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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很珍贵 菜紫 26136 字 9天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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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乌篷船与碎星灯71“我现在就想帮你……

许昭弥站在楼上,看着陆以宁的身影消失在小区拐角处,才拉上帘子,钻进了被子里。黑暗中她思绪如麻,怎么也想不明白,都过去这么久了,他又突然出现干什么?难道当初掰扯得还不够清楚吗?那句“随你便”许昭弥到现在都记得清清楚楚。

难道是因为前几天她发的那张照片?难道他就是存心不想让她过上好日子?他就那么恨她?无数个疑问在她脑海中盘旋,许久,她才想到一种可能——或许是自己当初在优才选拔那件事上冤枉了他。或许那时候她应该针对这件事和他说声对不起的。可即便说了又能改变什么呢?他们之间早已回不去了。而现在明明各自安好,他又突然跑来横插一杠,他到底想干什么?!

这一夜她失眠了。天刚蒙蒙亮,肖堂的消息就来了,说要回村里看看,想顺路捎上她一起。

“行。”

许昭弥照常起床洗漱、吃早点,努力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只是眼袋有一点深,暴露了她昨晚的失眠。肖玉枝和许大勇都默契地没有提及昨天的事,饭桌上,肖玉枝看着女儿憔悴的样子,到底叹了口气,亲手盛了一碗莲子羹推到她面前,“再吃一碗吧,多吃点,别把自己累着了。”

“是啊,瞧瞧我闺女最近都累瘦了。”许大勇看肖玉枝又要掉眼泪,就赶忙打哈哈,“客栈这几天生意怎么样?有需要爸爸的地方尽管提,刀山火海,爸爸都得给女儿办了。”

提到生意,对许昭弥的心情简直是雪上加霜,但她不想让父母太担心,扯出个笑:“挺好的,而且我那儿新招了几个店员,个个都机灵能干,您就别操心了。”

喝完两碗莲子羹,许昭弥深呼一口气,振作起精神,放下碗筷说:“好了,我该走了,肖堂一会儿顺路来接我。这莲子羹味道真不错,你们也多吃点!”

看着女儿出门,许大勇蹭蹭肖玉枝胳膊,故意逗她开心,“其实吧,我觉得肖堂这孩子也挺好的,你觉得呢?”

……

下了楼,肖堂在楼下等她,以及,陆以宁也在楼下等她。

气氛有些微妙。两个男人在许昭弥还没下楼之前,就已经对视了很久。见许昭弥下了楼,肖堂扭正头和她打招呼,“来了,车停小区外面了。”

“走着。”许昭弥径直从陆以宁身边走过,眼神都没给他一个。

走到车头前,肖堂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见到那个奇怪的男人一直在身后跟着他们,“他……”

“不用管他。”许昭弥说着,弯腰上车。

看着车子开走,陆以宁停下脚步,心口像被砸了几锤子。

但他还没吃早饭,确切地说,昨天一天甚至包括前天一天他都没怎么吃东西,这会儿就很饿。看到路边摊位上的蒸笼里摆着热气腾腾的饭团,就扫码买了两个。

和几个穿着校服的高中生一起站在路边吃完。以前从来不会吃下嘴的东西,这会儿竟然觉得也不是那么难以下咽。

他长得好看,身材又挺拔,虽然有些风尘仆仆的狼狈,和数夜未合的倦意,但这并不能掩盖他与生俱来的出众气质,仿佛鹤立寒潭般自成结界。有少女红着脸偷拍他两张照片,但却没人敢上前找他要号码,又都红着脸跑开了。

因为他看起来太凶了。

陆以宁正在接骆弋舟的电话。

“嘿哥们!给你挖到内部消息了!好消息坏消息打包到货,先拆哪件?”

压根等不及对方接茬,竹筒倒豆子似的往外蹦:“好消息是小红帽压根没结婚!那破照片是她客栈开业摆拍的!但你丫也甭高兴太早——这还有个坏消息呢,猜猜那客栈叫啥?栖棠里!你听听,栖、棠、里!人相亲对象就叫肖堂!好家伙合着是拿俩人名字糊的牌匾,共筑爱巢呢,滴——”

陆以宁挂了电话,立刻打车去了栖棠里。

“最近生意咋样?”肖堂和许昭弥走进客栈,肖堂随口问道。

“下季度房租估计都得先欠着了。”许昭弥无奈地苦笑着。

“那就先欠着呗,怕啥。”

“合着不是你房子哈?站着说话不腰疼。”

“嘿呦,要是这宅子是我家的,房租都给你免了。”

“别贫。”

两人说着话,走进了客栈。曲琳琳看到许昭弥,立刻把她拉到吧台前,兴奋地拿出一份连夜赶制的营销方案,说道:“你看看这个,波仔这小子可真行,假装游客把周边民宿的折扣摸得一清二楚!咱们现在不仅优惠力度是全景区最大的,住满三天还额外赠送一份酒水套餐,我就不信吸引不来客人。”

肖堂朝波仔竖起大拇指。

波仔挠挠后脑勺,嘿嘿笑着:“我就是姐姐们的兵,让我干啥我干啥!”

许昭弥也笑了笑,说道:“好,那咱们坐下好好研究一下。”

几人来到沙发区坐下,许昭弥让波仔端来几杯试饮品,主要是给肖堂尝的。

“这是我们准备推出的‘桂影酿琼浆’,放心,0度数的,尝尝怎么样?”

肖堂浅尝了一口,眼睛一亮:“好喝!”

“真假的?别哄我啊。”

“我骗你干啥,真的好喝。”

“那你觉得定价15一杯合适吗?”许昭弥又问。

几人正聊得热火朝天,这时小鹿突然指着花格木窗的外面,惊呼:“哇,外面有个男人好帅啊!”

众人便纷纷回过头去,都对帅哥好奇,只有许昭弥不为所动,低头翻着手中的方案。

肖堂看到外面的人,挑了挑眉,竟然是早上那个奇怪的男人。

“他好像一直盯着咱们店看呢。”

“是啊,外面太阳那么大,他不嫌热吗?”

许昭弥的手指顿了顿,似乎猜到了什么,头也不抬地说:“神经病吧,别管他,咱们接着讨论方案。”

于是几个人又开始讨论起来。

可梅雨季节的天气就像孩子的脸,说变就变。刚才还艳阳高照,转眼间便大雨倾盆。骤雨袭来,路上的游客们纷纷抱头逃窜,许多人跑进店里避雨,只有陆以宁依旧站在店外,一动不动。

“那个人怎么还站在那儿呢?是不是不好意思进来?要不咱们邀请他一下?”小鹿看着站在雨中淋雨的漂亮男人,就很心疼。

“我开门做生意,客人想进就进,不想进就不进。难道不想进,我还得用八抬大轿去请不成?”

肖堂又扭头朝外面看了一眼,再瞧瞧许昭弥的反常,似乎明白了点什么。

小鹿还是举着油纸伞跑了出去。

陆以宁的目光从牌匾上的那几个字上收回。他觉得自己应该不是吃醋,没必要,不至于,可就是没来由地看着不顺眼。

心里抗拒不想进来,双腿却很诚实。毕竟雨实在太大,最终还是迈进了客栈的雕花门楼。

他身上湿漉漉的,脚下泅出水渍。许昭弥眼看他进门,立刻抬手制止他再往前走,“打住,别弄脏我们家的老船木地板。”

陆以宁停下脚步,带着怨怼的神色看向她,又瞥了一眼她身旁的肖堂。

“你们家这老船木地板,怕是擦完地能从缝里抖出三斤盐吧?”

说完也没理她,直接在靠窗位置坐下。

肖堂扑哧一声没忍住,偷偷看了眼被气坏的许昭弥。自己还从来没见过她这副样子,不知怎么就觉得还挺好玩。

波仔正在给进店的客人免费发热姜茶,肖堂就主动拿起一杯走过去递给陆以宁。

“喝点吧,免费的。”

陆以宁抱肩看着他,爱搭不理,“放那儿吧。”

“……”

许昭弥一听他这态度血压顿时又上来了。

自己让他进来避雨已经够仁慈了,他居然还敢摆脸色,真以为自己无论在哪都是太子爷呢?摆脸色给谁看?给她看?她才不看!

就再也受不了了,一拍桌子怒道:“你到底有没有素质,连句谢谢都不会说吗!不会说就滚!”恨不得让他立刻滚。

陆以宁就那么坐在那儿,垂在眼前的发丝还淌着水滴,眼神依旧幽怨地盯着许昭弥。盯完她,又盯向他跟前的肖堂。

“我没说要喝。”

“?”

小鹿赶忙出来打圆场:“没事儿没事儿,喝不喝都没关系的,来者皆是客,别因为这点小事闹得不愉快。”毕竟周围还有客人在呢。说着又安抚许昭弥,“老板,咱们接着看方案吧,嗯?”

大家其实都不是傻子,俩人之间有事儿,谁都看得出来。

曲琳琳和肖堂更不傻,尤其肖堂此刻更是明了——就陆以宁刚刚盯他那眼神,活像是匹被人抢了骨头的狼,忒吓人。

许昭弥愤愤换了个位置,彻底背对着他,多看他一眼都嫌烦。

曲琳琳其实还有点纳闷,拿出手机偷拍了张陆以宁的照片,给大飞发过去:“总觉得这位好像在哪儿见过?”

大飞秒回她:“这不是莲花的陆总吗?许昭弥原来的大老板啊,我去演出时见过一次,财经杂志上也登过专访!”

