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久,客厅飘着天山雪芽的清香,冰晶石做的茶壶里天山雪芽正在热水里浮沉舒展。
菲尔特将茶水倒入茶盏,昨夜复盘的疑云也穿透迷雾。
中央军团第三舰队突如其来的暴动,和雄父秘密发送文件的时间几乎重合。
他可不相信这是巧合。
这中央军团暴动怕不是自家雄父给布置的锻炼自己能力的任务,也有可能是因为南书瑟尔的事情给他的小小惩罚。
谁让他不给汇报还把消息压下去。
菲尔特无奈的看着茶汤里的倒影,锻炼他还得绕这么大的圈子。而且这事情又不是只有他,还有大哥呢。
不过即使是这样,菲尔特也还是得回去一趟,毕竟自己雄父怎么能这么不信任他的能力呢。
冰晶石茶壶的内壁蒸腾着水珠,菲尔特的眉眼陡然凌厉。
诺顿从卧室里出来,就看到菲尔特慢条斯理的整理袖口的褶皱,嘴角还噙着冷笑。
诺顿摇头,也不知道是谁要倒霉了。
……
菲尔特的恶趣味从来都是藏在温润的皮囊下的,毕竟执掌帝国手段可不能只是温柔,腹黑强势也是一种。
所以这种恶劣的因子不仅仅体现在操纵台的留言,还有之后给南书瑟尔发来的通讯上。
卡着十二个星时的点,菲尔特悠悠然的给南书瑟尔发起了通讯。
接通后,菲尔特没有开通全息投影,南书瑟尔只能听到他带笑的声音。
“接的还挺快的。”终端对面传来布料的摩擦声,显然菲尔特换了一个更为舒服的姿势,或者说看戏的姿态。
“阿书记得早点回帝都——”
菲尔特尾音巧妙的停顿了一下,“雄父和雌父可是知道了。”
提及雄父雌父的时候,菲尔特喉咙里溢出恶作剧得逞的轻笑。
隐藏的意思就是南书瑟尔自己去和雄父雌父解释为什么偷偷溜出帝都,还不小心掉到黑洞里。
南书瑟尔愣住了,瓷白的脸上眉眼皱成一团,“二哥!”
二哥又坑他!
想到这里,南书瑟尔不由得想起自家雌父带着温柔笑容的危险神情,还有在一旁煽风点火的雄父。
书房的镇纸似乎又有砸在身上的触感。
想到自家雄父雌父的模样,菲尔特只能摇摇头祝南书瑟尔幸运了。
不管了,反正他要继续出发,听着菲尔特略带嘲笑的声调,南书瑟尔啪的一下就把通讯挂掉。
横竖他是凭本事溜出来的,剩下的事情等回去再说。
第56章 沧海星 听着通讯挂断的提示音,菲……
听着通讯挂断的提示音, 菲尔特眉眼含笑,终于泄露出点儿真实情绪,“还是小孩子气, 学不会藏尾巴。”
可是, 并不是南书瑟尔不会隐藏, 反而就是他太会隐藏了, 南书瑟尔才习惯不给自己扫尾。
那年的皇宫外,偷跑出去的南书瑟尔惊吓了所有家虫。
他们被南书瑟尔乖巧易碎的表象迷惑,尤其是雄虫那时候的眼睛还看不到。
事情是这样的, 某一星天的宴会,南书瑟尔待在卧室,宴会这类事情,他们通常是不会让南书瑟尔参加的。
理由也是那两样,虫崽年纪太小, 眼睛看不见。南书瑟尔也听话,从不吵闹着要参加。
那星天, 南书瑟尔抱着机甲模型,在鎏金般的灯光下, 乖巧的像只等待主人回家的矜贵小猫。
可是就在下午的钟声里, 机器人瞳孔里的灯光骤然熄灭,藏在大脑里的芯片被南书瑟尔偷偷藏起,输入了另一项指令。
“小殿下在卧室。”
“小殿下在露台。”
“小殿下在……”
当机器人的电子音一次次回答家虫的询问时, 南书瑟尔已经悄悄溜到了户外。
等他们找到他的时候,南书瑟尔在血腥里孤独的站着。
在所有家虫的紧张焦虑下,南书瑟尔才隐隐意识到自己不应该这样,或者说这个年龄不该这样,之后也就习惯不扫尾了。
不过后来南书瑟尔又大了许多, 眼睛也恢复了,这样的幼稚事情也不干了。
……
终端投影的荧蓝光晕在舷窗上明明灭灭,雄父和雌父的通讯栏始终如同深潭般沉寂。
既然这样,南书瑟尔自然是将菲尔特的“忠劝”抛之脑后,叛逆的想法已经刻在了他的骨子里。
或者是他们的骨子里,譬如他雄父,譬如他大哥。
虽然军舰的外壳上隐藏的大喇叭花,现在可能在星空中一闪一闪,但是军舰内里可全是顶配,想象不到的惬意。
军舰有自动驾驶功能,阿德莱特只需要规划前往沧海星的路线,军舰便会按照航线图移动,不用操心。
因为沧海星是独立星球,不隶属于任何一个国家,加上之前沧海星发生了一些事情,所以前往沧海星是需要提交申清的。
“沧海星的入境许可批下来了。”南书瑟尔侧抬着头看着军雌,仿佛在邀功一样。
“是吗?真厉害。”在南书瑟尔身上阿德莱特从来不吝啬夸赞。
听到回应的南书瑟尔在阿德莱特领口的纽扣上打转,然后盯着军雌滑动的喉结。
视线从喉结挪到阿德莱特脸上的时候,南书瑟尔摁在军雌胸膛的手随着呼吸起伏,好像一种隐秘的邀约。
私人军舰少了几分军部军舰的冷硬,整体看上去便十分舒适,就比如说一觉睡了九个星时的他们。
南书瑟尔有些朦胧的清醒,却又蜷着身子躲在阿德莱特怀里。
阿德莱特的手臂一直虚拢着南书瑟尔的腰际,他们的灵魂乃至身体,无一刻不在交融。
随后的感觉,就是阿德莱特的下巴抵在他的头顶,他耳朵清晰的听到阿德莱特的心跳。
阿德莱特带着凉意的指尖温柔的描摹着南书瑟尔的眉骨,像是考古学家擦拭着千年前的文物,又像是琴师调试着丝弦。
南书瑟尔在晃动的光下眯着眼,躲在阿德莱特胸前。
“早安,洛先生。”
“早安,我的雌君。”
南书瑟尔的声音里裹着未睡醒的慵懒,笑意却在听到早安时弥漫上了眼尾。
阿德莱特描摹雄虫的指尖正准备退去,南书瑟尔抬手扣住,将自己的脸贴在军雌的手上,明晃晃的告诉军雌你随便摸。
在军舰上看不出时间的变化,透过舷窗照进来的只有各色的星辰散发的光。
在床上温存了一会儿,南书瑟尔半撑着身子。看着阿德莱特正背对着他整理衣服,银色长发如同瀑布般垂落在腰间,随着他的动作在透进舷窗的星光里泛着光斑。
“要带袖扣吗?”南书瑟尔看着军雌整理袖口,声音还有一些沙哑。
嘴上问着,指尖却早已缠上了军雌的发梢,阿德莱特紧绷的脊线凝成了一道流畅的白玉浮雕。
南书瑟尔回忆起昨夜这具温热的躯体在他掌下融化成水的模样,喉结不由得动了动。
阿德莱特左手向前递了半分,将袖扣递了过来,指尖还残留着未褪去的红痕。
南书瑟尔将阿德莱特拉着坐在自己身边,自己也起身,伸手抓住军雌的袖口,衬里滑手,倒是先碰到了腕骨凸起的弧度。
然后便顺手摸了摸,不愧是他的雌君,哪里都好摸。
南书瑟尔小心的给雄虫扣好袖扣后,袖扣在光线下泛着涟漪。
这下南书瑟尔才正式起床,洗漱好了之后,推着阿德莱特坐在椅子上,他站在军雌身后。
“今天想编个什么发型?”
