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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许晚春知道,对方一直费心教导,绝大部分原因是自己主动献上去的缝合术。

但不可否认地, 因为于奶奶, 许晚春确实更加了解时下的西医手段与水平。

作为受益者,面对分别三年后的见面邀请, 无论从哪个角度,她都不好拒绝。

哪怕对方说的大型手术,在后世, 许晚春可能跟导师还有主任他们参与过了很多次。

“我?陪你去市医院观摩手术?”曹秀正用研船(药碾子)将牡蛎碾压成粉, 被徒弟没头没脑的邀请弄懵了。

许晚春将厚袄跟帽子手套挂好, 才将放在口袋里的电报递给师父:“于奶奶邀请我的,师父要是有空, 咱们一起去呗。”

曹秀打开信封,就短短一行字,很快就看完了:“于院长喊你, 我跟着去做什么?”

许晚春将袖子往上挽了挽,接过师父之前的事情,滚动起碾轮,边碾边说:“主要我娘跟师娘,她们俩好久没出去转转了, 这不是刚好嘛……”

小丫头精的很,曹秀将电报放到台子上,边将挽着的袖子捋平,边笑骂:“少滑头,说真话。”

好吧,其实许晚春本来也没打算一直瞒着,最多将人骗到市区再实话实说,想到这里,她轻咳一声:“还是因为大师伯的劝告。”

说了个开头,许晚春偷偷觑了师父一眼,见他神色果然严肃起来,才接着道:“我是担心后面中医的处境,万一真不好,未雨绸缪嘛,师父可以先了解些西医基础,考个医师证书什么的。”

曹秀一辈子钻研中医,哪怕现在年过四十,也没停止学习。

但,这并不代表他顽固不化,若真是颗顽固的石头,也不会同意小徒弟接触西医。

所以,听完桃花的建议后,他虽心情怅然,却并没有生气,而是问:“医师证书?”

“对,我听说往后行医需要医生证书了,好像需要考试+资历审核+政治审核,全都过了,才能拿到证书,咱们……就当是多上一重保险?”许晚春从前就是学医的,关于这段历史还算清楚。

其实,若不是大师伯位高权重,过于惹眼,师父只要一直在小山村里,将来根本不会影响什么。

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许晚春自觉承受不起那个万一。

曹秀沉默好一会儿,没急着给答案,只抬了抬手:“你先回去吧,为师要好好想想。”

见他这般,许晚春莫名有些鼻酸,想要说些什么安慰的,但几次张合间,却是什么字也没能吐出来。

最终,她扯出一个笑,松开手中的碾轮:“那……那我先回去了。”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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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雪了。

才出了师父家门。

许晚春便被落在脸上的雪花冻的一个激灵。

她仰头,方才还算晴朗的天空,现在却如蒙上了一层层厚重的棉絮,好似在宣告铺天盖地的雪白盛宴即将来临般。

许晚春深吸一口气,也不管刺骨凉意被送进胸腔,只自顾自又狠狠吐出一口浊气,才抬脚回家。

却不想,刚出院子,就遇到了形色匆忙的养母。

许荷花:“你回来了,正好,回去将娘的东西搬到你房间,娘去接你姥爷姥姥。”

许晚春讶异:“现在?这么急?”

许荷花边往回走边解释:“下雪了,瞧着怕是要下上好几天,等厚雪覆盖,路就不好走了……”

“这雪……要下几天吗?”

“瞧着像,先不说了,娘去了,别忘了帮你姥他们把铺盖整好。”

“放心吧。”

两位老人过来住几天,肯定要吃些好的。

许晚春手脚利索完成母上大人交代的任务后,也没歇着,转身就去了院子。

从她用厚雪搭建的天然冰箱里,掏出一块二近重的羊肉。

这可是养母托了关系才买到的。

大冷天的,炖羊汤最是滋补。

于是,许家二舅跟三舅两人,顶着风雪,用爬犁将两位老人送过来时,锅里的羊肉已经咕嘟冒着香味了。

灶膛里添了木柴,很能燃烧,不需要时刻守着。

所以,等几位长辈进到堂屋取暖时,许晚春已经将糖水准备好了。

二舅三舅都是老实巴交的庄稼汉子,见外甥女给他们准备了精贵的糖水,搓着手,很是不好意思。

还是许荷花笑骂:“傻愣愣干啥?都快凉了,赶紧喝吧。”

雪大,路难行。

两位舅舅仰头灌完糖水,便急匆匆拉着空爬犁回去了。

确定两个儿子都走了,同样喝完糖水的许王氏才喜滋滋从口袋里掏出帕子。

然后在许家母女俩的注释下,老太太左一层又一层的,好容易才将帕子打开。

“桃花儿,瞧瞧这是啥?姥专门给你藏的。”

许晚春定睛一看,原来是一块麦芽糖,三颗红枣,另几粒冰糖。

在这个年代,确实是好东西,许晚春挨着老太太,笑眯了眼:“谢谢姥,姥你真好。”

见外孙女欢喜,许王氏就更高兴了,将东西直往她手里塞。

许晚春怎么可能一个人吃了,她直接拿起红枣,洗干净后,给两位老人的嘴里各塞了一颗,然后,在他们不赞同,又欢喜的眼神中,将最后一颗一分为二。

眼见闺女要将另外一半分给自己,受不了小丫头这股黏糊劲儿的许荷花,嫌弃地直摆手:“你自己吃。”说完更是直接去了厨房。

被嫌弃了,许晚春也不生气,将红枣全部塞进嘴里,笑眯眯冲着老太太说:“真甜,我娘肯定是嫉妒姥只对我好。”

这话一出,本来就因小孙女喂的红枣,正美滋滋的两位老人,更是笑得合不拢嘴。

真不怪他们这么喜欢桃花儿,实在是家里的孙辈嘴巴全是笨的,没一个有外孙女嘴甜、贴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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汤色乳白,香味浓郁的羊肉炖萝卜确实滋补。

一家四口喝了后,直到钻进被窝,还觉身体从内而外的舒坦。

许荷花坐在书桌前,将雪花膏细细抹匀,正弯腰,准备掀被上炕,就又站直了身体:“我去看看你姥他们冷不冷。”

许晚春正窝在自己的被窝里,被身下的炕床烫得昏昏欲睡,等反应过来,养母已经出了卧室,她也不甚在意,只翻了个身,很快就进入了睡眠。

而另一边。

许荷花在确定父母被窝里很暖和后,就准备回屋。

却不想,直接被老娘拽住了。

她回头:“咋了娘?”

许王氏欲言又止……

父母年纪大了,尤其父亲,眼睛已经不怎么看得见了,所以,即使猜到父母后面要说的话,许荷花还是耐着性子装作不知道,笑着坐到炕边:“娘,您要说什么?”