“卧槽!”曲琳琳像是窥见了什么天机,把手机往桌上一扣,偷瞄正在整理资料的许昭弥。好哇,这小妮子藏得够深的!

她大概知道她为什么突然从潞城回老家了。

这会儿众人正在讨论新的营销方案,计划在原有七折优惠基础上再叠加满减活动。许昭弥盯着方案反复核算成本,虽然利润率已逼近临界点,但想到开店以来连续三个月的亏损数据,终究咬牙拍板:“就按这个方案试运行吧,好歹前期先把客流量拉上来,后期再凭口碑提升复住率,咱们破釜沉舟搏一把!不然真要倒闭了。”

这次是下了血本的。

但几个人相互鼓励着,都坚信这次方案一定能成功,毕竟这优惠力度空前的大,很难不吸引人。

就在这时几人身后幽幽飘来那么一句,“照这么营销,确实离倒闭不远了。”

“……”

许昭弥终于确定他就是故意来找她茬的。可能觉得这些年自己过得不如意,见不得别人顺风顺水。

“你这话什么意思?”

“你也是商业地产出身,却连目标客群的核心诉求和消费心理都把握不准,实在让人匪夷所思。你自己好好想想,游客大老远跑几千公里来住宿,难道就只为了抢你那点破特价房吗?”

最后这句话像是突然点醒了所有人,几个人都愣了一下。

紧接着小鹿问道:“那你有什么好的建议吗?”

“不要听他建议!”许昭弥皱着眉头立刻打断。

她忽然觉得很烦,就一个人收拾起桌子上的本子去了后院儿。

其实陆以宁真的挺牛的,那么一两句话就让她突然意识到了问题。可就是这样她才烦得很,许昭弥是真不愿意听他的,她都离开他那么久了,已经开启新的生活了,凭什么还要被他指指点点?

就有气没处撒,把天井里的冰桶弄的叮当乱响。

……

不知道陆以宁是什么时候走的。外面雨还在下着,她从后院出来,看到那杯姜汤茶原封未动,在竹节杯里已经凝成了琥珀色的冻,而陆以宁却已经不见了。

晚上许昭弥趴在被窝里重新写方案,到底还是要自己亲自上。肖玉枝特地给她煮了补气血的桂圆红枣汤,她咕咚咕咚喝掉,穿着睡衣没羞没臊地挤到肖玉枝怀里,说妈妈我爱你~就觉得这刻特幸福。

肖玉枝哭笑不得的,至于那些事她也决定不再提了。拍拍肩膀让她早点休息,“要是实在没客源,妈妈和你爸就去镇上举牌子给女儿做宣传,就不信招不来客人了!”

许昭弥脑海中瞬间浮现出爸妈在镇上举牌子的样子,忍不住乐了,“那我还是努努力吧,省得你俩被人当成野生导游,回头再给我招来一群夕阳红旅行团,全上门找我领免费鸡蛋来了~”

其实许昭弥是有一点点灵感了,但就像是起了一个线头,后面还有点乱,得需要时间慢慢顺开。有时又恨自己嘴硬,让他多说两句怎么了!

熬了个大夜,起得就晚。闹钟一响许昭弥就蒙上了被子,手从头顶伸出来摸到手机给曲琳琳发了条消息,她今天要晚点过去。

没一会儿许大勇就开始敲她房门。

“怎么了爸爸?”许昭弥穿着睡衣从床上爬起来,瓮声瓮气地打开门问。

许大勇手里攥着个本子,神色古怪,说话也吞吞吐吐。

“那个臭小子今天又来了,爸爸怎么赶都赶不走,还硬塞给我这个。你要是不想看,爸爸就帮你扔了!”

“给我吧。”许昭弥也想知道他到底想干什么——天天杵在她家楼下跟站桩似的,到底干嘛呢?

关上门后把本子往床头一甩,结果抖出几张密密麻麻的A4纸。

翻开瞬间瞳孔地震,竟是整版民宿营销方案——

主题写着「渡鸦村神鸦引路」

(附:陆以宁手写稿)

核心定位:从“卖房间”到“卖故事”

品牌价值主张栏里,许昭弥看到这样一句话:“在渡鸦村,神鸦指引的不只是方向,更是缘分与新生。”

倏地有种头皮发麻的感觉。

陆以宁的字好看,许昭弥一直都知道,铁画银钩里藏着风骨。整整五页A4纸的手写稿,看得人赏心悦目。到后几页笔锋渐乱,草书里裹着倦意,许昭弥有那么一点哑然失笑:这人怕是把半辈子的书写额度都用完了吧?

他的营销策略分三步走:

1.故事造势:深挖/虚构“神鸦传说”

「百年渡鸦村,每逢迷雾之夜,神鸦引路,为迷途者缔结姻缘、开启新生。得神鸦眷顾者,必在此邂逅命中注定之人」

2.IP孵化:以传说为核心打造文化符号

3.全域辐射:通过IP赋能小镇全产业链

许昭弥承认自己受到了很大的启发,她很激动,好像有一点被点破玄机的兴奋,可她又有点生气。恼怒自己没骨气,到头来还要接受他的“施舍”,精神施舍也是施舍!又气他天赋异禀,干哪行哪行行,怎么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方案都做出来了!

最后,她看到了陆以宁在结尾处的附言:

“人愿意为‘信’买单,而不是‘便宜’。你的民宿不是终点,而是故事的开篇。”

她竟然眼眶有点温热了。其实这样的道理她早应该想到。她承认陆以宁说得没错,同时又对自己过去在潞城的几年时光感到一点羞愧。

陆以宁还在方案结尾草草画了一只简笔乌鸦,挺逗的,嘴张得老大!并批注:“LOGO参考!另外建议民宿改名!”

龙飞凤舞几个字,看得出怨气很大了。

许大勇下楼倒完垃圾,回来后又敲响了许昭弥的房门。

“那小子又硬塞给我的!”

许昭弥打开一看,抬头写着四个字:“执行要点”。

第三次敲门,许大勇又送上来几页纸。

“好的爸爸,您不用再管了。”这次许昭弥连看都没看,回到房间拿起手机,通过了陆以宁的好友申请。

陆以宁正坐在许昭弥家楼门口对面的老槐树墩子上,看到许昭弥通过了他的好友申请,紧接着收到一条信息:

“你能不能不要再烦我爸爸了?”

“你下来。”

陆以宁回了两条信息,“不然不能。”

许昭弥气得把手机丢到床上,蹬蹬踩上拖鞋。

外面刚下过雨,还有点冷,临出门前她还套了件针织衫外套。

下来后一眼就看到陆以宁坐在对面的树墩子上。换了身衣服,依旧是成套的高级西装,到底是矜贵公子,哪能真的失了体面?就是隔着老远都能看到他眼睛里的红血丝,挺吓人的,熬鹰去了?

陆以宁看到她走过来,开口问:“方案看了吗?觉得哪个合适?如果都不喜欢,我这里还有第三版。”

“你到底想干什么?”

“和你结婚。”

许昭弥扭头就走,她就不应该下来。

“你不是说我从不主动,也从没认真对待过你的诉求吗?现在我主动了,也正视了。我现在就想帮你实现梦想,不行吗?”陆以宁看着她的背影说。

他昨天一下午都在渡鸦村里做调研,走访了不知道多少户人家,说了数不清的话。雨后的田间洼地、鱼塘弥漫着腥味,他被苔藓滑倒,又摔了满身泥浆,衣服脏得连干洗都不行,只能扔掉。因为淋了雨,又受了寒,他甚至还有点感冒。晚上回到住处,屋里阴冷潮湿,没有暖气和空调,连一碗热茶水都没有。但这些都没关系,他清楚自己该做什么,并不计较,拿出新买的纸笔连夜写了三版方案。

现在他只能勉强开口说话,连嗓音都有些沙哑。

许昭弥停下脚步,回过头对他说:“如果你真的是这么想的,那我感谢你迟到五年的良心发现。你的方案我接受,其他的就算了,可以吗?你现在可以走了。”

“我留下帮你。”

“我可以自己来。”

“从策划到执行,都是你自己来?你看看你招得那些合伙人,有一个专业的吗?不怕把自己累死?”

陆以宁一下午就已经打听清楚,许昭弥那个破店里招的几乎全是她的亲朋好友,就连一个跑堂小弟也是她大姨家硬塞进来的。有时候真搞不懂她到底长没长脑子,说她没脑子吧可她竟然还能从跑腿小妹硬生生做到总监,年底考核竟然还是全国第一。

其实想创业可以,自己开店也没问题,如果她早一点对他说她这些想法,他未必不帮她实现,甚至还会提前帮她做功课,可她没有。自己偷偷跑回来开民宿又什么都没准备好,被所谓老同学忽悠忽悠就入了局,也不看看这荒郊野岭的景区周边交通状况多差,连个停车场都没有。

“不行吗?”许昭弥甚至觉得好笑,虽然她真的不想再跟眼前这人争吵了,可那些被痛苦过往裹挟着的话语,就像巨石一阳堵在胸口,不吐不快了,“以前我不也经常一个人什么都干吗?又是营运又是招商的,那个时候你怎么就没担心过我会累死呢?”