“都可以。”其实阿德莱特只是想和雄虫多相处一些,他垂眸看着翡翠色的袖扣。
南书瑟尔放慢梳理的动作,银色长发从指缝里流泻,顺滑又浓密。不多久,他将军雌的最后一缕发丝编进发带,灯光在银发上流淌。
头发编好,阿德莱特剥好的果肉正好喂到南书瑟尔口中,清甜汁水在口中漫开,一颗璀璨的星辰从军舰一侧划过,照亮了军雌的眉梢。
他们眉眼含笑。
南书瑟尔恍惚中又想起了军雌的某次报道。那时候的阿德莱特刚刚从战场上归来,满身的硝烟味,抬头的那一刻银蓝色的眼眸却好像清澈的星河。
舷窗外流转的星光落进阿德莱特眼底,南书瑟尔的呼吸不禁漏了半拍。
这一刻很像那时候。
南书瑟尔轻蹭阿德莱特的脸颊,温热的吐息裹挟着竹叶清香,与军雌的呼吸纠缠成网。
乱窜的手落在军雌身上,笔挺的军装布料下阿德莱特的胸膛在剧烈起伏。
阿德莱特是南书瑟尔的朱砂痣,也是他任何时刻的白月光。
……
在这艘军舰上,南书瑟尔最喜欢在训练室里看阿德莱特锻炼,然后在军雌催促离开的时候逗留。
因为他总能看到不一样的风景,比如阿德莱特仰头喝水的时候,军雌的喉结随着吞咽的动作起伏着锐利的弧度。
若是热水,隔着蒸腾的雾气,他还能看到蕴着一汪水的银蓝色眼眸。
今天的雄虫还是留在了训练室,刚刚南书瑟尔说要看看翅翼的恢复情况,阿德莱特便乖顺的展开。
明明军雌翅翼的恢复情况雄虫再清楚不过了。但是,阿德莱特无法拒绝南书瑟尔的要求。
他低头看着他们照在地上的影子,耳垂泛着不自然的红。
因为南书瑟尔的一只手正搭在他的后腰,而另一只手沿着翅翼缓缓游走,好像在丈量失而复得的珍宝。
“恢复的不错。”南书瑟尔一本正经的回答,然后突然摸到了翅翼与肩胛骨的连接处,阿德莱特闷哼着软了身子,侧身想躲避那刺激。
南书瑟尔的话里笑意太过明显了,“躲什么?不是说完全恢复了吗?”
看,他明明知道的。
阿德莱特的发丝垂落在他发烫的侧脸,南书瑟尔要求展开的翅翼轻轻扇动了两下,然后在他的背后收敛成温柔的弧度。
……
军舰在星际中穿梭,星辰划过的璀璨在舷窗上折射着瑰丽,几个星日后,沧海星独特的轮廓就显现在观测屏上,它正在以永恒的分明区块在宇宙中缓慢自转。
沧海星位于“蔚蓝之路”贸易航道上,因为独特的半雪半海的两极生态被列入“A级文明保护区”。
星球内核的独特结构形成了地表的绝对二分形态。
西半球永冻的冰原蒸腾着钻石般的雪花,东半球深蓝的海洋翻涌着浪潮,泾渭分明。
将东西半球分开的是自然形成的中央大陆,深海鲛人族和雪灵族称呼它为“安瑟尔之墙”。
南书瑟尔将额头贴在舷窗上,呼吸在玻璃上呵出白雾。
阿德莱特站着雄虫后方,“下去看吧。”
他们降落在沧海星,在安瑟尔之墙上停留。安瑟尔之墙总是漂浮着悠闲的光尘,一站在这片大地上就可以非常明显的感受到宁静。
就连在这里停留的各个种族都安静且秩序,好像所有人都在遵守着这个无声的约定,享受着抚平心灵的宁静。
在降落区的异族踩着无声的脚步,或长或短的衣袍在空中翻飞,这里好像是被装在玻璃罐里的海水,所有的喧嚣都在罐底沉默。
沧海星半雪半海,半雪的地方是凛冬境,那片白桦树林永远在落雪,半海的地方是沧海境,藏在深海的珊瑚礁吞吐着海浪的潮音,这两片区域都有对外开放的地方。
不过多数旅客都进不去他们真的的领域。
在陆地上的时候旅游的各个种族便四散开来,没多久这颗比常规星球大数十倍的星球便看不到什么人气了。
在沧海星不用担心遇到不认识的其他种族,除非是专门寻找,不然是找不到的,因为它着实很大。
在这里度假旅游,仿佛享受着整颗星球的静谧美好。
安瑟尔之墙是典型的大陆区,能在上面看到所有你能想到的任何地形和植被,是折叠了所有大陆生态的奇迹之地。
也许是在无序星球待的时间长了,两虫一落地就钻进了那片密林,在降落前他们就看到了那片翡翠色的雾霭森林。
在旅游攻略里,森林里的树屋非常值得一试。
第57章 离家出走的鲛N代 树叶之间相互贴……
树叶之间相互贴着在絮语, 哗啦啦的声音里裹着一缕悠扬空灵的歌声。
阿德莱特显然对这里的一些常识了如指掌,所以在听到异响的时候他是第一个警惕的。
虽然南书瑟尔比不过自家雌君反应敏锐,但是他有一个优点, 那就是间接性听话。
比如现在, 南书瑟尔就乖巧的站在雌虫身后, 然后精神力如同蜘蛛网在空中延伸, 向响动处探查。
精神力绕过大树和枝叶,在不远处的树下发现了一只幼鲛期的小鲛人。
六七岁孩童模样的幼鲛蜷缩在大树下的草丛里,发丝是半透明的浅青色, 发间垂落着星星点点的珍珠,眉间一抹金纹璀璨。
眼睛下方和眼尾有一点淡淡的浅蓝色鳞片,一看就稚嫩的鲛尾被小鲛人蜷缩的抱在怀里,从缝隙穿透的阳光在鲛尾上折射着彩虹。
瞳孔是清澈的未被世俗侵染的琥珀蓝,好像含着浅海处的天真与纯粹。
晨光从树叶间落下, 树叶上的露水折射着晶莹。
南书瑟尔小声道:“是只小鲛人,化出了鲛尾, 应该是化腿的时间到了,没有泡海水。”
没错, 深海鲛人族就是有着这样特殊的要求, 一旦离开海水,三个星时没有浸泡水,化形成的腿就会变成鲛尾。
若是时间再长一些, 鲛人就会因为缺水而死。
具体原理好像是脱水时间超过安全时限的三倍以上,鲛人族的自愈机制就会开始吞噬宿主,也就是躯体结晶化。
