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忻是个听劝的,于是开始咬唇硬忍,然后,不算宽敞的空间里便充斥着:“嗯~嗯~~~”
一阵接一阵的低吟充斥耳畔。
谈泽面无表情:“”
楚以乔也听得头皮发麻,客人她见得多了,第一次碰到这么大反应的。她转头对谈泽道:“要么你跟她聊聊天,可以分散一下注意力。”
“算了,她无聊得很。”阮忻吐槽,然后回头问楚以乔,“你陪我聊行吗?”
为了转移注意缓解疼痛,陪客户聊几句是常有的事。楚以乔平时话不少,只是工作时比较专注,稍显安静,但眼前这位姐,明明跟她说些话会更合适。
楚以乔并不拘谨,“行。”
阮忻话唠,时不时说些话,要消停很多。两个都自来熟的人,随便扯几句就聊开了。
楚以乔从聊天中得知,对面那家酒吧,原来是阮忻和谈泽两个人合开的,快两年了,和自己工作室差不多。
阮忻说:“你要是来找我们,订位和酒水给你打折。”
楚以乔听了,眼底微妙,“可以直接找你们吗?”
阮忻跟谈得来的人都很爽快:“那当然,不骗你。”
口罩下,楚以乔不禁扬了扬嘴角,“好啊。”
见俩人越聊越投机,一旁沉静的谈泽只觉更尴尬,她很想让阮忻少说几句
歇了十几分钟,继续。
熟络了些,阮忻话题也变得大胆放开:“你觉得我的腰怎么样,漂亮吗?”
经常被客户问些七七八八的问题,楚以乔也算经验丰富,程式化一般熟练夸道:“嗯,很漂亮。”
谈泽听到这熟悉的夸赞,想到当时她们在酒吧的情形还真是会撩人。
楚以乔性格挺讨人喜欢的,有点儿酷但说话又让人觉着舒服,从来不会让气氛僵硬。
阮忻也不例外,笑得开心,饶有兴致追问道:“那在你见过的女人里面,我能排第一吗?”
楚以乔有着明显的一顿。
同时顿了顿的还有谈泽,仍记得那晚自己被抚得最多的地方,便是腰腹
“能排第二。”
须臾,楚以乔低头轻轻回答阮忻。
谈泽思绪闪回,眼皮不自然地跳了跳。
阮忻:“第二?你这么严谨的?”
楚以乔笑而不语,耳畔的一缕头发松落下来,有些遮眼睛,这会儿助理在楼下忙,她自己在工作又不方便弄。她偏头甩了下,发丝很快又垂落。
这样几番,有些碍事。
谈泽也瞥见了。
实在是不方便,过了片刻,楚以乔停下手里的动作,看向坐在休息椅上闲着的谈泽,问:“能麻烦一下吗?”
谈泽抬眸。
楚以乔补充说:“头发。”
谈泽即刻会意,她坐着犹豫了片刻,还是放下了手头正在翻看的艺术杂志,起身。
楚以乔见她朝自己走了过来,但又保持着一定距离,稍显刻意。
谈泽用指尖勾住那抹挡了脸庞的发丝,顺着往耳后夹,手指刮过耳根,蹭着耳廓,无意又碰到小巧圆润的耳垂。这一点点的触碰,让她觉得指尖的触觉异样。
泛痒,楚以乔猝不及防起了些细微反应,她工作时极少有分神的时候,当下她垂垂眼,呼吸悄然快了快。
夹稳头发后,谈泽迅速收回手指,如释重负。
楚以乔抬起头,对她中规中矩说了声“谢谢”。
谈泽则时刻保持该有的涵养礼貌:“不客气。”
她们这样,完全像是初次见面的陌生人,装得都很到位。以至于向来精明的阮忻都没察觉到蛛丝马迹。
接下来,楚以乔继续扎图,谈泽看杂志,两人之间没有了任何交流。
跟楚以乔计划得有出入,这图一次扎不完,光是割线中途就停了好几次,耽误了不少时间,要到打雾环节,阮忻死活都不肯继续了,说她这辈子没吃过这种苦。
楚以乔说:“明天过来上色也可以。”
阮忻:“再等几天吧,实在太疼了,受不了。”
“那不行,再等几天伤口结痂了,不能弄。”楚以乔想了想,“如果不急的话,过段时间等伤口愈合了再来上色,会没那么疼。”
阮忻说行,把上色的时间往后推了。
楚以乔没再接其他客户,文身是精细活,状态很重要,她也不能像个连轴转的机器,得休息。
阮忻去了趟洗手间。
在外面的过道中,楚以乔恰好和谈泽碰上,她们无声对望了一秒。
这是那天过后,两人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看彼此。足够明亮的光线,能将彼此脸庞看得细致。
谈泽眼见俩人距离拉进,她原地站不住,想先下楼离开。
楚以乔却靠近一步,悄悄对她说:“等一下,先别走。”
私密的轻声细语,嗓音低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瞬间就勾起了她们之间那点不清不楚的联系。
谈泽心紧了紧,对方靠近时,她又闻到了撩人的香水味,虽然和那天不一样,但同样
是很适合暧昧调情的味道。
也听见谈泽柔声答:“没多久呀,琼姐。”
称谓和她在谈泽手机屏幕上看到的那个名字重合。
楚以乔收紧手指,眉间不自知笼上郁色,通话另一端的声音像隔了层雾,不入脑海。
对面是陌生的相亲对象:“楚老师,餐厅地址我已经发……”
对方热心到过界,想驱车来嘉大接她。借嘈杂雨幕,她以信号不佳为由,很快将话题截断,挂了电话。
翻了翻,包里的折叠伞不见了。
楚以乔知道伞在哪里,无非是离开办公室时,她落在了桌上。
冷湿气息绕进西裤里,踝关节和膝盖泛起难以忍受的酸疼。
“我拿了两把伞,一大一小,菡菡,你瘦,撑那把小的吧。”身后传来交谈声。
蒋菡菡咬了咬唇,换了黏人的对象,“姐,我要和你一起。”
谈泽唇角扬起,一副好说话模样,拿了那把小一些的伞,“好,这不得听我们高材生的意见。”
话音悦耳。
楚以乔听见谈泽的脚步声。在身后,越来越近。
她像是被迷了心窍,抿唇,没有躲,依旧举着挂断通话的手机。
身后,蒋菡菡像团糯米糍似的黏上了沈琼,谈泽笑着摇头,拿着小伞,准备离开。
最后才是楚以乔的回复:“我和姐姐认识15年,感情很好,没有被骗,谢谢关心[爱心]。戒指我感觉很漂亮呀,简约大气,戴着也不咯手,多好呀”
之后又是一片祝福。
谈泽当即决定,把她曾经认为“太浮夸”的那枚买下来送楚以乔。然后再帮她发一条小红书。
“简约大气……”
算了,“太简单”那款也买下来。
算了,“太复杂”那款也买吧!
算了……也……!
第 46 章 第 46 章
谈泽又翻了几个APP,看来看去都是些自己已经知道的事情。
楚以乔实在是一眼可以看透的人,谈泽再翻也找不到任何楚以乔是“坏孩子”的蛛丝马迹,好让她心安理得。
非要说,也只有“爱得太投入”这一个问题,然而谈泽并不认为这是楚以乔的缺点。
谈泽把手机放下,搂着楚以乔,刻意微微侧身,和楚以乔贴着睡,直到她能够清晰地听见楚以乔健康跳动的心、闻到楚以乔身上令人安心的味道,才稍稍满意地闭上眼睛,而不至于陷入空虚恐怖的漩涡之中。
这个晚上,谈泽做了一个梦。
女人的声音像被雨打湿的柔软蛛丝,无形缠住她脚步。
谈泽在雨幕中安静站了一会,撑伞,转身走回。
帽子和口罩遮挡,看不出表情。
蒋菡菡晃沈琼的手臂,了然,却又分外不解,“姐?”
难怪楚老师要她发什么电子教材。
沈琼收紧伞柄,避而不答:“先走吧。”
路过谈泽,她脚步慢下来,视线停留几秒,“我在车上等你。”
谈泽笑,“好。”
目送两个人离开,她重新撑好伞,没特意去看楚以乔,只抛出还带着刚刚剩余笑意的话音:“走吗?这里冷。”
很好说话的模样。
但不像和沈琼那么亲近,只算是对陌生人的礼貌。
楚以乔垂眸,嗯了一声。朋友?谈泽不觉得她们适合做朋友,她不知道楚以乔这么说时心底是怎样想的。但她自己没办法跟眼前的人以普通朋友的身份打交道,然后又维持着一种若有若无的暧昧。这样的关系,算什么?