许昭弥的话就像在陆以宁心上扎了一刀,特别狠,陆以宁又想到疫情最难那年把她一个人丢在潞城当牛做马的日子,心脏条件反射地抽了两下。

“所以这次我帮你。”

许昭弥赶紧做了个打住的手势。

“这是我自己的事,我真的就想自己来。或许在你眼中这会很累,但和以前的辛苦是不同的。以前做的那些事我并不喜欢,可现在做的是我真心热爱的。虽然我的朋友们确实都不专业,但这真的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能够和朋友们聚在一起,一起做着大家热情的事情。这种感觉让我很快乐。我知道如今挣钱很难,可只要能勇敢去做自己热爱的事情,哪怕遇到再多困难,甚至最终失败了,我也不会觉得遗憾,我依然会感到快乐。”

“当然我非常感谢你,你的方案确实给了我灵感。所以,本来我其实不想再和你多说什么,但正因为这个,我才想和你再多说一句。”

陆以宁就那么坐在冰凉的木墩子上,一言不发地盯着她。

几片带着水珠的叶子被风吹落在她肩头,许昭弥裹了裹针织衫,哆哆嗦嗦地抱住肩膀,酝酿了一小会儿自己接下来要说的话。

其实她大概知道了他为什么会过来,也大概想明白了他心里始终有道过不去的坎。

“我为当年最后那些伤人的话向你道歉。那时的我总是习惯用否定来掩饰脆弱,忽略了你也曾毫无保留地付出过真心。但其实你有身不由己的苦衷,我不能总是强迫你改变,所以其实我们从一开始就并不合适,好在我及时醒悟。那么既然我们都对各自的生活做出了选择,就该坚定地向前看——很庆幸如今我真正学会了做自己,这种发自内心的快乐,希望你也能拥有。”

许昭弥想,她从当年的执着于“为他人证明价值”,到现在“为自己创造价值”,这一路走来有多么辛苦呢?虽不愿用豪言壮语来粉饰,但她此刻是真正深刻明白了的:当一个人,只有挣脱了世俗量尺、扎根在热忱之地,才能真正的绽放生命的光华。

“你走吧,我不删你了。”

第72章 乌篷船与碎星灯72“你就是见不得我……

许昭弥用了两天时间在家打磨出了最终版的营销方案。

期间她和贝贝聊天,听到她提起所带的旅行团里有越来越多的单身女孩,就去查了数据,发现上海到江浙高铁沿线25-35岁女性自由行客群,竟然比去年同比增长了178%。

这就是个很有意思的事。

那天贝贝发了个朋友圈,九宫格里五个女孩子在民宿露台举着香槟碰杯,触发了她一瞬间的灵感火花。

陆以宁说的对,大家要的其实不是特价房,而是能发九宫格的仪式感。

许昭弥很快在便签纸上奋笔疾书,她重新设计了一套完整的商业方案,深度融合女性客群需求与本地文化IP,打造出一条「她经济+乌鸦传说」的双螺旋生态体系,由此,诞生了「她时代社交庇护所计划」。

……

第三天下午,许昭弥大功告成!开开心心出发去客栈,连续几天的熬夜也没能阻挡她的快乐,蹦蹦哒哒下了楼,突然脚步一顿,许昭弥朝对面的树墩子上望去,那里空空荡荡,四周也是。

许昭弥没再看到陆以宁,估计人已经走了。

挺好。她也没再管。

开车到了客栈,立刻就召集大家开了个会。

把方案分发给大家。

“中国首个女性友好型传说主题社交民宿?”

波仔拍桌念出slogan:“当神鸦衔来你的勇气!”

肖堂倒不像他们这么一惊一乍,反而仔细阅读起了她的客户画像。

许昭弥把客户分成了三个群体,其中针对25-35岁的都市白领,方案聚焦在逃离职场性别凝视与社交压力上,主要提供安全私密的闺蜜旅行和文化沉浸式体验。

面向40-50岁高净值女性客群呢,着力在化解中年情感空巢危机,因此设计了定制疗愈旅程,和非遗手作赋能课程。

而主打Z世代学生党的小青豆们~她则通过剧本杀式住宿体验和专门设计的亚文化社交货币,来破解这一类社恐人群既渴望联结,又追求极致出片率的双重诉求。

小鹿看到体验设计这一块忍不住惊呼:“哎呀,这个神鸦审判庭我喜欢!还有这个每周四举办的女性困境主题沉浸夜,我也喜欢!”

“那你肯定更喜欢这个。”许昭弥偷偷笑了笑,把方案另一页也分给大家。

“美男经济生态链?”曲琳琳问,“这是什么意思?”

许昭弥朝大家眨眨眼:“很快你们就知道了~”

暮色渐深时,众人各自领了任务散去。之后一段时间大家便忙碌起来。曲琳琳还是负责她最擅长的网络营销,她在微博上发起了一个#寻找命定黑羽#的挑战活动,鼓励游客们上传与乌鸦元素相关的合影,然而效果却一般,只掀起了一点点小水花。

还是到短视频网站拍视频吧!曲琳琳又扛着镜头去了翠微湖。

许昭弥之前其实也尝试过拍摄这里的美景,特别是晨雾弥漫时,湖泊和隐约的山村宛如仙境,但也没引起什么大的反响,毕竟我们祖国大好山河美景太多了。

直到某一天爷爷过来探望她,见她忙着调试三脚架,便揣着二胡去湖边自娱自乐。在这样一个清晨,许昭弥在湖边拍摄时,意外将正在拉胡琴的爷爷收进了镜头。

那天恰逢大雾弥漫,整个场景笼罩着神秘氛围,镜头里苍老的背影与雾霭浑然一体,松香抹上琴弦的刹那,呜咽的胡琴声惊起芦苇丛中栖息的鸦群,仙气缭绕的画面再配上二胡声,竟生出奇妙的美感。

联想到渡鸭村世代流传的“迷雾夜神鸦引路”传说,许昭弥在发布视频时加入了这个古老典故,没想到那条视频就这么意外爆火了,播放量一夜间如燎原之火般猛增!景区和拉二胡的老爷子双双走红!

评论区里的网友还传得神乎其神的,把拉琴老人传成能御鸦通灵的守村人,说他琴弦震颤的节奏能牵动姻缘红线。

许爷爷听了哈哈大笑。

“就叫‘鸦栖’吧。”许昭弥趁热度重制了客栈匾额。她想既然这样干脆就一不做二不休,把这个传说做实了,她打算深入挖掘村落中口耳相传的“神鸦引路”传说,通过沉浸式非遗体验的方式,重现古村的文化记忆。

她专门邀请爷爷和村里老人,筹备制作了一部微电影《乌鸦新娘》,随着热度越来越高,#渡鸭村乌鸦新娘#一度上了热搜。

当地政府宣传口的领导甚至都登门拜访。

这番操作让肖堂彻底服气:“你们城里人搞营销,比说书先生还会编故事。”

“故事总要落地生根的~”许昭弥这么说。她明白热度易逝,必须靠真本事才能留住客人,于是让波仔先把客栈两间厢房改成「雾隐」「听羽」主题房试水。

许昭弥其实一直记得陆以宁给她的方案里写的营销策略三步走,第二步是IP孵化——以传说为核心打造文化符号,这点她做到了

那么下面就是第三步,全域辐射——通过IP赋能小镇全产业链。

许昭弥找了当地联盟,运用联合杠杆的策略,拉拢了古镇上的茶馆、手作店等一些商家,共同推出了“神鸦打卡地图”。

这样一来大家既分摊了宣传成本,还能形成更大的影响力。

之后她便与镇民们一起共创了「神鸦集市」。

集市上热闹非凡,有鸦形定胜糕,好吃又好看;盲女茶铺推出了「听羽辨茶」的独特体验,让人们感受别样的茶文化;铁匠铺锻造的乌鸦尾戒更是别具一格。许昭弥还给自己买了一枚,不过不是盼桃花降临,而是盼事业顺遂,愿梦想坚定,永远不迷路~

在渡鸭村,乌鸦不再是不好的象征,而是成了山庄的守护灵。

从此世界的丑陋又少了一分,而美好的希望又增添了一分。

她觉得这是件很有意义的事情。

那阵子大家都忙得热火朝天,付出的努力也逐渐有了成效。

渡鸭村陆陆续续迎来了不少客人,不仅为渡鸦景区带来了人气,还一并带动了镇上的旅游经济突飞猛进。

不仅许昭弥的鸦栖客栈火了,周边很多客栈也是预约爆满。

为了进一步营造神秘的氛围,许昭弥决定,从她自己到客栈的保洁人员,她们每个人都要接受关于“传说梗”的专门培训。

于是后来每当有客人入住时,大家都会神秘兮兮地贴在客人耳边说:“今晚说不定会有神鸦来找您哦。”

而且个个都是老板娘教学时的语气~就很好笑。

但也很有效果,引得客人们既期待又好奇。

……

陆以宁有很长一段时间没再出现。许昭弥以为他走了,但其实他没有,就还在镇上。

更确切地说,是在许昭弥她们家的那个年久失修的老宅子打扫卫生呢。

……

当然也不会是他亲自打扫。老宅久无人居,又要除草又要除尘的,陆以宁专门雇了几个工人来操持。

既然决定要住下去,肯定是要有所行动的。

陆以宁日夜监工,他又格外挑剔,腐朽的房梁要换新木,斑驳墙面也要刮白腻,就连许昭弥她们家后院那口枯井都要重新砌青砖。就这么过了一个多月,才算把老宅稍微收拾妥当,重新焕了生机。

那天他出门来到镇上,望着街巷突然多出的游人,竟以为自己眼花了,反复确认日历,也不是什么特别日子,怎么突然多出了这么多挎着单反的年轻游客?