南书瑟尔也记不大清了。
本该莹润的蓝色鳞片此刻干裂翘起,有种病态的苍白,在所有人没有注意到的鳞片的缝隙里有些浅浅的结晶。
看这干燥程度, 肯定是脱水很久了,八九个星时起步。
阿德莱特只保护他的虫民,对于别的种族,他其实没多大爱心。
“要管吗?”阿德莱特询问。
小鲛人濒死的气息太过明显了,那种混合着海水与血气的咸腥,像是暴风雨前的潮湿空气,不,比那还要恶劣。
化出鲛尾的小鲛人很乖巧,但是鲛尾末端的尾鳍正在干裂,就像是暴晒后干裂的大地。鲛尾的中间有一道深可见骨的伤,血腥气就是从这里传来的。
随着尾鳍的扇动,小鲛人哼唱着古老的歌谣。若是平时唱歌,小鲛人恨不得用鲛尾扇起一场海啸来,现在已经安分多了。
歌声的曲调好像珍珠滚落在月光织成的丝绸上,又好像潮汐起落在贝壳上的私语。
【水母哟——
星灯在暗流里破开了鲛纱
珊瑚间的珍珠随潮汐开花
鲸落伴随着漩涡弹响竖琴
月光落在海面同虹光涨潮——】
南书瑟尔点头,不置可否,“他的歌声很好听,不是吗?”
灿烂的阳光刚刚洒向树梢,南书瑟尔和阿德莱特走到小鲛人身边,脚下是很明显的踩踏树叶的声音,南书瑟尔胸前搭配的银链轻响。
他们相互配合着发出声音,不至于让小鲛人吓到。
小鲛人蜷缩在参天大树下,只有几片泛着光泽的鳞片随着呼吸忽明忽暗。
他显然是涉世未深或者还未被世俗浸深的幼鲛,在面对来人的时候,并未展现出的害怕,反而是深深的好奇。
小鲛人那裹着海盐清冽的歌声停止,琥珀蓝的眼睛透着澄澈的光。
他就连说话时的声调也带着浪花破碎时的晶莹,看着凑近的南书瑟尔和阿德莱特,他突然开口:“你们是谁?我是阿尔蒂斯。”
南书瑟尔半蹲在小鲛人身前,衣服触碰到小草那蒙了一层水汽的叶面,“你好,我是南书瑟尔,这是阿德莱特,我的雌君。”
阿尔蒂斯看着和自己近乎平视的眼眸,弯着眼睛:“你们真好看。”尾音还带着水草舒展身子般的绵软。
他撑起身子,金色的阳光在阿尔蒂斯的鲛尾上切割着璀璨,南书瑟尔才看清了腿上的伤口,本该是膝盖的位置正在流出蓝色的血液。
狰狞恐怖,也不知道这小鲛人是怎么受伤的,还挺坚强的,都不哭。
要是换作他,在这个年龄段受了这么大的伤,怕不是要把家里闹个天翻地覆。
阿德莱特握住南书瑟尔的手腕,顺势在阿尔蒂斯身边蹲下,扫了阿尔蒂斯一眼,视线就落在了南书瑟尔身上。
却还是出声提醒小鲛人:“你的鳞片在褪色。”
阿尔蒂斯困惑的低下脑袋,小心的在那狰狞的伤口边缘抚摸,那片本该覆着漂亮鳞片的地方已经皲裂的碎开,露出鳞片下面的血肉和骨骼。
皲裂的鳞片掉落,在阳光下化作了珍珠般的泡沫,刹那即逝。
然后视线移到了其他鳞片上,那蓝色的鳞片正在褪色,有一些已经变白,这和脱水是不一样的。
“父亲明明说蜕鳞期不会提前的……”怪不得他会提前化出鲛尾。
南书瑟尔从空间纽里取出披风时,闻到了空气中弥漫着深海气息的铁锈味,那是独属于鲛人的血液的味道。
阿尔蒂斯的鲛尾中段几乎断裂了一半,随着他无意识的颤动,能看见淡金色的经络在伤口里若隐若现。
森林里传来小鸟的鸣叫,南书瑟尔将小鲛人裹进了披风里。
南书瑟尔从空间纽里抽出便携冷凝液收集器,这是一个管状物品,蓝色的管身十分漂亮,带着金属光泽,可以迅速搜集空气中的水分子凝结成水珠。
阿德莱特靠在身后的一棵大树上,银蓝色的眼眸将雄虫和小鲛人的动作收入眼底。
这位生存经验几乎满级的军雌最清楚,最近的活水至少在三公里之外的断崖下面,这对于鲛尾近乎断裂的鲛人,尤其是幼鲛而言,无异于天堑。
还不如便携冷凝液收集器方便。
南书瑟尔因着上次掉落无序星球的事情,准备了不少实用东西,只要空间纽不坏他们可以过着堪比帝都的生活,便携冷凝液收集器就是其中一个。
机器一启动便会有微不可察的嗡鸣,一接触森林里这湿润的空气,便在收集器底部凝了不少了水。
收集器底部安装着各类转换装置,可以根据情况选择适合的形态。比如现在,小鲛人鲛尾受伤,就不能直接用水冲刷,即使小鲛人现在十分缺水。
南书瑟尔将模式调整为雾化状态。
衣服与草叶接触发出簌簌的声音,阳光穿过他垂落下来的碎发,在鳞片上映着跳跃的光点。
南书瑟尔垂着眼眸,小声提醒着,“我觉得你需要这个,不过可能会有一点痛。”
他小心的将水雾喷洒在鲛尾干裂的地方,鳞片应激性的翕张时发出了贝壳碎裂的声响。
阿尔蒂斯突然弓起身子,尾鳍不受控制的扇动,拍打在了草地上,那是久旱逢甘霖的激动。
就在小鲛人尾鳍乱动的那一刻,阿德莱特的手指已经伸出尖锐,如同上好的宝剑已然出鞘三分。
后来发现小鲛人只是瞬间激动,也没什么但还是没有收了警惕。
“谢谢。”琥珀蓝的眼眸里全是真诚,其实他也在自救。
周围小草上的露珠已经被他小心翼翼的倒在了自己的鲛尾上,那些露水早在笨拙的涂抹中蒸腾殆尽,效果不大,还把自己弄得一团糟。
鲛尾的中间也就是化形成人腿的膝盖处,几乎断裂的伤口让他寸步难行。
他刚刚哼唱的曲调就是在呼唤着族人,可是也不知道是不是离得太远,反正他的族人到现在还没有找到他,要不是眼前的漂亮哥哥,他都快坚持不下去了。
阿尔蒂斯发誓,他以后再也不偷偷跑出来了!!
