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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千总带人奔来之时,那望龙门已开了一半,城外之光随着厚重城门而来,王千总脸色聚变,大喊:“快关城门。”

可城外黑齿如阴沟中老鼠,闻味而知,人虽少却用命抵住城门,叽叽哇哇的喊着大景人不懂的话。

厮杀,滚烫的血喷洒脸上,王千总吼叫着让人叫人,速去推塞门刀车过来,预防城门顶不住。

他嘴里骂着娘的,跳到城门外砍杀。

耿耀到时王千总已身中数刀,口涌鲜血,可他手中的刀却纹丝不抖,如战神一般站在塞门刀车后。

大有一副还能再战三百年的气势。

耿耀奔至跟前,只一眼就知道王千总救不回了,全是最后一口气在撑着。

王千总身子晃了晃,耿耀忙接住,红着眼不敢哭。

“我,我到地下,齐,齐王见我”王千总嘴里全是鲜血,一字一呼吸都是刺目的红,他话已说不清,含含糊糊的问。

耿耀懂他意思,不等他问完就答:“齐王会说:不愧是跟过我的兵,勇冠三军。”

王千总想咧嘴嘿嘿一笑,可实在困难。

“我我只有”

“我若不死,定会善待金宝,护他长大。”心如刀割,耿耀声音终是压不住的带了哽咽。

“多,多谢,来世当牛做马,报,报答”当啷一声,沾满了血的刀掉在地上。

满身脏污的纪县令奔跑而来,抬手捂住双眸,泪水从指缝溢出。

以往他多有嫌弃王千总,嫌弃他蠢笨,嫌弃他无脑,嫌弃他粗俗,嫌弃他瞧不出自己其实看不上他。

他称呼纪县令为老弟,自称纪县令大哥,纪县令从未应过从未

现如今,再无此相应机会。

耿耀胸腔翻滚,泪水砸到王千总铠甲之上,抬起发颤的手到他眼帘,缓缓合上他死不瞑目的眸子。

王千总有多疼爱他孙子满城皆知,他托付给这个,托付给那个,可哪里有自己照顾养大放心。

孩子那般小,只有他一个爷爷,他死了,他孙子再无亲人。

望龙门已被黑齿用冲车撞破,是王千总多想了一步,以防万一的提前安排了塞门刀车。

塞门刀车一面是尖利之刃,若骑军冲撞上,连人带马都能挂上,插的深的拔都拔不下来。

如刺猬让人无从下手,可又极其好破,只要放把火就能烧了。

塞门刀车挡不了多久,当有烟雾从缝隙而来,连纪县令都一副救无可救的绝望模样。

两侧之人皆看向耿耀,他们觉得无法,可总归期望有英雄能带领他们活下去。

他们活不活都可,可他们身后是家人。

耿耀眼中猩红未散:“清理四周,放火。”

宁安县城墙为厚石,城外放火,城内点火,内外夹击,城门就是一片汪洋火海,青砖红砖往里扔,又是火里一堵望不见的墙。

宁安县浓烟滚滚向天际,封洛城内外一片死寂,之后未去的男儿心中庆幸,又开始更汹涌的撞向城门。

死伤无数中,那两万两千男儿的亲人哭声震天,却也认了命的荒凉。

彦遥已连闭眼睡觉都不敢,他手握着耿耀给的匕首,似落入狼群的羔羊,找了些他觉得良善理智之人待在一处,其他人谁人都不信。

“城破的消息未传来,尸体未见,我不信他们已死。”彦遥说。

当知府说宁安县还在,里面男儿还在守,又以城楼重兵武力镇压,城外骚乱渐止,绝望哭喊也安静了大半。

一日又一日,彦遥不知自己怎么熬过来的,心中仿佛存着一口气,就想看看耿耀是生是死。

西风卷残阳,马蹄扬黄土,上百的儿郎从宁安县疾驰而来,未到跟前就挥鞭高喊:“援军至,敌军退。”

“援军至,敌军退。”

“援军至,敌军退。”

彦遥想,他一生都不会忘记此时,二十万百姓分至两边,泪流满面的跟着喊:援军至,敌军退。

那声音一开始杂乱无章,后面竟有了同一音,一句一句,响彻九天。

彦遥的杀猪郎一身金色盔甲,从人群中骑马而来,直直停在他面前,俯身伸手,温柔道:“阿遥,回家。”

