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今年的冬天似乎……
今年的冬天似乎没那么冷。
顾嘉宝躺在浅蓝色的棉被里,犹豫着要不要开空调,感觉嘴巴有点干,索性还是选择把遥控器塞了回去。临睡前从床头柜端起瓷杯,喝了点水。
懒懒打了个呵欠,沉沉睡去。
第二天一早。
她睡醒起来下床,没忍住哆嗦了下,伸手拉开窗帘,探头看到外面飘落了一层洁白的,薄薄的雪。
窗外的树木光秃秃的,透露出一丝阴郁。
手机新闻提示着防寒,预防最近的流感。
同租的梁露正在客厅里踩椭圆机,一边听着播客上的女性主义讨论。她侧眸看了一眼顾嘉宝,提醒道:“姐,这个时间点是不是要迟到了?”
“奥对。”
顾嘉宝看了一眼时间,匆匆忙忙地拎着包出门。
从路口的便利店里买了一袋口罩,拆开,取出绳子挂在耳后,她站在黄线外面等着地铁到来,感觉到嘈杂的人流涌动。
坐在地铁上的时候,听到旁边的学生说她们学校又上热搜了,是某某导师出轨学生。已经被停职接受调查。
诸如此类的新闻,近些年来数不胜数,顾嘉宝对这类八卦不太感兴趣,点开手机准备看点别的。
手机蹦出来一条信息:
[王媛媛:有大瓜。]?
顾嘉宝打了个问号过去。
该不会又是说新闻吧,这个她已经知道了。
王媛媛跟她说的,却不是上新闻某高校的出轨事件。而是她们公司里的事情。
[是猫姐!真是没想到啊,她出轨了,就跟咱们公司的那个王副总。俩人被抓包了,王副总的正宫太太来公司闹了,听说前几天就已经拉了横幅,只不过很快被人撤下来了。]
顾嘉宝没想到这种事情居然会发生在自己身边,颇感意外。但是她对于这种桃色八卦的好奇程度也仅仅到此为止了。
抬头看了一眼还有几站可以下。
随手发了句:[那怎么办?]
[王副总不知道,但是猫姐已经被停职了。]
[啊……?]
没想到处理的结果来得这么快,顾嘉宝甚至有些恍然。到了公司还没坐下,她就被赵若楠叫了过去。
“猫姐的事儿听说了吧,她手上还有几个客户定制的单子,只能先暂时交给你了。”
“啊……?好。”
整个事件疑似又多了一个无辜的受害者。
顾嘉宝想。
自己最近这是什么运气啊。
猫姐是老员工,手里面有不少客户,现在落到了她头上,刚接手难免会有些力不从心。尤其是面对那些难缠的客人。
画了半天,对方还是不满意,顾嘉宝感觉自己就像是一只被戏耍的咸鱼,疲惫地捂着脸。尽管早已经改到没了耐心,但是也只能温和地跟甲方沟通。
[那请问您想要什么款式的呢,可以大致给我一个修改的方向?]
[我哪里清楚,我要是知道的话,还要你们设计师干什么?]
[那我找一些款式给您过目,看看您更倾向于哪个。]
[你们那些款式图我都看过了,老生常谈了,我都不怎么喜欢。不用再拿给我看了。]
一番沟通下来毫无收获,顾嘉宝简直头大。工作这么多年,她早就很有自知之明,自己的秉性实在不是个能八面玲珑长袖善舞的料子。社交压力时常让她觉得自己像块木头。
才接手两天就已经有些焦头烂额了。
下班的时候,过马路还在回复消息,没留神有个闯红灯的车辆。最后那个瞬间,她想要闪躲开,但是已经来不及。
——还真是走路不能玩手机啊。
最后顾嘉宝脑海里的念头就是这个。
开车的司机慌张地下来,拨打了报警电话,周围迅速围上了人,没想到仅仅过了一天,她也成了吃瓜群众们的围观对象。
“喂,是救护车么,没错南宁路口,有个小车祸,好像还挺严重的。”
顾嘉宝就这么被送到了医院。其实她觉得自己也没什么大问题,腿的确是有点痛,被骨科医生接手后,用冰凉的剪刀剪开她的裤脚,然后捏了捏她腿上的各个部位。
“这里痛不痛?”
女医生很专业,手上的力道放得很轻。
顾嘉宝忍着痛,蹙眉。“还行。”
戴着防护口罩的女医生看着她的反应,心里有个大概。“等会儿拍个片子吧,应该是骨折了。”
“好,谢谢医生。”
得知骨折的消息,其实顾嘉宝反而松了口气,最近工作总觉得毛毛躁躁的。有了病症之后,好像最坏的情况出现了,她也终于可以塌下心来。
女医生抬眸看了她一眼,轻声道:“不用客气。”转身去填写病历单。
拍完了片子之后,女医生确认是骨折,需要静养三个月。
同事们得知消息之后,大多数都通过微信过来慰问情况,嘱咐她接下来好好养伤。顾嘉宝逐一回复,感谢关心。
就在这时,温语槐的电话打了过来。
顾嘉宝一怔,陌生人的关心很好回应,但是亲近的人反而担心对方会过度紧张。她给自己一点时间做了心理准备,来跟对方说明情况。
“喂。”
温语槐开门见山问:“你在哪儿?”
出师不利,顾嘉宝准备好的腹稿还没来得及说,只能含糊回答。
“问这个干嘛?”
“今天是你生日啊,说好了要给你过生日的。”温语槐站在餐厅里,指挥着经理把餐桌上的花换了,这里常备的碎冰蓝搭配白玫瑰不是很好看。
转过身,她走到落地窗前眺望,捏着手机柔声询问:“你是不是忙忘了?”
顾嘉宝发现自己还真的是忘了。
这下更不知道该怎么说。
“那个,我出了个小车祸,现在人在医院里。”
“车祸?”
“嗯。”为了防止对方太担心,顾嘉宝故作轻松笑着说:“就是个小车祸,小腿骨折了。不是很严重。”
电话那头的人沉默片刻。
“我现在去医院。”
对方似乎正打算挂电话,顾嘉宝却连忙提醒:“哎,别忘了蛋糕。”
电话那头的温语槐显然意外,“蛋糕?”
“嗯,你过来的时候如果顺路就拿一下带过来吧。”顾嘉宝笑着说:“不是要给我过生日么?”
都这种时候了,反而想过生日了。明明刚开始她的态度完全不热衷。
温语槐拿她没办法。
“好。”
调转方向。温语槐赶到医院的时候,顾嘉宝正坐在骨科科室里,女医生蹲着身给她的小腿绑上石膏,洁白的纱布一圈一圈地缠绕上去。
女医生很有耐心。
乌黑的头发扎在脑后,整张脸被防护口罩遮住大半,但也能看得出来是个气质文静的知性女性。
“接下来几天你可能都要拄拐杖,小心不要用到腿,如果上厕所不方便的话,可以按铃或者喊我。”
顾嘉宝道谢:“嗯好,谢谢你林医生。”
林医生绑好石膏,站起身,用消毒湿巾擦了擦手。转过身,就看到了科室门口站着的女人,穿着价值不菲的羊绒大衣,面容冷清。
“请问你是?”
顾嘉宝正在弄她的轮椅,闻言抬起头看向来人。
温语槐走上前,询问:“怎么回事?”
顾嘉宝感觉不太妙,就像是闯祸的小孩子碰到家长的感觉。正犹豫着要怎么跟人说,抬眸对上林医生的视线。
解释道:“她是过来找我的。”
林医生点头,既然两个人是认识的,那就没什么事情了。
坐回办公桌,她继续准备自己的论文。
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的气味,温语槐站到顾嘉宝身后,对着那个轮椅研究了一下。见状,林医生刚想提醒她要怎么操作,但温语槐已经掌握上手,将黑色把手上的开关打开,直接推着走了。
把人送到病床上,温语槐见到了等候在那里的肇事人。
男人很着急地道歉。
“你没事吧?我真不是有意的。”
顾嘉宝温和笑笑:“检查结果出来了,小腿骨折了,其他没什么。”
男子松了一口气,“你放心,你的医药费什么的,我肯定都会赔你的。”
听到这句话顾嘉宝莫名觉得耳熟。
眼前此情此景,好像似曾相识。
旁边的温语槐挡住他的视线,打断道:“行了,我已经找律师过来了,你回头跟律师说吧,她要休息了。”
下了逐客令,男子也没有再多做停留,再三道歉,最后留下了自己的联系方式就走了。
看着他的背影,顾嘉宝问:“我感觉他也就是讨生活的人,也没有肇事逃逸,你干嘛对人家这么凶?”
温语槐正扶着她床上,小心翼翼地放置她的那只伤腿,手上的动作一顿。
“你这话是什么逻辑。刚才他也说得很清楚,是他闯了红灯,完全可以避免的事情,他都控制不了,行为能力跟个孩子有什么区别。我在你眼里就只会凶?”
这回顾嘉宝不信她这套,质问:“因为之前郁莎也出过事啊,你就很维护她。怎么换成别人你态度就变了呢?”
说到底还是护着短。
看立场跟她是不是站在同一边,是不是自己人而已。所以顾嘉宝觉得其实温语槐这种人看似讲逻辑和道理,实则是最任性没什么原则的那种人,只讲立场。
顾嘉宝觉得这点上看,温语槐真是个是非黑白不分的人。
温语槐盯着她看了一会儿。
把顾嘉宝看得莫名其妙,“干嘛?”
“没什么。”温语槐缓缓道:“就是没想到你连这个都记着,我还以为你不会在乎我的事情呢。”
顾嘉宝冷哼一声。
转身过去拿手机,假装自己有事在忙。不再理会她。
护士过来把温语槐叫走,她跟着过去缴费办手续,回来的时候手里还多了一个方正的浅米色蛋糕盒,刚才放在车里没有拿上来。
温语槐把蛋糕放在桌子上,伸出手指,拆开红色丝带。
又看向缩在被子里的那一团,似乎还在闹别扭。
“不过生日了?”
被子的那一团动了动,还是没起来。
温语槐试探着说:“那我一个人把蛋糕切了,你特意要的小兔子我也切碎了?”