南书瑟尔温润精致的侧脸被阳光镀上了一层金边,纤长的睫毛垂下温柔的阴影。
嗯……也还是可以稍微偷跑一下的。
心里这样想着,阿尔蒂斯的尾鳍忍不住摇晃,南书瑟尔隔着碎布料握住那不安分的尾鳍,“别乱动哦。”
阿尔蒂斯瞬间乖乖听话,像一个大号的小布娃娃。
刚才说了,安瑟尔之墙十分神奇,容纳了所有的大陆气候,所以不远处传来鳞片摩擦树干的窸窣声。
是巨蟒游走过枯烂枝叶的声音,小鲛人的瞳孔微缩。
他在害怕,若是作为成年鲛人,这区区巨蟒根本不在话下,可是他现在只是一只弱小的幼鲛,只能任蟒宰割。
阿德莱特直起身子,肌肉舒展的瞬间像是等待捕猎的矫健猎豹,军靴碾碎地上的小草。
“我去处理。”
南书瑟尔抬眸,里面全是对军雌实力的信任,“好,小心一点。”
阿德莱特的身影消失在前方的密林。
南书瑟尔移动着位置给阿尔蒂斯鲛尾补水,抬眸时在阿尔蒂斯的瞳孔里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那是一种满满的信任,南书瑟尔的话里带着笑意,“嗯,偷跑出来的小鲛人,现在知道害怕了?”
阿尔蒂斯倔强的摇了摇头,他可不承认,“我才不害怕呢。”
不消三五分钟,阿德莱特就回来了,身上带着淡淡的血腥气息。
看着正在给补水的南书瑟尔和乖巧的抓着雄虫衣摆的小鲛人,阿德莱特接过了雄虫手里的活。
说他嫉妒也好,心疼也罢,他就是不想让雄虫帮那只小鲛人了。
便携冷凝液收集器有一个好处,那就是水的收集是越来越快,所以水雾又喷洒了一会儿,鲛尾鳞片的干裂就快消失不见。
只能说好得快,脱水也快。
第58章 同族 伤口当然不能视而不见,况且……
伤口当然不能视而不见, 况且再流下去,脱水是好了,血也快流干了。
狰狞的伤口横贯在鲛尾上, 蓝色的血液随着水雾的喷洒稀释逸散。
这样的伤口在成年鲛人身上尚可恢复, 可眼前这只只是幼鲛。
南书瑟尔从空间纽里取出医疗仪, 启动后, 淡绿色的修复液喷洒在翻卷的皮肉间时,小鲛人琥珀蓝的眼眸瞬间泪汪汪的。
不止如此,阿尔蒂斯还剧烈抽搐, 尾鳍忍不住拍打,溅起的泥泞沾在了雄虫的衣服上。
毕竟再怎么坚强,他也只是一只六岁的小鲛人。在鲛人那百岁成年的年纪里,他连鲛人的零头都没活够,还是幼崽中的幼崽。
“雄主不该做这些的。”阿德莱特几乎是本能的将雄虫触碰了小鲛人的地方用湿巾仔细擦拭, 将雄虫拉起来,状似不经意的挡住了雄虫看小鲛人的视线。
南书瑟尔忍俊不禁, 凑在阿德莱特耳边小声道:“我的雌君是吃醋了吗?他只是一只幼鲛。”
他爱军雌的吃醋,但是…这不是他让阿德莱特吃醋的理由, 他会注意分寸的。
阿德莱特耳垂泛红, 又扭头接过雄虫手里的活处理着阿尔蒂斯的伤口,神色更加严肃。
看着冷峻的阿德莱特,阿尔蒂斯又受了伤, 对比一旁温柔的南书瑟尔,他不由得朝南书瑟尔伸出了手,“漂亮哥哥…”
带着海潮气息的呜咽突然插进来。
修复液从医疗仪中倾泻而下,在那片都能看到骨头的伤口处迅速止血。
医疗仪毕竟是小型医疗器材,这么大的伤口还是需要去能量舱或者医疗舱里修复的。他们能做到这一步可以说是尽力了。
修复液在伤口上喷洒, 阿尔蒂斯的身体颤抖,珍珠般的眼泪顺着眼角的鳞片滑落。
不愧是以美著称的鲛人,就连哭的模样也好看。
“呜…漂亮哥…哥哥…”
小鲛人不知何时攀住了雄虫的衣摆,南书瑟尔过去哄了他。
“要吹吹…”
瓷娃娃般的面孔上,珍珠似的泪珠接连不断的从眼眶里滚落,在眼尾滑落时折射着破碎的蓝。
睫毛挂着水光,握着南书瑟尔衣服的小手攥成拳头。从头上垂落许多珍珠扫过脸颊,在阳光下亮成星光。
南书瑟尔哄着小鲛人,用指腹轻轻擦去阿尔蒂斯脸上的泪珠,幼鲛的耳鳍随着他的哭声一同颤抖。
“刚刚你唱的是什么歌?真好听。”
小鲛人瞬间被温柔的声音吸引,他抽噎着断断续续的说:“嗯…是…是族…歌…”
“我…我们…叫它…《月汐颂》。”
“那阿尔蒂斯可以给我再唱一次吗?”
小鲛人乖乖的点了点小脑袋,发间垂落的珍珠串随着他的动作相互碰撞,大珠小珠落玉盘的脆响便悠扬的响着。
阿尔蒂斯清冷的声音好像深海里的蚌贝在开合,在轻吐着月华的私语。
【归来啊——
月光的九十九次与潮水相遇
再一次揉碎在那珊瑚的眠床
鲛泪写下古老的月汐
贝壳复述初生的祷文
散落的海藻缠住游曳的鲛尾
月华在黎明升前璀璨的流淌
潮水哟——
用鲛纱编织着重逢的歌谣】
《月汐颂》的调子裹着森林的湿气传播时,修复液和止血液交互着喷洒,然后将绷带裹在了受伤处。
南书瑟尔侧耳倾听着阿尔蒂斯的歌声,和阿德莱特一同用绷带缠裹着小鲛人的鲛尾。
他们的指尖在缠绕中触碰,抬眸看到南书瑟尔的那一眼,黑色的眸子里温柔在荡漾。
在恍然的那一瞬间,阿德莱特觉得往后有了虫崽,这样的日子也不错。
……
海潮的声音被成年鲛人的破水声劈开,数十个的鲛人从千漩海中离开。
所有连接海底城邦的漩涡都被称为千漩海。
成年鲛人破水而出的刹那,尾鳍浮动着海水被光折射的微芒。
鲛尾在触碰陆地的刹那就幻化成腿,鲛纱流淌着遮盖住下身。
“东北方二十八浔,阿尔蒂斯去了安瑟尔之墙。”
眉间金纹如同岩浆般炽热的鲛人闻着小鲛人掩盖不住的气息,眉头微皱,那隐藏气息的方法十分笨拙。
安瑟尔之墙有着阻挡他们辨别鲛人的元素,有些不好找。
不过鲛人眉目又舒展了一下,幼鲛的时候谁不是这样。
歌声再一次在森林上空飘扬,发现幼鲛从海底城邦逃离的鲛人也听到了幼鲛的歌声。
这是一群成年期的鲛人,是被深海与月光共同雕琢的凶器,每一寸肌骨都迸溅着了摄魂的暴烈的美感,是完全不同于幼鲛的美。
“在那边!”