自从闺女成为村会计后,许王氏欢天喜地的同时,也有了局促感,局促闺女越来越强的气势,很多话也就不知道怎么说。

这会儿见她面上带笑,许王氏才放松下来:“也没啥大事,娘就想问问你,现在桃花儿也大了,你要不要再找个男人?”

就知道是这个,许荷花心里叹了口气,面上却笑道:“娘,我都37岁了,还找什么?”

一直没吭声的许春生插话:“37咋啦?去年二柱子媳妇,都43了,还生了个胖小子咧,你总不能因为李山海对不起你,就一辈子不嫁人吧?”

好好的,提李山海干啥?都多少年没见了,真是晦气,许荷花心里嫌弃的不行,却又不好冲着父母发脾气。

她也明白,一味逃避没有用,便主动问:“这次是谁做的媒?男方是干啥的?”

以为闺女来了兴趣,两位老人立马高兴起来,你一言我一语的,将媒人的话全都转述了一遍。

从父母天花乱坠地夸赞中,许荷花提炼出了几个要点。

大高个,长得不差,在镇合作社上班,前妻才去了半年,膝下只有一个17岁的儿子,那儿子还正巧跟闺女是一个年级的初三生。

光是闺女同学这一点,许荷花就没任何想法了,她担心人家是冲着桃花去的。

毕竟小丫头实在聪明,再加上她如今已经能单独行医,十里八乡谁不认识?谁不惦记?

就算是她小人之心了,许荷花对未来也已经有了规划,再好的条件也不想相看。

但,人很奇怪,随着年纪增长,心会变软和不说,处事风格也会变得更加圆融。

所以,即使心里已经拒绝,许荷花面上却一点也不显,只哄道:“不能光听媒人那张嘴,这样,回头我托人去摸摸那家人的底,如果人品好再说。”

两老完全不知道闺女采用了迂回战术,只以为她是真乐意了,顿时喜得跟什么似的,还连连表示是该好好摸摸底。

稳住了父母,许荷花便回了闺女那屋。

只是钻进被窝后,她盯着闺女睡到红扑扑的小脸看了好一会儿,才笑着躺下。

还记得几年前,桃花儿还是个小不点的时候,曾信誓旦旦说,将来出去读大学,也要将自己带出去。

坦白说,许荷花一开始是不信的,大学多难考啊。

但现在,因为闺女的一次次优异成绩托底,她再没了怀疑,满心只有对未来的憧憬。

所以,这个时候让许荷花找男人结婚,就是断了她追逐外面世界的机会,她怎么可能愿意?

跟在闺女身边,才是她人生最重要的事情!

想到这里,因为父母,许荷花心里本就不多的烦闷,很快就被欢喜取代。

哎呀……她真有本事,捡了个宝贝疙瘩。

等明天早上,跟村干部们去村里,慰问孤寡老人的时候,再找人换只老母鸡给臭丫头补一补吧。

却不想,意外来得如此之快。

凌晨三点,许曹两家被敲锣声吵醒。

还没等他们穿好衣服,就又传来了屯民们的喊叫声:

“曹大夫,救命啊!雪压塌了好几间泥草屋,有人受伤了!”

第27章

出事了!

一听有人受伤。

许家母女俩穿衣服的速度就更快了。

老人的睡眠很浅, 推开西屋卧室门时,他们已经端着煤油灯等在了堂屋。

许荷花叫闺女先出去问情况,自己则将父母扶回东屋。

许王氏死死握着闺女的手, 很是惶惶:“不会是咱们家吧?”

许春生也有些慌:“三妮啊, 老大他们几个不能出事吧?”

“不会,爹娘别乱想,大哥他们去年才换的瓦片屋顶,再说了,接你们过来那会儿, 我还让水根几兄弟上屋顶扫雪了。”知道两位老人定然没了睡意, 许荷花将两人塞回被窝后,也不吹煤油灯, 只将其远远放到靠窗的书桌上。

许王氏心里虽火烧火燎,却也清楚自己这把老骨头,出去也是给孩子们添乱, 见闺女将煤油灯放那么远, 不解问:“放那么远干啥?我咋吹灭?”

许荷花:“你俩不是睡不着?吹了就啥都看不见了。”

也是这个理, 只是见闺女准备出去时,许王氏还是没忍住又喊了句:“那你把灯芯往下拧拧, 这么大的火苗,多废油钱?”

作为村干部,村里出事, 许荷花肯定也要到场的,她心里着急,听了老娘的话,只随意拧了下,便急急开门跑了出去。

许王氏:“……这是没拧吧?”火苗大小都没啥变化。

许春生:“行了, 三妮现在是干部,她急着出去,哪有工夫折腾这些。”

不提还好,老头子一提起,许王氏又颓眉耷眼起来,嘴上也开始絮絮叨叨:“也不知道老大他们咋样了,遭罪哦……”

另一边。

率先出门的许晚春发现还在下雪。

只是雪粒子瞧着没有白天那么密。

许晚春紧了紧厚袄,抱紧医药箱,闷头往院外挪移。

很快,站在曹大夫院门处,提着马灯的许利民发现了这边的动静,立马大起嗓门:“桃花儿,快上爬犁,咱们马上就出发了。”

许晚春穿得多,个子还不算高,踩着堆积到膝盖的积雪,跟企鹅也差不多了,她一边费力拔腿,一边回喊:“我师父还没好?”

这次回答的是曹秀:“我跟你师娘都好了。”

“师娘也去?”说话间,许晚春已经来到了爬犁旁。

苏楠拽上小丫头:“有十来个人受伤,我也去帮忙,咱们快些吧。”

这时,许荷花正好也赶了过来。

于是爬犁上的几人又挤了挤,给她让出一个位置。

救人要紧,许利民一甩马鞭,带着人直奔家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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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顶是在屯民们熟睡时塌陷的。

毫无防备下,中招的自然多。

老书记许敬军,将自己跟儿子房间的大炕全让了出来,又将男女病患分别安置到两个房间里。

其余毁了屋子的屯民们,除了患者的家人允许各留下一个外,全被他撵了出去。

在许敬军看来,一个个乱哄哄杵着,等大夫们来了,不是耽误事?

至于撵到哪里去?