听到这里,顾嘉宝连忙掀开被子。
“给我。我自己切。”
温语槐看着她乱糟糟的头发,被子摩擦出来的静电炸的,细软的绒毛直立着竖起来。
失笑:“好。”
她把手中早已经准备好的餐刀递过去,这本来就是打算给顾嘉宝的。
顾嘉宝接过,笑嘻嘻说:“这个巧克力小兔我要一个人吃完。但是好像有点腻。”她询问:“有饮料么?”
像是变戏法似的,温语槐从大衣的口袋里取出一瓶红酒。她蹲下身从病床边柜里翻找出两只一次性纸杯,开了塞子倒进去。
顾嘉宝惊呼:“你连这个都带了?”
“嗯,当时你打电话给我的时候,我在餐厅里。你提醒我拿蛋糕,我就顺手把红酒一起带过来了。”
说着,温语槐把纸杯递了过去。“试试,看好不好喝。”
顾嘉宝小小抿了一口,感觉味道有点刺。
她已经很多年不喝酒了,平时都是喝点果汁。
旁边床位的家长问:“我怎么闻到一股酒味?”
隔着一道蓝色布帘,她们看不到这边的情况。
顾嘉宝把餐刀递给温语槐,温语槐切了一块,撩开帘子给隔壁床递过去。
家长意外地接过,道谢。再也不说什么。
墙上挂着的时钟一分一秒地走,时间已经到了下半夜,顾嘉宝吃完了最后一口奶油,把白色纸碟扔进旁边的垃圾桶。突然感觉有点想去尿尿。
刚才忘了腿骨折的事情,喝太多了。
现在麻烦来了,想上厕所也憋不住。
她有些为难地看向温语槐,小声说:“我想去厕所。”
没想到温语槐很平静地看着她,询问:“大的小的?”
顾嘉宝简直要被窘死了。
本来说厕所就是因为她不想说尿尿。隔壁床还有人,她脸皮很薄的好么。
咬牙:“小的!”
温语槐翻找了她的包,从里面取出一包纸巾,塞进口袋里。
“好了,我扶着你,走吧。”
到了病房的厕所里,顾嘉宝一只胳膊拄着拐杖,勉强能够站立,她看向温语槐:“你还在这里干嘛,出去,我要尿尿。”
温语槐看着她,质疑:“你这样穿脱裤子方便么?别回头又摔一跤,伤上加伤。”
顾嘉宝:……
无法反驳。
“别害羞,你身上哪一块肉我没看过。”
顾嘉宝简直不想说话。
羞愤道:“快帮我把裤带的结解开,我要憋不住了。”
温语槐突然俯身凑近,轻笑一声,微微手指伸过去,那双修长的手指灵巧地解开带子,帮她褪下。
末了,还轻轻拍了一下她的屁股,“好了,去尿吧。”
顾嘉宝简直就要羞愤而死。
第92章 现在还……
现在还有个人在旁边。
她不太好意思弄出声音。
病房里的厕所空间并不大,温语槐背对着站在洗手台旁边,抬眸就能看着镜子。
身后的人蹲在白色马桶上,低着头弄自己的石膏绷带,不好意思。
“没事的,快点尿。”
“你别看。”
顾嘉宝别扭死了。
淅淅沥沥。
滴水的声音传过来。
她红着脸结束,刚扔掉卫生纸团,就看到温语槐踩着黑色皮靴走过来,微微俯身,胳膊穿过腋下帮她提裤子。动作做得太过自然,顾嘉宝没反应过来。
“别动。”
“好?”
鼻腔里涌入温语槐身上的香水味,还蛮好闻的,淡淡的潮湿气息。
刺啦一声,拉上裤链。
顾嘉宝脸一红,刚想拉开距离,就被制止,温语槐微微弓着腰,专心致志地弄着棕黄色的皮质带子。
“别动,你这个裤子还有带子,我给你系上。”
是有点麻烦。
顾嘉宝抿了抿嘴,有点不好意思。
温语槐好像是在照顾小孩一样,就连裤子都帮忙提。
“要不别系了?”
“没事。”她耐心地一根一根系上,隔着银丝边框眼镜,眼神专注地盯着。
“怎么买这么繁琐的衣服。”
顾嘉宝小声说:“就是之前在直播间随便买的。”
温语槐系完了最后一根带子,终于直起身。
“喜欢这个风格么?”
她观察顾嘉宝穿的很多衣服都蛮别致的,不是颜色罕见,就是款式有点与众不同。像个小孩儿。
顾嘉宝晃神,被她那种正经的眼神看得有些无所适从,好像这个问题的回答会被认真采纳考虑。
“还好,就是整天闲着没事儿逛直播间,看到好看的就会去下单。”
总之,不用太在意。
温语槐轻嗯一声。
修长的手指握着她的手臂,准备扶着人走,另一只手伸向前方,灵巧地拧开了门把,将人带了出去。
一只脚单腿跳,顾嘉宝还不能完全适应,即便是拄着拐杖也很吃力,行动有些踉跄。
温语槐放缓了脚步等,结果被她的脑门撞得正着,闷哼一声。正好磕在锁骨的位置,还压到了她的胸脯,生疼。
隔着厚厚的浅灰色粗针毛衣,脸颊触着蓬松柔软,顾嘉宝的鼻尖正好贴着,软骨顶着一团肉。
像是整个脑袋都埋了进去。
看着对方脸上蹙眉忍耐的表情,顾嘉宝感到自己闯祸了。“很疼么?”女孩子□□都比较脆弱。
“没事。”
明明刚才温语槐握着她胳膊的手都用力了几分。顾嘉宝不太相信,望着温语槐脸上的表情,又弥补似地伸手摸了一下。打算给人揉。
突然那只手被擒住。
温语槐轻咳一声,“我没事。”别揉了。揉得更难受。
“嗯,好吧。对不起我练了铁头功。”
“还有这种说法么。”
感觉那股痛感是一时半会儿下不去的,温语槐默默深吸一口气,继续扶着。
顾嘉宝的另一只手拄着银色拐杖,一下一下触地,发出哒哒这类力道并不算重的声音。
连续忙碌了几天,她的头发还没来得及洗就进了医院。此刻看起来有些邋遢泛着油,软塌塌地勾在耳朵后面。
她模样很纤细,有点憔悴,跟只麻雀似的。
走路的样子稍显笨拙,再加上那肿包似的石膏裹着小腿,绝对称不上是赏心悦目。
但莫名地,也许是被那股痛感刺激的,温语槐光是看着就觉得有些错乱,呼吸也跟着她拐杖落下的重音凝滞了几下。
病房里很安静。
隔壁床的小朋友都已经睡觉了,家长就再旁边,随便找个小凳子坐着,趴在孩子的病床沿上批改作业。
看起来挺辛苦的。
顾嘉宝忍不住多看了几眼,随后躺回病床上。捏着盖在身上的被褥,感觉有点薄。好在病房里开着24小时的空调,也不算冷。
温语槐并没有着急离开。
她挤在狭窄的过道里,修长的腿显然有些被约束。
“你是不是明天还有工作啊?”
温语槐抬起手腕看了眼表,“还早。没事。我再陪你一会儿。”
“我记得好像有一次你半夜发烧,那个时候也是医院里过夜的。”
听到这句话,温语槐表情一怔。脑海被突然涌现的记忆碎片占据。
“是。”
顾嘉宝回想起来,觉得自己二十出头的年纪还是挺有活力的,大半夜陪着温语槐在医院里吃东西,还给自己吃拉肚子了。
“那个时候胃口正好,现在想想也有点嘴馋了。”
她看着温语槐,发现对方脸上的表情有点凝重。
“怎么了吗?”
“没事。我出去给你买点东西吃。”
病房里有点沉闷,感觉呼吸不畅,有点待不下去,她要出去透透气。
走到医院楼下的便利店,温语槐越过货架,罕见地买了包烟。
便利店的收银员打量着她,这是最便宜的红塔山,不像是这种穿着非富即贵的女人会抽的。
“给你的找零小票。”
“嗯。”
温语槐脸色阴郁,伸手接过,转身离开了便利店。偏偏不凑巧,外面飘起了小雨,堵住了去路。
收银员看向外面,对着她的身影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喊了一句,“美女,可以进来躲雨。”
温语槐微微侧头,轻声说了句谢谢,却没有进去。
好奇怪的人。
收银员有点看不懂,继续看着店里的生意,很快就有上班族过来买单。
顾客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女孩儿,她脸色疲惫。一边付款,一边打着电话。
“我要上班我要赚钱你知道吧,不然我怎么生活?你是不是觉得我不用吃饭,家里欠的这么多钱,我不还谁还?!”