眉间有一道金纹的鲛人辨别着声位,听着幼鲛声音里有着呜咽的声调,本来对幼鲛逃离还有些敷衍的鲛人眉目一凌,瞳孔骤缩,“快点!”
那声音,阿尔蒂斯必然是受委屈了。
最后的语调裹着海妖特有的声波在空中炸开,他们的身影如同鬼魅一般同时消失在密林里。
在深海的时候,幼鲛的尾鳍划开深蓝色的海水,总会不自觉的仰望头顶的那片晃动着波纹的光晕。
幼鲛向往陆地、好奇异族,几乎是每一只鲛人幼鲛时候都会有的心理,是他们与生俱来的本能。
在这颗沧海星上,深海鲛人族和雪灵族各居一方,除了天灾肆虐的时候,鲛人在这颗星球站在了食物链的顶端,是这颗星球当之无愧的霸主。
但是这个顶端有一个要求,那就是他们必须是成年期的鲛人,只要熬过了蜕鳞期,他们的生命就会迎来一次质的飞跃。
不过这安瑟尔之墙的其他生物也都熟悉鲛人的气息,除非是个别情况,不然幼鲛出逃是十分安全的,只能算是一场无伤大雅的冒险游戏。
但这个别情况就是幼鲛不要受伤。
流血的幼鲛对安瑟尔之墙的野兽来说有着致命的诱惑,一旦闻到便会蜂拥而至,鲛人气息的警告将会失效。
随着三百年前沧海星与外界的通讯密切,交往日益频繁。
星际航道在这颗星球贯通的惨剧仍然在海底城邦的鲛宫壁画上泣血,有不少出逃的幼鲛经历了一些惨绝人寰的遭遇。
幼鲛被掳走当作珍稀货物,躯体的鳞片被异族当作炫耀的资本,鲛人落泪珍珠的传说让幼鲛泣出血泪,这些只是其中的一些。
鲛皇与族人沿着幼鲛的气息在各个种族掀起了灭世的海啸,虽然鲛皇最后也只剩下七昼夜的时间,但是已然没有种族敢向幼鲛出手。
后来经过整顿,进出沧海星的秩序与种群对幼鲛管理加严,倒也没再发生过那种的事,但凡事不是绝对的,总有些阴影是滋生在阳光黯淡的时候。
十七道鲛人身影正在快速向阿尔蒂斯奔去。
同时,为首的鲛人蓝发如瀑布一般垂落,眼角的鳞片在阳光下泛着冷冽的光斑,他喉间震荡着歌谣的和声,与森林里幼鲛的呼唤共振。
安瑟尔之墙的古老结界阻挡着鲛人特殊的探寻方式。
不过作为当时整顾治了许多种族的鲛人,他们自然有他们的神秘之处。
南书瑟尔没有嫌弃地上的杂草泥土,就地坐下,他会哄小鲛人,也不会忽视了军雌的情绪,精神力安抚着雌虫,幻化成手与军雌的手指相握。
小鲛人唱了没一会儿,他很明显的察觉到阿尔蒂斯歌声里的欢呼雀跃。
不止是南书瑟尔,阿德莱特也察觉到了,因为阿尔蒂斯的尾鳍差点儿扇他脸上。
阿德莱特偏头避开,敏锐的直觉却仿佛察觉到了千米外的动静。
南书瑟尔和阿德莱特对视一眼,眼眸里皆是了然,周围又没有能让阿尔蒂斯高兴的东西,歌声也不停,那想必是小鲛人的族人到了。
似乎是察觉到族人的距离离自己更近了,阿尔蒂斯停止了唱歌,欢声高喊:“哥哥!我在这里。”
阿德莱特的触角微微颤动,感应到森林一侧涌动的海水潮汐的气息。
虽然很大可能是阿尔蒂斯的同族,但是,他不动声色的将南书瑟尔挡在身后半步,银蓝色的眼眸在阳光下折射着冷光。
此时,森林中那一群较为强悍的气息越来越近。
不多时,阿德莱特与南书瑟尔就和那十七道鲛人身影对峙着。
气氛有些僵硬,双方都在看到对方的一瞬间神情警惕,反倒是阿尔蒂斯活跃着他们之间的氛围。
阿德莱特的目光落在为首的鲛人身上,眉心流转的金纹与阿尔蒂斯如出一辙,却多了三分凌厉的寒意。
阿瓦诺希眉目柔和了下来,“阿尔蒂斯。”
刚刚那一瞬间,他也看清了,自家弟弟并不是遭遇了以前的那些事,反而可能是眼前的两位虫族救了他。
南书瑟尔和阿德莱特在看到来人眉间金纹的时候就认清了他的身份,是小鲛人的同族血亲。
阿尔蒂斯松开了攥着南书瑟尔衣角的手,已经被包裹成木乃伊的鲛尾在碾压的草丛上拍打,“哥哥,哥哥!”