她承认跟楚以乔相处时很舒服放松,如果没有那晚的越轨,她们或许可以成为相处融洽的朋友。但眼下,因为有过的一次冲动而牵扯不清,不是理智之选。
谈泽正想说什么时。
“心情不好的时候,也可以找我。”楚以乔又笑说道。她看着谈泽,下意识就冒出了这么一句,并非怀着什么目的。
说得率性真诚,以至于谈泽望着她的笑,没把那句理智冰冷的“我们不适合做朋友”说出口。倘若说出口,她几乎能想象,面前的人又要露出委屈巴巴的神情
楚以乔:“我送你下楼。”
谈泽没说不用,就是觉得说了对方也会这么做。
等谈泽走了以后,楚以乔回到办公室,她拆开口红,嘴角又露出笑。是很适合自己风格的色号,看着,可不像是随随便便选的。
果然是闷骚。
楚以乔盯着口红出神,所有人都在说谈泽冷淡,好像只有自己一个人知道,其实总是平静如水的她,也有灼热似火的时候。她才不冷淡,明明骨子里藏着热情,性感又勾人。
她刚刚撒了一些谎,可脚踝和关节钻心的疼却是真的。
伞小,空间狭窄,走入雨幕中只几分钟,她和谈泽的速度逐渐有了差异。
微妙气氛助长敏锐感触,谈泽很快意识到,放缓脚步。
她今天穿的是平底鞋,高跟鞋的楚以乔要比她高上一些,走得却也更慢。
伞面不偏不倚地撑在两人上方,骨节精致的手稳稳握持伞柄。
楚以乔看了一会,意识到自己失态,无声移开目光。
“药箱应该还常备着膏药?回家贴上会好一点。”谈泽开口,打破两个人之间的寂静,语气温和。
楚以乔收紧了指节。
心脏未知的区域正一股脑地吐出感性因子,不讲道理。
脚踝愈发酸疼。
她蹙了下眉,不想显出弱态,可终究站不稳,本能借着身侧谈泽的手臂倚靠了一瞬。
谈泽停下脚步,将伞偏移。
算好最佳社交距离,不至冒犯楚以乔,她扶了一下女人的臂弯。
这时恰巧有撑伞的其他人走过,看外表,也像是同学院的教授。
“楚老师?”
楚以乔站直,转瞬和谈泽拉开距离,半边肩膀落在雨幕里。
“曹老师。是回办公室吗?”
谈泽没动,也没再偏斜雨伞,任由她与同事简单寒暄,脸上神情安静。
曹老师。
还有刚刚通话里的张先生。
六年过去了,她和楚以乔身边的人早就都变了,可女人看见旁人后挣脱她的本能,还是没有变。
接下来的路程沉默无声。外套半边肩头泛潮,楚以乔没再试图重新揽住谈泽。
不过五分钟,两个人合撑一把伞,走到嘉大门口,楚以乔看见倚在副驾驶门边,手里撑着伞,抿了一根烟的沈琼。
谈泽止住脚步,与她告别:“楚老师,那就送你到这里。”
伞柄还温热着,递到她手里,就像她们初遇时那样。
谈泽走进雨幕。离开时,目光窥见了旁边停着的车。
男人在驾驶座里伸头打量她们这边,副驾驶上,放着大束的玫瑰,热烈俗气。
张先生的品味堪忧。
但之后的事,和她似乎也没关系了。
坐回沈琼的车里,窗外景象飞逝,驶离嘉大。
等红绿灯间隙,看沈琼脸色不是很好,紧抿着烟,谈泽轻敲包里的小钢琴摆件,发出叮叮当当脆响。
“琼姐,吸烟有害健康。”
她敲出了韵律,俏皮好听,就像在说这句话一样。
本以为没那么容易劝,可下一秒,沈琼就捏了烟头,熄灭,扔进车载垃圾桶里。
不久,谈泽听见她的声音:“谈泽,我陪你回房休息吧。”沈方宜说得温柔,她想谈泽现在最需要的就是关心陪伴,也是最容易“趁虚而入”的时候。
尽管谈泽说了不需要,但沈方宜还是坚持要送她回房间。
三人进了电梯,沈方宜对楚以乔说:“楚小姐,我陪着她就行了,你回去休息吧,今天辛苦了。”
“我送她回房。”楚以乔简单甩出一句,无视着沈方宜的话,她语气冷了许多,聊不来的人,她不会装模作样曲意逢迎。
回到五楼房间。
“你们都回去吧,”谈泽说话已经带了些鼻音,“我想早点休息。”春末夏初多流感,这情形,她估计是中招了。
“那哪行,你不舒服怎么能让你一个人?”沈方宜看了看,反正这也套房也有两张床,她索性说,“我今晚就住你这吧,方便照应一下。”
谈泽说:“不碍事,感冒而已。”
沈方宜还想说什么,楚以乔抢在她前面,“我照顾她就行了。”
“还是不好意思麻烦你吧?”沈方宜微笑着答话,并不打算让步,她再看看谈泽,“别麻烦楚小姐了。”
“方宜,你回去吧。”谈泽想了想,“她在就行。”
她在就行。
这句太亲热了。
楚以乔都难以置信,但她很快就反应了过来,偏着头对沈方宜道:“你放心,我今晚会照顾好她的。”
今晚
她眼神妩媚,刻意说得暧昧不清。
谈泽都这么说了,沈方宜也彻底无话可说,又笑着对谈泽关心了几句,只得离开。
等沈方宜走后,谈泽才对楚以乔说:“你也走吧。”
楚以乔无辜眨眨眼,说笑:“刚陪你演完戏就赶我走啊?”
谈泽无言以对,她的确拿楚以乔当挡箭牌了。沈方宜人不错,但有时过分的关心,让她为难。
房间里现在只有她们,楚以乔也不再装什么,她朝谈泽走近些,用手背贴贴她额头,果然有点烫。
“你有点发烧。”
谈泽别过脸,“不要紧,只是低烧。”
楚以乔轻声对她说:“我还是留下来吧。”
谈泽以为楚以乔会比沈方宜会更懂成年人之间的分寸感,“说了不用。”
楚以乔却较真:“来之前阮姐让我照顾你,我都答应她了。”
“新学期,第一次接菡菡。我也不知道。”
“没关系。”谈泽视线透过雨晕的前车窗玻璃,微笑轻声回。
“都六年了,过去了。”
这份协议里面的每一条都经过了谈泽审查,白少满现在讲解,主要是讲给楚以乔听。
毕竟这关系着两人名下所有财产的分配,白少满之前也承接过类似的项目,在她若干年的从业记录中,涉及到这点,几乎所有人都会认真听。
面前这两人的关系又如此复杂,协议共有20多页,白少满开口前就已经做好了讲一个小时起步的准备。
她开始了。
她解释完了第一条:房产。
“签好了。”楚以乔突然开口,耍帅地把笔盖合上。
白少满不赞同地皱眉,面露疑惑:“怎么这么快?”