耿耀背着光,阿遥仰头看他,竟一时看不清他面容,心中竟冒出一句不合时宜的话。

杀猪郎是如何认出他的?他浑身脏污,一身衣服已看不出原本浅色,脸上也是故意涂抹的乌黑。

虽原本就脏,但彦遥还是怕的多抹了几层锅灰。

两人一马远离纷乱处,耿耀选了小道,他叫了声阿遥没人回答,垂首去看,靠着他怀里的人不知何时睡了去。

如此颠簸的速度,彦遥就这样睡了去,垂着的眼帘如有千斤重。

耿耀勒马绳降了速度,带着他缓缓前行,想亲一亲彦遥额头,俯身后又停顿住。

算了,等下洗干净再亲,要不然一嘴锅灰。

青龙山上,耿耀抱着彦遥上山走到一个偏僻处,这里树木多,杂草又高又多,但不起眼的地方有个温泉。

是耿耀无意发现的地方,彦遥身子弱又怕冷,原本就想着等天气暖些带彦遥来泡泡,看能不能恢复两分,只是没想到会遇到黑齿袭来,朝廷弃城之事。

周身落入温热水中,睡梦中的彦遥舒展了眉头,他无知无觉的被人搂抱着,全身未着寸缕。

两个人都脏的不能看,耿耀帮彦遥清洗着,彦遥身子躲一躲,他就知道是碰到他痒处了。

彦遥身子缩一缩,就知是力道重了。

若是贴一贴,耿耀就知道这是彦遥觉得舒服,满意的蹭过来撒娇。

彦遥直接睡到第二日清晨,嫩草上还挂着露珠,他指尖微动,是熟悉的胸膛,只是这次,未曾隔着布料。

彦遥微微睁开眼,抬头看去,抱着他的耿耀还在熟睡着,山洞里有个火堆,此刻已经没了火光,只有木材烧后的猩红。

一侧搭了个木架,上面搭着两人的衣服,瞧着像是都烤干了。

两个人只盖着一件未洗的里衣,是耿耀的,彦遥鼻子抽动闻了闻,嫌弃的不行,好大的味。

不过还好,两个人身上都是干净的,这点让他的难受劲少了些。

“杀猪郎,杀猪郎,杀猪郎,杀猪郎”

彦遥捏着耿耀鼻子,叫魂一般的唤他。

耿耀未睁眼先笑开:“若是有一日你被鬼上身,我一定能看出来真相。”

“为何?”

“一点都不体贴,正常不应该等我睡醒吗?”耿耀睁开眼,里面是旭日升辉的暖意。

彦遥趴在他胸口,似撒娇似不满:“可是我想你了,想与你说说话。”

一个想字似千军万马,砍杀着耿耀的理智,他粗糙裂了口子的大手按住彦遥后脑,吞噬着彦遥唇舌。

彦遥后背被枯草扎的发疼,可他不愿说,只勾着耿耀脖颈,闭上眼享受此刻肌肤相贴,唇舌搅拌。

泪水从眼尾落下,彦遥的委屈,恐惧,怒骂,疲惫,如幼兽一般从喉咙呜咽而出。

耿耀吻他眼角,吻干他的泪,最后落在他红着的眼帘上。

“对不起。”

“呜呜呜,你混账。”

“嗯,我混账。”耿耀:“阿遥别哭。”

有许多话想说,但好似也不用说,彼此都懂,彦遥泪水模糊了视线,却瞧到了耿耀深眸中的心疼和亏欠。

两人相拥着,彼此赤城,彦遥等了好一会,见耿耀跟个傻子一般的无动作,不由的瞪他:“杀猪郎,你那处似铁一般。”

耿耀:“嗯,抱歉,不受我控制。”

“我们俩的衣服都馊了,不洗今日没法穿,就留了这一件盖着。”

彦遥继续等。

又瞪他:“那为何不寻门进去,可是找不到哥儿的门路?”