许家屯有百分之七十的人姓许,全是本家,内部团结的很,随便就能找到亲戚借住。

就算那个别外姓的,也有关系好的友邻。

于是,因为老书记指挥得当,等许晚春他们几人到时。

伤患们已经被安排得明明白白。

不得不说,遇到灾害时,有个脑子拎得清的领导太重要了。

两厢也顾不上废话,确定了伤员人数,便开始救治。

这次受伤的男人只有3个,女人多一点,足足有6人。

初检完,许晚春松了一口气。

还好……除了方老太太因腿脚慢,被砸断了小腿外,其余人都是划伤,虽瞧着血糊糊,却并不算严重。

许晚春让人送热水的同时,一边快速地打开药箱:“师娘,那些小些的伤口你来负责。”

苏楠:“好,放心交给我。”

见师娘已经开始为伤患消毒,许晚春又看向养母:“娘,我要给伤口作缝合,您帮我把持针器、镊子还有缝合针线消毒。”

“诶,好!”这些年,耳濡目染下,许荷花已经是个很不错的助手,得了闺女的吩咐,她立马行动了起来。

而许晚春,则利用零星空余时间,给闭合性骨折,哀哀叫疼的老太太先做了个针刺麻醉。

等待起效的时间里,她又马不停蹄将伤患中,两道最严重的伤口,做了精缝处理。

“哎?桃花儿?方奶奶好像……没那么疼了?你咋这么厉害?”之前她是真疼,疼到满头汗,恨不能厥过去才好,却不想,小姑娘给扎上几针就好多了。

许晚春正在给缝合做最后的打结处理,闻言,笑回:“我给您做了麻醉,这一两个小时疼痛确实会减轻。”

只能止疼一两个小时吗?想到方才的剧烈疼痛,方老太太脸色发苦:“不能一直扎着这个针吗?”

许晚春这时已经走了过来,边摸骨,边温声回:“麻醉针可不好一直扎着,不过您放心,我已经让人在熬止疼药汤了,回头您喝两剂。”

坦白说,这时候,许晚春很怀念后世的先进仪器,毕竟X光可比手摸快速且清晰多了。

当然,X光什么地,眼下纯属妄想。

为了更清楚的观察伤处的肿胀与畸形程度,许晚春只能让利民叔媳妇刘芬婶子,帮忙将马灯提得更靠近些。

“嘶……小桃花,方奶奶这腿还能行吗?”还是疼的,虽然没之前那么严重,方老太太却顾不上了,担心自己会不会瘸。

许晚春面带微笑,语气不疾不徐,却带着叫人信服的韵味:“方奶奶,您放心吧,回头检查完,给您用竹板跟布条绑起来,躺两三个月就差不多啦。”

“啥?要躺那么长时间?”虽然能好,但是躺两三个月也叫老太太唬得不清。

许晚春:“不用一直躺着,后面只要不动伤腿,还是能出来活动的……好了,我开始给您做检查了,有点疼,您忍着点。”

老太太年纪大了,平时连个头疼感冒都怕,就怕不明不白去了,这下更是吓得有气无力:“我这也是倒了八辈子霉咯,一把年纪还要遭这罪。”

“那您反过来想,您这完全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的大福相啊,肯定能活到一百多岁。”许晚春有来有往跟老人逗趣,减轻对方焦虑情绪的同时,手上的速度也不慢。

她得确定对方的骨头有没有移位,还要检查有没有伤到血管跟神经。

“我还是头一回听到这么个说法。”要不是腿上还有痛感,老太太都想笑了,年纪大了,谁不想多活几年?

许晚春一脸的理所当然:“这可是我在书上看到的,肯定作不了假,所以方奶奶,您就安心吧。”

还别说,光“书上看到”这几个字,就成功把老太太给唬住了,她努力咧了咧嘴,扯出一个笑:“方奶奶肯定信你,我们桃花儿聪明着呢。”

许晚春故作得意地抬了抬下巴:“可不是,我聪明着呢,方奶奶,等会儿我给您检查完了,再让我师傅给您复查一次,咱们来个双重保障。”

其实以她的水平已经能检查出来了,但她还是希望师父再给做一次确定,主要是为了安老太太的心。

方才进来那会儿,她可是看到了,这些个奶奶婶子们,眼神是失望的。

许晚春倒也能理解,毕竟她现在年纪小,这事要放在她身上,她也怀疑。

果然,这话一出,本来脸上就带了笑的老太太立马更高兴了,嘴上却不承认:“哎哟,我们桃花儿这么厉害,方奶奶相信你,哪里用得着你师父再检查一次。”

许晚春像是什么也看不出来般,笑容依旧乖乖巧巧:“要的,要的,师父检查了,我才能放心。”

“哎哟,你这孩子……”

站在旁边,当个称职提灯工具人的刘芬,将一老一少的互动全看在眼里。

眼看着方才还要死不活的方家老婶,没几句话就被小桃花哄的眉开眼笑。

刘芬暗暗咋舌,简直佩服得不行,这姑娘太会说话了。

前两年,自家男人还生出让小虎去娶了桃花的心思。

当时刘芬就不看好。

不是不看好桃花,是不看好自家儿子。

要是小桃花真能成了她儿媳,她做梦都能笑醒。

如今,几年过去,桃花儿不止越长越水灵,还越来越能耐。

就像公爹多次说过那般,桃花会是个有大出息的,将来怕是一家有女百家求咯。

想到这里,饶是自诩拎得清,性情也算豁达的刘芬,在这一刻,也同村里大部分人一般,忍不住对许荷花泛起了酸。

瞧瞧,人家这是什么命?

正在给器材消毒的许荷花猛地回头……不知道咋的,背后突然就凉飕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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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场救援结束。

天光已经大亮了。

屯子里有把子力气的,在老书记的安排下,全都跑去给遭灾的人家修补起了屋顶。

雪天出行不易,许晚春跟师父师娘吃完书记家准备的早饭,也没有急着离开,他们还需要观察伤患的后续。

万一有人发烧感染,也好及时处理。

就在许晚春给所有伤患做完复检,再次坐回堂屋时,就听师父突然来了句:“桃花,过几天我跟你一起去见于院长。”

“您……怎么突然……”

曹秀侧头看向小徒弟:“好奇我为什么突然想通?”

许晚春摸了摸鼻子不吭声。

见状,本来还有些沉郁的曹秀反而笑了出来,而后转回脑袋,眯眼眺望漫天雪白,似感慨般道:“只要能救人,多学点东西也挺好。”

许晚春抿了抿唇:“因为……这次雪灾?”

这也没什么不能说的,曹秀点了点头:“给许二柱缝合伤口的时候,我就在想……天灾、人祸,谁也不知道哪天会再来,谁也不知道明天会不会就是生命的终结……生命太脆弱了,作为医者,只要能达到治病救人的目的,又何必纠结拜得是哪家庙堂?”