楚以乔的表情比白少满更加疑惑。
“因为我的名字只有三个字。”
第 47 章 第 47 章
白少满:……不愧是一个被窝睡出来的人。
“算了,你先回律所,”谈泽把两份合同重新收好:“我自己跟楚以乔分析。”
白少满狐疑地看着谈泽。
谈泽面不改色:“逐条。”误会了,谈泽今晚心绪都是乱的,她转而尴尬道:“抱歉。”
看谈泽的反应,楚以乔更笃定了自己的猜想,于是轻松笑说:“我知道,那晚是喝多了。”
以她这种性格,要不是喝晕了,哪会跟人亲热上床。至于那个男人怀疑的,她在外面有其他人,怎么可能?其他男人稍微靠她近一点,她都一脸嫌恶。
谈泽安静,其实她那晚没喝醉,自己也说不清怎么回事,好像一下有感觉了,心跳得失控,莫名就是想有点什么,于是借着酒劲,放任一切发生着。
“嗯,不用放在心上。”谈泽还是接了句。
不用放在心上
楚以乔望着她,默然没出声,只是一笑。
谈泽也算松了口气。阮忻现在都把楚以乔揽进好友圈了,她想她们以后多多少少还会碰面,说清楚也好,以免每次见面都别扭。
雨一直在下着,先前她们顾不上,这会儿雨滴大了起来,没办法忽视。
路人们都在急急忙忙找着地方避雨。
今晚这雨也跟闹了脾气一样,淋得突然,猝不及防打湿头发和衣衫。
“先去我那。”楚以乔说,再不躲雨都得变落汤鸡,她也没问谈泽的意思,拉过她的手,牵着就走。
雨点这会儿跟断了线的珠子似的不停往下掉。越来越密,越来越急。
谈泽只得仓促跟上脚步,找个地方躲躲雨再说。
水雾彻底模糊了两道身影。
虽然工作室就在对面,过条马路而已,但就这一会儿的功夫,她们还是被雨水浇得狼狈,头发和脸颊上沾着水珠,顺着皮肤滑落。
“天呐,怎么淋成这样?”晓晨看到楚以乔急急忙忙跑了回来,她回头催着前台的女孩,“快拿两条干净毛巾过来。”
她们衣服也湿了大半,楚以乔还好,本来就穿偏紧身的深色衣服,看不出太大区别。但谈泽不一样,浅色的布料一湿透就直往身上贴,若隐若现的,原本低调隐藏的曲线一下全被勾勒了出来。
“唷”
楚以乔听到挺恶心的一声。
一楼有两个男人打着看文身的幌子在躲雨,瞧见楚以乔和谈泽进来,身上透湿了,目光就不太规矩,一副吊儿郎当的流氓样。
“看什么看啊?!”楚以乔不客气地怼着,顺带着往谈泽身侧一挡。
“妞儿身材辣,脾气也挺辣的。”
楚以乔犯恶心,瞅了眼里面的几个学徒,示意他们把惹事的撵走。
“喝多了就滚,少来惹事。”一个男孩一个女孩,都挺年轻,但架不住满胳膊满脖子的文身高调唬人。
惹事的大部分也是纸老虎,经不住吓,吼几句就安分了。实在不行就报警,没什么好怕的,越忍让越容易被欺负。
楚以乔转过脸,对谈泽小声道:“我们去楼上。”
谈泽点头。弄得乱糟糟的,真是处处狼狈的一晚。
往楼上走时,三三两两有人经过。谈泽能感觉到身边的人一直帮忙挡着旁人的视线,严严实实,生怕被别人多瞟一眼。
楚以乔带着谈泽去了自己的办公室,平时除了邱蓝会进来找她,不会有其他人。
“我有干净衣服,拿给你换一下。”
谈泽下意识说:“不用。”
“你确定不用?”楚以乔问着,目光一沉,无意落在了她隆起的胸前,饱满的轮廓几乎一览无余,她很快又移开视线。
谈泽:“”
其实浑身湿透的模样,她们早就在浴室里互相见过,可那天是那天,现在,毕竟她们都清醒着。
就这不经意一眼,谈泽偏注意到了,她改了口,轻声说:“你去拿衣服。”
楚以乔听愣了下,尽管她们都见过好几次了,可每次都是装不认识。这是第一次听她这么跟自己说话,有点儿亲密,而不是冷冷保持距离。
谈泽看她依然站着,还紧紧盯着自己的脸,忍不住催促:“快去。”
“嗯。”楚以乔有点儿想笑。
楚以乔找出唯一一件相对适合她穿的黑衬衫,和一条浅色牛仔裤。她比谈泽稍高一些,但两个人身材差不太多,临时应付一下不是问题。
“不是新的,但是干净的。”楚以乔把衣服给她,指了指后面的一间休息室,“你去里面换。”
“谢谢。”
几分钟后,谈泽换了一身清爽的衣服出来。
楚以乔乍一抬头,看怔了眼,她把一丝不苟挽起的头发解开了,半湿不干微微凌乱,分明是偏休闲慵懒的衬衫,一到她身上又成了禁欲款,但,很养眼就是了。
“你也去换一下。”谈泽跟她说,这天气最容易着凉。
“好。”楚以乔不由得也温声细语起来。她嗓音很好听,低声说话时,温柔得舒服。
谈泽就在外边等着,比起办公室,这里更像一间大的画室,到处都是画稿和设计稿,那些文身图案很精致漂亮。
没有允许,不好私自翻看,谈泽只是随意看了看摆在明面上的那些。
她应该是学美术的,素描油画都很出彩,画风有种独特的明媚恣意。
有点人如其画。
又过了会儿,楚以乔擦着一头长发也出来了,换了件更贴身的上衣。
谈泽眼神短暂掠过,“衣服改天我再还给你。”
楚以乔看着她:“嗯。”
谈泽又说:“我先走了。”
楚以乔本能叫住她,“等下。”
谈泽:“什么?”
楚以乔看看窗外,“外面还下雨,等雨小点吧。”
听窗外还在哗哗的雨声,谈泽想说什么,又瞥见楚以乔走去饮水机旁接着水。
“你随便坐。”
楚以乔背对着人儿,说了句。
稀里糊涂的,谈泽坐了下来,她最近这段时间过得都挺稀里糊涂的,什么都乱了套。最近发生的事情,全都在她的计划之外,尤其是,她眼前的这个人
楚以乔倒了两杯水,“小心烫。”
“今天的事,谢谢。”谈泽想想,还是特意道了声谢。
楚以乔没说话,对她的好奇很多很多,又不敢冒昧问些什么。直觉,她不会把自己的故事轻易讲给别人听。
喝了杯冒热气的水,淋过雨的身子渐渐暖和起来,舒服不少。
谈泽放下手中的一次性纸杯,视线移到了办公桌上的一只木雕小狗,眼熟,和一楼那只好像同系列。
“能看看吗?”谈泽询问,干坐着气氛太僵。
“当然能。”
谈泽伸过手,手心握住那只小狗,在手心里把玩,细看之下,这小狗表情栩栩如生。“这是你店里的吉祥物?”
她记得楚以乔那天跟阮忻说过。
楚以乔:“嗯,好运小狗。”
好运小狗,怪可爱的称呼。谈泽垂着眼还在细看,指尖抚摸过,“做工精细,颜色也很漂亮。”
“你喜欢吗?”楚以乔见她有兴趣,笑说,“喜欢的话,送给你。”
谈泽听了神情稍变,那天阮忻要她却不肯送或许是看自己碰着了糟糕狼狈的事,想宽慰一下吧。
“不用。”谈泽淡笑说。
下得突然的雨,消停得也快。谈泽听到外边雨声小了,她放下手里的木雕,起身,“我该走了。”
楚以乔也站起身,恰好挡在她面前。面对面,她悄声说:“我们加个联系方式吧。”
她们之间还需要联系么?谈泽沉默片刻,以礼貌疏离地口吻回答:“我想我们不需要。”
“项链我找人去修了,等修好了再还给你。上次我想跟你说来着,你走了。”
谈泽一时没反应过来项链的事。
楚以乔提醒她:“那天晚上我太用力,把你的项链扯断了”
字字都暧昧,谈泽这时瞬间想了起来,她跟命令似的,低声局促:“不许提那晚。”
楚以乔抿起唇,乖乖回答:“好。”
两人还是加上了微信。谈泽想,她们都是成年人,应该能心照不宣懂得成年人之间的分寸。
在谈泽要走的时候,楚以乔把木雕狗塞给了她,“送给你。也祝你好运。”
谈泽握着,看着小狗开心灿烂的笑,恍然间觉得有点暖。
楚以乔又道:“这是我自己做的,我另外再做就行了。”
“你还会木雕?”谈泽有些意外,从做工来看,很专业。
“嗯。”楚以乔想到谈泽刚才的夸赞,心情美滋滋的,很不客气地问,“谈总,我厉害吗?”
谈泽没见过这么不谦虚的人,不过有一说一,她还是如实夸赞:“很厉害。”
楚以乔心里更美了,眨眨眼追问:“可爱吗?”
谈泽望着她妩媚又俏皮的笑,一时怔住。
楚以乔指指她手心握着的木雕,“我问这只。”
人走了,玄关门在白少满怀疑人生的背影后关上。
谈泽立刻把短暂会客的餐桌收拾好,楚以乔跟没骨头似的双臂弯曲趴在旁边侧脸看谈泽擦桌子,大眼睛一动不动。
谈泽轻笑,把手边白花花的合同卷成筒,敲楚以乔的脑袋跟打地鼠似的:“我刚才在房间,是不是跟你说了要认真看?”
一点也不痛。谈泽陪着沈琼和蒋菡菡吃完了一顿晚餐。
要走的时候,蒋菡菡喝了点酒,小脸通红,晕乎乎地揽着沈琼,“三寸姐姐,和我们一起住吧。”
谈泽理了理风衣,看穿她虚张声势的挽留,倚在门口笑而不语。
沈琼把糯米滋一样的小姑娘从自己手臂拽下来,“刚刚不是还跟我们说有篇报告没写?”
“报告没写”把蒋菡菡吓得酒醒了大半。她呆滞念着“楚老师”,拍拍发烫的脸,跑进自己房间。
“菡菡的导师,听上去似乎很凶。”谈泽等沈琼换上外出的皮衣,无意提起。
两个人并肩走在楼道,沈琼沉默很久才出声:“不清楚,我随口说的。”
谈泽捕捉到沈琼话里的迂回,笑了笑,也没再继续问下去。
窥见女人手里的车钥匙,她又起了个新话题:
“刚才没碰酒,现在又跟我一起出门,琼姐,想把我拐去哪里呀。”
“你应该能猜到。”沈琼难得露出一丝笑,“算出你有时差,应该还不困,去见见老朋友?”