耿耀:

“额”他趴在彦遥肩头,笑的停不下来,他这夫郎,多可爱。

彦遥自觉收到了嘲笑,气的咬他,只耿耀皮糙肉厚的,咬的牙疼。

耿耀任他咬了一会,起身去拿火堆前的衣服,只他大大咧咧的没衣服穿,那处狰狞的让彦遥心惊胆战,脸上红的似火烧。

耿耀里衣未洗,直接穿外衣,穿衣时任由彦遥打量,笑道:“等你养养身体,怕你小身板受不住。”

彦遥想不服的说一句自己身板不小,在哥儿中都算是高挑的,和男子身高也无差,只又看了眼耿耀的把话又憋了回去。

茶壶塞狼腿,确实确实让人怕的慌。

彦遥虽睡了一觉,身上还是乏的厉害,只觉得内里已经破碎,如风吹就散的绒花。

盖了一夜的馊里衣,耿耀是扯过衣服就穿,彦遥却受不了,知道有温泉,又让耿耀抱着他去温泉里把自己洗了一遍后才穿好衣服。

嫩草冒出头,树上添了新绿,两人找了片有阳光晒到的草浅之地躺下。

彦遥枕着耿耀手臂,道:“你不是说回家吗?我还想着是回宁安县。”

耿耀:“宁安县还乱着,过几日再回去。”

彦遥:“你和我说说你出城之后的事。”

耿耀闭着眼说与他听,从出了封洛城,到去寻他

吴思鲁带兵五万而来,未听号令,直奔了宁安县,从后把布折杀退到阳武城外,现如今两军在阳武城厮杀,后面如何还不得知。

宁安县,暂时是脱困了,但是也只是暂时,这世道,难说。

彦遥心又提了起来:“能杀得退吗?”

耿耀过了好一会才道:“应该可以,吴思鲁用兵不错,拼死追击布折,未曾让他全部逃入阳武城,若不然布折全军进入阳武城,那就是难上难。”

“只不过吴思鲁一路急行军,将士都未曾休息过,身心俱疲是肯定的。”

“再加上镇北王和安王得到大本营遭袭的消息后,掉头转了回去,吴思鲁能把布折赶到哪里就不得而知了。”

彦遥:“我们之前怀疑戴正平是奸细,你当众脱了他裤子却没看到那个祇字,原以为是冤枉了他,不曾想他那夫郎有问题。”

他诧异道:“居然是哥儿奸细。”

外面走动多男子,哥儿和姑娘家确实让人有些想不到。

耿耀嗯了声:“是我疏忽了,如果我多想一步,王千总也不会死的如此冤枉。”

彦遥见他难受,头往他肩上移了移:“那戴正平夫郎呢?可活着?到时候可以审一审。”

彦遥未束发,耿耀在他头上揉了揉,满头青丝如绸缎,耿耀格外喜欢。

“死了。”解释道:“当时没死,让人把他关了起来,等结束就找不到人了,后来在街上的一个巷子里找到的,已经换了衣服,双腿被人砍了,县衙仵作说他已经有了两个月的身孕。”

彦遥猛的看他,双眸里惊诧不已。

耿耀又在他头上揉了揉:“我和纪县令都觉得是戴正平干的,不过没证据,戴正平也不认。”

那哥儿在城门生事的时候改了妆容,又故意用了粗狂嗓音,装作是男子之身。

后来王千总死,城门破,只把他关了起来,谁也顾不上他。

戴正平认巷子里没了双腿的哥儿是他夫郎,不认城门生事的叛国人是他夫郎。

彦遥因这消息呆了好一会,最后轻声道:“那哥儿虽该死,但戴正平还真是狠心。”

他问:“你说,他是不是不知道自家夫郎有孕了?”

耿耀:“他知道,在军营和人说过。”

“哦。”彦遥感叹道:“你们男子可真狠心。”

耿耀:“别因为一个人打击一片。”

“我说错了?”彦遥悠悠道:“他杀子杀夫郎,你抛弃父母夫郎”