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下,低头看着摊开的手掌,苦笑道:“其实师父很清楚,时代在变化,人总要顺应环境才能生存……”

许晚春鼻头一酸,虽然师父没说得很明白,但她很清楚,师父他其实不是反对西医,他只是悲哀老祖宗传承几千年的瑰宝,如今却要面对被打压的处境。

可他们又太过渺小,无力做出任何改变。

“师父,咱们就是普通人,只要闷头专研自己的医道,始终不变行医救人的初心,其他的都不重要。”最终,沉默好一会儿,找不到劝慰话语的许晚春,只能道出自己一直以来的坚持。

曹秀笑了,他抬手拍了拍坐到身旁的小丫头:“桃花说得对,你比师父豁达,师父要像你学习。”

旁边,见丈夫总算从昨晚就开始的颓丧中走出来,苏楠也放下心来,她给他换了杯热茶,推到对方手边,才故意嗔道:“一把年纪了,伤春悲风的,还以为自己是小伙子呢?”

曹秀……

第28章

机会难得。

许晚春自然想带上养母一起去市区转转。

许荷花本来是拒绝的, 年底村会计很忙,每天都有算不完的账。

当然,最终她没能磨过闺女, 毕竟小丫头太会撒娇了, 还保证回来后,会帮忙一起处理账务,她能怎么办呢?只能跟着去了。

路远难行,四人提前一天就带上了老书记开具的探亲证明,开启了艰难行程。

说来, 这个时代的北方, 是全国经济的标杆,从路况就能窥见一二。

从县城到市区的路面宽阔且平整, 还有人工配合小型铲雪车一起清理马路,完全不影响汽车出行。

最难走的,只有乡下到县城这段路。

这一段, 只能靠畜力拉拽。

不止慢, 还很冷。

这不, 天刚亮就出发,等一行人好不容易寻到市区的国营旅馆时, 时间已经是下午两点了。

都不是习惯跟陌生人住一个屋的性子,在服务人员检查完所有证件后,几人直接租了两个双人间。

虽然贵了些, 但房间内带了独立卫生间跟暖气。

这是许荷花头一次住旅店,进入房间前,她小声跟闺女念叨费用太贵了,一个晚上就要3块钱。

可等到了房间里,看清楚贴着瓷砖的地面与墙面, 单独的淋浴间,陶瓷洗脸池,蹲式马桶与屋顶的照明灯时,全都化成了惊艳。

在屋里转悠了好一会儿,许荷花才找回自己的声音:“……确实值3块钱,这也太有排场了,居然还有电。”

坦白说,许晚春也是有些吃惊,屋内的装饰,在后世来看,肯定是很普通,甚至老旧的。

但现在是1956年啊!!!记忆中,这个时候不是很穷很穷的嘛?

“这光溜溜的,就是你说的瓷砖?真干净!要是咱们屋里也贴上,可就亮堂多了。”许荷花盯着墙面上的瓷砖看了一会儿,没忍住,上手摸了下。

许晚春:“家里还是算了,咱们在许家屯住不了多久了,贴了浪费钱,等回头去大城市定居再说。”

这话许荷花爱听,刚要说些什么,就听到了敲门声。

她立马将手从瓷砖上拿了下来,又对着镜子将方才土包子的表情全收敛好,才走过去开门。

许晚春趴在床上,被养母的一系列行为逗得直乐。

是服务人员,给送了个装满热水的暖水瓶。

许荷花将水提进来,白了眼嘲笑自己的臭丫头,问:“喝水不?娘给你倒一杯?”

“不了,我眯一会儿。”

“睡多久?”

“半个小时吧。”

“成,睡吧,到点娘喊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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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小时后,出发去找于奶奶时。

曹秀跟苏楠没有随行。

在两人看来,他们属于不请自来。

起码也得等小徒弟跟于院长通过气,并得到对方同意,才好见面。

国营旅馆离医院并不远。

只有一公里多一点。

若是不想走路,也可以去前方二十几米外坐电车。

许家母女俩倒不是心疼钱,只是更想步行瞧瞧新鲜。

受SU联影响,主街道两边的建筑很欧式。

无论是高大的立柱,还是精致的浮雕,全都是这个时代最为鲜明的象征。

不止许晚春,就连土生土长,第一次来市区的许荷花也稀奇得不行。

她没注意到的是,在她眼神亮晶晶欣赏周边景色时,有不少人也正盯着她看。

这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了,许荷花不动声色挡在闺女身前,目送走又一个盯着闺女瞧的少年。

心里则感慨,桃花儿长大了,又生的这般好,也不知道要招来多少窥视。

她可要好好把关,给闺女挑个最好的。

许晚春完全不知道母上大人心中的担忧,一路走走停停,很快就看到了市第一人民医院。

“到了!这就是医院?楼挺高啊,得有三五层吧?”站在这样一栋庞然大物跟前,许荷花好久没出现的局促感再次冒了头:“咱们……怎么进去?”

许晚春直接抬脚:“就这么进去。”

许荷花……她闺女真虎。

本来也没有那么复杂,许晚春带着养母直接找人询问。

应该是于奶奶有交代过,两人很快就被带到了三楼一处办公室。

于琼这次是受老友所托,过来帮他曾经的战友,现在市粮管所一把手,做开颅取残余弹片手术。

在时下,这是个很危险的手术,但不做,对方神经受到压迫,随时都面临瘫痪的风险。

而于琼的开颅技术,在国内绝对排得上号。

这会儿,她正在与本医院的医生们做着术前讨论。

许晚春隔着玻璃窗观察了一会儿,还是决定在外面等。

却不想,她才刚动了下身体,于奶奶就看了过来。

三年半没见,少女初长成,许晚春变化还是挺大的。

但于琼只是愣怔了下,很快就认了出来。

像是对待自家晚辈般,她直接慈爱的冲着小姑娘招手。

许晚春看向养母。

许荷花立马指了指墙边的凳子:“娘就在这里等你。”

养母进去确实不大合适,许晚春叮嘱她别乱跑后,便准备推门进去。

而被闺女当小孩子般对待,许荷花直接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许晚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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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年头。

学医很多都是靠传承。

所以,哪怕许晚春看着还是个初中生。

但在于琼说出对方是她的学生后,其余医生便都不再反感她的临时加入。

倒不是对小丫头的医术有期待,而是这样的大型手术实在难得,开颅时,他们也会带着各自最看好的弟子。

所以,作为主刀手,于琼带个学生,实在不算突兀。

会议又持续了一个多小时,散会后,于琼作出邀请:“你跟你娘住在哪里?晚上我们一起吃个饭吧?”

三年多未见,于奶奶的头发已近全白,人也苍老了不少,但看着自己的眼神依旧欢喜且慈爱。

许晚春主动帮忙收拾文件:“住在国营旅馆,吃饭肯定没问题啊,不过我师父师娘也来了,能喊他们一起吗?”