陆以宁有一阵子没再出现在许昭弥面前,他觉得他们其实都应该冷静一下。

是在这天,院子里的杂草已经被清理得干干净净,损坏的房梁也都修缮好了,新刷的墙壁光滑如新,宅院彻底被翻新的这天,陆以宁倚在廊柱接起董事会来电:“罢**程已经启动了。”“随你们。”挂了电话,他将大门锁好,古铜钥匙揣进口袋,就这么打车去了渡鸦村。

景区入口人头攒动的,比他预想的还要热闹。

他知道这是许昭弥的成果,甚至有一点欣慰,村子入口有卖定胜糕的阿伯,糯米香气从纸包里渗出来,那味道竟然令他感到愉悦,扫码付了百元买了一块,也没让阿伯找零,沿着精心设计的景观栈道往衔柳路上走,望见不远处的青黛色山峦脚下的游客停车场开始兴建。

陆以宁其实一直都知道许昭弥是个行动力很强的人,虽然她总是以咸鱼自居,但却从来都比她对自我的认知更有能力。

走到客栈门口,抬头望见“栖棠里”牌匾已经变成了“鸦栖”,陆以宁驻足凝视着,眼眶竟不自觉温热,心里竟然有一点心酸,仿佛这段时间以来的积郁都被这牌匾上的墨色羽翼带走了三分。

门廊处张贴着一张招聘启事,上面赫然写着几行大字——美男驻唱招募中!

陆以宁额角青筋突地跳了跳——

其实这正是许昭弥的新招数。“双螺旋”企划专攻单身女性市场。她甚至还亲自参与研发了专门为女**设计的友好型无度数鸡尾酒,亲自试饮了六十种多种果酒原浆,又亲自设计酒单。她花高薪聘请的美男服务生个个肩宽腿长,而且说话也好听,都很会哄女孩子开心。

她希望,那些为了寻找缘分来的女孩子们,哪怕没有在这里找到命定的恋人,也能在渡鸦村玩得愉快,被当作公主一样对待。

陆以宁读完招聘启事,一脑门火大。

玻璃门被猛地推开,风铃乱响。

“应聘。”

许昭弥今天正好在店里值班,正在和调酒师一起试新品鸡尾酒,今夜试的新品叫“月下昙”,倒也应景——珍珠纱裙领口斜斜裁至锁骨下三寸,冷光灯像月光淌过新雪,檀木簪松松散散绾着青丝,丝缎发带正从云鬓滑落,堪堪勾住凝脂般的肩头。

这调酒师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招来的,不仅身材好,长得还帅,陆以宁就那么一直盯着他看,见他突然俯过身去,骨节分明的手穿过许昭弥发间,冷白腕骨贴着她的檀木簪子,替她系好了发带。

还这么会献殷勤!

“谢谢~”许昭弥这个蠢女人竟然还朝他笑了笑。

陆以宁盯着那截碍眼的手腕,眼神都快把它烧出个洞来。

店里的座位几乎都坐满了人,装修也已不是之前的样子。玻璃穹顶坠着成串鸦青琉璃灯,暖黄射灯将雕花窗棂投在砖墙上,自动酒水装置做成一个个漂亮精致的小乌鸦造型,每过整点便扑棱翅膀报时。

许昭弥闻声瞥他一眼,除了惊讶他竟然没走以外,没好气地说了句:“我这里不招高管,只招歌手。”

“我就来应聘歌手。”

“你?”

“不可以?”陆以宁说着脱掉西装外套,很拽地往高脚椅上一扔,“不是你让我做自己?”

随后他扯松领带,径直往舞台走去,一脚跃了上去。

他报了个曲目:“《ItsMyLife》。”

鼓手刚结束表演,默契地把鼓锤递给他,陆以宁接过鼓槌瞬间在指尖转了个花。

袖口恰到好处卷到手肘处,骨节分明的五指旋着枫木鼓槌,在冷光里划出一道银弧。

他转身坐到高脚凳上,随着摇滚乐响起,鼓锤高高落下——砰砰砰碰!劲爆又富有节奏感。

他长得好看,身材又挺拔,绷紧的白衬衫下摆随着踩镲动作掀起,人鱼线在皮带扣上方若隐若现。当唱到“Itsnowornever”时,他后仰甩头的瞬间,汗珠甚至顺着喉结滚进了突然崩开的衬衫纽扣里。

观众沸腾了,周围几乎都是此起彼伏的尖叫声,声浪几乎要掀翻屋顶椽梁上悬挂的鸦羽风铃。

许昭弥却愣住了,她怔怔望着光影里的男人,有那么一瞬间,脑海里竟然浮现了很多很多年前,她第一次在大学礼堂亲眼看到他打鼓的模样,许昭弥至今还记得看那首歌的名字——《EnterSandman》,那时的他也像现在这样,在疯狂的鼓点里扯开了规整的校服,引来全场女生一阵阵尖叫——她都快忘记自己曾经还拥有过这么一段心潮澎湃的暗恋,而就在这样的一刻,她好像在如此暴烈的鼓点里再次听到了自己那无法控制的心跳。

她听到调酒师John在她耳边激动地喊了无数声卧槽,John是个同性恋者,许昭弥从招聘的时候就知道。

观众们起身嗨了起来,很多女孩跟着跳起了舞,“真带感!”人群里不知谁这么大喊了一句,有人激动地撞翻了雪克壶。

许昭弥在这样的兵荒马乱下眼眶微微湿润了。

白色衬衫被汗浸透贴在他的脊背上。陆以宁在最后一个重音落下后,将鼓锤随手一抛,他从始至终面无表情——就这么跳下了舞台,在满场疯狂的欢呼以及众人的注视下,从容从许昭弥面前径直走过。

顺手抄起外套就这么走了。

像是一场酣畅淋漓的发泄。

也只像是一场发泄。

肖堂站在暗处看了整场戏。等沸腾人群散去才走到许昭弥面前开口:“我算是知道,你为什么一而再地拒绝我的表白了。”

“?”

他轻笑,说:“你心里有人了。”

……

男人都是神经病。

许昭弥戴着眼镜,开着车,一路上都在骂骂咧咧。陆以宁是神经病,肖堂也是神经病,总之男人都有病。

她就应该在店门口挂个招牌,上面写:男人禁止入内!

到了家,准备好的饭菜已经上了桌,油爆河虾的香气混着粽叶清香,满屋子香喷喷的。

肖玉枝正把刚刚盛出来的腌笃鲜端上来,身后的灶台上还在煨着蟹粉豆腐。

女儿事业有成,生意好,店红火,许大勇也高兴,雕花锡壶拎上了桌,这是他从老爷子那里特地讨来的老酒,二十年陈的女儿红,就等着闺女回来喝两杯。

“店里生意还忙得开吧?”

许昭弥一边扒饭一边摇头,她都快饿死了,根本顾不上说话,好不容易喝口汤的功夫,才开口:“忙,又得招新店员了。”

“过几天政府领导还要过来视察呢,我连发言稿都还没来得及准备。”

“哎哟,这么忙啊?”肖玉枝又是给她夹菜,又是嘱咐她吃慢点,既欣慰又心疼,“有什么需要妈妈帮忙的地方,跟妈妈说。”

“不用不用!您要真没事儿就多管着点爷爷吧,可别让他再满村子瞎溜达了,他现在可是我们渡鸭村的代言人了,得保持神秘才行!”

许爷爷现在可真成名人了,每天都有游客走街串巷打听他的情况,逮着人就合影,简直就是个行走的人形立牌!

“你是不知道,你爷爷前两天还专门去理发店弄了个新造型,跟年轻时的周润发似的,我跟你妈拦都拦不住。”说到这个,许大勇呵呵笑。

“说是帮你做宣传呢,还不能给咱囡囡丢脸!”

许昭弥也乐了,“行吧,爷爷高兴就行。”

“要不爸妈给你买辆新车吧?家里那辆小电车也该淘汰了,你现在自己当了老板,还要常常见政府领导,得注意点门面。”

“不用不用。”许昭弥放下碗筷,义正言辞,“车就是个代步工具,没那么重要,干我们这行的,服务水平才是关键。而且我就算是要换,也是自己挣钱换,怎么能花你们的钱呢?再说了,等我年底分了红,还要把咱家那老房子买回来呢。”

提到老房子,许大勇嘀咕一句,说有天从老家房前路过,听见里面叮叮咣咣的,好像有人在似地,不会是里面闹鬼了吧?

“……”

“……”

“别胡说,光天化日的闹什么鬼。”肖玉枝白了他一眼,见他酒杯空了,又亲手给他倒了一小杯酒。许大勇喝了一口,享受地啧啧一声,突然想起了什么,问许昭弥:“对了,那个小陆最近好像没在楼下缠着了,是走了吧?”

“我哪知道?”许昭弥扒着饭,满不在意地说。肖玉枝赶紧瞪了许大勇一眼,让他闭嘴。许大勇嘿嘿一笑,看了看闺女的表情,点头说:“走了好,走了好。”

许昭弥也陪许大勇喝了几小杯,回到房间后,酒劲很快就上来了,晕晕乎乎地趴在桌子上。她打开了电脑,本来想写稿子的,结果呢?脑子里却思绪乱飞,整个人好像都是飘的,怎么也无法集中精神。

视线落在桌角那个雪白的八音盒,她嘴角竟不自觉地微笑,手捧起来,放在眼前凝视着。兔子花车真可爱,眼前好像下雪了,把那一对恩爱的小兔子都笼罩了。雪越来越大,眼前越来越模糊,最后连那对坐在花车上的小兔子的模样都看不清了。

为什么?

许昭弥趴在桌子上,闭着眼睛,眼睫闪着泪光,她强忍着不想落下的眼泪,喉咙上下滚动,狠狠咽下去了什么。

可心口的酸涩就要溢满了。

为什么,为什么这么多年过去了,你又要再来拨动我的心弦,你到底想干什么呢?

