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出发前。
许晚春就有过了解。
坐船去沪市, 大约需要4-7天。
她们四人比较幸运,除了必停的港口外,中途, 只因一场暴雨, 多停留了半天。
其余时间段并未停歇,算得上一路通顺。
待破旧沧桑的轮船,拖着滚滚黑烟驶进港口时,在方寸之地憋屈了几天的旅客们,不管是干部, 还是最底层的苦力老百姓, 全都兴奋的冲到了甲板上。
许晚春她们也激动的很,虽然四人都不晕船, 但一开始的新鲜劲儿过了后,日子是真难熬。
眼见着总算能踩到实地上,几人一边飞快拾掇手边的行李, 一边兴奋聊天。
尤其苏楠, 与丈夫分开半年, 心里头惦记的很:“……桃花儿,你师父不会没来接吧?毕竟船到的比预计要早。”
许晚春正在帮当归戴嘴套, 闻言头也不抬回:“会来的。”
苏楠被小丫头笃定的语气逗笑:“就你知道了。”
许晚春一脸的理所当然:“除非师父临时有任务,不然肯定昨天就来等着了。”
也是,苏楠自然是最了解丈夫的, 只是夫妻俩从未分开这么久,莫名其妙就胡思乱想了起来,好像……是紧张了。
“师娘,您好了吗?好了咱们下船吧。”母亲力气大,许晚春担心万一, 将当归的牵引绳递给对方,自己则提上装着茯苓的笼子。
苏楠捋了捋头发,又紧了紧绑在胸前的包袱:“好了,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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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许晚春笃定那般。
几人来到船舷往陆地上张望时,很快就在密集的人群中,看到了醒目的橄榄绿,那是穿着军装的曹秀。
苏楠激动的拍着小徒弟的肩膀:“看见了没,你师父来了,穿军装挺好看的嘛,诶……他也看见咱们了!挥手了!”说完,也垫脚朝着丈夫挥起手来。
眼见着师娘就要被人挤到船舷边缘,许晚春赶忙伸手去拽:“师娘!慢着点儿,可别掉下去了。”
担心当归被密集的人群踩到,出了仓房没几步,许荷花就将狗子在了怀里。
这会儿见闺女跟好姊妹被挤得踉跄,赶忙走到她们的外围护着。
好在她们有自知之明,没有在最开始,人最多的时候,一窝蜂往下挤。
这会儿虽也是人挤人,到底很顺利下了船。
曹秀已经等在了下面,见到分离半年的妻子,也是激动得不知如何是好:“楠……咳咳,苏楠同志,把包袱给我拿着,你们早饭吃了没?路上怎么样?没遇到什么事吧?晕船吗……”
平时多么端肃的一个人,这会儿话密集的,叫人不知道回哪一句才好。
苏楠虽然有耐心,但是这边环境太过吵杂,只能大了些嗓门:“都挺好的,具体的回头说,咱们还要去拿行李。”
曹秀果然点头:“电报上说行李多,我已经找了好几辆拉货三轮车了。”
“在哪呢?”
“小陈领着他们直接去货仓等着了……对了,小陈是警卫通讯班的战士,知道我来接人,主任专门找团里借的……”
“那你们主任人不错啊……”
“是不错……”应完,曹秀又不放心回头看了看,见小徒弟落在了几米后,当即喊:“桃花,干啥呢?快跟上!”
“来啦!”许晚春扯着嗓子回应后,又看向一步三回头的母亲。
猜想她大抵是舍不得家乡,安慰道:“娘,没事,咱们老家的房子又没卖,只是借给三舅住,回头得空了就回去看看呗。”
农村的房子,只要半年不住人,就会破落的不成样子。
可这两年卖房也不大现实,最后母女俩一合计,直接将房子借给了最憨直的三舅舅一家居住。
不要房租,只要带着姥爷跟姥姥一起住就成。
许荷花回神,白了闺女一眼:“可拉倒吧,你哪有那么多时间?景梁读军校那会儿,都忙成陀螺了,同一个学校,同一个专业,你能好到哪里去?别回头连家门朝哪开都忘了……”
这真不至于,许晚春好笑不已:“是我的错,我再陪你站在这里看一会儿?”
“那也不用……走吧。”许荷花将狗子放到地上,抬脚跟上楠姐他们。
她方才只是有些懵,觉得整个人轻飘飘的,很不真实。
她许荷花,一个泥腿子,居然真的在39岁这年,被那艘……她曾各种嫌弃的破旧轮船,带到了沪市!