说到最后,她的声音变得尖锐。吸引了周围不少人的注意力。
收银员扫好了商品,有些谨慎地看着她。
“一共是一百三十八元,我扫你。”
意识到自己的突兀,女孩儿像是瘪了的气球,一下子卸了力,疲惫地翻找出收款码,对准扫完付款。
掀开塑料门帘,她拎着一大包东西离开,不管不顾只身走进雨里。
温语槐看着她奔跑的身影,莫名觉得熟悉。
可能自己当初也是这样吧。
那个时候她想赚钱,拼了命地赚钱。
后来她真的赚到了很多钱,多得几辈子都花不完。不停地工作,工作,一秒钟也不敢放松,一秒钟也不敢落后停下。
那个时候她还很年轻。
唯一接触到的创伤就是贫穷带来的各种并发症,没钱不敢生病,冬天忍着寒冷,夏天不敢开空调,去超市要看打折商品。但因为应试教育上取得的成功,她总觉得自己充满了力量,孤注一掷的勇气,越是痛苦她就越是坚定。
她认为真正的命运,需要要艰苦的奋斗去征服。到了功成名就的时候,一切就会好起来了。
就是靠着这样的信念,她撑过了一年又一年。每每情绪崩溃,或者像是耗尽了力气,坐着那里一动不动,任由时间流逝的时候,她总是告诉自己再多坚持一会儿。
很快,她就可以到达顶点。
很快是多快。
温语槐是个很有时间意识的人,更何况她还迫不及待想要成功,别人每天工作8个小时,她可以把自己压榨到11个小时左右,周末也不休息。日复一日地严格执行。
这样别人3个月能做完的事情,她只需要1个半月。
这样就快得多。
成为创始人之后,她已经拥有很多钱了。可麻烦还没有停止,痛苦还是没有从她的生活里消失。
不知道何时又出现的病痛,还在活着的某个瞬间,又撞出了什么淤青。
不知道该怎么治疗。
如果真的存在某种天意,那么她这一生算不算是毫无意义的一生。自以为自己代表着某种真理,但实际上只是不停地被一个又一个病症给困住。
*
那个时候还在中金实习,温语槐有天下班回到出租屋里,半夜发了发烧。
顾嘉宝就躺在她的身侧熟睡。
温语槐不打算叫醒她,准备自己穿上衣服出去找个诊所挂吊水。
这小懒虫每回睡得都很死,中途叫醒她得废很大的力气,而且磨磨蹭蹭穿衣服起不来。
而且叫她过来也没有什么意义,除了打扰她睡觉之外。
刚披上衣服,温语槐感觉肺热,没住忍咳嗽几声。可旁边熟睡着的顾嘉宝却被这点动静给吵醒了,睡眼惺忪地问她怎么了。
看到她烧得脸通红,又问要不要去趟医院。
温语槐不打算让她跟着受罪,戴上口罩,声音闷闷的,只说自己打车过去就行。
但是顾嘉宝却执意要跟。
那也是冬天,两个人在凌晨一点多顶着大雪出门。
路面结冰,再加上这个时间点,连车都不好打,好在医院离得不远。一路上冰天雪地,冻得人哆嗦。
换做是别人回想起这种经历或许会感动。但是温语槐并不感动。她并非是那种会因为别人对自己的付出而轻易感动的人。她相当冷情,天生的那种。
不喜欢的人,对她再好也没用。
可喜欢的人,她也不希望对方这样对她好。完全不喜欢这样。
她喜欢顾嘉宝,就天然想让对方享受最好的。而非是见证自己狼狈脆弱的时候。甚至是跟着自己一起吃苦。这只会让她深深地自责。
她讨厌这类受苦受难的剧本,可现实又经常压得她喘不过气。
排队挂号,办卡要缴费,温语槐下意识地查看自己的存款余额,捏着手机,抬头看医院里刺眼的白织灯,感觉生病都是一种奢侈。
从队伍里出来,她看向长廊。
顾嘉宝坐在椅子上捂着嘴巴,瞌睡呵欠不断。模样很孩子气,她连头发都没来得及梳,后脑勺还翘着几根,急匆匆跟着出门了。
这样还要扮演一个成熟懂事的安抚者,想要去照顾别人。陪着不肯走。
温语槐把账单塞进口袋里,整理好心情走过去。
顾嘉宝就像是个好奇宝宝一样,问她好点了么。
温语槐总是微笑着没事。
她是凡事都不挂脸的那种人,最擅长的事情就是忍耐,多难熬的日子都能默默熬过去。
可此刻她却觉得自己像是拉到了极致的那根橡皮筋,快要绷断了。不仅仅是忍受着身体病理上的痛苦,她更觉得不应该这样。
“你怎么了,还是不舒服吗?”顾嘉宝问她。
温语槐摇了摇头,什么也说不出口。
顾嘉宝看着她沉默的表情,觉得气氛有点压抑,于是想着说点好消息。
“我的实习工作还挺顺利的,带我的领导说过几天就可以发工资了,到时候我先把房租付了,然后请你去吃大餐好不好?”
温语槐感觉糟糕透了。
顾嘉宝越是这样努力体谅,她就越是觉得难受。
但最终还是笑着说好。
捉襟见肘的生活,温语槐早已经习以为常,甚至眼下的生活于她而言是奢侈,跟村子里度过的十几年比起来要好上很多。
可是她支付不起的账单太多,还拖着顾嘉宝一起。顾嘉宝越是这样努力适应,她就越是会觉得内疚。
觉得自己做得还不够,还远远不够。
考上好大学还远远不够,她迫不及待想要努力赚钱去改善生活,绝对不能在这种时候就放松停下来。
生活总在某个时刻会把人逼到无路可走。
但是顾嘉宝却不觉得辛苦,她甚至觉得新奇,从来没有半夜陪着人来医院的经历,好奇地打量着周围的一切。最后闹着肚子饿,她还跑出去去便利店里买了一份最便宜的关东煮。结果因为放了太多辣,吃得胃里不舒服。
惨兮兮地趴在温语槐身上,一动不动。
像是一只黏人的虫子。
两个人依偎在一起,度过那个灰暗的冬天。
那种时刻会在人心里留下永恒的烙印,成了无法愈合的伤口。
——
抽完一支烟之后,温语槐将烟头掐灭,扔进旁边散发着臭味的垃圾桶里,修长的手指上戴着的素圈戒指,随着动作晃动出碎光,在漆黑的夜里格外显眼。
她站在这里格格不入,突兀得很。
转身折返回到便利店,看到收银台旁边摆着的关东煮,温语槐微微发怔,想起顾嘉宝的话。
打了个电话过去。
那边很快接通,传来懒洋洋地一声呵欠,女孩儿轻声的嘟囔。“你再不回来我都要睡着了。”
温语槐轻笑,问:“你要吃什么?”
“都可以。你在哪里啊,不会跑很远了吧?”
“没有,就在附近。”温语槐问:“要吃热的么?”
“好。”顾嘉宝笑嘻嘻地答应。大约是看了一眼时间,她轻声惊呼:“都快到十一点了,你快点。我是没事啦,明天是肯定不用去上班了,但是你还要上班呢。”
“我也不上班了。”
“啊?”
温语槐又重复一遍:“我也不上班了。”
“为什么呢?”
温语槐沉默片刻,轻声说。“不想上班。上够了。”
听到这么任性的理由,顾嘉宝哈哈笑。“不行的,你的工作不是很重要么,要管着那么多人那么多钱?”
“你有没有听过一种说法,认为自己的工作至关重要,是精神病早期症状之一。”
顾嘉宝乍一听,竟然觉得很有道理。
早知道就应该多读点书,不然听到温语槐说这种匪夷所思的言论,她都没有办法反驳回去。
全都是歪理。
见她哑口无言,温语槐笑了几声。“不说了,我给你买吃的。”
*
挂了电话,顾嘉宝窝在床上,盯着腿上的石膏,那种被车祸惊悚感还没离开她的身体,就多了这么一个沉重的枷锁。
她又惊又怕,控制不住地犯困。
那种被撞击的感觉,不停地在脑海里闪回。让她想睡但是又睡不着。
林医生过来查房的时候,特意看了她一眼。叮嘱道:“你别紧张,骨头很快就会长好的。”
“好的,谢谢你啊,林医生。”
等林医生出去之后,顾嘉宝还忍不住纳闷地想,她哪里看起来紧张了,结果从包里掏出镜子,有了答案。
她看到了自己那张一副衰相的脸。
头发很油,眼底乌青,看起来毫无血色,就像是被炮仗轰过一样。
说实话,有点被自己吓到。
满面油光。
这一幕太恐怖了,她不忍心多看。连忙收起了镜子。
温语槐还没回来,顾嘉宝等了一会儿,闻着头油味道,憋闷得难受。而且水喝太多了,她真的很想去上厕所,再顺便洗个脸。
长时间等不到人,顾嘉宝索性决定自己去卫生间,距离病床不过是几步远的距离而已。
她下床拄着拐杖,自己一点一点慢慢挪动过去。
因为伤腿不能动,她自己蹲马桶的时候很小心,但是洗脸之后又感觉头油,抓了两下,转身单脚不小心踩到地上的水渍,打滑摔得很重。
骨头磕着地板,闷疼。
温语槐拎着吃的推开病房门进来,就看到摔倒在卫生间的顾嘉宝,她正狼狈地想要握着门借力起身。
温语槐简直要血压飙升:“你怎么下床了,没摔倒哪里吧?”
顾嘉宝忍着胳膊上的疼痛,说:“没事儿,没摔着,我想洗个澡,太脏了,头发也好油。”
她自己都忍不住要嫌弃自己。
温语槐真不知道她脑子在想什么,都这个时候还洗澡。
“我叫医生过来给你重新检查一遍,你在想什么,万一腿再摔伤了怎么办,有什么事情不能等我回来么?”
顾嘉宝看她一眼,不说话。
温语槐意识到自己的语气过重,缓了缓。“你暂时还没办法洗,油一点不碍事的。”
顾嘉宝感觉很别扭,坏脾气上来了,说着说着简直要哭。
“可是真的很难看,很邋遢。”
温语槐不想再讨论这个话题了,没再给她说话的机会,直接了当说:“我去叫医生。”
林医生很快赶了过来,跟着温语槐身后快步冲进卫生间,蹲下身给顾嘉宝检查。
“看样子胳膊撞到了,有不少擦伤,好在腿没有二次受伤。等会儿给她做个消毒就行了。”
“不放心的话,可以再拍个片子。我这边初步判断是没事。”
温语槐点头:“好的,谢谢你林医生。”
就在这时,顾嘉宝突然发难,把洗手台上放置的饭盒全推到打翻了。
那是温语槐刚才买回来的,排骨和玉米滚落,浓白色汤汁流淌了一地,不合时宜的香味四处弥漫。
场面突然尴尬。
林医生看着眼前的情况,不明所以。
温语槐看了一眼顾嘉宝,带着客套的微笑对林医生说:“抱歉让你见笑了,麻烦林医生先回去吧,这里等会儿我们会收拾干净。”
“嗯好。”
林医生临别前看了一眼,那个断腿的漂亮姑娘,像是在好奇她为什么做出这样疯狂的举动。
关上门,卫生间只剩下了她们两个。
温语槐脱下身上的羊绒大衣,推门过去扔在病床上,又从病房角落里拿来了拖把,准备开始清理善后。
顾嘉宝还固执地站在那儿,要靠着手捏着洗手台的花岗石沿借力才能站稳,这一幕可怜又可笑。
温语槐看了她一眼,说:“你先别动,或者我先扶你回去?”
顾嘉宝没回应。
温语槐又问:“刚才为什么要把食物弄翻?”
“给不出一个合理的解释,我就要教训你了。”
沉默地僵持片刻后。
顾嘉宝才终于开口,清了清嗓子,声音有点黏糊。
“我说我想洗澡,你听见了么?”