脑海里莫名冒出那句“和你结婚”,他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是那样认真,那是她从没见过的他的模样。

就像他今天突然跳上舞台打鼓一样。

许昭弥真的真的特别恨他,特别特别恨他。恨不得现在立刻出现在他面前,狠狠咬死他!

可他大概再也不会回来了吧。

这夜她辗转反侧,是连她自己都没意识到的失落。

过了两天,贝诗楠给许昭弥打来电话,说要求她帮一个忙。

渡鸭最近爆火出圈,一跃成为国内最热小众旅行地!贝诗楠趁着在旅行社当兼职导游的机会,听说下个月有渡鸭团,立马火速申请加入。本想着既能见亲爱的好友,又能给她们景区打call双赢,没想到火爆到这种程度!民宿酒店全被订光光,最后只能眨眨眼——靠内部人脉来搞定!

“拜托拜托了老板娘~”

许昭弥手头正好留着几间政府招待用房,确认档期不冲突后秒回:“安排!”

想到贝贝要来,她连呼吸都开始冒粉色泡泡~

心情就又变回来了,好的不得了~

……

许昭弥严重怀疑,自己上辈子绝壁拆了座月老庙——陆以宁绝对是老天爷派来精准制裁她的!

不然到底是为什么?每次当她的生活好不容易回到岁月静好模式,心情也好不容易好了一些的时候,这个上天派下来的大bug就要出现横插一杠,把她的生活搅得天翻地覆的呢!

接到他的电话时,许昭弥是真不想出去。

可她当举着伞走出楼栋口的那一刻,又恨不得把自己挂闲鱼。

“说好的断舍离呢许昭弥?就算他淋成落汤鸡又到底关你屁事啊!”

许昭弥是在小区后面的街心花园里找到他的。雨那么大,他却也不知道避雨,就那么坐在露天的凉亭里,也不知道是在跟她怄气,还是在跟自己怄气。

许昭弥从来都知道他是一个特别固执的人,固执得烦人!

一件宽大的明黄色雨衣兜头罩下,陆以宁抱着雨衣抬头望去,隔着雨幕,许昭弥撑着油纸伞立在他面前。

“你到底想干什么!”

陆以宁套上雨衣,但浑身早已湿透。雨珠顺着发梢滑过鼻梁,坠向下巴后又洇入衬衫。他从来不知道嘉城这么爱下雨,来了两个多月,雨一场接着一场地下,将他本就千疮百孔的心,蚀出了更多空洞。

他特别疼,特别疼,疼得钻心,却无处倾诉,无人倾诉。真正濒临崩溃是在那天——当他从舞台跌下时,仿佛整颗心脏都被活生生撕开了。

那天出来后他主动给陆曼青打了个电话,陆曼青在电话那头问他:“怎么样了,弥弥原谅你了吗?”他没有说话,始终都没有,他不知道说什么,也不想说话,只是在那一刻,他很想听听妈妈的声音。

他后悔了。

真的后悔了。

但他不知道该怎么做。

陆以宁抬手,抹去脸上混杂的雨水与泪水。

凝望着她的眼眸:

“和好,结婚。”

“跟谁?”

“你说呢?”

“我说了,我现在没有结婚的打算,也不想谈恋爱,我现在就想搞事业。”

你说结就结,说不结就不结?你以为你是谁?

“喜字照片是什么意思?男同学是什么意思?之前的客栈名字又是什么意思?”

许昭弥张张嘴想解释,一下子又被气笑了。

好,真好。

“你果然是为这个来的!你就是见不得我好!”

“对!我就是见不得你和别人结婚!”

两人隔着雨幕大嚷,像对疯子。许昭弥气得转身夺回雨衣:

“你这是和好的态度?冻死你算了!”

雨恰在此时停歇,风也止息。许昭弥离开后,天地间又只剩他独坐石凳。

陆曼青的电话又打了过来,这次她语重心长:“崽崽,妈妈突然想起一件事,不知道有没有和你说过呢?当年你爸爸追妈妈的时候,可是在我的实验室窗外种了三年的昙花哦。”

“所以呢,追女孩子不能光靠说,要靠做的才行哦。要让人家看到你的诚意,是要你用实际行动弥补人家真正在意的东西。想想你们当初分手的原因,重新振作起来,也是给自己最后一个机会,好吗?”

“不管最后结果如何,妈妈永远爱你。”

第73章 乌篷船与碎星灯73“应聘老板娘的狗……

一场大雨过后,算是彻底送走了春天。湖边的柳絮黏在湿漉漉的乌篷船篷顶,桥头的桃花也零落成了胭脂色的泥,嘉城的暮春总带着三分烟水气。

许昭弥起床,提着肖玉枝特地早起给大家做的鲜肉粽和芽麦塌饼——糯米裹着酱香从碧绿箬叶里透出来——就这么开着小车去了渡鸦村。

今天店里特别忙,小鹿请假了,许昭弥便坐在柜台后替她理账。说是这几天有大领导暗访,所以许昭弥最近每天都有精心打扮自己,穿她最爱的苏绣海棠纹马面裙,发间别着点翠蝴蝶簪,就那样伏在柜台前核对着账簿。

一层小酒馆热闹得很,波仔端着菱角毛豆来回招待客人。八仙桌旁坐着采风的美院学生,素描本上画着门口晾晒的蓝印花布——那是村里绣娘新染的,青黛色底子上浮着白鹭,竹竿上还悬着铸铁渡鸦风铃。二楼客房早半月就订满了,许昭弥特意在雕花木窗内加了蚕丝隔音帘,每个绣着不同节气花卉的锦囊里都装着助眠香丸。

她还特地给木楼梯铺了隔音毯,每个房间都备着蚕丝耳塞,还让波仔挨个送问卷询问是否吵嚷。到了立夏便送桂圆炖蛋,清明赠青团子,今天带来的肖玉枝做的麦芽塌饼,连客栈门口摆摊卖姑嫂饼的阿婆都分了两块。日子久了,大家就都知道鸦栖客栈有个心善又标致的女老板。

正伸手捏住一片飘落账本的梨花,大堂入口的铸铁渡鸦风铃突然就叮当作响了起来。

许昭弥先是听到一阵骚动声,紧接着一抬头,就看到顶着一头樱花粉乱发、左耳打着折线形银耳钉,穿做旧磨白机车夹克的陆以宁单手揣兜出现在了柜台前。

……

我眼花了?

我没眼花吧?

卧槽?

他是不是疯了?

许昭弥的脑海里一瞬间炸出无数惊叹号!

指尖的梨花都被捏出了汁液,账本墨迹洇开一团灰。

“我来应聘。”陆以宁已撑着台面俯身逼近。

许昭弥把目光从他那头渐变挑染的粉毛儿移向柜台裂缝,稳了稳心神。

“不好意思,歌手已经招满了。”

“应聘店员。”

“店员也满了。”

“那什么没满?”陆以宁问,“应聘老板的狗,行吗?”

博古架后的曲琳琳实在没忍住,噗嗤一下笑出了声。许昭弥脸蛋一下子就红了,攥紧鸦尾羽制的毛笔怒道,“不需要!”

“需要需要。”曲琳琳赶忙上前拉住了陆以宁。他在台上打鼓那天她也看了,迷的不得了,本来驻唱就没招到,现在送上门来的宝藏怎么能不要呢?老板不要她要!

曲琳琳笑嘻嘻把陆以宁拉到一边,跟他说:“她不负责人事,我负责,你被录取了,除了打鼓你还会什么呢?”

“都会。”

“都会是指?”

陆以宁默了下,偏头看了眼柜台后的许昭弥。

“只要老板吩咐的,端茶倒水,暖床哄睡,都、能、干。”

曲琳琳心里又是噗嗤一声,一拍巴掌:“那就成了。”她立刻从柜台后取出一摞烫金传单,拍在陆以宁怀里,“咱们老板准备今晚搞个即兴音乐会,就是那种游客随时能跳上台弹唱的热闹场子,懂吧?”

说着就把传单往他怀里塞了塞,“你现在去月河历史街区发传单,把穿汉服的姑娘们、拍vlog的博主都给我哄来。”

陆以宁抱着传单就出去了。

啧啧,去大街上发传单欸,本来应该是波仔的活,结果那臭小子偷懒溜去隔壁奶茶店蹭空调了。曲琳琳其实只是想试探试探他,没想到这位太子爷毫不犹豫就干了,这也太卑微了吧!

嘿嘿一笑,回到柜台前,支棱着下巴打量许昭弥:

“许老板~你是不是藏了什么风流债没交代啊?”

“没藏。”

“嘴硬是吧?”曲琳琳懒得跟她计较,朝窗外努嘴,“那位可是出去帮老板发传单了哦。”

许昭弥把毛笔往青瓷笔山上一搁,没好气道:“随他便。”

他爱干什么就干什么,她才不管他,她管的了吗?管好自己就不错了。

算好帐,又开始核对今晚的酒水单。想了想,把杨梅酒的价格又划低两成,这价位其实连成本都裹不住了,何况今晚女士进场还免费。

其实许昭弥今天也只是想搞个慈善性质的演出,前几天看了个被母亲被家暴跳楼的热搜,她很难过,评论区“为什么不早点离婚”的质问像刀子扎进她心口。那晚她盯着天花板想,那位母亲是不是也曾在深夜搜过“如何收集家暴证据”,是不是也对着妇联热线号码反复按不下拨号键?如果哪时候有人能帮她一把是不是结果就不一样?