突然觉得,自己胆子挺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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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功拿到20包行李。
并将之全部放到曹秀提前寻来的三轮车上后。
一行人又马不停蹄往家里出发。
是的,许晚春跟许荷花母女俩在沪市有自己的家。
这事说起来很是冗长。
简单些概括……大约四五年前,确定将来想就读的大学时,许晚春便在信中请师兄帮忙买一套,离军医大近一些的,独栋带院子的石箍门平房。
之所以选择平房,而不是更大,更气派的楼房。
一是因为存款不够,二是历史上,很长一段时间,超过150平米的民房会被政府强制经租。
真要买那样的楼房,那么未来,除了客堂间与东西厢房外,前楼、后楼、亭子屋、天井、阁楼等位置,全部会被租住出去。
那么多人挤在一套房子里,光是想想就觉窒息,许晚春可不愿意自己家里住进太多外人。
所以,从一开始,她的目标就是五六十平米大小的石箍门平房。
因为要求比较明确,房源稀少,哪怕曹景梁托了朋友,又找了在沪市当公安的小舅舅帮忙,也足足寻了一年多。
“……这就是咱们家?”步行了三四里地,一行人总算停在了红砖砌成的房屋前,许荷花好奇打量。
这里的房屋建得很密集,拢共有七八排,每一排又有七八套,一套挨着一套。
而且除了最后两排是两层楼房外,其余几排全是平房。
看着渐渐围拢过来瞧热闹的小孩子,已经开了门锁的曹秀小声提醒:“就是这里了,先把行李搬进屋吧。”
都不傻,这时候可是吃大锅饭的。
哪怕她们带来的食物全部密封好,又用衣服裹起来做了掩饰,也容易招人眼。
于是乎,几人速度贼快,一两分钟就将所有行李全部扛到了东厢房藏着。
待送走三轮车力夫,许晚春按照人情,又给每个孩子散了两颗糖,才准备关门回屋。
“等一下,我有事出去一会儿。”警卫员小陈猜到这家人肯定有私密话要说,喝了一碗水解渴,便打算出去转转。
许晚春有些惊讶,却也没有多问,只笑说:“中午咱们要一起去国营饭店吃饭,小陈哥可要看着时间回来呀。”
肤色黝黑的小战士摸了摸后脑勺,笑应了声:“诶!知道了。”
目送小陈哥离开,许晚春关门回堂屋。
发现大家全都面带疲惫的,围着桌子喝水,她也快步坐到了空位上。
曹秀昨天就过来等船了,没等到,人也没回卫生院,而是请了两个婆子,将屋里屋外打扫的干干净净。
这水,也是昨晚烧好装在暖水瓶里头的,只是这会儿的温度与凉白开也没甚差别。
见小徒弟过来,他立马给倒上一碗,末了还提醒:“水有些凉。”
9月初的沪市还是挺热的,凉水正好,许晚春本就又热又渴,端起碗就大口喝了起来。
“再来点吗?”见闺女小脸都晒红了,许荷花赶紧拎起另一个暖水瓶。
许晚春摆手:“我不喝了,娘再给当归跟茯苓加一点吧。”
许荷花也不勉强,一边给猫狗倒水,一边道:“那你好好歇歇。”
这时,曹秀从口袋里拿出一张折叠好的纸:“桃花儿,这是房产证明,你拿着。”
买房时,因为许家母女出行不便,这套平房就落在了曹景梁名下。
许晚春接过房产证看了几眼,又将之递给母亲收着,才看向师父道:“房子现在不好过户了吧?”
曹秀笑着点头:“确实,现在政策不允许买卖房屋,除非继承,再说了,你师兄还在边疆呢,就算能过户,也等他回来。”
“这个不急。”许晚春直接拒绝:“放在师兄名下挺好,刚才您也说了,独栋独居太过扎眼,如今我跟母亲,师兄跟师父师娘,还有吴奶奶,三家户口挤在一套平房里,正正好。”
当然,说是三家住,其实大多时候,只有许家母女跟吴奶奶三人。
师娘肯定要跟师父住到部队去的,顶多节假日过来瞧瞧……
曹秀到底早来沪市半年,又有心摸索,自然将很多弯弯绕绕摸地清清楚楚。
见小徒弟依旧一点就通,很是欢喜道:“我也觉得先这样的好,对外就说你是景梁的未婚妻,是借住,不是租住。”
若说是租住,就得另外向街道办交房租,这多冤枉?明明是自己花了一千多买的房子。
许晚春自然也懂这其中的曲折,理所当然应道:“我本来就是师兄的未婚妻啊。”现成的万能挡箭牌放着不用,当她傻吗?
闻言,正研究房间要怎么分配。院子里可以种什么的两位母亲齐齐看过去,嗔骂:“好你个厚脸皮的臭丫头。”
第42章
从许家到曹秀如今任职的部队, 有二十几里地。
听着不是很远,但一通换乘下来,也要一个多小时。
到了部队, 还要带着妻子办理手续等。
所以, 吃了顿早中饭后,曹秀细细说了遍,新家这边给水站的放水时间,与倒粪站位置等基础设施,便提出告辞。
苏楠已经知道两边的距离, 往后空了自己一个人也能坐电车过来, 倒也没有不舍。
只是走到门口时,想起什么, 苏楠又回头:“荷花,药材公司考试是10号吧?”
“对,是10号。”
许晚春刚将两包烟强硬塞给小张, 闻言也说:“我12号开学, 开学前应该能落实下来。”
说起工作, 当年也是费了师兄妹两人好一番心血。
实在是五六十年代,外来人口, 想要成功留在沪市成为正式员工太难了,大约只有总人数的百分之三。
所以,除了拼命鸡娃母上大人考取初中学历外, 许晚春还频繁与当时还在军医大念书的师兄通信。
最终,讨论出最合适的工作——去制药公司炮制药材。
盖因药材公司的招聘标准:政治成分、技术认证、初中文化程度、五十岁以下,懂药材的优先。
以上要求,挖了七八年药材的许荷花女士,全部符合。
最后, 只要拿到推荐信,便可以参加制药公司的考试。
这其中,最难的就是外省参加考核的推荐信,还是许晚春托了于奶奶的关系,几经波折,才成功拿到。
苏楠点了点头:“那行,考试那天,我让景梁舅舅陪着你们。”
都是一家人,许晚春也不跟师娘客气,欢喜道:“本来已经是十拿七稳了,再有师兄的舅舅相陪,那肯定没毛病了。”
毕竟师兄的舅舅,正好就是制药厂所在区域的公安局局长,肯定认识制药厂里高层。
许晚春没想过走后门,毕竟万一被抓到把柄,所有人都玩完。
她只是想借个势,给母上大人一份公平。
起码……起码不能在考上的时候,被谁谁谁家亲戚顶替掉。
苏楠也是这个意思,所以指使起自己亲弟弟,一点也不带客气的,她笑着点了点小丫头:“要是通过了,再让他帮荷花走一趟流程,把户口尽快落实下来。”
“哎呀!师娘你怎么这么好呀……”
“去去去……太肉麻了,我走了。”
见师娘跟被鬼撵似的跑了,许晚春笑的几乎直不起肚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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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师父师娘与小张战士。
许晚春就看向母亲与吴奶奶,问:“您们要不要眯一会儿?”