“祖宗,我错了。”耿耀求饶。

彦遥这才收了声讨。

打猎泡温泉,白日睡在草地上,夜晚在山洞相拥而眠,耿耀似山间猎人,不提回去的事,彦遥前两日不觉有异,之后便觉得他心中藏了事。

彦遥问了几次,耿耀都笑着说没事,问的狠了,他就把彦遥掐在怀里吻着。

脏了的纯白洗的干净,却没了以往的光泽,带了层蒙蒙灰色,穿在身上倒像是染了人间烟火。

小溪缓缓流淌,几只无名鸟儿在树枝上跳动,暖阳照的人犯困。

当迷迷糊糊中又被人抱在怀里,彦遥习惯的勾住那脖颈,下一瞬,饱满充盈泛着光泽的唇瓣来了客人,不用他招待一声,那客人就自顾自的吃起了美食。

流连忘返,食之入髓

彦遥总觉得耿耀有话想问他,可两人在山上待了半个月,临到下山耿耀都未问。

耿耀躲了半个月,回到宁安县时他站在城外许久,城楼上宁安县三个字还在,只是城墙被破坏的厉害,那门还在修整。

有人进城出城,繁华不在,荒凉满目,却也有了几缕人间烟火气。

静了许多,街中的声音街头都能听到,以前,两人站在一处,都会不自觉的提声说话,唯恐喧嚣压了话。

街两侧没了热气升腾的早餐摊子,现在人最多的铺子是两种,能买到白布的布庄,还有卖棺椁纸扎的凶肆。

凶肆毕竟是经营丧事的,活人忌讳来的少,只有家中死人才走一趟,在一条深静的巷子里。

现在凶肆内的每个铺子都排满了人。

棺材店,纸扎铺门外排队的人暮气沉沉。

头顶日月,可那日月之光照不到死如灰烬的心底。

高声哭喊让人悲泣,这种哭都哭不出的安静让人恍惚。

彦遥突然就懂了,耿耀为何躲在山上不愿回来。

此时天空明明是明朗的,可却似有阴沉的云层把整个宁安县笼罩。

纸扎铺里突然传来吵闹,耿耀上前了两步,是纸扎铺里的东西已空,买不到纸钱的人不依后终于崩溃大哭起来。

一哥儿身怀有孕,手牵着四岁的孩子,被堵在门口出不来,耿耀推开一侧人,把他护了出来。

忽而,心似落上无数钢针,扎的他红了眼眶,看着哥儿手中抢到的纸钱张了张嘴,一句话都说不出。

他认识这哥儿,这哥儿却不识得他。

不,是认识的,宁安县现如今无人不认识耿耀,只是他不知道耿耀认识他。

他和夫君李柱子就在城门处支了个面摊,耿耀还未来吃过。

耿耀吃过,彦遥抱着他牌位成婚那日,他骑马归城那日,吃过这哥儿的三碗面,很好吃,他那夫君叫李大柱,夸他夫郎煮的面很好吃。

那时的他们因闲话生了气,他夫君李大柱问:若是我死了,你是否愿意养大孩子,抱着我的牌位过活。

他嫌弃夫君不讲理惹的李大柱伤了心。

耿耀还记得那日,李大柱嚷嚷着不干了不干了,要花钱进戏楼听戏,奢侈一把。

那日的阳光正好,天空一道绚烂彩云,他夫郎在后面喊着:回来拿钱啊!

听戏不拿钱旁人怎会让你进去。

一切如过眼云烟,却深深烙印在心口最疼的位置。

那哥儿道了谢,牵着孩子离去,只是因为身怀有孕,故而走的慢了许多。

无人的巷子里,耿耀的脸埋在彦遥颈窝,发出痛苦呜咽,犹如掉入陷阱的困兽,身受重伤,脚缠锁链,不知何处是方向。

彦遥不知为何,从这哭声里听到了许多,除了已经过去的噩梦,还有些别的,别的耿耀现在还不愿意说,彦遥也猜不透的事情。

耿耀抱着他的胳膊尤其用力,不知在想什么,甚至是在轻颤着。

柳树会发芽,河水泥沙会下沉,宁安县沉闷依旧,却也在一日日恢复生机。

有句话很没道理,世人却都知道。

活着的人总要往前看。

如何向前看,把自己剥皮抽筋,生生刮下来一层肉,满身鲜血的往前走,等那看不见悲伤的日光,看不见凄苦的清风把血吹干了,也就在旁人眼中走出来了。

可无人知道,这人筋骨已丢,原应该鲜花盛开的地方常年下着冰雪,刮着刺骨的冷风。

纪县令原应当调回国都,但现在的宁安县事务繁多,纪县令对宁安县熟悉,朝廷留他在此处,他自己也愿意在此处,故而还未走。

得知封洛城知府赵宗维先一步写了奏折,给自己揽了个调度得当的功劳,纪县令把自己关在房间骂了他十八辈祖宗。

赵宗维得了封赏,宁安县却迟迟不见动静,纪县令在书房来回打转,最后叫来了耿耀。

耿耀大步而来,纪县令正在颓废哀叹。

纪县令示意他坐下,道:“王千总”说起他,两人心下都有些难过,但纪县令还是怒骂道:“他个蠢货”

说着还给自己顺了顺胸口,明显是气的快要背过气去。

第57章 想去 彦少爷,咱能矜持一点吗?