驱车来到Oasis,依旧如故。
这是家清吧,坐落在嘉平不起眼的巷弄,早咖晚酒,咖色玻璃桌与藤椅在夜晚蕴着古朴气息。
门口的酒保看见沈琼领了人来,打声招呼,目光不经意瞥向谈泽。
她身着一件古董白色的包身风衣,内衬薄绒打底,身量高,腰细腿长,口罩上露出的水杏眼温柔隽秀。
不像来逛吧,倒像是来喝下午茶。
谈泽向来不在意外人打量的目光,和沈琼进去,找了卡座坐下,抬眼便见有人走来。
两个看上去人模狗样的“成功男士”,看见她便喊:
“小泽。”
“哎呦,女大十八变啊。”
谈泽摘了口罩,一双眼藏着笑,等他们坐下才问:“好久不见,还在玩乐队吗?”
“不玩了不玩了。”其中稍微年长的那个男生摆手,“结婚了。”
他又指了指身边的,“在谈,女朋友不让成天泡酒吧。”
“也就只有你和琼姐一直泡在这里面。”男生去捞桌上的酒,“尤其是小泽,现在出息了。”
“兴趣成为工作,挺无聊的。”谈泽抿了口橙汁,望沈琼,眼睛巴巴地满是可怜,“所以我特别羡慕琼姐。”
几个人没忍住,笑出声。
沈琼唇边挂着抹弧度,看了她一阵,“你还记得我们几个第一次见面吗?也是坐这里。”
“记得。”谈泽点头。
她想起那个晚上,自己因为恋爱心情不佳,又恰巧撞上酒吧里的驻场乐队的键盘位翘班,手痒,索性上台胡乱发挥一通。
待结束后,她才觉得不礼貌,一转头,恰巧在酒吧的昏暗光线里与沈琼对上视线。
那时的沈琼,一米七五以上的身高,穿着黑背心吊带与皮裤,腰身紧绷,简直像是酒吧镇场子的女打手。
点了点头,开口一句:“你琴弹得很好。”
谈泽没放松警惕,事实上,她藏在大衣口袋的手握紧手机,想着一出事就报警。
沈琼双手背在身后,缓步逼近。
沉默良久,嘴唇终究动了动。
“要一起玩吗?”
女人从背后掏出了一把深黑色吉他琴盒。
“第一次见,我还以为你背后藏了板砖。”谈泽微叹,“刻板印象不可取。”
沈琼也没藏住笑,“我也不知道,好学校的学生竟然会来酒吧。”
“怎么,学生禁入吗?可明明连……”
谈泽接话,但只说了一半,不知想到什么,硬生生截断话音。
明明,连比她看上去正经的优等生都能进。
那晚,她在台上弹了一曲又一曲,刺眼缭乱的酒吧氛围灯里,一双清冷的墨色眼眸也盯了她不知多久。
眼眸的主人,属于谈泽来酒吧的烦恼根源,她那时还美其名曰“恋爱”。
后来才知道,她在楚以乔心中,什么都不是。
楚以乔最讨厌混酒吧、不学无术的人。
那是她最后一次来吧里捞自己。
沈琼发觉谈泽又沉浸在莫名情绪里,眼神晦涩,抿了口酒,转移话题:
“好久没来了,和我们去玩一会?”
谈泽挽起耳边发丝,神情未变,温声答:“好。”
她怎么会又想起楚以乔。
记忆力除了琴谱,总是用在这些无关紧要的人和事上。
乐队的其他两位是贝斯与鼓手,嘴上说着已经不玩,但也是手痒,跟老板打了声招呼,跃跃欲试。
灯光下,驻场乐队的位置已经空出来,电子琴的黑白琴键荡着温润的光。
谈泽跟酒保要了顶鸭舌帽,脱下风衣,灰绒打底隐于黑暗,手眷恋地摸着琴键,露出一丝怀念笑意。
再次到这里弹琴,已经阔别六年之久。
站上台时,吧内气氛再度攀至顶峰,欢呼声震耳,但谈泽不受影响。她配合着从前的队友们演奏了很多曲目,从酒吧的传统歌单,到民谣,再到抒情。
不知多久,贝斯与鼓手跟上谈泽的节奏已经有些吃力,只有沈琼随着她弹。
最后,剩下谈泽一个人的琴音。
琴音如丝绸流水般顺滑流畅,荡涤听觉,技巧性拉满,但情感却不弱分毫。
“哎,美女,喝一杯?”酒吧嘈杂环境中,有人接近门口旁的卡座。
卡座的桌上摆了一堆空酒瓶,都是度数高的。
女人撑着头,墨发垂落,耳垂泛红。桌上的手机屏幕投射冷光,映出她高挺的鼻梁与唇上的正红调口红。
手机上是录音界面,在录背景音里的琴音。
白西装太显眼,但姿态落寞,一看就知道已经醉了。
搭讪的人凑上去,“美女喜欢听乐队啊?正好我就是搞这个的……”
琴声落下最后一个音。醉酒女人暂停录音,像没听见似的,撑着桌子站起来。
视线越过重重酒吧看客,落在驻场乐队那边。
电子琴后面,是个戴鸭舌帽的女键盘手,深褐发色,露出姣好唇形。
与身边的人交谈着,她朝门口走来。
楚以乔依旧怔立在桌前,眼尾酡红,像在想事情。
她酒量不怎么好,但礼貌克制融进了骨子里。头脑发昏,依旧想着侧身,给一行人让路。
然后,在他们路过时,她想偷偷地,看那个女键盘手一眼。
她长得很像谈泽。
这六年里,没有人比她更像,连刚才的曲子,都像她梦中的余音。
可身边那个痞里痞气的男人却早有准备似的,顺势想要把她揽进怀里。
谈泽快到门口,和沈琼交谈了几句,留意到她忽然变了神情。
再望过去,就看到了楚以乔。
眼睛很红,透着迷蒙劲,在和一个男人拉拉扯扯。
她心脏收紧,努力将情绪控制在合理范围内,笑了笑,没做出任何不该有的表情。
或许是张先生。
“我送你回去。”沈琼答复。
默了默,她还是朝旁边的保卫人员使了个眼色,示意去帮一下楚以乔。
她们与楚以乔擦肩而过。
明明只需要几秒,但耳边声音拉长空旷,却长得像一个世纪。
随后这世纪被打破。
谈泽打开手机,看清金额的瞬间顿了几秒。
一数,数字后面五个零。
“楚以乔,你哪来的这么多钱?”
楚以乔眨眨眼睛:“贝彤和严元京给的礼金。”
“礼金是婚礼的时候才收……”谈泽解释到一半,感受到有人在拽她的衣服,垂眸,楚以乔抬眼看着自己。
“姐姐,我们什么时候结婚呀。”
“老婆。”
第 48 章 第 48 章 本章不修错字
谈泽像是被楚以乔这两个字给喊傻了,人站着,用探究的目光去研究楚以乔的表情。
她今天上午就发现,楚以乔喊老婆有些过于顺口了。
但想到楚以乔平时也是这样,轻而易举地就能说出很多谈泽说不出口的话。
诸如“姐姐你亲亲我好吗”这种过分坦荡的请求和“姐姐我爱你一万年”这种从科学角度看根本不可能兑现的承诺,谈泽姑且认为这是楚以乔的天赋。
只是这天赋有让人心律不齐的危险,还好楚以乔只对谈泽一个人撒娇,也只会喊谈泽一个人“老婆”,多少让一贯居安思危的谈泽微微松了一口气。
谈泽咬了一口楚以乔递过来的山楂锅盔,咽下去才开口:“婚检后各项指标合格就去民政局。”
可如果对象是楚以乔这个具体的人,谈泽又认为情有可原,不必苛责。
无形之中,楚以乔把谈泽也变成了一个内心脆弱的人。谈泽背对着楚以乔,没说话。
背后传来酒气,她不露声色地轻轻去拽自己的衣服,温声答:“抱歉,不太清楚。”
白天里清冷疏离的教授,晚上竟然也会到酒吧这种地方。
“她弹琴很像你。”楚以乔试图挽留,“我……可以请你喝一杯吗?”
她早就摘掉金丝眼镜,气质改变许多,失去平素的冷淡刻板,反倒显得失措。
很好欺负的模样。像是一朵高岭之花折入尘泥,世人皆可亵玩。
那痞里痞气的男人又卷土重来,脸皮厚得不行,强行挤进话题:“美女请我喝酒,必须得应啊。”
谈泽终究没压住心中的情绪,礼貌问:“您姓张?”
那男人愣了愣,二丈摸不着头脑,“不啊,我姓苟。”
“我是小泽的嘴替,我来说我来说。”跟着谈泽身后走来的鼓手自告奋勇举手。
“是狗就别乱叫,别在路边随便发.情,这样才能讨女孩子欢心。”
男人脸涨红,想找事,余光无意看见酒吧保安都来了,顿时怂得不敢多说,挤出人群跑了。
和沈琼他们知会一声,谈泽违背初衷,留了下来。
不知道缘由,或许是因为想找借口离开时,回头看,楚以乔依旧拽着她衣角。
醉酒呢喃着“你很像她”。
谈泽把晾在桌上的西装外套拾起,给楚以乔披上。
坐在女人面前,轻声开口:“请我喝点什么?”