许荷花摇头,边撩起袖子去拆包裹,边说:“才下船那会儿,还觉得人轻飘飘的,这会儿已经好了,你跟吴姨躺一会儿吧,我就不睡了。”
“我也不困,吴奶奶我帮你把房间收拾出来,您歇着。”许晚春有点强迫症,除了师父师娘带走的两个袋子,家里还剩18个,不整理出来,她浑身别扭。
吴玉珍也是连连摆手:“小瞧人了不是?我有的是力气。”说着,也跟着撸起袖子,非要帮忙。
再是身体好,也是六十几岁的老人家了,许家母女俩连连将人拦下。
眼看着老太太要不高兴了,许晚春赶紧道:“这样,吴奶奶,您会说沪市话,您帮忙去合作社买些必需品,再跟左邻右舍聊聊天,帮我了解下邻居好不好相处吧。”
这年头,邻居好不好相处,还真挺重要,吴玉珍人老成精,果然不再坚持。
她往空竹篮里面放了块盖布,又从随身背着的小包裹里翻出一包硬糖,揣进口袋里:“那我去了。”
许晚春将钱票递了过去:“您看着买就好,对了,吴奶奶,煤炉那些大件不用,师兄去边疆前就给买好了,煤块厨房里也有,您只要买油盐酱醋就可以。”
其实远不止这些,为了她们母女俩用水便利,师兄还请人在院子里打了一口水井。
就连屋子里的家具,也全是师兄找人重新准备的。
这么一想,许晚春忍不住心生感慨……师兄真是又美又体贴!
吴玉珍完全不知小丫头的思想,已经飘去了十万八千里,她接过钱就乐呵呵走了。
等大门再次被关上,许荷花才好奇:“吴姨咋会说沪市话?早上过来的路上,娘刻意听本地人讲话了,软绵绵的,还怪好听,就是一句也听不懂。”
许晚春正努力与布包口,打成死结的绳子奋斗,闻言头也不抬:“您不知道吗?”
许荷花:“知道什么?”
许晚春:“我大师伯在沪市部队里待了十几年呢,前些年才调走的,之前吴奶奶一直住在大师伯家里,会说沪市话挺正常的。”
“还有这好事呢?”这事许荷花还真不知道,不过吴姨会说本地话,对于她们融入进来很有帮助,她只会高兴。
死活解不开死结,许晚春看着磨红的手指,失去了耐心:“娘,剪刀在哪里?”
许荷花看过来,明白闺女要剪什么后,她翻了个白眼,直接将人挤开:“不当家不知柴米贵,现在可不像在老家,吃根葱都要钱,绳子得攒着,回头还能用。”
被嫌弃了,许晚春也不在意,她又仰头在屋里转悠:“娘,我瞧着这屋子很高,咱们找人弄个阁楼吧。”
“阁楼弄来干啥?你跟娘一间屋子,吴姨一间,不是正好。”
“不是我住,是放菜干。”
“这个倒是可以有,诶……来了才知道,大城市也没那么好,屋子小,还没有地窖,忒麻烦。”
“等回头政策开放了,闺女给您买一套带院子的洋楼。”
“嘿!那娘可等着了。”自家闺女是个说到做到的性子,许荷花自然满脸欢喜。
虽然还要等二十年左右,但是,许晚春很有信心,她正要再说些什么时,就听到重重的敲门声,随之而来的是吴奶奶焦急的喊声:“桃花儿,快开门,有个孩子受伤了!”
“汪汪汪……”在院子里跟茯苓玩耍的当归似乎闻到了陌生气息,立马吼叫起来。
许晚春轻喝:“当归,别叫!”
当归是受过训练的,立马闭了嘴,只是等主人去开门时,坚持要跟着。
担心吓到外面的人,许晚春又轻抚了下狗狗的大脑袋:“当归,卧下。”
当归立马规规矩矩趴在地上。
见状,许晚春这才抽掉门闩拉开门。
门口站了七八个妇人与小孩。
吴玉珍赶紧指了指最前面,被一个老太太抱在怀里的小姑娘:“桃花儿,就是这孩子,手伤到了。”
许晚春的视线,顺着吴奶奶指的方向,落在了一个眼包泪花,哼哼唧唧喊疼的小豆丁身上,她侧了侧身:“先进来吧。”
里弄来了新邻居,还大方给了孩子糖吃,左邻右舍早就好奇着。
于是,全部乐呵呵的挤了进来。
“……”许晚春沉默几息后,表情很是自然的关上了门。
许荷花已经将闺女的医药箱拎了出来,并热情招呼众人坐下玩。
“伤处给我瞧瞧。”许晚春走过来观察孩子。
老太太有些怀疑,觉得这姑娘年纪太小了,却到底没急着拒绝,将孩子的手腕往前送了送:“之前琪琪摔了一跤,我本来也没注意,后来她一直喊疼,这才发现手腕都肿了,不会是……不会是摔断了吧?”
这话一出,不等许晚春说话,其余邻居已经纷纷劝了起来:
“哪里就那么容易断了。”
“就是,琪琪奶奶,别自己吓自己。”
“让小医生给咱们琪琪瞧瞧不就知道了。”
许晚春笑着插了句:“我还不是医生。”
吴玉珍带着人过来,就是想卖个人情给大家,却不会胡乱抬身价,赶忙笑说:“我们桃花还是学生,就是那个军医大。”
“嘶……大学生啊?”
“厉害啊,我听说军医大分数很高的。”
“肯定高的呀,读出来就是军官诶。”
“那是厉害的。”
越是大城市,越喜欢读书人,这是亘古不变传统。
即使,当下能住在石箍门的,基本全是沪市中高产阶级,并不少见大学生。
但,高材生,还是会被高看几眼。
就比如现在,众人如今再看新邻居时,眼神都温和了不少。
这正是吴玉珍想要的效果,她一脸慈祥道:“我家桃花儿聪明,才16岁,跳级读的大学,对了,她师父就在二十里地外的部队里当军医。”
至于还有当公安局局长的舅舅就不说了,说多了有显摆的嫌疑,反正后面她们自己就能认出来。
想到这里,吴玉珍跟桃花儿对视了一眼,一老一小两只狐狸,笑容格外温和了……
所有人都在欣喜,她们里弄(胡同或小巷的意思)居然来了个医生时,就听道到轻微的一声“咔嗒”。
“好了。”说完,许晚春从口袋里拿出一颗糖,送到小豆丁跟前,笑问:“琪琪还疼吗?”
小丫头先被糖果吸引了,等反应过来手真不疼了,她立马挂着泪珠子笑:“奶奶,琪琪不疼了,姐姐好厉害。”
老太太也惊奇:“不疼了?这就好了呀?”