她想到那年隆冬,在商场旋转门前目睹的惨剧——闪着寒光的水果刀毫不犹豫刺向年轻母亲的腹部。那时她除了挺身当刀外没能力再帮她做什么,其实后来很长时间她都觉得很无助,包括在酒局上遇到品牌方的性骚扰。她知道这样的场景像霉菌般滋长在写字楼消防通道、KTV包厢与深夜末班地铁上。那些攥着录音笔却不敢按下开关的姑娘,那些编辑好控诉短信又逐字删除的实习生,或许只需要一盏彻夜不灭的前台灯,一个能说“我信你”的拥抱。

现在她有一点能力了,鸦栖客栈檐角的铸铁渡鸦是市非遗办特批的标识,大厅墙上挂着“妇女微家示范点”的铜牌。她把入场券设计成鸢尾花形状,票根印着反家暴热线。今晚音乐会中场时,妇联的周主任还会来讲解《人身安全保护令》申请流程。她身后有政府扶持,就很想为女孩子做点什么。

暮色漫过飞檐时,陆以宁仍没回来。但大堂里却陆续涌起了很多客人:有穿香云纱的独行姑娘、挎单反的闺蜜团,甚至还有几位戴玳瑁眼镜的知性阿姨。

开场前,许昭弥上台讲了一段话,关于女性职场困境,关于婚内家暴。最后她说:“去年冬天我收留过一位满臂淤青的房客,她在便签写‘能不能多收留我三天’。”她哽咽着顿了下,背后的投影随即亮起法院人身保护令。

“现在二楼最东边那间房,永远为有需要的人留着。”

很多女孩的眼眶红了,大家纷纷举着手机拍照拍视频发到自己的社交软件,闪光灯彼此起伏。

陆以宁也在台下看着她,他忽然觉得许昭弥今天特别好看,特别特别地好看,比平时还要好看。她鬓边的碎发在顶灯下泛着金晕,好像整个人都在发光。有那么一瞬间,陆以宁甚至觉得自己好像是第一次认识她,全新而完整的她。他多欣慰,看到她如今活成了自己最热爱的模样。

演出准时开始,他握着鼓锤,卖力地演奏,粉色头发在灯光下格外张扬。他把《WhereIsMyMind》节奏放慢了两拍,汗珠顺着粉色发梢甩进镭射灯里,炸成了细碎的虹光。

许昭弥在摇晃的人群间也向他望去。看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肆意放松的模样,她从没见他如此松弛过,仿佛卸下了所有烦恼,那一刻他好像也是开心的,完全属于他自己的。

到了点歌环节,有人举手点了首《如愿》:“让粉发帅哥唱!”陆以宁接过民谣吉他,拨片划过琴弦的瞬间,满场手机电筒汇成星海,像萤火虫苏醒般闪烁。

唱到那句“而我将爱你所爱的人间……”他忽然抬眸,许昭弥正退到门口的桂花树影里。十年光阴坍缩在副歌转折处——十七岁大学校园排练室里的初见,二十七岁北海道的雪,都融在这句“愿不枉啊愿勇往啊”的颤音里。

“没想到摇滚牛逼,情歌也这么厉害。”曲琳琳用胳膊肘捅了捅许昭弥,“捡到宝了,嗯?”

许昭弥转过身,一个人向客栈外走去。

肖堂回头看了她一眼,又瞥了眼舞台方向,随手从青瓷花瓶里抽了支沾着水珠的玫瑰追了出去。

正撞上陆以宁望过来的视线。

月光下许昭弥抱着手臂,看肖堂把玫瑰转得花瓣簌簌往下掉。三分钟过去,对方还在装模作样嗅花。

“不是给我的?”

“给你也是扔进后厨当插花,何必呢?”肖堂笑着将玫瑰在指尖转动,不时朝大堂张望,似乎在等人。

“看什么呢?”许昭弥回头瞥向屋内,喧嚣的鼓点重新炸响。

“我赌他会追出来。”

刚刚他就是故意的。

故意拿上玫瑰出来找许昭弥,让他看到。

就觉得这两个人实在太墨迹了,明明都对对方还有情,偏偏像是被502胶水黏住的齿轮,死活转不动。

把他这个情敌都看心急了,索性添把火。

他们都没有提那个人的名字,可是却都明了。

许昭弥有些失笑,摇了摇头,说不会。

“他不会追出来的。”

也不知道为什么,如果是以前,她觉得他会追出来,或者生气摔门走了,留下个烂摊子给她也说不准。

但现在,她总觉得他不会。他好像哪里变了,又好像哪里都没变,但她知道他和以前不太一样了。

今天在舞台下和他不小心对视,他看她时那个眼神,温柔得甚至让她心慌。

她觉得自己好像又落入了一张网里,但这张网又不再像是从前的网。

昔日的那张网像是束缚,是牢笼;而今这张网更像是保护层,为她稳稳托住所有坠落。

第74章 乌篷船与碎星灯74“把我的真心挖出……

陆以宁确实没有追出来,他认真卖力地完成了整晚演出。

忍着委屈、心酸和难过,演出结束后又主动留下整理乐器、收拾桌椅、打扫卫生。

有游客想合影,他都没拒绝,与每位游客都规规矩矩合照,配合度极高。

以往与陌生人互动是他最反感的,如今却为心爱之人甘愿低头。他要陪她实现梦想,绝不能添乱。

他想自己欠她太多,即使用一辈子偿还也不够。

肖堂走后,那束玫瑰终究留在她手中。

许昭弥独自散步到翠微湖边,坐在青石上回想往事。

想他们分分合合、争吵不断的那些年,想疫情最艰难的那三年日夜,每帧画面都清晰如昨。

想起他们在香港分手,他最后的那句“随你便”。

那天她在维港痛哭到近乎窒息,为错付的青春痛彻心扉。

曾经以为会铭记一生的伤痕,回首时竟已云淡风轻。

脑海中突然浮现顶粉色头发。

把许昭弥吓一跳。

真够傻的。

终究没忍住,把脸埋进膝盖笑出了声。

不过话说回来,他太白了,完美继承了陆阿姨的好皮囊,冷白清透的皮肤,配上那样一头明媚的粉毛,还真挺好看的。

……

许昭弥在天彻底黑透后才回来,街道两侧客栈大多已歇业。本以为他们也休息了,却见一楼仍亮着灯。音乐会早散了场。

桌椅收拾得整齐,地板擦得锃亮。

今晚一楼的小酒馆不营业,大伙都回去睡了。波仔趴在柜台后边值夜班,呼噜打得震天响。

许昭弥正要叫醒他,突然被舞台上的黑影吓得一哆嗦——陆以宁居然还坐在高脚凳上没走。

“你不言不语地,在那装鬼呢?”许昭弥捂着砰砰跳的心口,吓死她了。

舞台射灯打在他那头粉色头发上,像团燃烧的棉花糖。

陆以宁手插在机车夹克口袋里:“约会回来了?”

许昭弥不想跟他吵架,转身就走。

这种人就活该一辈子孤寡!明明T恤都湿透了,手背还贴着创可贴,明明做了那么多事,有那么多可以让她心软的话可以说,偏就要挑最气人的话讲。

脚刚跨出门槛,身后突然“滋啦”一声炸响。许昭弥钉在原地。

电流杂音里混着陆以宁发紧的嗓音:“你不是总说我从没对你袒露过真心吗?”

“我现在就站在这里,把我的真心挖出来给你看!”

话筒“哐”地砸在地板上。他三两步跳下舞台,马丁靴踩得木地板咚咚响:“许昭弥!”

他眼含泪水,颤抖的手指着脚下的舞台,“当年,就是在这样的舞台上,我们玩室内烟花炸了酒吧。那天我哥本来不该来的,却为了我出现在台下。是他在最后关头把我推出了火场,自己却葬送了性命。”

“这些年,我什么乐器都不敢碰,直到那天为了你,我才重新站到了这里。”

“你一直怪我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主动——不婚主义、家庭背景、不让你来香港……你以为我隐瞒这些,是因为不在乎你。其实恰恰相反……正因为我太在乎你,才不敢让你看到我骨子里的自卑。”

“因为我觉得真实的自己简直烂透了!所以我才一直在逃避,我不知道该怎么说,不敢让你看见我在祠堂里下跪,不敢让你知道我奶奶患有精神病,我他妈的在这个家里甚至连自己的人格都不配有!”

“你眼里的崇拜像镜子,照得我无所遁形。正因为知道你一直喜欢我,所以我才更不愿让你看到我不堪的一面。是我的自尊心作祟,忽略了你很多感受,一直以伤害你的方式和你交往。”

“我想我错了,我应该站在你的角度去考虑问题。可是我没有,从来都没有,我确实没有成为一个合格的男朋友,我有很多很多缺点,远不止刚才说的那些。”

“感谢你包容我这么久。那年分手时你说得对,你明明可以拥有更好的伴侣和人生。那时我觉得自己很糟糕,我无法抛开责任,更没资格去爱别人,我给不了你想要的未来,所以才没有去挽留。”

“虽然我曾经想过尽最大努力画个圈,把我们两个一起圈起来。但那样也圈住了你的自由。对不起,一直都是我自私。”

“让你感受不到我的真心,我很抱歉。但我真的很想在其他方面补偿你,也尽最大努力用自己的方式去做了。”

“但是我想说,我是真的真的爱你,这些年也只爱过你。那年不让你来香港,是因为我想带你去新加坡。”

话音未落,许昭弥抬手抹去满脸泪水,转身朝他奔去。

陆以宁张开双臂接了个满怀。

两人刚抱紧,门口便“啪”地亮起刺眼手电光。

许大勇举着强光手电筒,不可思议地望着眼前的一幕。

“爸!你怎么来了?”许昭弥猛然惊醒,吓得立刻推开陆以宁,后者踉跄着差点摔倒。

许大勇目光来回扫视着两人,突然明白过来什么,尴尬地咳嗽两声:“还不回家?还以为你出事了!”说着就拽过女儿胳膊就往外拖,“大半夜不回家也不往家里报平安!走走走!快跟我回家!还看什么看?你妈都急疯了!”