阿瓦诺希优雅的行了一礼,“承蒙二位照料幼弟,非常感谢,不如到鲛宫一叙。”
左右无事,还能到那神秘的鲛宫看看,南书瑟尔显然是却之不恭了,至于阿德莱特自然是在雄虫看他的目光中妥协。
“当然,荣幸之至。”
第59章 鲛宫和吃醋 潮湿的雾气在树林里游……
潮湿的雾气在树林里游曳, 阿瓦诺希指尖勾动着奇异的能量,蓝色的身影携着包裹鲛尾的白绷带在空中划过,小鲛人便在这奇异的能量下落入自己哥哥怀里。
阿瓦诺希抬手接住自己弟弟时, 眼尾的鳞片折射着冰凌般的冷光, 可当目光落在怀里的幼鲛身上时, 眉间那血脉相连的金纹却在熠熠生辉。
“擅自离宫, 往日鲛宫的壁画可是白看了。”
阿瓦诺希的声音仿佛是来自深海的回响,带着震颤般的神秘,指尖却温柔的拂去阿尔蒂斯夹在发间与珍珠上的草屑。
阿尔蒂斯的脸颊通红, 拽着兄长胸前的鲛纱小声辩解,“我才没有白看,壁画上的异族可丑呢,我看见的可漂亮了。”
说着说着,阿尔蒂斯突然想起了那个漂亮哥哥, 琥珀蓝的眼眸里藏着不好意思,他不是故意忘记漂亮哥哥的, 尾鳍在不安的拍打着空气中的光尘。
……
他们穿过森林,又走了一会儿来到沙滩。
鲛人们不借助外力, 只是单站在海面上, 就有种步步生莲的姿态,他们天生就是大海的宠儿。
平静的湖面下不知道隐藏着多少危机,只是在他们脚下分外听话。
他们一踩在海里, 阿瓦诺希就迫不及待的将阿尔蒂斯放到海里。对于他们来说,海就是他们治愈疾病的良药,他们感恩于大海的恩赐。
所以邀请异族到鲛宫,是他们最诚挚的感谢。
阿尔蒂斯一落到海里,整条鲛人都洋溢着欢乐。那线条流畅的鲛尾上, 海水顺着他游动的轨迹轻柔的褪去缠绕在他腿上的绷带,海水触碰着他的伤口,温柔的治愈。
阿瓦诺希伸手一捞,将沾染蓝色血液的白色绷带握在手里。
他指着不远处的千漩海,对南书瑟尔和阿德莱特说:“那里就是海底城邦的入口。”
随后他又想起他们不是鲛人,又拿了两颗明月珠递给他们,“你们戴上这个,可以让你们在海里呼吸。”
“等会儿进入千漩海的时候不要抗拒,顺着水流的漩涡就可以到达鲛宫。”
南书瑟尔和阿德莱特点了点头,他们没有抵抗,被千漩海的洋流裹挟着下沉到海底。
在离海面至少三五千米深的漆黑海床上,那连绵不绝的恢宏殿宇群就展现在他们眼前,那是语言无法描述的瑰丽,说不出的震撼。
那巍峨的宫阙好像封存在透明的翡翠琉璃里,镶嵌着珍珠母贝的建筑在暗流中泛着水纹的流光。
七座珊瑚生长成的巨塔静静伫立,盘踞四方,其上缠绕的水母吞吐着荧光。
当他们从主殿进入的时候,穹顶豁然开朗,南书瑟尔才发现穹顶是由整块的蓝宝石镂刻而成的,其间的空隙嵌着硕大的夜明珠,仿如夜幕上的星辰一般。
阿瓦诺希大跨步的走到一只老年鲛人身边,用着他们听不懂的奇异的古老音节在说话,应该是鲛人语罢。
被鲛人护卫环绕的老祭司抬起眼眸,眼尾覆着白色的鳞片。
除了阿瓦诺希,其余鲛人都化尾了,毕竟鲛尾的状态才是他们最舒服的形态。
阿瓦诺希的双腿是对南书瑟尔和阿德莱特的尊重。
翡翠色的鲛尾在祭坛上轻轻拍打,那位鲛人族的祭司,先是向南书瑟尔和阿德莱特致谢。
古老的韵调说不出的好听,不听得半分沧桑,反而是种清泉漱石的韵律,“承蒙两位虫族贵客庇佑,族中幼鲛玩劣,给两位添了不少麻烦。”
老祭司眼尾的细鳞随着话语泛起月华,幼鲛的阿尔蒂斯流畅的晃动鲛尾围在祭司身边,鲛人祭司垂眸,温和又慈祥的看着在他身边滑动的幼鲛。
祭司年岁很大了,这不是从外表看出来的,而是那浑身沉淀着岁月长河的气质。
他苍白的指尖在幼鲛伤口上轻轻触碰,散发着极致治愈气息的青碧色流光便从他的指尖流淌,如同活物般游入那道狰狞的伤口上。
本就在海水中不再流血的伤口瞬间愈合,新生的鳞片闪着流光。
他指尖轻点幼鲛额心,银冠垂落的珠链发出细碎声响,“往后可小心点,快去找你父亲吧。”
“蜕鳞期可是要让你父亲看着。”
幼鲛浅青色的发丝顺着海水飘动,珍珠流转着水波般的光晕。
阿尔蒂斯点了点头,在阿德莱特和南书瑟尔身旁转了个圈,尾鳍打了个旋算作招呼,一转眼就消失在殿外的珊瑚丛里。
祭司转向来客时,镂空的神秘珊瑚银冠下白发突然泛起微光,“明日族中会有祈福,两位若是不急,可在此地多停留几日。”
他的目光落在南书瑟尔和阿德莱特交握的手上,“或许能得到特别的祝福。”
随后他便吩咐阿瓦诺希带着南书瑟尔和阿德莱特去参观鲛宫,阿瓦诺希领命时脊背都是挺直的。
阿瓦诺希带着他们走过穹顶镶嵌着发光萤石的长廊时,整条通道都泛着涟漪状的蓝晕。
在阿瓦诺希的带领下,南书瑟尔和阿德莱特去看了许多通过正常渠道都接触不到的东西。
阿瓦诺希指着建筑群最边缘的螺旋形宫殿,琉璃的穹顶正在变幻颜色,他道:“那座小宫殿就是专门接待异族的殿宇,平日都没什么鲛人过去的。”
“里面都是一些鲛族的东西,只不过可能没这里丰富罢了。”
不仅仅是建筑,阿德莱特和南书瑟尔还看到了更多的其他。
比如说画着警戒壁画的墙壁,在他们第一眼看去的时候,似乎还有种诡异的摄魂感,壁画栩栩如生的刻印在他们脑海里,耳畔都响起若有似无的哀鸣。
阿瓦诺希也解释着,“是祭司在壁画上下了术法,能让幼鲛在心里有个敬畏。”不过似乎是想到每年都有出逃的幼鲛,他无奈的说:“不过现在看来,可能是效果还是有点弱了。”
“毕竟那群叛逆期的幼鲛只会把这些警示当做冒险指南。”
南书瑟尔点了点头。
后来他们还逛了许多地方,还看见许多鲛人在为明天的祈福鲛人祭做准备,也品尝了一些鲛族的美食,南书瑟尔总算知道鲜掉眉毛是什么样的一种体验了。
南书瑟尔也注意到了,阿瓦诺希在鲛族也是十分有地位的,甚至明日的祈福祭祀也是他准备的。
南书瑟尔和阿德莱特一个贵为皇子,一个身领元帅军衔,他们也明白阿瓦诺希的责任,让阿瓦诺希找了另一只鲛人陪他们,就让他去忙了。
鲛宫十分大,直到晚上,他们游览过的地方也只是鲛宫的十之一二。
暮色降临的时候,发光的栉水母群和一些萤石接管了海底的照明。
晚上他们是住在巨大的砗磲壳里的,层层叠叠的柔软织锦如同花瓣一样铺开,砗磲壳边缘垂落着半透明的鲛绡纱幔,在深海的水流里缓缓飘动,将外界隔成朦胧的深海梦境。
不是没有床,只是这样的更稀奇一点,南书瑟尔想尝试一下。
南书瑟尔和阿德莱特面对面躺在床上,雄虫用吻描摹着军雌唇的轮廓,“怎么了?”