许晚春笑回:“嗯,就是脱臼了,回家找个布条,给她这只手吊上两天就没事了。”
老太太隐约听过脱臼,连连感谢之余,又问起治疗费用。
这话一出,其余人全都看了过来。
许晚春摆手:“都是邻居,也不费什么事,不要钱。”
“要给钱的,我这就回去拿。”
见老太太说真的,许晚春赶忙伸手拦:“真不用,我还是个学生,不可以私下收费的,咱们这算是邻里帮忙。”
“那……我姓刘,就住在你们家前面一排,回头需要帮忙的,尽管来找我。”
瞧着应该有两把刷子,还是个不收费的,众人自然更热情了几分。
谁家没个头疼感冒的?
完全不给钱,她们肯定不好意思,但送上几个鸡蛋,或者一两斤粗粮,这可比去医院便宜多了。
许家三人自然明白这些人的想法,只是老小三个谁也没说扫兴话。
毕竟,等大学开学后,军校生一年都不知道能回家几次。
帮忙看病什么的,几乎不可能。
这也是许晚春大方说不要钱的原因。
反正也帮不上几回,不如结个善缘。
事实上,这个善缘很有用。
接下去的几天,因为一群热情的邻居,许家女人们很快就适应了下来。
而时间,在轻松愉悦的氛围中,很就来到了9月10号……许荷花女士考试的日子。
第43章
制药厂招工这事动静闹得挺大。
光是许家这处里弄, 就有十几人报名参加了考试。
更别提制药厂本身,还会优先录取本厂职工子女。
光想想,就已经能猜到, 考试当天, 会是怎样的腥风血雨了。
许晚春对许荷花女士很有信心,经过这些年的学习,母上大人会炮制的药材,没有300也有280种。
据她了解,制药厂里, 领102到118元的八级药剂师, 也不过能炮制300种药材。
不出意外的话,她家母上大人拿下70到80元的六级工, 还是稳妥的。
再不行,四级压片工也挺好,只要能名正言顺留下来。
反正不到万不得已, 许晚春是真不想走后门……
许是想的太多了。
考试这天, 凌晨四点多, 天还没亮,许晚春就醒了。
专门买的闹钟完全没派上用场。
既然醒了, 她也不打算再睡,正要扯下搭在肚脐眼上的薄布,就发现同睡一张床的母亲, 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起床了。
这是也紧张到睡不着了?
思及此,许晚春拉下床边的点灯线,趿拉上拖鞋出了东厢门。
“怎么你也醒了?”堂屋开了灯,八仙桌旁,许荷花手上正捧着闺女的笔记学习, 吴奶奶则陪在旁边捏饺子。
许晚春打了个哈欠,抬脚走向两人:“您二位这也太夸张了,怕不是三点就起了吧?”
许荷花有些不好意思:“三点半吧,娘有些紧张,比考初中毕业证那回还紧张。”
吴玉珍依旧乐呵呵的:“吴奶奶年纪大了,觉少,正好荷花今天有大事要做,索性给做顿好吃的。”
这话听得许荷花都哆嗦了:“哎妈呀,吴姨,您要这么说吗,我就更紧张了,心脏砰砰直跳,也就是我嗓子眼儿细的……”
许晚春本来也有些紧张的,这下全被母上大人逗没了,她往脸盆内舀了两瓢水,边洗手边笑:“别瞎想,我娘是谁啊,但凡您想去做什么,哪次没成功?闷头往前冲就好。”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但……万一娘没能考上咋办?找居委会登记那会,娘顺道问了,没有这边的户口,最多只能逗留一个月,回头被人遣返回原籍多丢人?说不定还要劳动改造……不行,不行,咋越说越紧张了呢?”
许晚春擦干手上的水滞,坐到吴奶奶身边一起包饺子:“娘,您肯定能考上的,真有个万一,也还有一个月时间继续找呢。”
“那……要是一个月也没能找到新工作呢?”
“那您就去我师娘那边住一个月,这样加起来不就可以逗留两个月了?总能找到工作的。”这话可不是许晚春骗人,她手上其实有备用方法……用中药配方,跟制药厂换一个工作岗位。
这个方案是可行的,甚至,制药厂是鼓励的……
只是,还是那句老话,不到万不得已,许晚春不打算用。
这样一个敏感时期,堂堂正正考进去才是最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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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楠的弟弟叫苏阳。
今年刚好40岁。
他是5年前,从部队转业到沪市公安局当副局长的。
又经过几年奋斗,去年成功坐到了局长位置。
不过,他是从部队里出来的,习惯奔跑在第一线,有案件的时候,还是会亲自出外勤。
也因此,苏阳是个彻头彻尾的大忙人。
无奈,再是大忙人,面对仅剩下的血脉亲人……姐姐苏楠的要求,他只能答应。
更何况,对于未来的外甥媳妇,他确实很好奇。
毕竟,与姐姐姐夫通信时,几乎每次都会提到他们的小徒弟……
聪慧、漂亮、懂事、孝顺、古灵精怪、坚韧……
总之,从来清高的姐姐与姐夫,几乎将这世上所有美好的词语,全部用在了同一个女孩儿身上。
所以,后来他们让景梁跟小姑娘订婚,苏阳算不得意外。
只是,早上7点时。
出现在许家的苏阳怎么也没想到,景梁的婚约对象……像是个未成年。
简单寒暄过后,他问:“你是叫……桃花吧?”
许晚春笑得又乖又巧:“是的,苏叔叔。”
笑起来瞧着更小了,像个粉雕玉琢的水晶娃娃,苏阳轻咳一声:“你既然跟景梁订婚了,也叫我舅舅吧。”
许晚春特干脆:“舅舅!”
“诶……”苏阳掏出提前准备的见面红包,等小姑娘收下后,到底没忍住:“那个,你多大了?我记得你是军医大大一新生吧?”
许晚春:“……?”