陆以宁就那么站在原地,眼眶发红,望着许昭弥一步三回头地被许大勇拽出了客栈。

唇上残留的温度仍在发烫,恍若一场梦一样。

许昭弥尴尬、后悔、锤床,一晚上都没睡好觉。

转天下楼,陆以宁早早在楼下等她。

还是老地方站桩,身后就是那个榆木敦儿。

倒是挺有自知之明的,知道自己现在还没资格上楼。

想到昨晚,许昭弥就有点尴尬,脚趾扣地,恨自己心软没骨气,怎么那么容易就投降了?要是这么就原谅他,那也太便宜他了。

假装没看见他,也忘了昨晚发生的事,提着包包从他面前匆匆跑过。

跑去车位开车。

陆以宁跟在她身后,手里还提着为她买的早点,两个粢米饭团,一杯咸豆浆,还都是热乎的,尽管他猜测许昭弥已经在家吃过早点了,却还是准备了。万一她还没来得及吃,那不就饿肚子了?

许昭弥坐上车,系好安全带,见他还在车头前挡路,问她去哪,好像跟她多熟一样,就没好气地按了下喇叭。

手撑着方向盘,落下车窗,把头探出去轰他:“我有急事,你让开。”

这么绝情,好像昨夜和他拥抱痛哭的女人不是她。

陆以宁的心好像又被捅了一刀子。不过他这次他却没有生气,他现在不敢再惹她生气,就很听话地往旁边挪了一步,给她让出车道。

“什么急事儿啊?吃饭了吗?”

许昭弥见他态度还好,声音也柔声细语的,也不好意思再跟他横,反正也没什么不能说的,索性告诉他:“去接我发小,那个搞说唱的歌手,你还记得吗?”说完许昭弥自己就摇了下头,把墨镜戴上。

想她也是多余问,贵人都爱多忘事,人家怎么可能会把他们这种小人物放在心上?

总之就是,“我哥们回来了,我去接他。”

看他递过来的早点,糯米纸都包不住里面的香味儿,肚子就咕咕叫了两下。许昭弥确实没吃早点,便伸手接过,“谢谢了。”

扔到驾驶座,一踩油门走了。

陆以宁当然知道大飞,以前还曾暗戳戳地吃过他不少醋。就觉得自己果然命苦,好不容易柳暗花明了,结果呢?这情敌走马灯似的一茬接一茬往外冒——好不容易熬走个偶像,送别了老同学,现在又杀出个青梅竹马的发小来。

这婚得赶紧结,指不定后面还冒出多少情敌来。陆以宁想,自己当初真是脑子被驴踢了才不想结婚。

许昭弥是在去机场的路上,接到中介打来的电话,说老宅有信了,房主从国外回来了,这就准备要卖房,问她还有没有买房意愿?

“有有有!”许昭弥可太激动了,握着方向盘的手都有点打滑。

这一天她等了多久了呢?虽然现在钱还没攒够,但是就算借钱她也要买。

“那行。”中介就说,“一会儿和房主约了在老宅看房,一个小时后你能来吧?”

“一个小时?”许昭弥看了看表,一个小时确实够她掉头赶回去,但那样不就放了大飞鸽子?如果先去接大飞,那来回怎么也要两个小时,就和中介打商量,“我这边时间确实有点赶,能不能再晚半个小时?我尽量中午之前赶回去。”

“那可不行,人家房主可是大忙人,就这么一点功夫,而且这房子不是只有你想买,多得是人盯着呢,说实话呢,我要不是看在你是原房主的面子上,都不跟你说这么多话。”

中介眼神瞟了眼坐在八仙桌旁的男人,清了清嗓子继续说:“就十点,十点之前你赶不过来,我就约下一波看房的了。”

挂了电话,问陆以宁:“您看我这么说成么?”

陆以宁看起来心事重重的,没说行也没说不行:“你走吧。”

“那……”中介墨墨迹迹的。

陆以宁就有点不耐烦地看他一眼:“放心,就算我们私下交易,中介费也少不了你。”

“得嘞,那我把门给您带上。”

老宅子里就只剩了他。

夏天到了,知了在头顶叫不停,陆以宁突然有点坐立难安,到后院转了一圈。

井栏边新开的栀子暗结玉胎,他剪下一枝带露的,从厢房找出一只空的天青釉梅瓶,插在里面,摆在客厅的八仙桌正中。看了看地面,又拿起墩布把地板拖干净,到卫生间洗了把脸,换了件新的t恤衫。

重新坐回桌前。

他从没这么紧张过。

许昭弥也是。

挂了电话就掉头,一路往回赶。

先给大飞打电话告饶:“回头补偿你!”

“行,来我店里,随便喝!”

又给小鹿打电话:“有个事儿想跟咱们的财务大主管沟通一下。”

“嘿嘿,这不我要买房嘛,手头有点紧,能不能先从咱们账上提前预支……”

“从我年底分红里扣!”

就这么叨叨一路,终于在十点之前赶了回来。

停好车,就立刻咚咚咚敲门。

没想到老宅大门竟然没锁,轻轻一推,木门就吱一声开了。

“有人吗?”许昭弥抬脚迈进去,刚一进门就惊呆了。

院子里疯长的野草不见了,青砖缝里整齐地冒着小簇薄荷,墙角那棵半死的石榴树也重新结了果,枝头还绑着新扎的竹架,蝉在树荫里叫得正欢。许昭弥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老宅怎么变成这样了?

更惊悚的还不止如此,“你怎么在这儿!”

下一秒,许昭弥就看到了坐在大厅里面的陆以宁。

大厅更夸张,门梁墙壁统统都被修缮了——门梁榫卯重新嵌合,墙面残破处也填补上了同色老砖,整个厅堂跟被岁月重新抛光了一样。

陆以宁穿着白T恤、牛仔裤,坐在八仙桌旁。许昭弥认得这张桌子,是她太爷爷家里传下来的,是她们家祖孙四代的老物件,没想到如今不仅没腐坏,就连斑驳的桌腿儿都被金漆细细描了金边,裂纹被描成缠枝纹,凹陷处甚至还嵌着防蛀的香木片。

上面还插着一株颤汪汪的栀子花影儿。

许昭弥反应了过来。

靠,他竟然住在这儿?

知道他有洁癖,住不得镇上那些入不了他眼的酒店,但想他肯定有去处,没想到竟然是住在她们家老宅子里!

“不是你约的我看房?”陆以宁抬腕看了眼表,说:“你迟到了十分钟。”

虽然知道不能惹她生气,但不知怎么,他这张嘴,就是特别想逗她。

又一声惊雷在许昭弥脑子里炸开,再次,许昭弥再次反应过来,差点就要口吐芬芳。

“是你买的我家宅子?”

“你家的宅子地段不行,五年了都没升值。”

“……”

“你有意思吗!”

“我想给你个惊喜。”

许昭弥真服了,看他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也懒得再跟他生气,更懒得再掰扯。

“怎么卖,说个价吧!”

“不卖,是我结婚的聘礼。”

“?”

耍无赖是吧?

行。

“那你自己留着住吧!”许昭弥扭头就走了!

第75章 乌篷船与碎星灯75【喜欢你,从十八……

许昭弥刚回到家,肖玉枝就迫不及待迎了上来,问她怎么样了?

“房主怎么说?还是原来定的价格吗?”

“还行,没变。”许昭弥不想多说,借口忙工作,溜回房间关上了门。

“那就行,那就行。”肖玉枝在外面特别兴奋,又走到许昭弥卧室前敲了敲她门,对她说:“女儿啊,你也别太发愁啦,你爸爸已经去银行取钱去了呀,咱们一家人把钱凑一凑,肯定够数的。”

“知道啦妈妈。”

到了晚上,许大勇回来了,敲她房门。

许昭弥知道他要问什么,昨晚的事后来回去的路上她也没有解释。她嫌丢脸,说不出口,好在许大勇也尴尬,见她黑不提白不提的,也就没主动问。

但她知道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这事儿早晚是要跟爸爸解释的,估计现在就是来算账来了。

愁眉苦脸打开门,许大勇却嘿嘿一乐,道:“怎么了闺女?妈妈说你到家就把自己锁房间里了,遇到难处了?”

许昭弥朝他背后瞄了瞄,肖玉枝不在,这会儿正在厨房里叮叮咣咣呢,就耸拉下脑袋,小声说:“爸,我还没想好怎么和您解释,等我想好再说,行吗?”

