

不久,最后一道雷鸣滚过头顶,终是消匿于天际,霎时云开雨霁,那雷鸣便仿若临终的叹息。

天将晴。

耀金日光从云层后泄出,驱散了寒凉的雨雾。

九州重归寂静,万物生机勃发。

大地之上,凡日光所至,一朵一朵盛开了绚烂的山茶花。

从青州到扬州,从扬州到雍州,从紫阳宫到断云殿,鲜妍的花朵摇曳,好似九天垂落的瀑布。

华灯就站在云端,看他将她喜欢的花,开遍九州每一个角落。

他俯视这一切,偏了下头问她:“喜欢吗?”

华灯已经回答不出来。

她感受到握住她的这只手,是如此冰凉,没有心跳没有脉搏。

她扳过他的脸,要他面对自己,恨声问:“你在做什么?”

沈昼眉梢一挑:“我在杀光那些妄图阻碍你的人。”

说得桀骜轻狂,又理所当然。

华灯喉咙像堵了把刀片,每一个字都无比艰难。

“天道……”

“死了。”

“主神……”

“死了。”

见她说不出话,他手指一挑,勾住她的尾指,笑着道:“想夺走你的寿命,他们也配?”

华灯脑子里嗡一声:“你知道……!”

沈昼按住她的后颈低下头来,与她鼻息相闻,吐字缱绻:“你愿意为我留下,我很高兴。”

他说:“我知道你爱我。”

华灯眼角坠下泪滴,他必然付出极大的代价才完成这一战,那代价究竟是什么,她不敢想,一想到就心痛得喘不过气。

她哭着去打他:“那你也应该知道我舍不得你!”

可是手没落到他身上,就急忙刹住,因为他身上又浮现金色的纹路,宛若精美的瓷器,寸寸皲裂。

原来从那个时候起,就有了征兆。

她哭骂道:“沈昼,你怎么敢!你怎么敢!”

不及他解释,她直接扑上去,拽住他的衣领,吻住他的嘴唇。

其实根本称不上吻,更像是单纯的撕咬,她发泄般咬破他的嘴唇,鲜血自两人唇齿间流过。

而他仍然只是笑,笑得放肆不羁,好像很享受她带来的痛楚。

这个时候他还笑得出来!

华灯恨不得拿把刀子杀了他,再杀死自己。

可是她也知道,他就是这样的人,她爱上的就是这样的人。

连天道都敢杀,连神都要踩在脚下,什么宿命轮回,通通不放在眼里。

他就是这样可恶的家伙。

当她失去力气快要跌落时,他揽住她的腰,拇指擦去她嘴角的血迹,清晰地说:“没人有资格威胁你,只有我才能取你的性命。”

那只手一点点下移,抵住她心脏的位置。

华灯想起来他的话。

他快死了,所以要挖出她的心脏,将她永远带在身边。

然而这一刻,她没有丝毫害怕,她轻轻阖上眼,鼻尖发酸地说:“带我走吧,沈昼。”

“我愿意和你一同转世。”

他没有说话,那只手穿透胸膛,触碰到她的心脏。

她感受不到疼痛,只是安静地等待着。

忽然,他的手指收紧,下一秒那根连接了他们的红线,就这样断了。

华灯蓦地睁开眼,她想要后退,却被他死死锢住,有什么滚烫的东西从他指尖流出,注入她的心脏。

“我为你的神魂上了一层枷锁。”他吻去她的泪水,低声说,“即使天道重卷,神迹再临,亦无人可剥夺你的性命。”

“你自由了。”

透过内视之术,华灯可以窥见他口中的“枷锁”。那枷锁形如金色荆棘,缠绕住她的心脏,她的魂魄,其力量之强乃前所未见。

荆棘被视为不详,枷锁被视作束缚。

然而她最爱的这个人,分明赋予她最强的枷锁,却是为了给她自由。

“我不要自由,我只要你!你敢走试试!”

“我不走,我就在这。”他一指抵着她的胸口,“我的力量会陪伴你,直至终结。”

话音未落,三千青丝转瞬成雪,他满头白发,那曾穷尽毕生追求的修为,就这么逸散殆尽。

华灯托起他的白发,两手止不住战栗:“这枷锁是什么做的?你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我把自己炼化成了容器,承载天道与主神之力。”

“这份力量一部分由我打入地脉,反哺九州。还剩下一部分,与我的骨血法力融为一体,化作这神魂之锁。”

“我答应过你,要送你一份礼物。”

他的性命,他的修为,他的一切。

全都送给她,无论珍爱或挥霍。

华灯气得又哭又骂,去咬他、去抓他,可是无济于事。

他捉住她的手,说:“怕什么?”

他还是那么傲视一切的姿态,随口说出的话让她的心都在震颤。

“天要你死,我就让你再活一次;神要将你带离我身边,我就取了祂的性命送你。”

这世间种种,譬如过往云烟,而他偏要在这云烟中抓住一缕,令她永恒不灭。

华灯看着他的眼睛,恍然间似回到一万年前。

他还是那个孤注一掷的疯子,只是这次不再为了所谓的道,仅仅为了她而已。

是她请求他留下。

是她将他囚于这世间,三月又三月,三年又三年。

如果没有她的挽留,如果早点去转世。

如果不是为了保护她,如果他愿意离开这世界。

但凡任何一条路,都不会是这样的结局。

一切一切的阴差阳错,汇聚到今天,走向这无法挽回的终点。

可当她说出来,沈昼却道:“这不好吗?”