楚以乔盯着她看,脸上晕着淡粉色,“你喜欢的就好。”
谈泽唤来酒保,点了两杯橙汁。
楚以乔醉得不清醒,开始得寸进尺,“喝完酒,可以把帽子摘掉吗?”
谈泽摇头,礼貌地拒绝这个请求,“不好意思。”
她不太想再让自己留在楚以乔的记忆中,尽管只是醉酒后的弥蒙画面。
“嗯,没事。”楚以乔轻轻应声。
她好像也知道自己过火了,努力想要抓住一点清醒,维持自己在这个很像谈泽的人面前的最后体面。
但失落情绪难以克制。
笼罩潮意的西装外套,耳边嘈杂作呕的尖叫声,还有琴音结束后仿佛美梦终醒的宣告,都像实验中完全不可控的因素。
两人之间陷入沉默。
而沉默就是对话即将结束的暗示。
楚以乔眼睛微肿,不想让话题结束,抿了下唇,不自在地找话题:“这杯是什么酒?”
谈泽盯着她指的方向看。
那是一杯橙汁,是她刚才不想让楚以乔更醉,顺手点的。
想到此,她心中忽然生出些许恶劣,答:“是橙色炸弹。”
橙色炸弹,与橙汁外观很像的一款断片酒,很烈。
她想让楚以乔明白,一个人最好不要在深夜来酒吧这种地方,否则被灌了什么酒都不知道。
楚以乔会喝么?或者,她会仅仅凭借对面的人长得像自己,就毫无顾忌地喝下不知名的酒吗?
谈泽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
女人自保心向来很强,就算醉了,刻在骨子里的体面与警觉还在,大概是不会喝的。
楚以乔没听过“橙色炸弹”,眼中透露出几分茫然,没有动。
两个人之间的气氛忽然凝滞住了。
对方犹豫的几秒里,谈泽已经得到了想要的答案。
她摇晃高脚杯,随便抿了几口橙汁,勾勒出来的甜腻味道让她心情更加闷,却不知道这份郁结从何而来。
“那就到这里吧。很晚了,我们都该早点离开。”谈泽把杯子放在桌案上。
楚以乔捕捉到面前人想要离开的暗示,仓促开口,“……你生气了吗?”
她去端酒杯。“你好,我叫沈方宜,也是谈总的朋友。”沈方宜对楚以乔自我介绍完,目光直直落在了谈泽脸庞,她温声问,“谈泽,阮忻呢?”
谈泽解释:“阮忻今天临时有事,没空过来。”
“我就说,你怎么不是和她一起。”沈方宜话中有话。她知道谈泽爱旅行,但不轻易跟人一起,只会跟关系极亲密的朋友。她邀请过谈泽几次,都被婉拒了。
谈泽看没有与她同行的人,“你一个人来的?”
“是啊,她们都忙。”沈方宜笑了笑,试探着问道,“你们下午应该也是去青峰寺吧?”
谈泽:“嗯。”半天的时间够去一趟寺庙祈福。
沈方宜又问:“你们吃了吗?”
楚以乔自来熟搭话:“我们刚到,还没。”
“我也没有,正好可以一起吃个中饭,再去青峰寺。”沈方宜说着说着,眼神又锁在谈泽身上,半开玩笑式地问,“顺便带上我,不介意吧?”
“哪里。”谈泽一笑,既然都遇上了,拒绝也不礼貌。她余光扫了下楚以乔,其实,她们之间多个人也好。
楚以乔不动声色,在沈方宜身上嗅到了一丝猫腻,对方眼睛就差长谈泽身上了,而且只要一单独跟谈泽说话,语气就特别温柔。如果直觉没错的话,这位沈小姐应该喜欢女人,眼神也太不单纯了。
沈方宜说:“我办一下入住,等下一起上去。”
“好。”谈泽中规中矩应着。
楚以乔听着谈泽始终淡淡的嗓音,自己突然平衡了不少,原来谈总对谁都是这么冷淡保持距离。
两人等沈方宜也办理好好入住,三个人一起上了楼。谈泽的房间在5楼,沈方宜和楚以乔的房间在4楼。
走出电梯以后,站在长廊里,沈方宜看了看楚以乔,闲聊问:“楚小姐,你和谈总很熟吗?”
说不熟,她们做过最亲密的事;说熟,两个人又像是陌生人。楚以乔朝她笑笑,模棱两可地回答:“还可以。”
沈方宜嘴角含笑,没再问其他。
楚以乔刷了房卡进门,推门进去的一瞬便人眼前一亮。
一整面的落地玻璃,窗外就是山林,绿意层层叠叠,生机盎然,古朴又清新。像把大自然给纳入了画框。
有这样的风景,也难怪需要抢着预约。
楚以乔走到朝南的窗前,阳光洒满了整间屋子,晒得人惬意。她扬扬脸,深吸一口气,再伸了个舒服的懒腰。
她从包里找出一个长条形的礼盒,打开,项链在阳光下折射着银光,断裂的地方已经接好,丝毫看不出瑕疵。这次一起出来,正好还给她。
楚以乔很快将礼盒盖上,一看着,又忍不住想到那些细节。
虽然之前喝过太多酒,身体已经有些不舒服,但还是沿着杯壁抿了一口。
“嗯,很好喝,很……甜。”楚以乔睁着发红的双眼,提出请求,“你也留下来,尝尝。”
今晚做了太多越线的事了,也不差这一件。她只想对面的人能再多和她说一会话。
让她不要那么快地察觉,对面或许只是个毫不相干的陌生人,以及此时此刻的冰冷现实。
谈泽紧抿了一下唇,“……你没有警惕心吗?”
楚以乔垂头想了想,声音很轻:“我觉得,你不会骗我。”
冰镇橙汁让她稍微清醒了一点,也找回了性格中的一些主动争取。她抬眼打量谈泽,模糊的视野里,对面纤细身影,越瞧,越觉得像。
“我们可以加个好友,然后……”楚以乔轻声补充,甚至不惜用上蹩脚的借口,“你可以收费教我弹琴吗?”