她现在心里还很乱,尤其经过今天这么一出,就更后悔自己昨晚的冲动了。

许大勇笑了,当然也在知道她说的是什么,默契地同她一起把声音压低,悄咪咪地:“行,爸爸不逼你,等你想说再来和爸爸说,不过爸爸找你可不是为了这个事,诺——”说着就把一张银行卡拍到她手心里。

许大勇语重心长道:“爸爸是想告诉你,钱的事不用你担心,如果不够爸爸再想办法。别拒绝,收着!”按了下她的手,“爸爸知道你孝顺,但是给爷爷买房也是爸爸的孝心呀,你就当是成全爸爸,让爸爸也尽份孝心!实在不行,那就等有钱了再还给爸爸。”

许昭弥眼眶一红,张开双臂抱住了许大勇,说:“好,谢谢爸爸,但是我真的不能要您和妈妈的辛苦钱,这钱我一定会还给你们的。”

“好闺女,长大了。”许大勇眼眶也红红的,不知怎么就来了一句,“要是真嫁出去了,爸爸还真不舍得呐。”

许昭弥立刻朝他瞪眼:“谁说我嫁出去了?我才不嫁!”

“好好,不嫁不嫁。”许大勇呵呵笑,又偷偷朝她眨眼睛,“昨晚的事儿,我也不告诉你妈妈。”

其实昨天许大勇也去了店里,也见过陆以宁不少面,每次见他的时候,不是在大堂帮忙,就是在舞台上卖力,虽然别的方面他不了解,但是干活倒是挺勤快,对弥弥也是一往情深的。许大勇想,如果这臭小子当真主动悔过,诚心想和女儿结婚,他其实也能同意的。

许昭弥不知道陆以宁既三言两语虏获肖玉枝芳心后,现在又把她爸也俘虏了,要是知道了,肯定又要被气死。

又过了几天,到了许爷爷的八十大寿。

许昭弥这两天都没去客栈,特意请了假帮家里操办寿宴。

按照嘉城传统,八十大寿是需隆重举办的,从订酒席到选菜单她都全程参与,每个环节都仔细把关。

陆以宁倒是每日准时到岗。

没见到许昭弥,就去打听,得知许爷爷要过寿。

老板请假了。

晚上,许昭弥从饭店回来,有亲戚在路上问起房子的事,说要给她凑钱。

“要能在寿宴前定下房子,给老爷子当贺礼该多好。”

许昭弥一想到这个就生气,本来,她是能够实现这个愿望的,结果呢?那混蛋竟然给她来了这么一出,现在想想,愈发觉得他就是故意的。

到了家越想越气不过,就拿出手机给他发消息,质问他:“你是不是早就有这手准备了?”

“是。”陆以宁正躺在老宅廊下的藤椅上。

夜深微凉,繁星缀满黛色天幕,比城里亮堂许多。

银河碎星明明灭灭,倒教他想起某人眼里的光。

这么想着,便拍了张星空照发了过去。

许昭弥点开照片:“你什么意思?”

“想邀你看星星。”

“我问你当年什么意思?不是分手了吗?那还霸着我们家房子干什么!”

“想和你一辈子纠缠不休的意思。”

……

许昭弥觉得这人简直不可理喻。

手机往桌上一扣,再不想搭理他。

陆以宁倒是心情不错,坐在老藤椅上慢条斯理泡着茶。

大红袍的香气漫过青石桌,他望着星空,虚虚握起了手掌。

总觉得那星星离他很近很近,很快就能坠入他掌心。

很快到了寿宴这天。

热闹非凡。

二十来桌宴席摆得满满当当,七大姑八大姨凑作堆,连二爷爷家那个在深圳打工的表叔都赶了回来。

红木圆桌上,红烧蹄髈油光发亮,黄酒坛子摞得比小孩子还要高。

等长辈们敬完酒,轮到孙辈献吉祥话。什么福如东海长流水,寿比南山不老松呀,什么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呀,许昭弥夹在表哥表妹中间,眼瞅着大家把她想说的祝酒词都说完了,心里就着急。

等轮到她时,慢吞吞端着酒杯凑近,忽然灵光一闪,对爷爷说:“祝您鹤发不改少年心,粉丝从城南排到城北!”

满屋子全都笑岔了气,许爷爷假牙都快笑掉了。

就在这样的哄笑中,饭店大厅的雕花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

来人穿着剪裁精良的高级西装,打着笔挺的银灰色领带,发型同样梳理得一丝不苟。

他左手拎着两坛系着红绸的陈年花雕,明明步履从容,却悄然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那个帅哥哥是谁呀!”小表妹筷子上的虾仁都掉了。

许昭弥笑容凝在嘴角,倏地转过头去,正撞上陆以宁含笑的目光。

……

陆以宁倒是没看她,神色依旧淡淡的,嘴角噙着一点温和笑意,到许爷爷面前,躬身将两瓶酒轻放在八仙桌上。

“爷爷,晚辈给您贺寿了,祝您老福寿安**活如意,幸福无忧,安享天伦之乐。”

老人眯起眼睛:“你是?”

“我是许老板店里的员工。”他说着,便将手伸进西服内衬口袋,摸出一串铜钥匙,放到了老爷子面前得桌子上。

“这是老板让我带来的,她忘在店里,说是送您的礼物。”

周围亲戚便一下子反应过来,有人激动地问:“宁丫头,这是把老宅盘下来了?”

听到“老宅”,许爷爷眼窝瞬间泅满热泪,颤颤巍巍拿起钥匙反复摩挲。

老人把目光转向许昭弥,嘴唇翕动着却说不出话。许昭弥不想这么煽情,这个该死的陆以宁……

她快速上前抱住爷爷,鼻尖蹭着簇新大红唐装前襟的金丝寿字纹,声音闷在织锦缎料子里:“爷爷,您开心吗?”

“爷爷开心,开心,开心很哩!”老人带着哭腔的乡音荡开,席间顿时漫开唏嘘声。

“您开心就好。”

谁不开心呢?肖玉枝和许大勇也开心,但是开心归开心,这房子不是女儿买的,他们知道。

于是就都把目光不约而同放向了陆以宁。

也都大概猜到是怎么回事了。

“好了好了,继续吃饭吧。来小伙子,你也别白跑一趟,坐下一起吃吧。”亲戚张罗着喊服务员加双筷子。陆以宁犹豫地看了许昭弥一眼,像是在请示。许昭弥哼了一声别过头去,懒得看他。

倒也没拒绝让他坐下。

陆以宁就这么坐在了她这桌。

巧的是,左边正是许大勇。

“叔叔好。”陆以宁对他微微欠身,礼节周全。饭桌上长辈不动筷,他便也静候着,教养全都落在许大勇眼里,心里又添了几分考量。

宴至中途,许大勇突然问:“会喝酒吗?”

“会一点。”陆以宁答得谨慎,好男人通常不贪杯,但社交场合又需应付,这个分寸拿捏得正好。

许大勇摸着下巴,竟亲自给他满了一杯。那青瓷酒盅不大,约莫二两的量。陆以宁受宠若惊,连忙双手捧住。

许昭弥坐在他们对面,莫名其妙地看着许大勇,又莫名其妙地瞥了眼陆以宁,只觉得这两男人都挺古怪。

她爸竟主动给别人斟酒?

而那个素日里到哪儿都矜贵自持的“别人”呢?从来都是酒宴上被众星捧月的角色,此刻倒诚惶诚恐地拘谨起了。

也挺叫人大开眼界的。

“今天,你也算是正式见了弥弥的家长。”许大勇叩着桌沿,“按我们老许家的规矩,第一次见面,是要给亲戚长辈敬酒的。”

陆以宁听出话中深意,喉结猛地滚动,眼眶有点红了。

“应该的。”他起身举盏,首杯敬向许大勇——弥弥的父亲。

随后顺时针绕席,一杯接一杯敬下去。

很快喝了大半桌,一斤下去,身型虽有些摇晃,但依旧如松般挺立,风度不减。行至肖玉枝跟前,陆以宁郑重斟满酒盏:“阿姨,我敬您。”

肖玉枝瞪向许大勇,“造孽!这么糟践孩子。”她心疼地拽了拽陆以宁衣袖:“快坐回来,别喝了。”见陆以宁纹丝不动,忙朝许昭弥使眼色。可许昭弥却也坐着没动,心事重重的样子。

怔忡间,陆以宁已仰颈饮尽杯中酒。喉结滚动时漏了滴琥珀酒液,顺着脖颈滑进衬衫领口。他偏头对许昭弥绽开个朦胧的笑,转身又向邻桌走去。

酒席敬酒素来讲究来者不拒,尤以小辈对长辈。又一轮下来,许昭弥的三叔五伯都被哄得高兴,拍着他肩膀放下豪言:“往后有事找三叔!来,再碰一杯。”

说是碰一杯,遇上酒蒙子一杯哪肯罢休。待这桌喝完,陆以宁额头已沁汗,脸红到脖子根,脚步也开始发飘。

许昭弥终于忍不住,看向许大勇:“爸——”

“你别管!”许大勇有数,自陆以宁端起第一杯酒时,他便在观察,年轻人碰杯时杯沿永远低三寸,长辈夹菜必停箸应和,连五婶絮叨孙辈入学的事都认真倾听。此刻醉态已显,衬衫扣子却仍系到喉结下方,风度依旧不减,几圈下来对待长辈态度始终如一,没有半点不耐烦。

女儿家不懂,考量男人最快的方法就是喝酒——酒品见人品。他观察着陆以宁的风度谈吐,觉得挺满意。

但许昭弥不乐意了。眼看第三圈下来,陆以宁摇摇晃晃要栽倒,便再也坐不住,到底过去扶住了他。

嘴上却没好话:“我爸让喝你就喝?有些亲戚我自己都认不全。”

陆以宁将头抵在她肩头,汗珠顺着鼻梁滑进衬衫领口,鼻尖泛着醉酒的红,滑稽里透出几分可怜相。他孩子气地仰脸冲她笑:“任务完成了吗?”

“白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