他的眼神明明白白传达出一个意思——

他们的相遇,本就是一场阴差阳错。

“不好。”华灯哽咽说,“为何命运要如此待你?”

沈昼抚上她的脸,像从前每一次那样。他说:“没有命运,是我自己的选择。”

他俯首盯着她眼睛,重复道:“华灯,是我愿意。”

“可是……你不是想活下去吗?”

华灯无法相信他的话,她一股脑发泄出去。

“你不是为了活着,才坚持到今天吗?”

“你的十三世,一万年,难道就这样全都断送了吗?!”

沈昼轻轻摇了摇头,温和地注视她:“华灯,也许你还没发现。”

“你才是我轮回的起点。”

华灯怔怔地望着他,一时难以理解这番话的含义。

而他无意解释,勾起嘴角道:“能遇见你,这一万年便足够有意义。”

下一刻,他抬起手,指向九州天地,要为她做最后一件事。

“九州之众,遵吾号令。”

每一个九州的生灵都仰起头。

“凡天下之士,当以紫阳宫为尊,以其教主为首,不得违逆,不得犯上,不得擅起祸乱。”

他每说一个字,身上的金纹就多一些,至最后脸色已极度苍白,身体好似一吹就散。

华灯拼命摇头,听他说:“在我死后,傀儡术可以维持十年。十年,足够你吸收完大部分魂锁中的力量。”

“我不要这些,我只要你!”

她大喊,是从未有过的失控。

“你听到了吗沈昼?我只要你!你就留在我身边,哪也不准去!”

沈昼笑了声,屈指弹她的额头,金纹快要占据他整个身体。

“好啊,我答应你。”他轻巧地说。

“……真的?”华灯下意识捂头,呆呆地说。

“真的。”沈昼没有丝毫犹豫,“我不是说过吗?你的愿望,我都会实现。”

华灯头脑一片混乱,着急地说:“可是——”

他打断:“相信我,华灯。”

华灯茫然无言。

他一字一句,咳着血,凝视她说:“不管重复多少遍……一千遍,一万遍,一千年,一万年,我都会回到你身边。”

“等我……”

“算了。”

沈昼顿了下,又露出那种她所熟悉的,带着痛与偏执的笑。

“——现在,为我难过吧。”

他的手指慢慢伸向她的脸,就在即将触碰到的前一秒,倏然化作点点金光。

他像一阵风,像一场梦,消散在她的面前。

华灯骤然扑上前,试图握住他的手,可是她扑了个空,扑到地上,只来得及抓住一枝掉落的桃花。

“你凭什么让我难过?我才不会难过!我一点、一丁点都不会难过!我——”

她喉间一哽,有血丝溢出,终是抑制不住,伏地失声恸哭。

她哭了太久太久,哭到嗓子失去声音,不知何时起,察觉身旁不远处多了抹人影。

她猛地扭头,欣喜却瞬间落空,她愣愣地叫出那人名字:“今泽?”

今泽走到她面前,弯下腰说:“他让我接你回去。”

渐渐地,华灯止住哭声,她抬手抹去脸上泪水,擦了一遍又一遍,好不容易勉强擦掉源源不断的泪珠。

她深吸一口气,拨开眼前的发丝,颤声说:“对,我们回去,我可以回去等他的转世。”

像是找到新的方向,她用力握紧花枝,摇晃起身:“不就是八百年吗?无所谓,我会等下去的。”

可是很久,她都没有等到今泽的回答。

本已僵硬的眼珠缓慢转动,目光落到今泽苍白的脸上,她缓慢说:“……什么意思?”

今泽低下头说:“没有转世了。”

他不得不把剩下的话说完:“沈……他动用烈天,斩断所有轮回,将无数时空中他的轮回之力集于一身,这才获得同时消灭天道与所谓神的力量。”

扑通一声,华灯重新跌坐在地。

他才刚过三十岁的生日。

生生世世不过三十而亡,这个最不相信命运的人,被永远困在了这样的命运里。

“可他说他会回来的!他对我说过的!”

“那就是会吧。”今泽说,“毕竟为了你,他什么都做得出来。”

“万一不会呢?万一是他骗我的呢?!”华灯声嘶力竭。

今泽摇头:“他不会骗你。他怎么舍得教你难过?”

“我怎么可能不难过?我现在难道不难过吗?我——”

质问戛然而止。

华灯惊恐地发现,她的情绪在被一点点抽离,同时消失的,还有记忆中有关他的点点滴滴。

“你才是我轮回的起点。”

“是因为我爱你。”

“我要与你,神魂结契。”

“你是这世上我唯一想杀的人。”

“如果下次见面我还活着,我就答应你一个要求。”

那些全都不见了。

她终于顿悟。

原来壁画上消失的身影,史书里抹去的痕迹,这些都不是意外或他故意为之。

这是他轮回的代价。

每次轮回,身死道消,无人知晓其姓名,亦无人知晓他来过。

华灯静静地站在云端。

良久,她空洞的双眼恢复神采,想起来这里的目的。

今天是她突破元婴中期之日。

恰逢天道异变,练功出了些差错,所以她会失去部分记忆,但那不重要。

她的属下及时赶来接应她,黑发紫眸的青年跪在她面前,虔诚俯首。

“随我回宫吧,教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