于琼正将资料锁进柜子里,闻言有些惊讶:“你师父师娘也来了?来给人治病?”

许晚春不可能跟于奶奶耍心眼,含糊说出实话:“现在情况比较特殊嘛,我就劝师父考个西医证书,这个好像需要内部人员推荐的,我就拽着他来找您了。”

虽然小丫头说的含糊,但是于琼是什么人,哪里不明白当下中医的处境,她什么也没说,只叹了口气:“这事简单,回头我给这边医院的院长写一封推荐信。”

虽然知道于奶奶不会拒绝,但她什么也没问,就这么一口答应下来,许晚春还是感动得不行,她挽上对方的手臂,撒娇:“您怎么这么好呀。”

于琼欢喜被小丫头亲近,抬手点了点她的眉心:“我也就是举手之劳,至于学习西医知识,你师父要是不愿意来医院培训,你倒是可以教他,回头直接来考核就成。”

那就更好了!许晚春眉开眼笑:“于奶奶,那我们直接去旅馆找我师父师娘吧?正好那边有国营饭店,让他们请客,咱们吃大户。”

两人已经走出了会议室,于琼被小丫头逗的直乐,忍不住朝着许荷花道:“你这闺女到底怎么养的?太讨人喜欢了。”

许荷花还是头一回见于院长,没想到她不仅没有架子,还这般亲切,顿时也不紧张了,笑回:“她从小就鬼灵精,可不是我教的。”

于琼感慨:“那你是运气好,得了个这么贴心的。”

这话许荷花非常赞同,她无数次感谢能遇到桃花儿。

于是乎,两位长辈,你夸一句学生,我夸一句闺女,很快就熟络了起来。

至于她们口中的当事人许晚春,反倒是一句话也挤不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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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

手术安排在上午9点。

许晚春前世学的是心外科,如果是心脏方面的手术,她还能自信做个助手。

但对于开颅,她只有很粗浅地了解。

所以整个手术过程,许晚春已经做好当一个安静学生的准备。

却不想,在经过切开头皮……打开颅骨……取出单片……复合骨瓣等十来道步骤后,于奶奶会让自己做最后的缝合头皮。

看着其余人学生或质疑,或羡慕的眼神,许晚春心生迟疑。

倒不是怕,而是觉得没有必要炫这点缝合术,后世很多医生都有这个本事。

见状,于琼像是看出她的抗拒,露在外面的眼睛弯了弯:“ 别瞎想,我就是觉得,你缝合的伤口更美观。”

话说到这份上,再扭捏就是不识好歹了,许晚春只能接过持针器跟镊子。

因为切口不算很大,于奶奶又要求美观,再加上缝线是可吸收的,所以她下意识选择皮下缝合。

这种不穿透表皮的缝合方式,等刀口愈合时,伤疤是所有缝合术里面最浅的。

然而,许晚春没注意到的是,在她动手后,所有医生的眼睛都亮了起来。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

有没有本事,一试便知。

谁也没想到,这么小的丫头,本事却不弱。

尤其这种缝合方法,居然还是他们从未见过的。

屈尊做助手的院长靠近于琼:“这针法好啊,是你教的?”

于琼……她不是,她没有。

见她不理自己,只顾盯着小姑娘的动作,院长也不恼,带着羡慕的语气继续问:“有本事,年纪还这么小……你在哪收的?”

这次于琼乐意搭理了,她颇得意道:“抢的!”

院长蠢蠢欲动:“还能抢?”

第29章

抢是抢不走的。

不提师父跟于奶奶的意见, 就是许晚春自己也不可能同意。

原因也很简单,在她心里,师父只有曹秀这么一位。

当年跟于奶奶保持联系, 也不过是顺势而为, 主要还是为了将来学西医做铺垫。

所以,许晚春不可能再认一个西医做师父,去伤师父的心。

即使对方是一名颇有威望地院长。

她也只能很抱歉的拒绝了。

于琼则是被老友的厚脸皮给惊呆了,完全没想到对方居然挖自己的墙角,还是当着她的面!

“惜才, 我也是惜才。”见老于脸都要气黑了, 院长背着手赶紧遁了。

于琼:“……”

许晚春觉得院长更多的是想气气老师,损友的那种, 但自己一个晚辈,不好掺和,只能憋笑转移话题:“您在这边逗留几天啊?”

于琼回神:“起码两三天, 后续还得跟进一下。”

这个许晚春懂, 术后有没有感染、神经会不会损伤, 还要注意并发症……

见小姑娘兀自发起了呆,于琼好笑:“你什么时候回去?”

许晚春眨了眨眼:“应该明天就要回去了, 我娘现在是村里会计,年底很忙,不能再外逗留太长时间。”

“这么快啊……”于琼有些遗憾, 好不容易见面,小丫头明天就要回去了,她想了想,从抽屉里拿出个笔记本:“走,就剩下午这半天时间了, 抓紧时间考考你的理论知识。”

本来跟师父师娘还有养母他们约好下午逛街的许晚春有些懵:“去哪考?”

于琼抬起一根手指点了点小丫头的眉心,没好气:“这里是哪里?”

许晚春恍然:“您要带我去巡房?”

“不错,现成的病人,各种病情都有。”话音落下,于琼已经拿了件白大褂吩咐小丫头套上。

许晚春边套衣服,边好奇:“咱们能去巡房?合适吗?”

于琼很是自信:“放心,我在这边还要停留两三天,院长那老小子能见我闲着?肯定要拉着我出手疑难手术,巡个房他有什么不愿意的?再说了,他肯定会安排医院里的其他学生跟着咱们学习……对了,顺便找他给你师傅开个证明。”

提到这个,许晚春可就来劲儿了。

不能逛街就不逛吧,反正师娘跟母上大人肯定不会忘记给她买礼物。

眼下还是学习跟师父的证明更重要。

=

许晚春是真心实意感激于奶奶的。

也许一开始时,彼此都有私心。

可人心都是肉长的,六年下来,于奶奶对自己,就差手把手教导了。

也因为对方的无私栽培,许晚春学到了很多心外科以外的知识。

这很有必要,毕竟时下大部分医院,在科系分类上面,并不权威。

更直白些,就是现在的医生基本全能,哪个科室都得能上手。

所以,许晚春从不因曾经的十年学习经验自满。

更不会因为学到过更加先进的医疗手段而自傲。

因为她还需要学习的知识实在太多太多了。

时间……是真的不够用。

“……这位患者昨天做了胆囊切除手术,正好赶上换药时间,桃花你来。”

这话一出,所有跟着的白大褂都没有意见。

毕竟前面已经有几个例子了,别看人家小小年纪,但刷子是真有几把。

比他们这边很多所谓的,正规大学里出来的医生还要厉害的多。

但病人可不知道,他看着即使带了口罩,依旧能瞧出年轻的小姑娘,心里很是怀疑。

但又不知道怎么跟一群白大褂开口,对于医生……他心里挺怵得慌。

反倒是病患的妻子很是稳得住,给丈夫手术的那个韩主任也在,总不会放任出事。

事实也的确如此,许晚春生理盐水浸湿沾粘到伤口上的纱布,等不再粘连,才将其去掉,再观察伤口有无红肿、渗液、出血……直到最后,将外层加了棉垫的干净纱布重新用胶布固定好,伤患都没感觉到特别的痛感。

等许晚春帮患者盖上被子,开始收拾镊子等物时,一直看着的女家属说话了:“姑娘这么年轻就是大夫了?”