“今天好安静。”
军雌反客为主,少有强势的把南书瑟尔压在身下,用不熟练的吻技亲吻着那柔软,破开牙关后,勾着雄虫的舌,吸吮着他口中的空气。
这个吻有着深海特有的咸涩,却又在唇齿间酿出蜜意。
南书瑟尔则乖巧的任由阿德莱特掌控,看着乖巧的雄虫,不得不说那种肆意妄为的感觉简直是上瘾。
最后,军雌在南书瑟尔脸上亲吻。
南书瑟尔看着阿德莱特没了动作,反而勾着军雌的脖颈来了一个深吻,在他气喘吁吁的时候才放开。
这种吻技,他可是比自家雌君熟练的多。
海底的光勾勒着阿德莱特深邃的眉眼,南书瑟尔伸手将阿德莱特垂落的银发别至耳后,指腹突然擦过军雌微凉的耳垂。
南书瑟尔温柔的看着阿德莱特,“嗯?怎么了?”
“突然闷闷的。”
阿德莱特抿了抿唇,也只是摇了摇头,他只是有些想让雄虫的注意力一直放在自己身上,但是若是说出来就有些不识好歹了,毕竟雄虫已经足够关注他了。
只是想起今日雄虫对幼鲛小心翼翼的模样,视线落在幼鲛身上的时候。
那个瞬间,某种陌生的酸涩在他胸膛炸开,有种说不出的酸意,好像被月光瞬间刺破的泡沫。
后来倒是觉得那幼鲛也挺好的,可若是说到底为什么酸,阿德莱特自己说不出个什么,但绝不仅仅是吃醋。
“瑟尔…”阿德莱特思考了半天,避开雄虫灼热的视线,“今天你哄那只幼鲛时,我有些吃醋了。”
南书瑟尔在那里一愣,随后噗嗤一笑,“哈哈哈,我的雌君,你也太可爱了吧。”
南书瑟尔没有想到是因为这个,军雌用这张冷峻的脸说这样的话,反差简直太大了。
吃醋还能吃一整天,看来今天白天根本没消了气。
雄虫稀罕的看着阿德莱特,捧着他的脸猛亲,直到军雌冷白的肌肤浮满了绯红。
阿德莱特的小臂搭在眼上,南书瑟尔突然含住他发颤的喉结,惊的阿德莱特攥皱了身下的织锦。
阿德莱特将脸埋到雄虫肩窝,浮动着信息素的空气里,他听到了南书瑟尔认真的回答:“我救他,也不只是因为他唱歌好听,你没发现,他的眼睛和你很像吗?”
虽然不是一样的蓝,但是一样的纯粹,像是暴风雪后的极光。
“我的同情心没那么重的,只是忍不住想给与你有一样特质的人一点优待。”
阿德莱特有些恼羞成怒,将他们枕着的枕头砸在南书瑟尔脸上,“睡觉!”
南书瑟尔拿开枕头,带着笑意的声音钻进转过身子的阿德莱特耳中,“晚安,我爱吃醋的雌君。”
阿德莱特的耳垂鲜艳欲滴,在冷白的肌肤上漫开霞色。
第60章 祈福鲛人祭 第二日。 ……
第二日。
海底泛起青色的霞光时, 百年一次的祈福鲛人祭也开始了。
虽说鲛人寿命漫长,但百年一次的祈福鲛人祭比珊瑚礁崩溃后恢复生机更加珍贵,毕竟他们的一生中也只会经历寥寥几次。
昨日只是稍微参观了一下, 宫殿还没有完全装饰好, 零星的贝壳散落, 今日全装饰出来, 才能感觉到这祭祀的盛大恢宏。
此刻鲛宫已经被银丝藻与夜明珠装饰的如同星河倒悬在海底。
祈福鲛人祭百年一次,据阿瓦诺希所说,是为了与神灵沟通, 祈求族群繁荣平息灾厄,延续与海洋的神秘契约而举办的祭典。
祭典共分为四个阶段,首先是深海启灵,由此代最强者潜入深海擦拭镇海碑,唤醒沉睡的守护鲛族的海灵。没错, 在海底还有海,一望不见底的漆黑深邃。
十二根鲛泪香柱在祭坛四角燃烧, 蓝烟化作游龙盘桓在穹顶,海底之海的镇海碑倒影便被投射在十万鲛人仰起的瞳孔里。
“镇海碑现世, 启灵者入渊!”悠远的声音裹挟着鲸鸣穿透祭坛。
阿瓦诺希逆流而下, 幽蓝的光晕为那漆黑的深海勾勒着轮廓,那是通向海底之海的裂缝。
当镇海碑上的碑文被阿瓦诺希用鲛血擦拭的时候,整片海域都陷入了宁静, 直到海灵苏醒的震颤从海心传来,千万尾的银鳞从深渊喷涌,好像神明洒落的珍珠。
鲛血擦拭镇海碑,千万银鳞奔涌来。
这时才是深海启灵的结束,随之而来的就是鲛绡织仪。
年迈的鲛人拿出自上一次鲛人祭后开始收藏的月华丝。年轻的男女鲛人摆动尾鳍牵动着月华丝, 用水流编织着经纬。
海底的水流中,月华丝浮动着细碎的银光,宛若星河揉碎坠入河底。那绡纱越织越大,被水流托起,随着淡淡的涟漪如绸缎般的漫舞。
巨大的鲛绡让水流速度缓慢到近乎凝滞,可是在绡纱的起伏处仍然漾着半透明的粼光,如诗如画。
男女鲛人在海水里穿梭,月光丝交织着,最后形成了巨幅的“千绡幔”,缓缓展开覆盖祭坛,其上绣有历代先祖的真名,随着水波明暗交错。
南书瑟尔和阿德莱特察觉到了脚下的细沙在流动,他们向四周一看,发现周围的数万名鲛人围成了漩涡状,摆动的韵律与千绡幔的轨迹逐渐共鸣。
祭司便在这天地同频的刹那降临,祈福鲛人祭也进入了下一个阶段。
不同于昨日,今天的祭司神秘华丽。
在巨大的祭坛上,祭司冷月般的长发流淌,十二串璎珞自肩头垂落,眼尾的泪状鳞片如同晨曦下的冰晶折射着彩虹般的光斑。
七道鎏金环镶嵌着镂刻古老祷文的玉石,翡翠色的鲛尾贴地,尾鳍的边缘浸染着墨色纹路。
月白的鲛绡长袍上金色的纹路与红珊瑚的繁复饰品勾勒着神秘。腰间的玄色腰封缀满占卜的骨片。
左手持杖,右手拿着潮汐命盘,命盘以砗磲为盘、鲛人泪为星,十二时辰刻度用液态玉石凝固而成,指针是两根交缠的永生红珊瑚。
身上的所有东西在祭司游走时发出空灵的磬音。
站在祭坛中央,祭司慢慢睁眼,那双金色的眸子里没了昨日的温和,而是一种悲悯世人的神性,倒映着所有鲛人鲛灵的模样。