“噗……”吴玉珍总算知道这孩子在别扭什么了,她笑得不行:“小阳,我们桃花儿才16岁,她读书时跳了5级。”
苏阳摸了摸鼻子,确实是个聪明孩子,也确实跟他猜的差不多年纪,比外甥足足小了9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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制药厂的考试时间是上午9点。
为了确保万无一失,三人7:30便出发了。
7点多的里弄很是热闹,这家阿姨蹲在巷道用报纸给煤炉引火,那家老太太往晾衣杆上甩挂着衣服,还有骑车穿行着送鲜奶的青年……
不管是什么样的姿态,但凡看到许家母女俩,都会热情招呼几句。
而一行三人,穿过人间烟火,很快就到了公交车站。
有直达车,一共11站。
8点出头,公交车总算晃悠到了制药厂。
“好多人!”才下车,许荷花就被药厂门口黑压压的人群惊到了。
确实比预想的还多,许晚春挽上母亲的手臂:“咱们不是说好了嘛,不怕万一。”
“对对对,不怕,我再检查下证件。”
在母亲包里看到熟悉的东西,许晚春的表情有些空:“您还带报纸了?”
提到这个,许荷花可就得意了:“关键时候,说不定真能起到作用。”
许晚春倒不是不信,那份报纸在政审的时候其实很有用,国人注重品德,但她是真心觉得没有必要,毕竟苏家舅舅来了,就等于直接掐死了被顶替的可能性,母上大人基本是稳过的。
不过,许晚春从不是个会扫兴的,立马赞道:“还是娘做事周全,我就没想到,我娘真能耐!”
许荷花顿时合不拢嘴……
看样子,外甥媳妇生了张会哄人的巧嘴,这不,才几句,就将本来还紧张的许荷花同志哄的放松了下来。
他不免好奇:“什么报纸?”
提到闺女的孝心,许荷花同天下爱显摆孩子的妈妈一模一样,立马来了分享欲,她直接掏出报纸:“就是这篇,桃花儿考上省状元的采访。”
苏阳接过来,待飞快将文章看完,才感慨:“是篇好文章,你们母女俩都是值得敬佩的人。”
从前姐姐都没跟他细说过外甥媳妇家里的情况,他是真没想到,许荷花同志30岁前居然大字不识一个。
可如今,她不仅拿到了初中毕业证书,学会炮制两三百种药材,还做了几年村会计……
这些年,这对母女怕是一天都不敢休息吧。
想到这里,苏阳心里更是佩服:“报纸放我这里,你进去考试的时候,我拿给厂长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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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考试点。
拿了证件,参加考试的同志进了厂里。
其余陪同的亲友们,只能继续等在厂门口。
当然,许晚春跟苏阳两人是例外。
他们目送许荷花一行考生,跟着人事科的干事离开后,靠着刷脸,一路找去了厂长办公室。
这个脸,自然是苏家舅舅的。
制药厂厂长瞧着也就四十出头,个头不算高,气势却很板正,瞧着像个当兵的。
与老战友寒暄完,苏阳为两边介绍:“老吕,这是我外甥媳妇,军医大的大一新生……桃花,老吕跟我是战友,你喊吕伯伯就成。”
还真是当兵出身……居然还是战友吗?这倒有些出乎许晚春的意料,不过这也算是意外之喜,于是她很乖巧的喊人:“吕伯伯好。”
“诶,你好,你好。”吕厂长赶忙笑着回应,然后不确定问:“你就景梁一个外甥吧?”
见老友跟自己之前的反应一样,苏阳笑了:“就是景梁的未婚妻,两个孩子去年就订婚了。”
吕厂长这下才仔仔细细看向小姑娘,见她明眸皓齿,笑容甜美,又想到还是个大学生,面上的笑容也多了几分亲近:“你们很般配。”
说完,又拉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一个黑色长条包装盒:“叔叔给你的见面礼。”
看盒子的形状,应该是钢笔,许晚春下意识看向苏家舅舅。
苏阳:“拿着吧,长辈的心意。”
许晚春这才起身双手接过:“谢谢吕叔叔。”
是个好教养的,吕厂长眸底的笑意更胜:“不用谢,我把景梁当自家外甥看。”
这种时候,作为晚辈,许晚春自然不用说什么,乖巧笑着就好。
果然,很快吕厂长就将视线放到战友身上:“你老小子无事不登三宝殿,什么事,直说吧。”
苏阳靠向椅背:“桃花母亲来参加你们的招聘考试,我过来看着些。”
知道战友的性格,不可能是找他走后门,吕厂长很快就反应了过来:“放心吧,我已经让小李全程盯着了,只要凭本事考上的,都不会让人顶替掉。”
小李是他的心腹,也是他的秘书,有他盯着,吕厂长很放心。
苏阳满意了,一边将拿在手上的报纸递过去,一边道:“谢了,回头去家里坐坐,我媳妇最近手艺比从前好多了,咱哥俩喝两杯。”
吕厂长下意识接过报纸:“拉倒,你下厨我就去,弟妹还是算了。”
苏阳来气:“我媳妇现在做菜真的有进步了,你少瞧不起人,小心我回去跟茉莉告状。”
是的,苏阳妻子叫唐茉莉,很美的名字,实际却是个奔赴在第一线的飒爽女刑警,还是队长,拳脚功夫很是厉害。
吕厂长已经开始看报纸了,闻言,死猪不怕开水烫般道:“告状呗,弟妹还能揍我不成。”
苏阳:“……”
许晚春一直端着茶水坐在一旁,她有些意外的多看了眼苏家舅舅。
苏阳跟师娘长的并不像。
师娘是江南水乡里养出来的婉约大美人。
而苏阳则是很硬朗地长相,甚至可以说是糙汉,再加上之前妥帖的谈吐。
许晚春还以为对方是沉稳内敛的……
就在她好奇,还未见面的小舅妈到底是个什么模样时。
吕厂长已经快速浏览完了文章内容,他面上表情没什么变化,只说了三个字:“放心吧。”
于是许晚春彻底放松了下来。
只是,当中午12点,总算在大门处等到母亲时,她又不确定了:“娘?考试不顺利吗?”怎么表情这么纠结?
许荷花有气无力:“顺利,三天后体检没问题就能正式上班了。”
“那您这表情是?”