温语槐没说话。
气氛更是凝固。
顾嘉宝似乎更生气了,吸了吸鼻子,因为情绪激动胸口起伏不定,像是做出了什么决定似的,下了逐客令。
憋着股气说:“我心情不太好,你先走吧。”
隔着卫生间的玻璃镜片,上面还挂着一条条汤水流动过的痕迹,温语槐抬眸看一眼镜中的人。
温语槐选择不置一词,转而又低下头处理食物垃圾。
顾嘉宝像是被她的无视给激怒。
“我让你走啊,少管我的事!”
顾嘉宝刚发泄完怒气,抬眸看到温语槐一脸阴郁,她常年当领导,一言不发的模样看起来有些吓人。
紧接着,温语槐又直接扔下手里的拖把,杆子哐当一声落在地上,这响动砸破了平静。
顾嘉宝心里一惊,不知道温语槐要做什么,是不是要发怒。
心里有些恐惧。
她看着温语槐,只见对方并没有预期的怒火,甚至是放缓了语气说:“怎么不高兴了,要这么撒气?”
声音还带着些沙哑和浓浓的疲惫。
见状,顾嘉宝鼻子一酸,委屈道:“我说了我想洗澡。”
话刚说出口,她的眼泪就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像是受到了天大的委屈似的。
温语槐看不懂她这是怎么了,但看着她这么伤心,开始有点后悔刚才的武断。
“为什么一定要现在洗澡呢?”
顾嘉宝泪盈满了眼眶,却也只是摇了摇头。
温语槐耐心地询问:“没关系的,你都可以说。刚才是我不好。”
顾嘉宝抬眸看了她一眼,眼泪又忍不住掉。眼泪就跟断了线的珍珠一样,止不住地流,她就这么憋着气,无声地抽噎,哭了半天却一句话也不说。
温语槐在旁边,不停地递纸巾给她擦眼泪,大多数都被她躲过去。
等到她哭累了,眼泪流干了。
温语槐也不走,就站在旁边,两个人这么僵持着。
顾嘉宝心情稍微平复了些,因为还是很想洗澡,自己一个人没办法洗,才愿意犹豫着跟她说。
“就是以前家里出事的时候,我躲了很久,那个时候浑身弄得很脏,后来去了南山镇,又每天躲在出租屋里。感觉很不好,有时候可以在床上躺一天也不动,会莫名其妙地情绪崩溃。下床都很困难。后来我感觉自己情绪不对,就会去洗澡。把自己洗干净,然后这样就好很多了。”
温语槐听着这些话,感觉自己好像要被轻飘飘的羽毛给压垮了,被棉花堵住了喉咙,想要开口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恍然间,她想起顾嘉宝自从出车祸到现在,平静得有点过分,如果不是刚才,她甚至连一滴眼泪都不会掉,甚至还能同人说笑。
自己居然什么也没察觉出来。
顾嘉宝望着温语槐,像是看她是否会同意。
犹豫着,还是选择继续说服:“我知道现在不太合适,但是很脏我有点受不了,很容易焦虑得哭。”
温语槐轻嗯一声。
“因为你生病了。”
顾嘉宝不在乎生没生病,反正都已经过去了。小心翼翼地询问:“那可以洗澡么?”
温语槐简直不忍心看她,别过脸去。
“嗯,当然可以。”
“以后我会带你去看专业的心理医生,接受专业的治疗。”
“哦好。”
这个时候,顾嘉宝又变得好说话得过分。
一场争吵的战火好像就这么熄灭了。顾嘉宝想为刚才的事情说声对不起,刚想开口,却突然被温语槐强势地吻咬嘴唇,炙热的亲吻像是雨点一样落在皮肤上,伴随着对方的喘息,滚烫。
顾嘉宝有些错愕。
无措地眨了眨眼,她发现温语槐红了眼眶,是在哭么?
她好像没怎么见过温语槐流泪。
在这之前,顾嘉宝也从来不知道,人原来还可以一边亲吻,一边流泪。
缠绵的时候那么温柔,却又那么伤心。温语槐的额头抵了一下她的额头,这个动作很亲昵。唇角贴着她的耳垂。轻声说:“对不起,以后不会了。”
顾嘉宝不理解。
她只感觉温语槐很用力地抱着她,有点痛。
温语槐吻着她的唇齿,呼吸交融。忽而看见她哭得有些狼狈的脸,还未擦干的泪痕,下至睫毛被泪水洇湿挤成一条妩媚的线。
她突然用力咬顾嘉宝的嘴唇,扯了一下软肉。
“顾嘉宝。”
她疑惑地应一声:“嗯?”
“我们做爱吧。”
*
凌晨十二点钟,温语槐把外卖饭盒递给她。
“先吃东西吧,趁热。”
顾嘉宝不情不愿地接了过来,愤愤咬了几口,还是没有放弃想去洗个澡的念头。
“那等我吃完了就去洗?”
温语槐干脆从她手里拿过筷子,夹起把排骨递到她唇边,“吃完了再说。”
顾嘉宝恼了:“你是不是糊弄我?”
温语槐抬眸看她,“现在是深更半夜,明天我请个护工阿姨过来给你洗头发洗澡,或者我自己来。行不行?”
顾嘉宝想到自己这个样子就觉得难以接受,自我厌恶的情绪不受控制地涌现,情绪起伏不定,耳朵也跟着泛红。
戴着的那枚钻石耳钉挂在肥厚红肿的耳垂肉上,一闪一闪,微微发烫。
温语槐坐在她身侧的床沿,伸手捏了一下她耳垂上的钻石耳钉。微凉的指尖触碰,耳垂有点烫。
温语槐一想也是,骨头断了,身体状态异常。
顾嘉宝难受死了。
“太丑了。”
温语槐见状微微挑眉。
开口直接戳中靶心:“你是不是有点儿容貌焦虑?”
“不是。”
“没事的,你丑丑的我也喜欢。”
“我才不丑。”
温语槐轻笑看着她。
跟当年那个稚嫩又神气的面孔相比,此刻年过三十的顾嘉宝像是失去了那层柔光滤镜。头发油腻,面容憔悴,眼神里还带着点执拗的劲儿。
果然平时的温和都是表面。
年纪渐长,坏脾气也有越演越烈的趋势。
从中学开始顾嘉宝很爱漂亮,别的方面不论,光是衣服颜色就多到让色弱崩溃的地步。温语槐经常给她洗衣服,很清楚这一点。
重逢的最开始,她也差点要被顾嘉宝表现出来的好脾气给骗过去了,以为过了这么多年,转了性子不在乎外貌了。
但现在看来,别扭起来还是一个样。
温语槐沉思片刻,“看来是我说错话了。”
顾嘉宝面露疑惑地看着她,问:“说错什么了?”
“没什么。”她侧身过去亲了一下顾嘉宝的脸颊,在耳边轻声说:“我觉得你应该知道我有多在乎你。”
顾嘉宝简直要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句在乎肉麻到。躲了下。
温语槐做过很多次路演,经验丰富口才了得,眼看奏效就接着说。
“我觉得真正爱一个人,应该是关心她的方方面面,而对我来说,你的身体健康才是最重要的,漂亮的外表都是无足轻重的身外之物。而且人总不可能每天都漂亮,整装上阵,这样不是会把你自己累坏么?你说是不是?”
尽管顾嘉宝不想承认,但是内心的焦虑不安的确是有点被抚平。
不情不愿地“嗯”了一声。
温语槐耐心哄着,袒露自己的经历。“我有很多时候,忙起来会连脸都不洗。就这么对着电脑一坐一整天,比你邋遢得多。”
“那你这么忙,有按时吃饭么?”
“有吧,但是有时候偶尔会忘了吃。也没什么。”
“你过得好辛苦啊。”
顾嘉宝有点心疼。
“是啊。”温语槐叹息。“可是你现在也很辛苦啊,已经连续忙了好几天,还出了意外小腿受伤,连生日都没能好好过。换做是别人身上发生这种事你肯定会心疼,但是对自己却不会有什么感觉。为什么要这么苛责自己呢?”
顾嘉宝被她的话语击中,哑口无言。
温语槐揉了一下她的头发。“我们两个都会慢慢变老变丑的,无论我们怎么想,时间都在不停地向前走,从这个角度看,我们每个人衰老的速度都是一致的。”
顾嘉宝知道她想说什么。
冷哼一声:“我就是老了也不会丑的。”
温语槐忍不住轻笑。“好好好。我丑行了吧。”
两个人挤在一张病床上,轻声细语地聊天。沉默片刻后,顾嘉宝突然问:“你怎么突然变得这么……?”
她找不出合适的形容词。
但是在她的印象里,以前的温语槐是野心勃勃,奋发上进的。嘴里绝不会出现这种老气横秋的话,绝不会甘愿承认自己的弱势和无奈。
“嗯?”
“就是……”顾嘉宝想要翻个身,但是腿被沉重的白色石膏裹着动不了,完全限制了她的活动范围。
温语槐伸手帮忙,把她身后的枕头垫了下。“明天我给你送个新杯子和枕头过来吧。”
“不用,就住几天就回家了。”
温语槐轻嗯一声,其实她想借着这个机会让顾嘉宝搬去她家里的住,但是讲话要看时机,她很有耐心并不着急。
“刚才想说什么?”
“你变得好平静,甚至有点像长辈的感觉。”顾嘉宝又笑:“不过我们两个人的确是到了要做长辈的年纪了。但是我好像还一直没做好心理准备呢。”
温语槐轻笑。
“不用做准备啊,你可以一直做个长不大的小孩。地球上几十亿人口,生孩子对于人类来说是很容易的事情。”
“为什么容易?”
明明生育那么痛苦。
温语槐凑近,压低声音说:“因为做爱很舒服。”
“……”
顾嘉宝愤愤:“这完全说得不是一回事,你不要仗着读书多就跟我胡说八道来骗我。”
温语槐轻笑,很客观地陈述:“这就是一回事,人本身就是冲动鲁莽,不计后果。不存在真正意义上的理性人,人类历史上本来就有很多匪夷所思的蠢事,地球这么多人口就是其中之一。”
顾嘉宝无法反驳,但还是要犟嘴。
“瞎说。”
“好吧。”温语槐主动退了一步,询问:“那从你的理性出发,愿意跟我做点生孩子的事情么?”