于琼眼皮跳了下,有不好的预感,她赶在小丫头开口前打岔 :“还不是大夫,是我学生,还在学习。”

女家属依旧盯着人,笑得很是亲切:“那也快出师了吧?我刚才看她给人打吊瓶,那动作可利索了,人家还说不咋疼。”

于琼给桃花使了个眼色,催促她赶紧跟病人说完注意要点就撤。

却不想,许晚春跟家属刚说完,人家就又自顾自问了起来:“姑娘多大了?有对象了没?”

她!就!知!道!

于琼很是无奈,一路巡房,遇到的最多得,就是爱做媒的老太太、大婶子。

桃花儿生的美,再加上这个年代,重男轻女的厉害,女医生大多代表家里条件不差,可不就招人?

于琼颇为熟练的将小丫头拉到身后,胡乱敷衍几句,就准备离开。

却不想,还没走出病房,就看到了站在门口的熟悉身影。

许晚春快走过去,弯起露在外面的眼睛:“娘,我下午要跟着于奶奶学习,你们自己去逛街吧。”

久等不到闺女,许荷花专门过来寻人的,却不想,撞上有人想给小丫头做媒的画面。

她没说什么,只笑着揉了揉小丫头的脑袋,才看向于院长,感激道:“太劳烦您了。”

于琼打趣回:“这有什么,就冲着你每隔一两个月寄的吃食,我也该倾囊相授。”

许荷花更不好意思了:“都是些山里野物,不值当什么。”

这话于琼不赞同,一次两次便罢了,这可是整整6年,而且山上的野物可都是好东西。

知道他们要忙,许荷花又寒暄了两句,很快就提出告辞。

许晚春趁机将一个信封递了过去:“帮我带给师父。”

院长不止开了证明,还给写了封介绍信,有了这封信,师父后面不管去县里,还是镇上学习,都很方便,简直帮了大忙。

“你师父师娘就等在医院大门口,娘等下就给他。”猜到信封里是什么,许荷花很是仔细的收进口袋,才转身离开。

于琼将眼镜摘下来擦了擦,再戴上去时,表情似乎都严肃了几分,她催促:“走吧,还有很多病患等着咱们。”

“好的。”许晚春立马跟上,平时和蔼的老太太,工作时格外严格,她必须打起十二分精神。

待一行人离开后,谁也没注意到的角落,走出来一个双手提着礼物的男人。

他死死盯着那道高挑身影,眼中全是怀疑跟不敢置信。

直到对方转了个弯,彻底消失在眼前,他都没能收回视线。

不知道盯了多久,突然有个青年人拍了下他的肩膀:“老李,看啥呢?”

李山海回过头,懵了好一会儿,才压下脑中乱七八糟的思绪:“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青年人顺着方向张望,却什么也没看到,便好奇:“怎么不追上去看看?”

李山海摇了摇头:“应该是认错了。”

许荷花怎么可能来市里?还穿得跟个干部似的?

算了,是不是她都不重要,反正都是无关紧要的人,他看向好不容易搭上关系的同事:“走吧,所长手术应该结束了吧?”

说起自家叔叔,青年人果然没了好奇心,赶忙道:“对,去看我叔叔要紧,过去的时候,你可不许提你想升到后勤主任这事啊,我叔那人古板的很,咱们先混个脸熟,再徐徐图之。”

李山海哪里需要年轻人提点,他一肚子明白,但国子脸上全是感激:“我知道了,多亏你提醒我。”

青年人就喜欢听好听话,顿时态度更热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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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

178厘米身高的许荷花。

拥有一双傲人的大长腿,行动起来飞快,眨眼就出了医院。

与曹家夫妻俩碰面后,她一边解释桃花爽约的原因,一边将信封转交了出去。

曹秀打开看了看,发现除了证明,还有一封介绍信。

这是意外惊喜,桃花儿为她这个师父费心了,正有些感动的看向妻子,就发现对方不仅没有关注自己,还跟桃花娘头挨着头,窃窃私语着什么。

曹秀靠过去:“……你俩在说什么秘密。”

自家人没什么不能说的,许荷花又将刚才跟楠姐说的话重复了遍:“医院里有人想给咱们桃花说媒。”

什么跟什么?反应过来的曹秀脸都黑了,他几乎是咬牙般说:“桃花儿才14岁!”

苏楠故意逗丈夫:“我9岁就跟你订婚了。”

曹秀一噎,很快又梗着脖子:“那哪能一样?我们是从小一起长大,知根知底,医院里遇到的陌生人怎么行?”

眼看着曹大夫是真急了,许荷花憋着笑,赶紧解释:“不可能相看的,于院长都没给人家有开口的机会,直接把桃花儿拉走了。”

曹秀面色稍霁:“还算对得起桃花喊她一声奶奶。”

苏楠嗔他:“你手上的证明可是人家于院长帮忙拿的。”

多年过去,依旧记恨于琼抢徒弟行为的曹秀:“……”

楠姐好像特别喜欢逗性格严肃的曹大夫,许荷花忍笑打圆场:“桃花出不来,咱们自己去逛街吧,正好给她买套新衣服。”

买衣服这个话题苏大美人很喜欢,她笑道:“那走吧,我也给桃花选些好看的衣服,孩子正是爱俏的年纪,得多买些。”

跟在两个女人后面的曹秀提醒:“衣服还是低调些好。”

苏楠头也不回:“没事,在家里穿。”说完又看向身旁挽着的人:“话说,我们桃花生的漂亮又聪明又有本事,可谓一家有女百家求,往后只会有越来越多的人登门说媒,咱们做长辈的,也得做好心理准备。”

许荷花皱眉:“真遇到好的,桃花自己也乐意,我是不反对早早定下,定个好的就没人惦记了……就怕什么丑东西都敢上门,次数多了,平白坏了孩子名声。”

别说,还真有可能,苏楠也是将小丫头放在心坎里疼的,她皱眉:“不怕,咱们擦亮眼,给小丫头挑个最好的。”

好容易插上话的曹秀提醒:“你俩是不是担心太早了?桃花才14岁。”

这一次,连许荷花都不赞同地看向曹大夫:“除非遇到特别好的,桃花也乐意,我才会同意早早订婚,不然光挑选合适对象,就得花上好几年,到时候桃花差不多20岁,年纪正正好。”

曹秀吃惊:“要挑这么久?”