说到这个,许荷花就更郁闷了:“负责招人的,知道我做过村会计,就给我安排去会计岗了,工资42一个月,比车间技术工少十几块钱呢。”
许晚春倒是很喜欢:“挺好啊,会计肯定比车间里轻松,您正好能继续半工半读。”
这熟悉的鸡娃方式,许荷花一个哆嗦:“啥?还要读?”
第44章
不识字的时候。
许荷花以为识字就能成为文化人。
可当自己努力七八年, 识得大部分文字,并考取初中毕业证书后。
才明白,眼下的自己, 与真正的文化人依旧悬殊万里。
可拿到初中毕业证书, 许荷花已经用了洪荒之力。
也因此,她格外清楚,自己成不了真正的文化人,还是不要为难自己个儿了。
却不想,还没解脱几天, 闺女就又来劝学。
许荷花觉得自己浑身的汗毛都要立起来了, 被吓得。
许晚春没想到母亲的反应这么大,顿时哭笑不得:“这次的好学。”
自家这臭丫头, 从小就一肚子鬼心眼,许荷花不是很相信,却没管住嘴巴, 本能一个秃噜:“真的好学?”
许晚春憋笑:“真的, 工厂夜校我了解过了, 只要拿到主任的推荐信就能上,到时候您选会计专业, 正好对口,您本身也懂,学起来完全不费劲。”
闺女说了一长串, 许荷花只关注到了一点:“咱们拢共才来沪市三四天,你这就打听清楚了?”看样子,让自己继续读书这事,臭丫头没少琢磨啊。
许晚春摆摆手:“哎呀,不要关注不重要的事情, 我想说的是,您本身就懂会计,几乎等于白得一个中专学历,不念不是傻吗?”
许荷花咂摸两下,点头:“……是这个道理。”
“那就说好了啊!哎呀!我娘真棒,很快就是高材生了。”
“呵呵呵,你少哄我。”
站在旁边,围观了全程的苏阳……他结婚晚,家里就一个臭小子,才4岁,将来不听话了,倒是可以找小桃花帮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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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阳早上是空着自行车出门的。
等回到公安局家属院时,却带回了一个大包裹。
屋内,刚将臭小子哄睡的唐茉莉听到动静出来,就见丈夫将一个粗布包裹放在了桌上。
她留了一头利落的短发,眉毛又浓又黑,硬是将偏柔和的五官衬得英气了几分:“这是什么?对了,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大中午的,骑了半小时车,苏阳被热得不轻,边用冷水洗脸边回:“挺顺利,三天后体检没问题就能上班,人自己考出来的,我都没帮上什么忙……”
说完,他将淘洗好的毛巾挂到脸盆架子上,又倒了脏水,才继续道:“母女俩太客气了,非要请我下馆子,我一个大老爷们,跟两个女同志单独去不合适,就推了,这不,硬给我塞了些菜干……这玩意儿应该不贵,我就带回来了。”
“怎么不贵?你没打开看吧?”唐茉莉已经将包裹里的东西全部倒了出来,看着桌上各种菌菇跟一只腌兔子,都不知道说丈夫什么了。
苏阳也很是错愕的抹了把脸,哭笑不得说:“这……我还真以为是菜干,哪里想到会是这么些好东西。”
他认识榛菇干,不算上票,起码两三块一斤。
这里得有十来斤了,再加上一只兔子……
唐茉莉:“都是亲戚,退回去不合适,这样,家里有一张自行车票,回头给人送过去吧。”
苏阳自然没有不应:“行,明天就送,有了自行车,上下班也方便……这些菌菇干给爸妈分一些。”
丈夫模样糙,心思却很细腻,还特别孝顺,有什么好东西都想着她爸妈,唐茉莉嘴角忍不住带上笑:“回头你送吧,正好表现表现。”
感情都是双方的,苏阳父母去的早,岳父岳母把他当亲儿子,孝顺他们也是应该,他弯腰在妻子脸上亲了一口:“还是我家茉莉疼我。”
唐茉莉下意识回头看了眼儿子的房门,没见着人才白了丈夫一眼:“孩子大了,最近什么话都往外学,你注意着点。”
苏阳人已经去厨房拿吃的了,闻言不甚在意回:“行行行,听你的。”
一听就知道没上心,唐茉莉不擅长念叨,索性翻出几个小布袋子,开始分拣起菌菇干:“最近咱们抽个时间,请她们来家里认认门,母女俩人生地不熟,万一遇到事情,也能找个帮忙的。”
自家妻子外冷内热,苏阳并不意外她这么说:“这事不急,桃花后天就开学了,军医大你是知道的,进去不容易,出来也难。”
唐茉莉最近在跟一个案子,这会儿能在家,也是忙里抽空,马上就得回去了,只能遗憾道:“那等我休息的,咱们再去许家正式拜访。”
“是该正式拜访一回。”苏阳又跟妻子详细说了些许家母女俩的经历。
唐茉莉很是佩服,同时又忍不住好奇:“这么说来,许荷花同志还没到四十岁,她不打算再找了吗?”
苏阳不关心这些,却不会扫妻子的兴:“你俩性子应该处的来,等熟悉了再问问呗,要是人家愿意找,你就请咱妈给人挑个好的。”
这话唐茉莉认可,品性这么好的许荷花同志,确实值得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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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时间。
很巧合地,才吃过饭的许晚春,也跟养母说起了自行车。
许荷花正蹲在院子角落,往破陶罐里种葱,有地不让种,吃颗葱只能种在罐子里当成盆栽养着。
正糟心着,就听闺女说要买自行车。
她没急着反驳,主要想着桃花儿在学校里出不来,自己可以带上好吃的,隔三差五骑车过去瞧瞧,便点了头:“买吧,回头我问问你师娘,看看能不能买一张票。”
许晚春有些意外,还以为得劝一阵子呢,不过母亲能答应自然最好,于是她又道:“来沪市这几天,咱们都没去街上逛逛,下午就出去溜达溜达吧……娘,您头发该修剪修剪了,再买双皮鞋,对了,回头再想办法弄一张收音机票,给吴奶奶听曲儿。”
坐在一旁,惬意摇着芭蕉扇的吴玉珍惊讶:“给我买呀?”