谈泽默了默,她没想过楚以乔会主动要她的联系方式。
还是……用这个理由。
印象中,楚以乔一直不喜欢她弹钢琴,会嫌吵,打扰到她读文献的思路。
“抱歉,我不加陌生人的联系方式。”谈泽重新端起面前的橙汁,依旧拒绝。
可抵触情绪像杯里的冰块,悄无声息地融化掉了大半,衬得原本甜腻的果汁也好像可以入喉了。
“打算待到什么时候?”谈泽提醒,“这里是早咖晚酒,四点会清客。”
没得到回复。
她再望去时,楚以乔已经微垂着头,在黑暗中阖起双眼,冷白面颊上残存红晕,不设防备。
谈泽抿了下唇,起身走近。鼻息间传来酒气与木质调香水混合的味道。
不难闻,但相比白天,很多冷硬气息被削弱了。
即便谈泽曾经对“家的陪伴”“寻求真爱”再不屑,她也不得不承认,此时此刻,谈泽的的确确感到了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当楚以乔窝在自己怀里睡觉的时候,谈泽睡的似乎确实比平时好那么一点点。
或许渴望拥抱和渴望被爱都不是心理软弱的人才需要的,或许谈泽也没她想的那么独立。
至少现在,她也为两个人即将要形成的小家而感动到几乎要掉眼泪。
是几乎。没掉。
但楚以乔掉了。
第 49 章 第 49 章
周六一大早,楚以乔被谈泽一把从温暖的被窝里薅起来,人懵懵地坐着,跟随谈泽行动的轨迹缓慢移动着眼珠,头发炸起,表情很呆。
她其实已经睡醒了,脑子是被另一件事情压得思考缓慢。
今天是周六,她和谈泽的婚检日。
“要起床了。”谈泽走到床边,手忍不住去压楚以乔的脸,脸上带着笑,素日里周边的冷意都被软化了,从骨子里透出股爱人的温柔。
楚以乔仰头看着谈泽,发现自己已经很难再回忆起两人没谈恋爱时姐姐是什么样的,可能就是一直都是这样温柔。
婚检的医院离两人的住所并不远,在医院里另设了一个科室,因为是五一前的最后一个假日,来婚检的人尤其多。
谈泽拿着身份证去取两人的预约单,楚以乔抱着现在还吃不了的三明治,找了个位置守着两个人包。
没坐几分钟就坐不住,感觉屁股上有针在扎,楚以乔给谈泽发了[可怜兮兮]的表情,十分钟后,楚以乔通过微信的位置共享摸到了谈泽身边,和她一起排队。
送喝醉的人去洗手间无异于一条隐晦邀请,弦外之音直白暧昧。
如果谈泽尚在二十岁出头的年纪,恐怕早已心猿意马,何况对面还是楚以乔。
但已经六年了。两个人都不再是那个冲动的年纪。何况,中间还隔着一层陈年旧疤似的糟糕关系。
谈泽短暂地因两个人之间的接触晃了下神,平静下来,扶着楚以乔,与酒客擦肩而过,一同进了女洗手间。
因为职业的关系,她不喝酒,也没有酗酒的习惯,因此头脑总是清醒的。
这次也没什么特别,就只是帮了一个酒醉的陌生人而已。
快凌晨两点了,里间没什么人,有个女孩在补妆,很快就走了。
楚以乔醉得厉害,站不稳,谈泽用手沾了凉水,碰碰女人的额头,想让她清醒点。
但就在碰到女人额头的瞬间,楚以乔被凉到,朦胧睁开眼,眼尾仍然是红的。
她没吭声,抬眼扫视谈泽帽下露出的颔角,很快收回,神态能让人察觉到一点委屈。
娇气。比她大两岁,喝醉了居然是这种模样。
谈泽没察觉到自己声音变得轻了些:“醒醒,到了。”
楚以乔点头,撑着洗手台去单间,她的西装外套落在了外面,此时里面只着了一件薄青衬衫,勾出纤细的肩膀,还有能轻易握住的腰身线条。
可惜身形摇摇欲坠。
那杯橙汁不知是解酒,还是催了酒精。
谈泽想了两三秒,走上前。
她还是怕楚以乔摔了,也不想让蒋菡菡去实验室时见不到导师。
楚以乔的身子像被烈酒融成软丝绸,发觉身后的人又重新走过来。
“你要陪我进去吗?”她的声音也像是浸了酒,尾音飘忽。若有若无的弦外之音,氛围为之涂抹一层暧昧。
“如果你很晕的话。”谈泽开口。她试图忽视那抹混杂酒气的清冽香气,把自己当成木头人。
忍过这几分钟,就会摆脱如今的尴尬处境。
很合算的买卖。
“谢谢。”楚以乔似乎很孩子气地笑了,顺势倚进谈泽臂弯。
单间里太过狭小,两个人几乎会紧贴在一起,社交距离早就不复存在了。谈泽用手心包住突出来的门锁,把人送进去。
女人似看清了她的小动作,带着醉意的双眼略弯,“你真的很……”
“像她。”谈泽胸口不自然地微微起伏,或许是因为高烧也或许夹杂了其他,喝了水后,她唇舌依然热燥。
对方没有吻过来
手指扫过脖颈间的肌肤,楚以乔适时收回了触碰。尽管没喝酒,但再这么碰下去,她又快忍不住了。
这股不清不楚的暧昧气息没持续太久。对视时两人仿佛陷入一场短暂而混乱的幻想,刹那又清醒。
安静须臾。
“还要喝水吗?”
楚以乔努力压住从洗澡时就开始的浮想联翩。
谈泽心乱着:“嗯。”春雨绵绵下了一夜。风中摇晃的白海棠连花带叶滴着水珠,细雨滋润下,连花蕊都湿透了。
翌日清晨,天放晴。
阳光从窗帘缝隙中挤了进来,在昏暗的房间里划破一道口子,悄悄钻进一抹斜长的光亮。
空气中还弥散着淡淡的酒气。
谈泽醒来时头泛着宿醉的疼,她缓了缓,才意识到自己正躺在酒店的床上,被褥下后背传来过高的体温,将她包裹。
一夜了,腰肢还被人从身后紧紧搂着,霎时间,昨夜发生的种种洪水般涌进她脑海。
“舒服吗?”
“喜不喜欢?”
对方呼出的气息很急很烫,沙哑问她:“又到了吗?”
楚以乔将一旁的水杯再拿给她,谈泽接过说了声“谢谢”。
空气似乎又恢复了本该有的平静。
液体润入喉间,缓解了些许燥热,勾回理性。谈泽将水杯放下,她心底舒了舒气,刚刚都在想些什么?
那天酒后冲动过一回也就罢了,理智告诉她,这种不清不楚的暧昧游戏不可以继续。
她不禁想,是自己压抑得太久了,才这样敏感么?她否认不了,每次跟楚以乔接触都很有感觉。她甚至能体会到阮忻曾经跟她聊过的“生理需求”。
楚以乔瞧谈泽脸颊微红,好像没退烧,“很难受?再量量体温吧?”
“还好。”谈泽神色不显波澜,她向来擅长控制情绪,“你休息吧。”她想拉开一下两人的距离,对方靠太近,洗完澡后潮热的香气直往自己身上扑。
楚以乔默默起身,也去接了杯水,看似云淡风轻地,喝了一整杯凉水。
谈泽拿过体温计,又测了一次体温。
“还没降?”
“已经降了。”谈泽说。
“嗯。”楚以乔放了心。
喝完水,楚以乔也上了床。
她们各自在床上躺下,房间里只留了盏灯光昏暗的夜灯。
楚以乔虽然这两天都严重睡眠不足,但这会儿躺在了床上,却不太睡得着。她们又在同一个房间过夜,弄得心思太躁了,静不下来。
谈泽也迟迟睡不着。
楚以乔在床上轻轻翻了翻身,她想想,叫道:“谈泽。”
谈泽听到后愣了下,她们之间第一次这么叫名字,一下把距离拉进了许多。她悄声问:“什么?”
楚以乔靠着枕头,低声说:“要是难受可以叫醒我,不要忍着。”
谈泽觉得自己的唇抿住了。
这句话听了这么多次,楚以乔还是没能认出她。
她觉得自己陪女人纠缠到现在,简直就像主线中途接了个可笑的支线任务,一旦加入无法中断那种。
“那祝你早日找到她。”谈泽微笑祝愿。
这么执着于找像她的人。或许,楚以乔只是想找对她口味的那一类罢了。她不始终是个直女吗。
之后会发生什么呢?她如今已经没兴趣思考和内耗。
“朋友还在外面等,那你小心,我就先走了。”
楚以乔反应了几秒,似乎在思考为什么刚才还温声软语的人突然冷漠起来。
她无措地指尖微勾,很轻地摇了一下头。太仓促了,想不出该说什么,她只好抓住那人的袖口,“……不行。”
墨发垂落,遮挡住视线,她抿着已经斑驳的唇,不知道再说些什么挽留。
“那杯酒、橙色炸弹的钱,我还没付给你。”扯了一个让人发笑的借口,“明天……”
“不用,那不是你请我的吗?”谈泽拒绝。
她平时其实很少这样强硬,实在是因为狭小单间里的空气让她喘不过气。
可女人醉后执拗得很,把手顺势滑进谈泽掌心,孩子气地不让她走。
楚以乔轻轻地呼吸着,醉得好像更厉害,“你别生气,可以吗?”
她仰起头,脖颈透着酡红色,亲在谈泽唇角。连酒醉都在克制,尽管说出来的话已经错位,模模糊糊。
“……如果,你离开的那天晚上,我去找你,结果会不会不同?”
“你就不会走了。”【阮忻】脸蛋漂亮身材又好,是让人心动
谈泽刚开完会,坐在办公室的休息沙发上,盯着手机屏幕上跳出的这条消息。
这段时间阮忻和楚以乔频繁往来,她猜到了些端倪。楚以乔完全是阮忻喜欢的那类女人,主动热情,懂情趣会撩人。
越想越觉得哪里不对劲。
说是不放心上,但她跟楚以乔之间到底有点不清不楚。谈泽揉了揉额头总之,那晚不该放任自己的。
不一会儿,手机又弹出新的微信消息:
【阮忻】你要是喜欢女人,你也心动,跟她谈恋爱绝对舒服
谈泽看了半晌,阮忻这话,她不知道回什么。直到看见阮忻又发了一串:
【阮忻】开个玩笑,我们就是普通朋友,性格挺合得来。我虽然是弯的,但不是看见美女就会爱上好吗?这种事要看感觉的。
阮忻坦荡,说什么就是什么,嘴上明说了没心思就是没这个心思。
谈泽稍稍缓解了下尴尬
“不舒服吗?”
谈泽闻声抬起头,看见沈方宜站在办公室门口,她笑着摇摇头,然后问沈方宜:“有什么事?”
沈方宜笑问:“问问你这周末有没有空,想不想出去玩?我和几个朋友打算周末去湖边露营。”
谈泽婉拒道:“周末我约了阮忻去青峰寺。”
“这样啊。”沈方宜见过阮忻两次,知道是谈泽的发小,俩人一起开的酒吧。她嗓音略显低沉,“嗯,多出去散散心挺好的。”
谈泽若有所思,还是叫了叫她:“方宜。”
“嗯?”