苏楠/许荷花异口同声:“好男人难找啊。”

曹秀:“……”

被丈夫一言难尽的表情逗笑,苏楠又问起好姐妹:“万一遇到好的,你还真舍得啊?”

许荷花很是不以为然:“有啥舍不得?桃花很早之前就说过,她要是结婚,肯定会带着我,你也知道那丫头的性子,看起来软和,其实要强的紧,一个唾沫一个钉,既然说带着我,就肯定会带,最次也是住在隔壁,所以早嫁晚嫁我无所谓,她自己高兴最重要。”

“……”沉默好一会儿,苏楠突然羡慕道:“不知道男方同不同意把师娘也带上。”她舍不得小桃花。

曹秀在心里默默加了句……师父也要带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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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上就是有这么巧合的事情。

当许晚春跟随于奶奶,来到开颅手术的患者病房做复检时,看到了意料之外的人。

李山海,养母的渣前夫。

他站在不起眼的角落,正跟一个青年人小声说着什么,手上还拎着不少好东西。

怎么说呢,那态度……很谦逊。

于琼一直关注着小丫头,自然没错过她意味深长的眼神。

等检查结束,回到临时办公室后,她一边拿掉口罩揣进口袋里,一边问:“遇到熟人了?”

几年接触,于奶奶多少也了解她们家情况,更何况许晚春还有所求,便直言:“我娘那个前夫。”

于琼脸上的笑意顿时没了,略嫌弃:“他怎么会来?”

许晚春坐到凳子上,拿出两个干净的茶缸,先给于奶奶倒八分满后,才给自己也倒了一杯:“听说前些年他转业到市粮管所,做了个小干事,这会儿来医院探病,左不过那么一两个理由。”

于琼多聪明的人,立马就明白了其中的弯弯绕绕,也包括学生所求,她笑骂:“你就滑头吧。”

许晚春也不否认,只嘻嘻笑着:“我娘跟他离婚的时候,他什么也没给,倒是李家爷奶人不错,将老本全留了下来,我娘心眼儿好,觉得这样就算两清了。”

于琼喝了口水:“你不想两清?”

许晚春托着腮帮子:“本来无所谓的,但他都送到我眼前了……”

说到这里,她想了一会儿说词,才继续道:“不说旁的,光养母一个人,在兵荒马乱得年代,为李山海照顾了15年父母,他却在外拥着娇妻幼儿过逍遥日子这一点,就没那么容易两清。”

几十个大洋一头驴,就打发了十几年的青春?雇个佣人都没这么便宜的。

于琼赞同:“你养母的确实心眼太软和了。”

闻言,想到自己也是因为养母心软才能活下去,许晚春得意说:“这是很好的品德,我娘特别棒!”

“哈哈,你个丫头,知道你们母女感情好……放心,李山海这事,我会帮你跟阎所长提一嘴的。”

许晚春以茶代酒,举起茶缸,俏皮道:“李家爷奶是好人,前两年还偷偷托人给我娘送过几回钱,虽然我娘都没要,但心意得领,所以,看在两位老人的面子上,我就坑他李山海一次,于奶奶您觉得怎么样?不过分吧?”

于琼将手里的茶缸跟小丫头的碰了碰,面上全是赞同:“我觉得很好!一点也不过分!”

第30章

出去时几乎空着手, 回程却是大包小包。

好在赶上过年,倒也不算很突兀。

许王氏上下左右,各个角度稀罕着脚上的皮靴, 还不忘肉疼:“这得多少钱?娘都这把年纪了, 好东西给我浪费咯。”

但凡您老把脸上快挤成菊花的笑收一收,我就真信了您的口是心非,许荷花蹲在炕边,一边帮老爷子穿鞋,一边翻白眼。

老太太的注意力全在新鞋上, 也不需要旁人回应, 又自顾自得意起来:“谁能想到我也有穿皮靴的一天,这日子美的, 不知道有多少老姊妹羡慕我。”

知女莫若母,反过来亦然,许荷花正帮老爷子系着鞋带, 闻言头也不抬:“您消停点, 外头雪大的很, 回头显摆不成,还摔着了。”

正琢磨着去整个屯里转悠一圈的许王氏……“我也就那么一说, 你娘是那么眼皮子浅的人吗?”话虽说的硬气,但表情却带着明显的遗憾。

怪道都说老小孩,老小孩, 许荷花好笑之余,也乐意哄两口:“等天气好些,您跟爹再出去转转。”

得了这话,许王氏立马笑得见牙不见眼,直呼闺女孝顺。

这话许春生赞同:“三妮是个好的。”

以前她也没少孝顺, 那会儿老两口可不是这个态度,许荷花心里腹诽,却没说什么扫兴的话。

反正她早就看出来了,哪怕是血缘近亲,也会看本事给你划个三六九等。

许荷花无法去改变旁人,她只能约束自己,绝不用这样的态度对待桃花。

在她心里,闺女不管怎么样,都是宝贝疙瘩。

“我跟你娘打算今天就回去了。”许春生在屋里溜达几圈,觉得鞋子实在养脚,心情都舒坦了。

许荷花皱眉:“咋不多住几天?”

“不了,都住一个多星期咧,再住都过年了。”

过年必须在儿子家里,这是老人家根深蒂固的观念,许荷花便也不再劝,正要说吃过晚饭送他们,院外就有人喊。

西屋,趴在桌上,敲着算盘帮养母算账的许晚春起身开门往外。

院门外站着三个人,包裹的很严实,完全看不清楚容貌。

许晚春踩着蜿蜒的石子路,快步跑了过去,边开院门,边笑问“你们找谁?”

其中一个拉下脸上的围巾,笑容腼腆:“许晚春同学,是我,胡俊。”

瞧着有些眼熟……好像是隔壁班的?两人又不熟,来她家干啥?许晚春心里莫名,面上却笑着招呼人进屋:“是你啊?来找我有什么事吗?先进来说吧,外头冷!”