许晚春一脸的理所当然:“往后我娘白天要上班,晚上要上课,您一个人在家里多闷得慌?再买张摇椅吧,放在院子里,您回头晃悠着听,自在着呢。”
确实自在,吴玉珍脑中已经有画面了,她感动的不行,因为孩子的孝心。
但感动归感动,收音机可不便宜,哪能让孩子们破费,刚要说自己掏钱时,就见荷花很是赞同道:
“桃花儿跟娘想一块去了!”
许晚春嘿嘿笑:“那是,也不看看我是谁闺女!”
许荷花更高兴了,直接站起身,边拍手上的泥土,边催促:“那还等什么,走吧!收音机需要票,得等,摇椅可不用。”
说走就走,许晚春也跟着站了起来,并拉起还有些懵的吴奶奶,带上钱票便风风火火出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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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58年的沪市街道上,还残存着少许私营店铺。
三人吃了中饭出来的,但经过小吃摊的时候,还是花了几分钱,各自买了喜欢吃的。
然后捧着肚子,去了国营百货看了自行车跟收音机的价格。
很贵,但是以许家母女俩的存款,倒也负担得起。
老小三个女人,逛完整个百货大楼,除了许荷花买了双鞋外,也只提了几包点心便又去了街道旧货市场。
半道,瞧见有人把洗干净的鲜奶瓶子放到专用木箱里,许荷花不无遗憾:“你马上就去封闭学习了,不然娘也想给你订这个,奶粉光喝不长个,说不定鲜奶能行。”
“谁说没长?”好好的提起这个做什么?许晚春咬牙:“我现在已经有161厘米了!明明比去年长了一个厘米。”
许荷花无语:“一个厘米哪个能看出来?不还是小小一只。”
许晚春一噎:“我虚岁才16,还能长!”
许荷花敷衍:“是是是,还能长!”
许晚春:“……”
母女俩一路吵吵闹闹,很快就来到了旧货市场。
在这里,三人不仅淘到了□□成新的摇椅,还买了不少实用的物事,其中就有石板打磨的桌子,放在院子里正正好。
许晚春不知道旁人怎么样,反正她很喜欢在这种地方淘宝。
然后,不知不觉中,帮忙送货的板车上,被堆叠的满满当当……
“桃花,先回家吧,差不多了。”见闺女还蹲在旧货堆里翻找,许荷花只能无奈催促。
许晚春下意识看了眼手腕,这才发现居然已经四点了,她赶紧起身:“这么晚了啊?那走吧,您还要去剪头发。”
许荷花:“头发不急,先把这堆东西送回家。”
“也是,那就先回家。”
街道旧货市场离许家只有几百米。
一路步行,只花了几分钟,许晚春便看到了熟悉的屋子。
只是,叫她意外的是,自家门口居然站了个穿着军装的男人,正跟邻居家的刘姨说着什么。
许荷花也看到了:“应该不是你师父,个头比你师父矮。”
许晚春摇头:“不是师父……”
母女俩正好奇会是谁时,琪琪奶奶刘娟已经发现了她们,当即笑道:“哟,这是去旧货市场了吧……你们家来客人了。”
一直背对着几人的军装男人这时也回过了头。
他先朝着几人笑了下,才将视线定在最年轻的那个小姑娘身上:“你就是桃花吧?你好!我是你师……咳咳……我是你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未婚夫的同学兼朋友……李想。”
许晚春:“……”
第45章
许晚春从前在师兄的信中听说过李想。
知道两人是最好的朋友。
但她怎么也没想到, 李想会是这么个性子。
许晚春自然不会因为对方调侃的话语难为情,正要笑着招呼人进屋时,旁边的刘娟先惊了:“桃花儿这么小就订婚了呀?”
许荷花回神, 笑着解释:“对, 遇到合适的就定下来了。”
刘娟虽然好奇男方条件,却清楚眼下不方便多问,便将手里端着的海碗递了出去:“家里做了酒酿圆子,给你们送点尝尝。”
孙女琪琪的手臂已经彻底恢复好了,他们想给钱, 可许家如何也不收。
邻里邻居间, 日子长久着,人家客气, 自家却不能理所当然。
所以,她今天专门做了最拿手的甜汤送来。
海碗直接送到了怀里,许荷花下意识接住, 正要道谢, 就见对方已经转身离开了, 她赶紧喊:“刘姨,碗!”
刘娟头也不回:“碗不着急, 回头我再过来拿。”
见状,许荷花也不好再追上去,开始琢磨还碗的时候, 给人家回点啥……
而这厢,许晚春已经笑容满面地跟客人说上话了:“李想同志,我是你情同手足、生死之交、好兄弟的未婚妻……许晚春。”
“……”李想看着笑容乖巧,实则古灵精怪的小丫头,确定没从对方脸上看到半点害羞后, 忍不住笑出声:“你跟我想的一点都不一样。”
他和景梁兄弟多年,虽然知道对方有个很是疼宠的小师妹,却并不怎么关注。
而景梁,也从不会将小丫头当成谈资。
更严谨些来说,他们都很忙,睡觉时间都不够,哪有闲工夫聊八卦?
但李想自认为了解好兄弟,满心以为他同意订婚的小姑娘,会是个漂亮且温柔的。
如今看来,过分漂亮了,温柔却是沾不上边,分明调皮的紧。
可再一细想,又觉得两人这样刚刚好。
兄弟景梁瞧着温和好脾气,实则守原则、有底线,甚至在某些方面,还有些……锋利。
不然这么多年,也不会只有一两个朋友。
而他那身包裹在温和外表下的疏离,与眼前调皮灵动的小姑娘或许才是最合适的。
想到这里,李想来之前的担心多少放下了些。
“你跟我想象的也不一样。”许晚春完全不知道,短短几息的工夫,对方脑中已经转过了无数个念头,开玩笑般应完后,赶忙邀请:“李想同志,进屋喝杯茶,之前不知道你会过来,家里就没留人,等很久了吧?”
“也没等多久。”话音落下,李想又道:“我比景梁大两岁,你直接喊我李大哥吧,我称呼你桃花行吗?”