“我们两个人要怎么生?”
顾嘉宝情绪一激动要翻身,差点动了那条伤腿。
温语槐连忙起身,到床尾看情况,掀开棉被,露出那只被石膏裹住的腿,脚踝的皮肤都是红肿的。
她伸手虚握了下。
“疼不疼?”
顾嘉宝说没事,又忍不住打了个呵欠。时间已经到了凌晨零点,她询问温语槐要不要回家,明天还有别的事情。
温语槐看着她,轻声说:“生日快乐。”
“之前不是说过了?”
“这是今年的最后一遍。”
“你别乱动,我们一起睡。”
到了半夜,顾嘉宝又忍不住尿意,想要起身上厕所,她不想吵醒温语槐,伸手按铃。
但温语槐还是醒了,扶着她去厕所方便。
两个人困得呵欠连天,上完厕所又一起回到病床上依偎着睡觉。
第93章 顾嘉宝是早上六……
顾嘉宝是早上六点钟醒的,她睁开眼睛,刚想要下床,就感觉右腿传来沉重的拖拽,顿痛。
恍然想起,出车祸了。不用去上班了。
翻着工作群里的消息,她合上手机,看着头顶的白织灯发了会儿呆。
病房的门被嘎吱一声推开,戴着口罩的护士走进来,脚步声渐近,停在隔壁床前。
“今天情况还好吧,可以准备去做骨穿了。”
隔壁床的母女两个人正在吃早饭,听到护士的话,连忙点头:“好的好的。”
护士扫了一眼垃圾桶,看到里面的白色纸碟,还有残留的黄面包和奶油渣。脚步顿住。
“咦,昨天过生日啊?”
饶是她这种在医院工作见惯了生死的人,看到这么小的孩子还在过生日,隔天就要做骨穿,也忍不住动了恻隐之心。
小女孩解释:“不是的,是隔壁床的姐姐昨天过生日,给我分了一块蛋糕。”
“这样啊,你要乖乖的哦。接受治疗病才能早点好。”
“嗯好。”
简短的对话结束,护士的脚步声也渐渐走远。隔着一道蓝色床帘,顾嘉宝从枕头拿出手机上网搜索了一下骨穿是做什么的。
看到白血病几个字,心情一沉。
不知道怎么的,也许是因为要一直躺在病床上,她接触到了从前感知不到的东西。心态有了些微妙的变化。忍不住看了一眼身侧的人。
或许自己现在这样已经是很多人梦寐以求的幸福了吧。
温语槐正依靠在她的肩膀处熟睡,头颅的重量沉甸甸的。面孔常有那副冷淡的表情不再,长长的黑色头发覆披在白净的脸庞上。
眼睫毛并不算长,但即便此刻是闭着眼,也不难想象出这双眼睛注视着什么的时候,透露出来的那种认真专注的神采。
已经很久,顾嘉宝没有这么仔细地凝视一个人,她忍不住屏住呼吸,伸出手指,用指尖轻轻点了一下对方的脸颊。
这一刻,她的心忽而就变得柔软起来。
直到枕头底下的手机嗡嗡震动,恍然回神。她拿起手机,看到来电人是小组长赵若楠。
害怕吵醒身侧的人,她压低了声音:“喂。”
赵若楠正在广场上,外面暴雨砸在伞面上,噪音扰人,她加大声音:“喂,嘉宝,你出车祸的事情我们都知道了,我们几个同事准备过去医院看看你,你在哪家医院啊?”
“啊?”顾嘉宝一惊,又连忙压低声音:“来看我……”
“对啊,今天周六,大家都商量好了。我回头给你买点水果,还有牛奶。你带的那个实习生正给你挑花呢,还是你们这些年轻人爱搞浪漫,我就给你买点实惠的了。”
“不用买东西。”
“那怎么行,你赶紧把地址给我,待会儿我们就到啊。”
顾嘉宝无奈,只好报上了地址。“第一人民医院,新华路这边。”
挂了电话之后,顾嘉宝发现温语槐醒了。
“你同事要过来?”
她睡意未消,眉头微蹙。
顾嘉宝点头。“嗯,是不是吵醒你了,不好意思。你饿不饿?”
“有点。”温语槐的声音还带着些许困倦,看起来像是没睡好,白眼球里还有些红血丝,似乎是感觉有点干涩,她眨了两下,又打了个很小的呵欠,补充说:“但是也还好。”
说罢,她重新把脑袋埋进顾嘉宝的怀里,贪婪者汲取着对方的体温,感受着绒软毛衣的触感。
顾嘉宝也不忍心叫醒她,但实在是没办法。
“我的同事们等会儿可能要过来看我,我们还是先起来洗漱吧?不然等会儿她们到了。”
温语槐似乎不太乐意,抬头看了眼顾嘉宝,眼神是不满的控诉。
顾嘉宝晃了晃她的胳膊。“快起吧,正好我也有点饿了。”
温语槐无奈,掀开被子坐起身,拿起搭在被子上的羊绒大衣穿上。
她本来就是个讲究效率的人,起床穿衣洗漱的速度也很快,从卫生间里出来的时候,顾嘉宝还磨叽在床上套粉色短袄呢。
这点温语槐是知道的,顾嘉宝一直都是性子懒散,做事有点磨蹭。
她攥着袖口,看边沿的灰,感觉这袄子有点脏,但是眼下没有换的衣服,只好凑合穿。小声嘟囔着:“要是能回家一趟就好了,我衣服都在家里呢。”
“等会儿我回去给你拿。”
顾嘉宝循声抬眸看,眨眼几分钟的功夫,温语槐就已经全弄好了,她又瞬间恢复成那副正经冷淡的派头。但大约是没睡好,看起来没什么精神。取下银丝边眼镜挂在指尖,有些疲惫地揉了下眼。
见状,顾嘉宝又有点心疼后悔,早知道不该把人叫得这么早,觉也睡不好。也不知道同事们都什么时候才能到。
“你好了?”
“嗯。”温语槐走过来,微微俯身,掀开被子拿起手机。“想吃什么,我出去买。”
顾嘉宝担心她没睡好会影响情绪,变得不好相处,小声询问:“可以吃甜的么?”
“嗯。”
温语槐温柔地回应。
得到回应,顾嘉宝胆子大了起来。“那就要一份板栗芋泥卷。”
“喝的要么?”
“都行。你要喝什么?”
“冰美式。”
“那我也来一份一样的。”
温语槐将手机塞进口袋里,给出了一票否决。“你不行,还是给你买一杯果汁,鲜榨橙汁吧。”
顾嘉宝不怎么喝果汁了现在,但如果拒绝的话,温语槐肯定会说她现在需要补充营养之类的话。只能偃旗息鼓。她知道自己现在还在生病。
“好吧。”
看着温语槐离开的背影,反倒是有点不舍,周围安静下来,顾嘉宝闲着也是没事,拉开床帘,跟隔壁床的母女聊了起来。
话家常。
“她几岁啦?”
“十三岁。”母亲揉了揉小孩的脑袋着说:“今年刚升初一,马上就要初二了。”
小孩身上是半旧橙色毛衣,浅蓝色运动裤,头发剪得短短的,前面的稍微长一些,柔软地贴着额头。都是很中性的打扮。唯独通过一双漂亮灵动的眼睛,才很容易辨别出来是个女孩儿。
察觉到顾嘉宝的目光,她立刻缩进妈妈怀里。
“学习成绩怎么样?”
“她一直都是她们班级里的前三名。成绩很好的,年年都拿奖状回家。要不是有这个病拖累,唉,就连她班主任都惋惜。”
顾嘉宝对上了小孩儿张望过来的视线,露出微笑。小孩儿放松了些警惕,开始好奇地打量着她。
“这个治疗的费用很贵吧?”
母亲垂眸,揉了揉怀中小女儿的头,又怜又爱。
“只要是能治好就行。治好了她就可以安心回到学校上学了。”
顾嘉宝竟然不知道该说怜悯还是羡慕。
她从来没得到过的爱,却看到别人轻而易举地拥有了。但偏偏这孩子却又这么可怜,打小就受病痛折磨。
母亲拍了拍怀里的小女儿,催促着:“昨天姐姐给你分了蛋糕,你还没跟姐姐说谢谢呢。”
小孩只是看她一眼,迟迟没有动静。
就在母亲抱歉地看着顾嘉宝的时候,小女孩才突然很快地冒出一句:“谢谢。”声音很小。
好青涩的小孩,像是一只小雏鸟。
顾嘉宝陪着她玩了一会儿游戏,突然手机响了,她接过电话。
“喂。”
“嘉宝姐,我们已经到医院门口了,你在住院部几楼啊?”