这时候,跟在闺女后面出来的许荷花,已经猜到来人是谁了。

她心里很是恼怒,觉得这种不打招呼,就登门相亲的行为,很没有教养。

正要黑脸撵人,就想到了屋里的父母。

或许……正好叫他们瞧瞧媒人介绍的是个什么东西,省的媒人说什么信什么。

想到这里,许荷花便敛了怒气,跟闺女一起,领着人进了堂屋。

除了胡俊跟他的父亲胡卫东外,另外一个是媒人。

几人坐下后,许荷花直接给倒了白开水,至于糖茶,那是不可能的。

见状,许晚春立马反应了过来,这怕是恶客,不然以养母的性子,绝不可能在年根前后,给客人端白水。

不请自来,媒人完全没有自知之明,她嫌弃地灌了大半碗水,待暖和了身子,才皮笑肉不笑道:“想来妹子已经猜到了我们的来意,我也就不拐弯抹角了,你父母可是亲口答应你跟胡卫东相亲的,可这都过去一个多星期了,也没个准确说法,要是反悔,也该递个消息吧?就这么不答应也不拒绝的拖着人,算怎么回事?”

来者不善啊,许晚春凉凉地看了眼胡俊,见他眼神有些飘忽,才起身往外。

许荷花没搭理媒人,而是看向从东屋走出来的父母:“爹娘,你们同意我跟姓胡的相亲了?”

什么姓胡的?他又不是没名字,胡卫东皱眉,觉得这女同志长的好看是好看,性子却有些粗俗了,娶回家怕是有的闹腾。

只是想到儿子喜欢这家小姑娘,小姑娘也确实有考上大学的能耐,若婚事真成了,大学生可就是他家的了。

于是,一肚子算计的胡卫东立马将脾气压了下去。

许春生黑着脸瞪着媒婆,拐棍更是在地上敲的“碰!碰!”响:“谁答应了?哪个答应的?我只说我闺女要考虑考虑,啥时候应下相亲的?”

从来都是软和性子的许王氏也气得不轻:“哪有你们这样的?不说一声就上门?当我们荷花是什么人?”

一个被男人踹了的女人呗,媒婆心里嫌弃,面上肯定不能表现出来。

其实,要不是方才许荷花给端了白开水,她也不会说那硬邦邦的话,她可是要拿谢媒礼的。

思及此,媒人脸上勉强挤出笑,张嘴就来:“哎哟喂,我还以为叔那话就是答应相看的意思,也是我弄岔了,不过既然咱们大老远的来了,要不就顺道相看相看?毕竟胡卫军真是不可多得的好对象了,不少大姑娘都想嫁咧!”

以为真是误会了,两位老人下意识看向闺女。

许荷花……果然不该对父母抱有希望,她暗叹一口气,正要拒绝时,就听到了楠姐的声音:

“这不请自来的相亲倒是新鲜,不介意我来长长见识吧?”

说话间,苏楠已经坐到了好姐妹身旁,先安抚般拍了拍对方的手臂,才笑盈盈的看着对面的三人。

一同跟过来的曹秀则坐到了不远处的条凳上,他也不说话,就这么板着脸瞧着。

胡家父子不认识曹大夫,媒人却是个整天在十里八乡窜的,她可不敢得罪人,当即扯出个谄媚的笑,再没有之前的丑恶嘴脸:“哎哟,全是误会,也是我没听明白,这才有了今天不请自来的局面,不过,这也是一种缘分,您说是不是?”

缘分个屁,苏楠正要爆粗口,就感觉自己的手被捏了下。

许荷花不可能让楠姐替自己得罪人,她也懒得跟媒人耍嘴皮子,直接冷着脸看向一直没说话的男人:“我没看上你,你们回去吧。”

胡卫东是镇上的,还有个供销社的铁饭碗。

所以,哪怕四十岁了,哪怕有个十八九岁的儿子,他还是自持身价。

毕竟他长得不差,确实有很多农村小姑娘上赶着嫁过来。

要不是儿子看上许晚春,要不是许晚春确实优秀到扎眼,胡卫东根本注意不到许荷花这人。

当然,许荷花模样好,还是村会计,她心里也是很乐意的。

却没想到,对方一个乡下女人,居然没看上他?

胡卫东气得不行,却到底顾忌脸面:“我哪点你没看上?”

许荷花却是不搭理他了,这次她直接冲着胡俊:“是你看上我家桃花了吧?自己没本事,就来个迂回的,只要你爸娶了我,桃花也就跟你生活在一个屋檐下了,到时候,不仅近水楼台,还能省了一笔彩礼,多划算?”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变了脸。

胡家父子跟媒婆是心虚,许家这边则全是怒气。

尤其许春生,在他心里,外孙女是未来的准大学生,那是要飞出去的金凤凰,是他们老许家的希望,咋能在农村嫁人。

于是乎,都不用其他人作出反应,他已经举起拐棍,骂骂咧咧将人撵了出去。

末了还警告,若是他们出去乱说,自己一把老骨头,反正也活够了,直接去他们家门口上吊。

唬得三人又气又恼,却到底只能灰溜溜跑了。

见老爷子气得都哆嗦了,许荷花反倒不气了,甚至有些庆幸,起码短期内,父母不会再逼她相亲了。

当然,庆幸归庆幸,该怼的还要怼。

扶着老爷子回屋时,许荷花嘲笑:“都跟您说多少回了,不要随便相信媒人的话,这回长记性了吧?”

许春生……

=

吃过晚饭。

将两位老人送回去后。

家里又只剩下了母女俩。

两人难得晚睡,全都趴在桌上,挑灯夜战。

直到晚上快十点,算账算到头昏眼花时,许晚春起身伸了个懒腰,又给自己跟养母各冲了杯奶粉。

许荷花已经习惯了,闺女有什么好东西都会给她分一份,所以也没拒绝,端起来就抿了一口。

有些烫,不过确实很好喝,她笑说:“景梁这孩子就是太实诚,说了也不听,这回又给你寄了三包奶粉,不知道托了多少人情去。”

许晚春:“娘放心吧,我心里有本账呢,再说了,别的可以不要,奶粉只有沪市才好买,只能厚脸皮收下了,毕竟多喝能长个。”

这话许荷花已经听闺女说过太多次了,她觉得牛奶长个不大可信,毕竟桃花儿马上都15岁了,还是小小一只。

其实她觉得小小一只的闺女很可爱,当然,这话也只能在心里想想,真说出来,闺女会炸毛。

于是,自诩慈母的许荷花颇有经验地转移话题:“包裹寄出去一个多星期了,也不知道景梁那收到了没?”

许晚春想了想:“如果没有遇到意外,应该差不多,您也别担心,反正年前肯定能到。”

事实上,这次的包裹运输很顺利。

在母女俩念叨完的第二天上午,曹景梁就接到了,让他去门卫室取包裹的通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