“你不用这么特意关心我,我是说,离婚对我来说没什么影响,我状态挺好的,不会耽误工作。”离婚以后,谈泽发现沈方宜对自己过分关心了,有点超过同事的范畴。
“我当然相信你。”沈方宜解释说,“就是觉得你不用什么情绪都一个人消化,还有我们这些朋友呢。”
谈泽知她是好意,不多说什么,笑着点了下头。
司仪:“你是否愿意这个女人成为你的妻子与她缔结婚约?无论疾病还是健康,或任何其它理由,都爱她,照顾她,尊重她,接纳她,永远对她忠贞不渝直至生命尽头?”
谈泽目光闪烁:“我愿意。”
楚以乔这次没有错看谈泽眼底一闪而过的光点。她想起了求婚那天,直到今日她才发现自己原来记得那么多细节。
姐姐在自己说出“我愿意!”后眼底一闪而过的错愕,给自己戴戒指时手指轻微的颤抖,后面两人接吻与do爱时能把人融化的温柔。
楚以乔看着谈泽,在这个时刻并没有哭,目光比以往更亮、更坚定。
司仪:“你……”
楚以乔赶在司仪的话落地前开口:“我愿意接受你成为我的妻子,从今天开始相互拥有、相互扶持,无论是好是坏、富裕或贫穷、疾病还是健康都彼此相爱、珍惜,直到死亡都不能将我们分开。”
“我现在宣布你们二人,结为伴侣!”
谈泽抱住了楚以乔。
在这一刻,谈泽终于暂时抛下脑内纷繁的思绪,什么都没想,只想吻她。
第 50 章 第 50 章
轻薄的头纱被撩起,楚以乔双臂圈着谈泽的细腰,仰起脸,含上谈泽薄粉的唇。
她睁着眼,能够看到谈泽的表情怎么样变得温暖亲和,平日里总显得冷漠的五官仿佛也遵从主人的意愿,在淡黄日光的笼罩下显得万分温柔。
楚以乔细细舔舐着谈泽的舌尖,内心感到无上的满足。
烟花、戒指、求婚,或者是旁的什么东西,在楚以乔心目中只是谈泽对她感情的点缀,有更好,没有也可以。
她们有了共同的秘密,楚以乔因此感到与谈泽的联系更加紧密,好像终于得以一瞥姐姐向来对她紧闭的内心世界。
一直以来,在楚以乔心目中,谈泽都是有如神明的存在,是家和安全感的代名词,姐姐永远是稳定的,姐姐全世界最厉害,姐姐可以解决一切问题。
不管是抱与被抱,楚以乔只要在谈泽身边,就感觉自己在世界上不是孤单一人,不像个浮萍般飘来飘去。
楚以乔好像做了一个梦,她每次喝酒都会做梦,纷乱,遗憾,破碎。
她记得自己走进街角一家咖啡厅,戴好耳机,像每天独自通勤那样听手机里录制的琴曲。
渐渐,咖啡厅似乎成了酒吧。有不少人坐到她对面劝她喝酒,她起初不耐,后面也喝了。
不知是堕落还是浇愁。
不知多久,耳机里的曲子变了,变成那个人最喜欢的《秋日私语》。再抬眼,台上立着窈窕的身影。
一把普普通通的电子琴,在谈泽手里像是有了呼吸与起伏,时而郁结,时而明快。
楚以乔觉得无法控制自己的目光,她甚至舍不得眨眼。
或许,弹完这首,谈泽就会如往常一样退场,再等上两三分钟,她会不知从哪里出现在自己身后,撒娇喊她“女朋友”。
楚以乔一直觉得谈泽像只布偶猫,优雅灵动,却总小狗似的追着她。
嘈杂不堪的环境音与器官共鸣,很不舒服,她等了很久,等到头脑发晕,连看那道身影都模模糊糊的。
然后,她只是等到那人避之不及的背影。
好像又回到那个灰扑扑,一切都不甚明朗的学生时代。从来都是谈泽迎上前,只是这次,她眼睁睁看着谈泽退后,眼睛里的情绪变得圆滑疏远。
“抱歉,不太清楚。”
“那我就先离开了,朋友还在等我。”
头很疼,饮酒过量的后遗症,与之伴随的还有部分的记忆空白。
楚以乔试着睁眼,五感逐渐恢复,身上的被子带着酒店的味道,才发觉身处陌生,而且已是次日。
这次是她出格了,没发现那家咖啡厅是早咖晚酒。还好是周六,不会耽搁学生的课程。
纷乱的梦境早就被现实冲刷殆尽,留下一点莫名情绪,被压抑到可接受的范围内。女人摸索着,在床头柜上找到眼镜戴好。
正怀疑为什么眼镜会放在她习惯的位置时,视野里先出现了一碗小米粥,还散着热气。
楚以乔抿唇,思索几秒,迅速用手机给酒店前台打电话,“请问昨晚是谁送我来的?”
“您好,楚女士,是您的朋友。”前台礼貌答复,“她还让我们给您提供早餐。”
楚以乔捻了一下指尖,她的习惯性动作。“来杯曼哈顿。”
“稍等。”客人多了起来,季希没空再跟楚以乔搭话,话题就这么止住了。
楚以乔又续了杯酒喝,因为今晚的这场偶遇,稍稍缓解了一下枯燥无趣的心情。
没有朋友一起热闹,一个人也没什么意思,楚以乔在酒吧里稍坐了会儿,又回去了工作室。
回去之前,她顺便在附近的甜品店买了些吃的,带回店里给还没下班的员工当宵夜。
店里已经没客人了,只剩些员工在打扫卫生,准备打烊。一见楚以乔回来,几个小年轻热情打着招呼:“乔姐。”
虽说她们一口一个“乔姐”,但算起来,楚以乔比她们大不了多少。
“吃点东西吧,买了蛋挞和千层。”楚以乔把装了甜品的袋子搁在前台。
“谢谢乔姐。”大家也不客气,大大咧咧吃了起来。
职业缘故,楚以乔给人第一印象都是太有个性,看着不好靠近,但只要接触得多一点,就会发现她直来直往,很放得开,适合做朋友。
工作室里所有的员工加起来不过十来个人,都是年轻人,平日里的氛围很融洽。
“乔姐,你还不下班吗?”新来的助理晓晨小声问。
“还有个图没画好,晚点再走,待会儿你们先走吧。”楚以乔边说边往后撩了撩被风吹乱的长发,她抬起手臂时,本来就短的小背心往上跑了跑,露出一截细腰,有着清晰的腹肌线条。
“嗯,那你也别太晚。”小助理顺着腰肢身扫了一眼,脸都给看红了,又白又细的,也太性感了。
“知道。”
楚以乔身材挺好的,典型的腰细腿长,她这人又习惯了高调,用邱蓝的话来说就是骚包。骚包就骚包,这评价她受用,经常怎么显身材怎么穿,不吝惜展示。
其他人下班以后,楚以乔上了二楼。
工作室一共两层,一楼接待区,楼上就是文身和办公的区域。
在办公桌前坐下,楚以乔走了走神,她低头看着手边的设计稿,脑子里满是刚刚在酒吧里碰到的漂亮女人,还有对方经过花树下的那幕。
想着想着,她再看看画稿,恍然又有了一丝头绪。灵感就是这么让人捉摸不透。
深夜寂静,只有画笔不断摩挲稿纸的沙沙声。
等到十一点多,楚以乔放下手里的画笔,瞟了眼手机才发现时间已晚,该回去了。
虽然她是北临本地人,但不住家里,自己在春风巷附近租了套二居室,面积不大,一个人住刚刚好,离工作室也近。
回去后楚以乔简单冲了个澡,便一头栽倒在了床上,她随手拿起手机点开微信一看,发现好几条未读消息。
是程芊发来的:
—怎么不回我消息?
—我们见个面
—姐姐想你了
—你不是想谈恋爱吗?
—我也单身,我们可以先试试
楚以乔看着一连串的消息,长吁一口气,她想了想,回给对面一句:抱歉,我一直只把你当姐姐。
很蹩脚的拒绝理由。
果然下一秒对方发来:???