“都到啦?”完全不符合常理,正常情况说到了已经是还在路上,说在路上就是刚出发。顾嘉宝没想到她们会这么快。
刚挂电话,门就被推开了。
顾嘉宝第一反应是她们人都已经到门口了么,这也太快了。但是扭过头看,发现却是温语槐走了进来。
她深色羊绒大衣的衣角处残留着一片潮湿,是外面暴雨的痕迹。修长的手指还捏着一把黑色雨伞,伞尖滴着水。皮靴踩着地板发出节奏的脚步声,伴随着纸袋微微晃动的轻响。
她把手里的纸袋递给顾嘉宝。
“你的板栗芋泥糕。”
顾嘉宝接过,指尖触摸袋子,发现居然是温热的。她吃了这么久的糕点,第一次知道它还能是温热的。应该是刚刚出炉的。
她忍不住看向温语槐,刚想说话,手机嗡嗡震动,微信弹出来一条信息。
[我们上电梯了,马上到。]
吓得顾嘉宝立刻回过神,再没有空闲去想芋泥糕的事情。
“她们快到了,你快找个地方藏起来。”
“完了完了来不及了。都上电梯了。”
顾嘉宝着急地四处打量,厕所不行,万一中途有人要进去上厕所。被子里也不行,完全藏不住。只剩下那道浅蓝色床帘。
情急之下她推了一把温语槐,把人推到了床帘的另一边。
罕见地,温语槐一时间竟然没能反应过来,就这么被处置了。撞见隔壁床的母女两个人好奇打量过来的视线,她颇为尴尬地对视一眼,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反倒是小女孩儿很机灵,主动比了一个嘘声的手势。
温语槐点点头。
狼狈又纳闷地想,她为什么要躲起来。
外面传来热闹的人声。
“嘉宝,我们来看你了。”
赵若楠拎着水果篮子还有一箱牛奶,率先走了进来。
顾嘉宝笑着说:“谢谢你们过来。”
跟在后面的还有商莹莹,她怀里抱着一束暖色搭配的康乃馨,用浅蓝色的纸裹着。“嘉宝姐,你还好么?没事吧。”
跟干练的赵若楠比,她就显得文静腼腆得多。
“没事的,谢谢你的花,很漂亮。”
商莹莹没想到她直接就注意到了这个,有些手粗无措地表示:“我帮你把花插进去吧。”说着,她将包装纸拆开,把精心准备的鲜花插进床边的瓶子里。
“好。”
顾嘉宝即便是腿脚不便,也尽力坐起来,配合着把桌子上的杂物都收进抽屉里。
给花腾出漂亮的空间,造成一处小景。
赵若楠见到这一幕,打趣:“看来小商选花是对的,咱们顾设计师就吃风花雪月这一套。”
顾嘉宝倒是承认。
“这你倒是说对了,我就喜欢花,喜欢这些漂亮又不实用的东西。”
“难怪你这个大美女也到现在都还没结婚了,外面那些男的个个都想娶一个过日子的老婆。你想过这样浪漫的日子,就得找个有钱的,才能有闲情逸致跟你长久地玩情调,搞浪漫。”
顾嘉宝摆弄了两下花的位置。
“有钱没钱,我都要过浪漫的日子。”
商莹莹也跟着附和:“没错,嘉宝姐这么漂亮,像她这么好看的人,就应该跟电影里的女主角一样过充满诗意的生活。”
“没错,孺子可教也。”
“行啊你们俩一唱一和的,倒是我粗俗不懂浪漫了。”赵若楠佯装生气,聊了一会儿又说起工作的事情,恢复正常语气。“上回小商车祸情况特殊,你可能没她走运,能有那么长的假期。”
顾嘉宝也明白情况。
“给我保留岗位就行。”
赵若楠担心地就是这个,“这样反而更难办,你不担心回来就没你位置了?”
“那怎么办?”顾嘉宝工作了这些年,也清楚职场的竞争激烈。“要不给我底薪,我在家办公吧,很多工作都可以线上完成。之前疫情不都也是在家办公么。”
“这样也行。”
两个人正商量着,就在这时窗帘的另一侧,突然响起了一阵特殊的手机铃声。
——那是温语槐的电话铃声。
顾嘉宝率先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心头一阵紧张,生怕温语槐接起电话,万一打过来的是一个不得不接的重要电话呢。
那就彻底暴露了,被同事们发现。
她只能祈祷不要接。
偏偏赵若楠却在第一时间就认出来了,疑问:“这个铃声还挺特别的,我好像在哪里听过?”
顾嘉宝讪笑:“哈哈有么?”
她心虚地看向床帘的方向,突然发现帘子只遮住了一部分,那双靴子露了出来,赫然暴露在众人的视线中。
“我想起来了,好像是温总的?”
随着赵若楠的质疑,顾嘉宝骤然紧张起来,心跳加速。
怎么一猜就中?
偏偏就在这时,温语槐隔着床帘最里面的缝隙瞥了一眼过来,与她对视。
透过那个眼神,顾嘉宝明确地看出,温语槐压根就不在乎这些人知不知道,所以也不想隐瞒。
她的处境简直就是命悬一线,心惊肉跳。心简直被提到了嗓子眼。
好在赵若楠并没有相信自己的判断。“不过怎么可能呢,我记得温总的手机铃声跟这个还是有点区别的。”
顾嘉宝松了口气:“是啊。”
聊了一阵子之后,赵若楠就要告辞离开,她是个大忙人。可跟着她来的商莹莹还舍不得走呢。
“嘉宝姐,之前是我出事,是你来医院陪着我,我都还没来得及感谢你呢,没想到这次你也……”商莹莹感觉说这个不好,表态说:“你有需要的尽管让我帮忙,要不我留在这里照顾你也行?”
顾嘉宝连忙挥手拒绝:“不用了,你还要上班呢,做好工作要紧。”
“但是这两天没事,不是周末么。”
顾嘉宝有些犯难,不知道怎么劝退,好在赵若楠帮忙把人带走了。本来少一个顾嘉宝人手就不够,她当然不肯让商莹莹跟着留下。
“听你嘉宝姐的,回来好好上班吧。”
最后商莹莹被不情不愿地拉走了。
脚步声渐渐远了之后,温语槐才从帘子后面走了出来,修长的手指轻轻撩开,居高临下地站在床边。
顾嘉宝扭头看到她的身影,不声不响地在那儿,被吓了一跳。
紧张的情绪尚未消散,用手捂了捂心口。
“好了,现在没事了。”
温语槐微微挑眉。
“我有那么见不得人么?”
“不是因为这个,你是我们的资方,又是我们的领导。如果在这里让她们见到你,我的工作会变得很麻烦。”
顾嘉宝知道刚才有些让她受委屈了,因此底气不足,但还是坚持表达出了自己的想法。
“这份工作是我好不容易得来的,并不想因为任何原因失去。”
温语槐轻“嗯”一声,先是表示赞同她的观点。紧接着却好像听不懂这其中的逻辑一样,问:“为什么你会失去工作呢?”
顾嘉宝理所当然地解释,认真地把其中的潜在规则讲明白。
“你可能不知道,办公室恋情都是见不得光的,很多企业都有这样不成文的规定,最后肯定要走一个,即便是不走,我的工作也会受到很大的影响。”
把话说完,她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直到温语槐轻笑着说:“我们不是还没谈恋爱吗,怎么能算办公室恋情呢?”
顾嘉宝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不知道该羞还是恼。
最后化成一句:“懒得跟你说。”
温语槐她看向床边那束新鲜的康乃馨。“刚才那个女孩子挺文静的,善解人意,送的礼物也是你喜欢的。”
顾嘉宝以为她在夸人,赞同:“是啊,她很细心的。我当初教她的时候就发现了,工作起来也很认真。”
“这样啊,难怪你当初这么维护她,住院也跟着处处照顾。”
听到这里,顾嘉宝终于感觉出点不对劲了。
“你干嘛?”
“只是觉得自己没有她这么细致入微,能够体察喜好。做得还不够好。”
顾嘉宝难得听出来这话实在反讽,连忙解释:“人家对我又没有那种意思,就是工作的关系而已。你怎么连人家小朋友的醋都吃。”
“我可没这么无聊。”温语槐摆出一副毫不在意的态度,补充道:“她有也没什么。”
说着,起身就要离开。
顾嘉宝连忙问:“你去哪儿?”
“去上班。”
顾嘉宝心情忍不住失落。
温语槐走到门口,脚步顿住。她侧着脸,低垂着眼睫,从这个角度看鼻梁很直。
认输似地撂下一句:“去给你拿衣服。”
顾嘉宝笑了下。
温语槐突然看向病床的方向,严肃地问:“过几天你出院了之后,愿意搬到我家里来住么,认真的?”
第94章 “这样也更方便……
“这样也更方便我照顾你,不是么?”
是这样没错。
顾嘉宝发觉自己竟然不是不想去,但她也没有立刻答应下来。
这些年她已经逐渐培养出了对痛苦的耐受力,反而对太顺利太幸福的事情总有一种畏惧心理。如果一样东西来得太快太好,她在得到之前就会担心再次失去的风险。出于某种自我保护,陷入了迟疑。
温语槐看出她的犹豫,临别前告诉她这几天都可以慢慢考虑这件事。
给出的期限很宽裕,这让顾嘉宝松了一口气。因为她也担心自己突然给出让人丧气的回答,她不想扫兴,的确是需要一些时间去考虑。
病房里陷入了安静。
没过一会儿,隔壁床的白血病小女孩被护士带着去做骨穿,头发花白的阿姨紧紧跟着。顾嘉宝看着她们的背影,有些恍惚地想,人生为什么总是充满了痛苦。
她现在这样,到底是接近了幸福,还是接近了更大的痛苦?
几十分钟后,母女俩又回到了病房里。
护士叮嘱说,“记得要让孩子静卧休息,注意给她保暖,还有多喝水多排尿。”
阿姨连忙点头应声:“唉好。”
她一刻也没闲着,端着蓝色塑料盆,去卫生间洗了几个苹果。给她的小女孩一个,然后又很好客地递了一个给顾嘉宝。
“来,吃苹果吧。”
顾嘉宝有些不好意思地发现,人家承受了这么大的痛苦,却表现得如此积极乐观。推拒再三也架不住阿姨的热情,接过苹果,小口小口地慢慢啃了起来。
“谢谢你阿姨。”
“客气什么。”阿姨很自来熟跟她说:“刚才你朋友让你去她那里住?”
其实不是朋友的关系,顾嘉宝含糊地“嗯”一声。
“那你可以去啊,你们两个人住在一起,房租水电,生活开销什么的不都省了一半么。”
顾嘉宝倒是没想到这一层,无奈笑着说:“这倒是。”
阿姨一边给她女儿掖被子,一边说:“我看你的那个朋友对你挺好的,你出事了她立刻就过来陪着你,忙前忙后的,在当今的这个社会世道里,这样的人现在是很难找的。就算是夫妻两口子能做到她这种程度的也是少数。”
听到这话,顾嘉宝不禁有些发蒙。
恍然发现温语槐的确是对她很好,其实自己潜意识里一直都知道,但是如果阿姨不说破,她似乎很难清晰地意识到这点。
过往的种种迹象都无疑指向同一个事实,温语槐对她是很好的,好得超乎寻常,无可指摘。但她清楚没有人会无缘无故地对另一个人好。
“你们这些年轻人生活压力大,现在的房价又这么高,在这样的大城市讨生活很艰难的。你们两个女孩子一起住,多个陪伴的人不是很好么。而且我看你那个朋友感觉是个层次很高的人,穿着什么的都跟普通人不太一样。”
顾嘉宝犹豫着将心中的顾虑说出口。
“其实我担心的是,我说不定会让她失望。远香近臭嘛,没准我跟她住在一起之后关系反而会恶化。”
人跟人之间的关系很微妙,不能靠得太近,不然很容易滋生出轻视。
她总是无法控制地产生坏的预期。担心眼前这点幸福的苗头后面也会伴随着巨大的混乱痛苦。
阿姨却笑她,“你还年轻呢。人呢,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跟什么样的人交往很重要。这话我教我们家小宝也是这么说的。你跟着你那位朋友一起,将来人生肯定会发生好的变化的。或许你能从她身上肯定能学到不少东西的。”
顾嘉宝有些意外,仰头看着阿姨。她头发花白,看起来一生都过得劳苦,但说起人生的道理来却不含糊。
人总是会倾向于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这句话在顾嘉宝的身上得到了很好的印证。在这一刻,她还是发现自己还是愿意相信未来有好的可能的。
还真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真的吗?”