“行啊,怎么不行,李大哥先进屋吧。”
“我帮你们把这些家具搬进去。”
闻言,已经开了门,正跟送货师傅抬石磨桌面的许荷花赶忙伸手去拦:“不用,不用,就几个东西,李同志快进屋歇歇脚。”
李想不愿,直接上手搬了起来,还不忘笑回:“婶子,我跟景梁说是兄弟也差不多,您喊我小李就行。”
见对方眼神真诚,不似客气,本就爽朗的许荷花便也不扭捏了。
几人一块儿行动,很快就搬完了。
许荷花将三毛钱送货费结了,又送走师傅,才关门回屋。
不过猜到小李跟闺女有话说,她没进屋打搅。
当然,也不走远,就蹲在院子里,继续种起她的宝贝大葱。
客堂里,李想喝了一口金银花泡的茶,才指了指自己带过来的东西:“那个大包袱是景梁寄给你的,两个热水瓶是我给你们暖屋的贺礼。”
许晚春愣怔了下,其实暖屋宴席她们根本没办,就自家人吃了顿好的,然后给里弄的孩子们散了回糖,就算完事。
没想到李大哥专门准备了礼物,还是两个热水瓶,这可是厚礼。
不过,想到对方跟师兄的交情,往后人情来往定然不少,许晚春便也不推辞了:“谢谢李大哥,让你破费了。”
李想欢喜这份爽快,面上的笑容更深了几分,他递出一张纸:“应该的,往后有什么事情,可以去单位跟家里找我。”
许晚春接过来才发现,纸上居然有三个地址。
李想解释:“最下面那个是我妻子潘玲玲工作的地方,她在小学当老师,上面是学校的地址。”
一开始,听到老师的时候,许晚春心里就是一个咯噔,后面反应过来是小学老师时,她才放松了些,真诚道:“谢谢,让李大哥费心了。”
虽然对方肯定是看在师兄的面子,但她确实受了益,怎么感谢也不为过。
李想领了未来弟妹的谢,又喝了口茶,才说出来意:“知道为什么景梁明明知道你家的地址,却还把包裹寄到我那边吗?”
许晚春反应很快,好笑说:“大概是……想让李大哥你专门跑一趟,亲眼看看我们好不好,有没有需要帮忙的吧。”
“聪明!”这姑娘脑子确实好使,李想不吝啬夸赞,只是刚赞完,就又咬牙切齿起来:“不止这些,有些话信上不好说,他就让我过来跟你细说新生进校后的注意事项。”
这个许晚春倒是比较感兴趣,她憋笑将点心往对方手边推了推,又起身给添了热茶:“师兄应该是担心我无意犯什么忌讳。”
可不就是这个意思,但作为两人之间的传话筒,坐了两个多小时电车的李想表示,若不是兄弟远在边疆,他真想揍人。
当然,暴躁归暴躁,该叮嘱的,李想一个也没落下:
比如生活上需符合军校朴素要求,只允许带少量贴身换洗衣物。
比如洗漱用品,只能带毛巾、牙刷、肥皂等最基础的。
比如手表、饰品等贵重物品也在禁止携带的要求中。
再比如学习用品,也必须精简再精简……
总而言之,作为军校生,只有一个大前提,一切服从组织安排。
许晚春还好,早就有了心理准备。
但特意靠过来听注意事项的许荷花却是直咋舌:“……这也太严格了,吃食呢?我还想着等桃花开学的时候,多做些好吃的装在玻璃瓶子里带过去咧。”
李想摇头:“最好不要,带过去多数也会被退回来,等过了新生期吧,到时候吃食就不会管得那么严格了。”
这还好,许荷花大松一口气,自家闺女是个馋嘴的,真要她一直亏着嘴,怕是要遭罪了。
再想到闺女后天就要封闭学习,能多吃一顿好的就是赚,许荷花又坐不住了,起身直接去了厨房。
李想在许家足足待了一个小时。
如何也不愿意留下来吃饭,许荷花便又将提前准备好的半袋子“菜干”强塞了过去。
待送走李想,许晚春才开始拆师兄寄过来的包裹。
如她预料,从边疆邮寄出来的包裹,与沪市寄出来的有着很大不同。
整个包裹里,没有任何生活用品与食物,全部都是手工艺品。
许晚春只能认出,直径半米左右的灰白小毯子是毛毡。
其余就有些看不懂了……
好在师兄依旧是贴心的美男子,他在信中详细介绍了各色工艺品的由来,其中还掺杂了些小故事。
他甚至还解释如今天热,等过两天月温度降下来,就可以寄些吃食,比如葡萄干、杏干、巴旦木等。
很厚很厚的一封信……
许晚春感动之余,也忍不住好奇,好奇报喜不报忧的师兄,在边境是不是很辛苦?
=
边疆。
某驻地。
被小师妹惦记的曹景梁,生活忙碌且艰苦。
才出任务回来不到两天,又要开始了新的巡诊。
带着医疗队,骑着马,扛上木仓,穿过戈壁,去到牧区给牧民们免费看诊。
是的,也是来到边疆之后,曹景梁才知道,军医不止要负责战士们的健康,还有政治任务。
比如这会儿即将出发的巡诊,就是为了宣传“党与新疆各族人民亲如一家”的理念。
“……诶,老曹,这次进牧区,我想找牧民换一块白玉料子,你换不换?”一同参加任务的徐医生突然将声音压的很低。
曹景梁正往印有红十字的帆布药箱内装土霉素片,闻言头也不抬:“怎么想起来换这个?”
徐医生:“就老何啊,他上次用几斤粮食换了块小的,说要找人给他家孩子刻个白玉章……据说那玩意儿在过去,可是皇帝会用的好东西,瞧着确实漂亮,我就想着也给我媳妇儿换一块。”
说到妻子,徐医生摸了摸自己被风吹的,沧桑了不少的糙脸,感慨:“咱们一出来就是五六年,家里大小事情全部压在另一半身上,我这心里头怪不是滋味的,就想多给她寻摸些好东西。”
这话曹景梁很赞成,这也是他不愿早结婚的主要原因:“想买你就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