楚以乔关掉手机屏幕,搁在一旁不再理会。
程芊是她上个月在好友聚会上认识的,两个人加了联系方式,算聊得来,闲暇时一起去看过两场电影喝过几次酒。
就在前几天,程芊想跟她确定关系,但她拒绝了。
邱蓝说她这种只跟人暧昧,却又不愿意确定关系的行为,是可耻的渣女行径。
似乎说得也没错
可不那么喜欢,怎么在一起?她虽然总是把“好想来个人谈恋爱”挂在嘴边,但其实挺挑的。谈恋爱对她而言,跟文身一样,一旦要凑合敷衍就没意思了。
至于“暧昧”,她更多是享受有人陪伴在身边的感觉罢了。她从小就这德行,改不了,总是希望身边能有人陪着自己。
躺在床上,她又七七八八想了些事,大概是这段时间实在是太累了,没多久,就迷糊睡了过去。
外边不知什么时候下起雨来,这种天然的白噪音听得舒服,让人一夜好眠。
本想再多问些什么,可话音到嘴边却不知怎么滞涩起来,心中腾起一丝秘密被看透的难堪。
她甚至不知道昨晚的那些记忆是臆想还是真实。
每次喝酒都是在家里,唯独这次是例外。
或许送她来的“朋友”只是一个像她的人,也习惯体贴待人罢了。
“朋友”没有留下任何信息,只有桌上的一小碗米粥。楚以乔道谢,挂断电话,怔怔地端起来尝了一口。
甜的,加了糖。“……无论是前者还是后者。”楚以乔解答谈泽抛出的棘手问题。
“我都接受。”……或许是开会时总看手机,被误解了。
她沉默几秒,礼貌回:“不忙的,感谢您关心。只是家里最近养了只猫,要时常看看情况。”
是系主任没预料到的答案。她忍不住嘴角笑意,“好,知道了,去忙吧。”
她认识的楚以乔,眼中从来就只有科研和教学,硕士时就有篇N&S一作,目前SCI都发了二十多篇,优秀得不像这个年龄段的人。
但让她想象楚以乔闲下来撸猫的样子……她有些想不出来。
回到办公室,楚以乔取出手机。
里面并没有什么她养的猫。回神想想,才发现刚才自己竟编了一个如此拙劣的借口。
晾了谈泽半日,对方也没有继续沟通的意思。
她打字:[好,晚上等你。]
浪费太多时间在翻阅手机上,楚以乔很不习惯,把手机收起来,继续伏案工作。
但耳边全是视频中那首清亮舒缓的钢琴曲。
手边的笔记本翻开新的一页,落下钢笔痕迹,泅出边角锋利的字迹。
[Apr.5th]【旅行去中国,非常好谈和她的音乐,爱来自瓷器。】
评论刷得很快,谈泽不时被逗笑,也耐心翻牌回答。
忽然,她看见一条感兴趣的。
“在华国的独奏音乐会,会安排柏林那次的返场环节吗?很想多听几遍。”
是用德语问的,但标点符号齐全。
谈泽心想发这句话的是老粉了。
她很少返场,只三年前在柏林音乐厅那次返过,实在是因为抵不过台下热烈掌声。
“会的。”谈泽注视镜头,扬唇温柔笑笑,解答。
“不过可要看台下的反应呀。总之,期待那时与你相遇。”
不知道提问的人有没有看见,之后就没有类似的问题了。
播了一会,她自然转移话题,拿起钢琴小摆件,敷衍不失礼貌地弹了几首,才迟迟下播。
窗外已经能隐隐看见欲晓色彩,困意渐升。
谈泽睡前翻手机,发觉养生守矩的楚老师六点半回复了她的消息。
[嗯,傍晚会在学校南门等你。]
[今天不要再喝咖啡了。]
谈泽轻抿唇。
楚以乔怎么知道她失眠了。
正是想睡的时候,心绪被消息搅得不宁。谈泽敲击屏幕,以温和方式置气,将楚以乔的备注改成“一周情人”。
好时刻提醒自己只不过是陪李淑平,顺便玩玩而已。
毕竟楚以乔是直女,亲口和她说过,“对女人没兴趣”。
若是再陷进去,可就糟糕至极。谈泽禁止自己重复踏入终点如出一辙的河流。
她回复:
[今天傍晚有约了。]
[晚上九层见,怎么样?]
[去听她的音乐会。]
日程远到下周,可她们今晚就能见面。
千篇一律的生活与工作,如同一潭死水被搅动,注入气泡般翻腾的亮色。
声音轻许多,稍显出一丝弱势。让人忍不住想揣摩对面人此时神情。
话音从听筒处拂出,谈泽莫名想到昨晚女人落在耳垂处克制的吻。
以及那句“我答应”。
“好啊。”她心尖微微收紧,压抑住耳廓莫名温度。
为了掩盖自己,将语气调到漫不经心,夹杂若有若无的哂意,听上去难辨真假。
“那今晚要麻烦楚老师收拾好自己,在卧室等我了。”
这次对面沉默更久。
也学会了反击。晚上,九层。可以做什么?
楚以乔有意晾着消息,可谈泽也竟真的不在意,整整一上午,再没有多余的解释。
“玩玩”的关系,该是这样吗?只能晚上见面。
对面的人狡黠,有意罚她,让她自己推导。
楚以乔抿了口茶,垂眸望着桌上教案。
字迹工整凌厉,井井有条,可写下这些字的人心思却已偏离。
“……楚老师、楚老师?”
又过了些时日,阮忻割线的伤口愈合了,又跟楚以乔预约了时间上色。
阮忻第二次来工作室的时候,“哀嚎声”不比第一次小,好在楚以乔做好了足够的心理准备。
“今天怎么一个人来的?”楚以乔漫不经心问了声。下午看到阮忻时,她下意识打量了四周,那位果然没有一起过来。
阮忻叹气:“孤家寡人,没人陪。”
楚以乔偶尔搭两句话,更多的心思放在打雾上,原本流畅的线条一上色,图案活了,渐渐灵动起来,在腰侧缠绕铺开,添了许多性感。
扎的时间一长,反而疼麻木了,阮忻趴在休息床上,闭目养神。
不一会儿,一旁的手机亮起来电显示。
恰好在眼底,楚以乔不经意瞥见了,不是别人,正是谈泽打来的。她轻声提醒道:“阮姐,有电话。”
“噢,谢谢。”阮忻才注意到,她拿过手机接听,“喂,开完会了周末能去吗你确定是吧,不要再放我鸽子。”
等阮忻结束通话,又扎了一阵,楚以乔才闲聊似的问:“周末要去哪玩?”
阮忻随口道:“去青峰寺祈福,顺便再求个姻缘。”
楚以乔眉微挑,“听说求姻缘很准。”
“你也听说过。”阮忻回头看看她,“想去吗?不介意的话,一起?”
“好啊。”楚以乔答应得很快,她临时起意,“我正好想去那边拍一组照片,找找灵感。”
“干你们这行很要灵感吧。”阮忻看工作室里的作品,全是原创,五花八门看得眼花缭乱。
楚以乔:“嗯。”
听楚以乔有这个意思,阮忻爽快说:“那周末一起呗,正好人多热闹。”
楚以乔仍低着头,偷偷弯了下嘴角,说“行”。
跟楚以乔说好之后,阮忻给谈泽发去一条微信:周末我带个美女一起。
过了片刻——
【谈泽】楚以乔?
阮忻觉得稀奇,回复:你怎么知道?
又过了三分钟。
【谈泽】你在追她?
楚以乔声线清淡如冰:“嗯,也祝你傍晚过得愉快。”
任人都能听出谈泽的声音是刚起床,她们之前一起睡过,女人也知晓她的嗜睡与时有时无的起床气。
睡觉的时间,是绝对不会和人出去赴约的。
最后的话是讽刺她编造出“邀约”,故意吊人胃口罢了。
电话挂断,谈泽抿抿唇,对她们之间隔着电话的言语交锋有些失笑。
她还真是……改不了只在楚以乔面前情绪波动大这个坏习惯。
然后是极清晰的一声吞咽声,楚以乔双臂圈着谈泽的脖子喘着气,眼尾和脸颊红成一片,谈泽在亲楚以乔的脖子,靠近心脏的敏|感处带来更多细小的颤栗,把美妙的接触拉得绵长。
楚以乔中途被喂了许多水,谈泽最开始用的是吸管杯,两人登山时使用的那个,边看楚以乔喝水边捋着她的后背。
之后,两人挪到了阳台门前,楚以乔从没想过茶几边的椅子还有这个作用,被卡在两边的扶手里,谈泽这时候换了普通的开口水杯继续喂楚以乔。
一瓶500毫升的水,楚以乔喝了一半,另一半全部沿着下巴洒下去。额发湿了,轻薄的睡衣也湿了,沾在身上勾勒出青春美好的线条。
谈泽吻着楚以乔的嘴唇,结束后的那个吻她总是亲得很温柔,是配合而可爱的楚以乔应得的奖励。
谈泽对待楚以乔的嘴唇跟对待棒棒糖似的,她或许认为自己收着力了,但楚以乔依旧被这个吻弄得眼前一片空白,报复性地也去咬谈泽的嘴唇,熟悉的血腥味再度在两人的口腔中蔓延开。
最后证明这也是一个不高明的方法,楚以乔惹到谈泽更加小气的报复心,人像棉花娃娃被谈泽抱起来,双腿打弯在谈泽腰后没骨头似的晃荡着。
下一秒,背抵上冰冷的墙面,谈泽恢复了旧日的高效,人和科技交替着来,只可惜楚以乔是肉体凡胎,没撑到谈泽抱她回房间就昏了过去,因而遗憾错过谈泽喊她的那句“老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