“当然了,阿姨活了这么多大岁数,看人还是很准的。”
温语槐过去取衣服废了些时间,她拿着钥匙开门的时候,正好碰到了梁露刚起床出来准备刷牙。
梁露打着呵欠:“吓我一跳,你什么情况?顾姐昨天晚上怎么没回来啊?”
大周末这么早,肯定有情况。
温语槐换了鞋,低着头说:“她出车祸了,现在人在医院里。”
梁露本以为是两个人感情有什么新的进展,没想到是出事了。
“啊,严不严重啊?”
“小腿骨折了,但不是很严重。”温语槐想起昨天晚上顾嘉宝那张哭泣的脸,思忖片刻。说:“你有空的话可以去看看她。”
“行。”
“谢了。”
梁露诧异得睁开了眼,困意全无。“真是火星撞地球啊,第一次听到你让我做什么,而且还这么客气地谢谢我。爱情的力量还真是伟大啊。”
“客气什么,都是应该的。顾姐平时也没少照顾我。”
温语槐走到顾嘉宝的房间里,这是属于她的小空间,布置得温馨静谧,方寸大的桌子上还摆着一株枝叶繁茂的常春藤,淡蓝色的床单被罩,旁边就是一组租房人士常购的组装衣柜。
她伸手拉开了布罩的拉链。
梁露说着话,也跟着进去,抓了抓头发说:“我这阵子光顾着跟项目了,昨天晚上刚熬夜弄完。你是要给顾姐拿衣服过去?要不等会儿我跟你的车一起过去。”
“嗯。好。”
温语槐心不在焉地应着。
随着白色拉链下划开,里面装着的各种衣物也暴露在视野当中。顾嘉宝平时穿着偏文艺保守,但衣柜里却有一整排的比基尼和性感泳衣,布料少得可怜。大咧咧地挂着,颇为壮观。
旁边还有古装,各种若隐若现的薄纱。第一层架子上还摆着一个很大的纸盒,里面装着各种电动玩具,线头耷拉在外面。
愣神了一秒,温语槐又反应很快地把拉链给重新拉上,刺啦一声。
动作很快,但是梁露还是看到了。
惊讶地说:“刚才那是……”
温语槐扭头看她一眼。
“你跟过来干嘛,还不去洗漱?”
“哦。”
等人走了之后,温语槐才重新拉开拉链,想从里面找几件日常的衣物,却发现无从下手。她不知道顾嘉宝背地里还有这么多的收藏。
大约是快到中午的时候,顾嘉宝手里的苹果还没啃完,阿姨笑她是小肚肠,吃不多。顾嘉宝发现自己除了有小孩缘之外,还意外地有了长辈缘。拿起
手机嗡嗡震动。
[温:我快到了。]
[温:梁露也一起过来了,她来看望你。]
顾嘉宝收到消息,心情突然好了起来。
[梁露也来了吗?]
[温:嗯,她还说要给你买花。]
顾嘉宝早就适应了所谓的成年人生活,经常一个人上下班,独自处理好一切琐事。但是没想到她一生病,却有这么多人愿意抽空过来看望自己。
突然之间,好像感受到了平时没有的热闹和朋友的关心。
即便是早该独立懂事,但此刻也忍不住像是个喜欢热闹的小孩儿一样期待起来。
[那你们路上慢点,开车注意安全。]
[温:你变了,你以前从来都不跟我说这些。梁露是什么很特殊的人么,这么高兴。]
顾嘉宝没意识到自己居然这么开心。没想到温语槐这么敏锐地察觉到了。但的确,她发现自己好像真的有点不受控制地柔软下来。
矢口否认:[没有。]
[别给我发消息啦,注意安全。]
[温:我们在花店。]
她拍了一张照片发过来,店铺里到处都是漂亮的花束,像是打翻了颜料盘一样,簇拥着的色块各有各的鲜活漂亮。
[温:看看有你喜欢的么。]
[温:我也给你买一束。]
这一刻,顾嘉宝真的有了一种确切的预感。就像是阿姨刚才说的那样。她跟温语槐在一起,人生会走向好的方向,会有好的改变。
[你们干嘛同时一天给我买花,这样多浪费,那么多压根看不过来。]
[温:顾小姐不是很喜欢鲜花么。]
[温:别人送的是别人送的,我送的是我送的。]
那边没回复。温语槐就接着看,听着花店老板的介绍,“雏菊的花语是躲藏爱情,风信子代表着永久的怀念,黄玫瑰代表着褪色的爱……”
她正选着,口袋里的手机嗡嗡震动。
[小虫:都可以,我不挑的。]
慢吞吞地扭捏。
隔着屏幕,温语槐都能想象出顾嘉宝说这个话的时候,会是什么口吻,脸上的神态。没拒绝,那就是很喜欢了。
忍不住轻笑了下。
梁露刚选好花,黄玫瑰搭配芦荀草,花店老板推荐的去医院探病的花,老板很熟练地完成了包扎,将一大束递给她。
拿到手里沉甸甸的,满怀艳丽,扑鼻的清香,感觉还真的挺不错,梁露想着以后自己也要买点花放家里。
她转头,就看到温语槐对着手机笑。
“选好了没?”梁露走过来催促。忍不住羡慕起了温语槐。像她们这种一门心思赚钱的女人,好像除了拥抱另一个女人之外,很难拥有这样的生活气息。
这两个人谈起恋爱感觉太幸福了啊。
温语槐选了半天,最终让花店老板包好了一束浅粉紫色的曼塔玫瑰,搭配泛着银光的银叶菊。
看到她的花,梁露突然觉得自己手里的黯然失色了。
“哇塞,你这束漂亮得真高级。”
两个人抱着花束走进病房里,这么漂亮的花一路上吸引了不少视线,赚足了眼球。
梁露看着顾嘉宝腿上的石膏,恍然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有些担心地询问了几句:“腿还疼不疼?”
“不怎么疼了。”
这里已经没有地方可以插花了,顾嘉宝只好把这一大束鲜嫩的黄玫瑰抱在怀里,她真的很开心。病房里因为人多而显得热闹起来。
“谢谢你来看我。”
梁露看向温语槐,“多亏温姐了,刚才她过来拿衣服的时候跟我说的,还问我有没有空过来。”
顾嘉宝下意识看向温语槐。她手里还拎着一袋衣物,怀中抱着一束曼塔玫瑰,跟她面孔的冷淡白皙相衬。
很少见她拿这么多东西。
温语槐将手中的曼塔玫瑰递了过来,顾嘉宝有些不好意思地接过,她在一天之内得到了太多珍贵礼物,开心得像是在过节。因为太过开心,反而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小声说:“谢谢你。”
“刚才你说的事情我考虑了一下,搬过去住,也可以。”顾嘉宝鼓起勇气,说出自己的决定。
温语槐看着她,轻咳了一声,转而佯装淡定地说:“嗯好,我这几天去给你收拾东西。”
只剩下旁边的梁露一脸震惊。
“什么情况,顾姐要搬出去?我不同意!”
好哇,梁露越来越觉得温语槐这人真是太狡诈,太会找时机了。趁人之危嘛这不是。要不是顾姐生病了,怎么可能会同意。
温语槐瞥她一眼:“还需要你同意?”
梁露简直要哭死,只好对着顾嘉宝劝说:“顾姐我舍不得你,你做饭的手艺那么好,还有很多好吃的我没吃过呢,你不能离开我。”
顾嘉宝无奈地笑。“你以后想吃了可以过来。”
梁露直接否决:“温姐肯定不会让我过去的,呜呜。”她差点扑上去。
温语槐丝毫不介意她的污蔑,对此不置一词,将手中的衣物放在旁边床沿。看着顾嘉宝。“你的衣柜里我找了找,拿了几件,你看看行不行。”
提到衣柜这个话题,她的眼神微变。
顾嘉宝恍然不觉,“哦好的,谢谢你。”她掀开袋子看,里面都是这个季节的棉衬衣和毛衣。“都是可以穿的,你找的没什么问题。”
说完,她才想起来这些衣服都是压在最底下。而衣柜里面大部分都是那些不堪入目的样衣!温语槐给她找衣服,应该是,都看见了吧……
顾嘉宝欲言又止:“你……?”
温语槐表现得颇为正经,反问:“怎么了?”
顾嘉宝只好把话咽回去。
“没事。”
偏偏就在这时,梁露口无遮拦道:“嘉宝姐,你的衣服都好性感哦!”
顾嘉宝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
果然是都看到了啊。
而且还不止一个人。
她试图解释:“那些都是样衣。”
温语槐突然发问:“那等会儿我帮你搬家的时候,这些需要一起搬走吗?”
顾嘉宝咬牙吐出一个字。
“要。”
梁露连忙阻拦:“不能搬不能搬!你搬了就完蛋了,搞不好她会让你穿哦,嘉宝姐。”
顾嘉宝:“……”
第95章 这几天在医院里,顾……
这几天在医院里,顾嘉宝吃喝都在床上,长时间卧床躺得很难受,憋得想要出去透透风。偏偏外面又是阴雨不绝。
冬天大多数都没有什么好天气。
她坐在床上玩手机,越玩越是头晕难受。侧头看着旁边玻璃瓶里插着的花,也不复昨天的鲜活娇嫩。即便根接了水,但还是有点焉。
温语槐推门进来的时候,身上还裹挟着外面的寒气。
“今天是小雪。”
原来已经换了节气。
顾嘉宝穿着病号服躺在空调房里,完全感觉不到外面的寒冷。她又侧头看了眼窗户阴沉的天气,问温语槐:“路上很冷么?”