祭司在祭坛起舞,神秘的歌声引动潮汐,若是站在海边,自然能看到那璀璨的蓝色灵光。
“鲛——”
“人——”
“巡——”
“游——”
随着祭司的话音落下,骨笛声破开寂静。
在此前占卜选出,三月独居,饮用月露净化身心的九十九位祭月者便齐齐从珊瑚丛里游出。
他们额头上有着月牙的印记,尾鳍是半透明的琉璃感。
首尾相连沿着祭坛环游舞动,随后便以螺旋状的模样离开祭坛,顺着海灵的指引离开,这时有不少鲛人也凑热闹的跟了过去。
据说他们所去的地方有海灵的祝福。
当最后一只鲛人从祭坛上空离去,海水重归宁静。
祭祀的最后一个阶段也开始了。
在鲛珠潮音中,祭司将鲛珠放在命盘之上,同时放上三灵,即火之深海红珊瑚,水之万年砗磲珠,风之灵暴鸥羽,作为献祭与祈福之物。
祭司嘴里的音调仿佛是宿命的韵律。
那潮汐命盘陡然绽放了异彩,砗磲之上的指针沿着鲛人泪疯狂旋转,深海火珊瑚燃烧起幽蓝的火焰,整片海域响起了圣音。
“祈福起——”
所有相扣着十指的鲛人,甚至于是南书瑟尔和阿德莱特,周围都被鲛人围了起来,唱着古老的和声祝福。
这是独属于相爱之人的祈福祝福。
鲛人的各色鲛尾在他们周围游曳成环。
那并非人间的语言,而是带着气泡震颤的音节,伴随着祈福鲛人齐声歌唱的,是他们那空灵的鲸骨笛声。
海底传来了如同塞壬的声音,千万道声音齐齐歌唱,骨笛声穿透海水,月光在那一刻化作了液态的月华流淌而下,然后直穿海底,落在了他们祭坛的命盘之上。
随着他们的歌声,祭坛上凭空出现了巨大的海灵虚影,所有鲛人的本命鳞片突然亮起。
祭祀的所有阶段都是环环相扣的,若没有深海启灵唤醒海底海灵,此刻的鲛珠潮音里也显示不出海灵的虚影。
他们的本命鳞片如同万点磷火在深海里明灭,璀璨的仿佛是天上闪烁的星辰。
海底的祭歌突然具象成繁复的神秘文字,在海水的推波助澜下,缠绕着相扣的十指爬上手腕,在双方的手腕内侧留下古老的符号。
歌声伴着月光,祭坛上的鲛珠吸收着月华也在发光。
那颗鲛珠比寻常的鲛珠要大,此刻悬浮在潮汐命盘上。
祭司捧着鲛珠放手,海底无形的水波推着鲛珠送到南书瑟尔和阿德莱特手中,他眼中露出果然如此的眼神。
“我的小少年,不要拒绝它。”
“那是它对你们的祝福。”
从海底之海出来的阿瓦诺希也劝他们收下,“收下吧,也许某刻它会给你祝福。”
能在百年一次的鲛人祭中被放在祭坛中央的东西,用脚趾头想都很珍贵,可鲛族祭司的话和阿瓦诺希的劝说,让南书瑟尔想要拒绝的话淹没在口里。
在祭歌结束后,化作漩涡般消失不见,但是鲛宫的氛围依旧很热闹。
不管是在原来的世界,还是在虫族的世界,鲛珠一直都是一个神奇的存在,就好像他们这个种族一样。
传说鲛人落泪为珠,织水为绡。南书瑟尔拿到这颗鲛珠后很好奇,私下还问了阿瓦诺希一下是不是真的。
阿瓦诺希又是点头,又是摇头,神神秘秘的,给他弄得一头雾水。
其实传说确实没错,但也不仅仅是这么简单,鲛珠这东西,一只鲛人一生只会有一颗,那就是他们在死亡前的泪。
……
海月轮转又是几个日月,祈福鲛人祭仍然如火如荼的持续着。
海底那绵延不绝的宫阙鲛绡纱幔终日不落,烛火、荧光、栉水母群映得整座鲛宫如梦似幻。
阿瓦诺希再三挽留,南书瑟尔和阿德莱特又在鲛宫住了好几天。鲛人的奇风异俗也是极尽体验了一番。
不过,他们也该告辞了。临别的前夜,刚刚度过了蜕鳞期的阿尔蒂斯才刚刚被允许离开他父亲的海域。
小鲛人鲛尾上的新生鳞片泛着珍珠色,比他们第一次见面时还要惊艳。游曳的时候被海水带起细碎的光晕,在南书瑟尔住宿的宫殿外的珊瑚丛里,还没进去阿尔蒂斯就听到了他们要离开的谈话。
他手里攥着月魄珠手串,尾鳍拍打着海底的细沙。
有些失落,他都这么急着出来了,可是既没赶上祈福鲛人祭,自己刚认识的漂亮哥哥也要走。
这一晚上阿尔蒂斯对南书瑟尔可是依依不舍的很。
可人生的路上,哪里有那么多一直等待你的人,大多不过是过客,匆匆遇见,匆匆离散罢了。
他们终要分别,不过南书瑟尔给阿尔蒂斯留下了一个终端,他们以后可以在终端上联系。
他们从千漩海出来。
能在水下呼吸的明月珠被当成礼物送给他们,除了这个还有避水珠。比明月珠还要珍贵,是鲛人族赠予贵客的至宝,附赠的还有一堆鲛人族特产,被装在装满鲛绡明珠的螺钿宝匣里。
就在他们要上岸的时候,阿尔蒂斯突然破水而出,“漂亮哥哥!”
他将自己用褪下的鳞片和伴生的砗磲珍珠做成的月魄珠塞到南书瑟尔的手中,“给你,”一双琥珀蓝的眼眸极其认真,“一定要记得我哦!”
看着南书瑟尔接过月魄珠,阿尔蒂斯嘴角含着开心的笑,那种天真纯粹淋漓尽致。
随后阿尔蒂斯便不好意思的钻入海中,只是还不放心的钻出来叮嘱:“漂亮哥哥你一定要记得我!”
看到南书瑟尔点头,说:“一定记得!”时,阿尔蒂斯才真正回到海里,那片地方泛起了小小的浪花。
南书瑟尔看着小鲛人没入深海,只觉得手腕上的月魄珠在发烫。
天边彩霞绚烂,霞光浸透海平面,海天交界处浮动着数十道鲛人身影,他们的鲛尾搅碎海面,生着粼粼波光。
海上站着的,为首的阿瓦诺希,珊瑚冠冕在暮色中璀璨流光。其余的鲛人也展现着鲛人的那种野性的美,惊羡的美。
陆地上是身高相当,面容俊美的南书瑟尔和阿德莱特,他们的衣摆被海风纠缠着翻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