温语槐说,“还好。”
她放下手里的浅灰色保温餐包,取出里面装着的白色饭盒。
从停车场到住院大楼这一段路程,她的手背被冷风吹,冻得骨节处微微泛红。
有空的话,温语槐就会专程跑一趟,过来送饭。
饭盒的盖子打开,温热的香气冒了出来,白灼秋葵,彩椒牛肉粒,南瓜糯米饭,还有一道莲藕排骨汤。软糯甜咸一应俱全。
这么严谨的一顿饭菜,顾嘉宝已经很久没吃过了。
这些菜全都是满满的锅气,勾起人最原始的食欲,光看着就知道估计要开不少次火,费不少的功夫。换做是她完全没有这个耐心。
虽然经常做饭,但是大多数时间她做的也都是像烤面包这类的方便餐。每天工作下班回家都是一身疲惫,敷衍了事地吃一点填饱肚子,最多照顾一下味觉,再兼顾一下碳水,蛋白质,膳食纤维这三要素。
好像跟这些东西没办法比。
她好像突然理解为什么,人到了一定的年纪就会产生对家庭的渴望。
温语槐拆开筷子的包装,递给她。
顾嘉宝接过,注意到了看着温语槐泛红的指节。
“其实我自己点外卖也行,或者在医院食堂里吃。”
但是温语槐没有回应这句话,顾嘉宝不确定她是没听清,或许是懒得说。只见温语槐低着头专心拆密封的饭盒,修长的手指捏着饭盒底部,拇指扶着上沿,微微用力,咔哒一声打开。
莲藕排骨汤没洒出来,汤色浓白。
她将手中的饭盒递了过去,搁置在顾嘉宝面前的小饭桌上。
“看看喜欢吃什么,不合口味的明天换。”
顾嘉宝哦了一声,伸出筷子夹了一口菜,慢慢咀嚼。
“挺好吃的。”
她抬眸看着温语槐,眼神对上。
温语槐突然说:“今天我让人去搬东西了?”
“嗯好。”
温语槐的眼神黏在她身上,又接着轻嗯一声。
被这么看着,顾嘉宝变得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低头扒饭。病房里就只剩下她咀嚼东西的声音,筷子偶然碰到碗边的那种轻微响动。
温语槐问:“秋葵怎么不吃?”
“味道有点太淡了。”顾嘉宝吃饭的动作一顿,小声逼逼:“咬起来有种吃野菜的感觉。”
温语槐没说什么。站在旁边默默看着她吃饭的过程。
顾嘉宝隐约感觉到了,她咀嚼着,感受着,这种眼神注视背后的感情。能够这样的安静凝视,好像就是爱的具象化。正因如此,她才不知道该怎么做好了,只是一味地夹菜。
温语槐忽而伸手摸向顾嘉宝的脑袋,轻轻撩了下顾嘉宝的头发。
“有点长了,前面刘海都有些遮住眼睛了。”
顾嘉宝被她摸,一动不动。
就是这种女性长辈的感觉,顾嘉宝默默想。
不知道为什么温语槐的身上突然多出了一些类似于温柔的感觉,可能是源于温语槐身上某种成熟可靠的气质?但其实温语槐从小就是个很可靠的人,认真严肃。
但是跟现在比,是有点不一样了,这种区别,顾嘉宝想来想去觉得应该是少了些锐气。对,锐气。
她记得以前的时候,温语槐的眼神,有些时候是内敛的,有些时候是迷茫痛苦的,但底色永远是坚定专注,充满力量感,好像可以汇聚成某种实质性的东西,用来对抗这个世界一样。
现在就柔了下来。
顾嘉宝:“好像是有点长。”
她抬眸确认了一眼,没错,是柔和,好像是母亲的感觉。只是匆匆确认一眼,她收回视线,假装浑然不觉,擦了擦嘴。
温语槐:“等回头我带你出去剪个头发。”
“嗯。”
顾嘉宝已经吃饱了,突然想起来一个问题,“你吃了没有啊?”
“不是很饿,平时忙起来也经常这样,久而久之就没有感觉了。”
在她们这个行业,中午饭反而是没那么重要的一餐,下午收盘很早,一般都会提供很丰盛的下午茶茶点,茶水间的冰箱里也会常备从各种高档会员制超市订购过来的食物。
温语槐通常都是早饭吃得丰盛些,中午为了不犯困,基本不吃碳水,啃几片菜叶子和切片牛肉。保持饥饿就是保持最佳的精力。
碳水升糖太快了。
顾嘉宝没办法理解,她每天累得都很想吃,只是因为情绪问题,大多数时间她都吃得不多。而且她清楚自己吃得算是很少的。
没想到温语槐比她还能熬。
“夏天也许天热没食欲,现在冬天这么冷,你不吃饭不会没热量么?”顾嘉宝再次看向她泛红的指节,把自己面前的饭菜盒子往那边推了推。
“你要是不介意的话,就先吃这个垫一下。”
那是她吃剩下的。
好像也没有剩的太难看。
温语槐看她一眼,居然就这么答应了下来。拿起她刚才放下的筷子,就势吃了起来。
那是……她用过的。
顾嘉宝欲言又止。看着温语槐修长的手指拿着筷子,吃着饭菜,动作优雅自如,就连垂下的眼睫都很漂亮。她索性把话咽了回去。
真好。
她突然觉得这样真好,时间也没有那么残酷。它把好的人变得更好了。
顾嘉宝突然瞥见饭包里装着一袋东西,包装是粉紫色的。“咦,这是什么?”
“猫粮。”
温语槐看了一眼,回忆着是什么时候把猫粮放进来的。“刚才路过淮滨路上的那家宠物店,店长送的赠品,我顺手放进去了。”
顾嘉宝想起来她那只小橘猫,拿起猫粮隔着密封袋子闻了闻,“好香啊,它还好么?”
“每天在家里吃了睡,睡了吃,我每次回去就看到它在呼呼大睡。”
听到温语槐的形容,顾嘉宝笑着说:“那不是跟我一样么,每天躺在床上吃了睡,睡了吃。再这么下去肯定长胖了。”
温语槐认真地看着她说,“你太瘦了。”
顾嘉宝忽而有些不确定。
“有吗?”
“嗯,是应该多吃点饭,才能把身体养好。”
“那你也要多吃点饭,不要再中午不吃饭了。其实你不给我送饭也可以的,要是下次再来的话,就多带一点,我们两个人一起吃吧?”
顾嘉宝说完,有点不自信地看着她。不知道温语槐会不会答应。
每个人的自我都是坚固的,边界都是清晰的,人最难改变的就是自己,尤其是有了一定社会地位的人,往往脾气也会变得不好。自我坚持很顽固。
她很担心这点。
温语槐却变得比记忆中的更加柔和,“嗯。好。”
这一年的冬天,一连多天都是阴雨连绵,气温连续降低。
夜里窗外飘起了小雪,顾嘉宝睡醒了,感觉头有点晕,她从下午睡到现在,估计晚上是再也睡不着了,拿起手机看了眼时间,凌晨两点。
周围万籁俱寂。
她看向窗外,小雪簌簌掉落,好安静。
夜半无事,她索性就这么看着这场雪下落的过程。
昼夜颠倒也有昼夜颠倒的惬意。
随后雪越下越大,她恍然想起念高中的时候某个夜晚,她们在上晚自习,突然窗外飘起了雪,班上的同学很躁动。她坐在温语槐旁边,大约是受到感染,很神奇地撇除了心浮气躁,也跟着专心致志地学习。
那天晚上放了晚自习,她们还一直并排走了一段路。
顾嘉宝记得很清楚,那个时候她踩着路面的积雪,嘎吱嘎吱地留下脚印,鼻尖呼吸着微冷的空气。后来的人生发生了很多事情,但是那种感觉却在她的脑海中留下深刻的烙印。
现在人生走到了下一个风景,她好像才具备了沉下来的能力,没那么轻浮躁动。
正因为这种迟来的能力,她才更觉得温语槐很厉害。正如那句电影台词所说,花半秒钟就看透事物本质的人,和花一辈子都看不清事物本质的人,注定是截然不同的命运。
她并没有为自己感到难过,她只是在想,在这样的漫天风雪里,温语槐这样的人是怎么走向了她的命运。
她无法置身事外。
像是被一根棉线连接到了对方的命运当中。只要是稍稍想想,她就会不受控制地伤心起来。
以前听王菲的歌,邮差还有另一首填词的歌,叫《蝴蝶》。
[蝴蝶飞不过沧海,又有谁会忍心责怪。]
后来她去了学校的广播站里工作,每天把王菲的歌来回播。蝴蝶,邮差,百年孤独。那个时候,她希望温语槐能够展翅高飞,越过大洋。
顾嘉宝拿出手机,拍了一张小雪的照片。
尽管知道现在的是半夜,对方已经睡觉了。不应该打扰,但是顾嘉宝还是按捺不住,想要第一时间分享给温语槐。
“下雪了。”
小雪之后,才下雪了。
隔天一早,气温已经降到了零度。
温语槐被电话声吵醒,是工作上的事情。现在是全球经济的寒冬期,市场上再也不复当初的繁荣景象。
“现在很多资金都放在长期项目上回不来,我们必须要采取行动。”
温语槐并没有立刻从床上起来,她听着这些话,从厌烦到无奈。开口问:“你是不是有点过度焦虑了,需要去看个心理医生么?”
“不用,我很好。反而是你,你最近心思好像都不怎么在工作上?”
温语槐并不打算自证。
反问:“你所谓的工作是指什么?”
“想办法啊。”合伙人很着急。“我们必须要重整,自从疫情过后经济就持续走低,未来十年都会是严峻的考验,我们必须要调整自己才能生存下来。这个世界就是这样的弱肉强食适者生存。”
温语槐简直不想跟他废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