耿耀:“怎么?”

纪县令:“你未回之前, 百姓皆跑,他想跑又不敢跑,就往府城去了封文书, 问自己能不能跑路。”

耿耀:

“文书落在封洛府, 现如今摆在皇上案头”

他话未说完,耿耀也懂了如今情景, 王千总是功是过还未有决断, 故而对宁安县的表彰则迟迟没来。

他不甘:“王千总已经战死。”

“不战死现在早来人拿人了。”纪县令当真是恨铁不成钢, 若是王千总还在, 他真能抽棍子打他一顿。

这事做不得假,王千总亲口和纪县令说过, 两人静坐了好一会, 一时想不出处理之法。

耿耀:“纪叔, 吴思鲁吴将军, 现如今可有什么动向?”

他无门路, 把总也不被人放在眼里, 消息缓慢,所知时间和街上百姓无二。

纪县令:“延徐镇后又夺三城。”

耿耀心头稍松:“那就好,吴将军吴家军果然名不虚传,连战不休也能如此骁勇。”

纪县令:“朝廷打算给吴将军封侯。”

黑齿快要达到城墙根,镇北王和安王来到半路掉头走了,只有吴思勇日夜不休的带兵奔来, 一到就打的黑齿一退再退, 那什么戴罪立功的话就不能再提。

朝堂现在如今可用之人只有吴思鲁。

耿耀点点头:“应该的。”

纪县令:“除了封侯外, 还会赐婚。”

耿耀:???

纪县令道:“朝廷有令让吴思鲁剿流寇,吴思鲁无法抗命,就留下两子镇守西北, 自己领兵出征,他上奏说是想速战速决。”

“原他安排妥当,不料黑齿攻来时,被一将领开了城门,当时天黑,黑齿像是拿着西北布防图一般,杀入各个军营,死伤无数。”

“他剩余两子死其一。”沉默两息又多解释了一句:“吴思鲁一共有五个儿子,加上这个,一共战死了四个。”

“现在朝廷给吴思鲁爵位,是想重用他,下嫁公主,但公主体弱无法适应西北荒凉贫苦,故而需要吴思鲁剩下的一子在国都生活。”

这是明面上的说法,实则是在吴思鲁脖子上栓条锁链子。

黑齿从西北进来,朝廷不信任吴思鲁,但此刻又不得不重用他。

书房中沉默了片刻,纪县令站起身,把案头的奏章拿给耿耀看:“去往国都的守城奏章,你看看可有什么纰漏。”

耿耀伸手接过。

守城之时纪县令尽心尽力,各种详情他都知晓,故而奏章写的无甚不妥,和事实如出一辙。

祇字一事也写的清楚,说的是无意中发现,并未牵扯到之前青龙山的黑衣人。

只是耿耀合上奏折道:“王千总是千总,我是把总,主功应当是他。”

他说的是真心话,若没王千总和纪县令,他调动不了全城百姓,那个档口,没有争权的时间。

就连戴正平闹了两次,都是王千总踹过去压住的。

再有一个,王千总想跑的文书在皇帝案头摆着,守城主功是他,也可功过相抵。

虽然,耿耀并不觉得王千总有过。

纪县令自然也明白此处关节,叹了口气后道:“逝者已逝,主功落在王千总头上,你的封赏怕是会矮了不少。”

“嗯,无碍。”耿耀好奇道:“纪叔,按照你对朝堂的了解,如果主功是我,朝廷会给我什么封赏?给点兵权,调到边塞守边疆吗?”

纪县令沉思后道:“皇上经此一事病到现在还未好,大臣宗室都吓破了胆,现如今虽说黑齿撤了,但宫内宫外都后怕不已,朝堂之上打算重震国都之兵,调守城之将。”

“我估摸着,这个奏章上去,按照你守城之才能,或许会调到国都,但你资历尚浅,又无根基,应当不会有多少实权。”

耿耀:懂了,备胎,以备不时之需。

因王千总死后不得安生一事,耿耀原就不想要这个主功,此时更是坚定。

出了县衙,熟悉的马车停在一侧,耿耀脚步一顿,嘴角已是挂了一抹笑。

阿贵叫了声姑爷,耿耀点点头上了马车。

“怎么来了?”耿耀坐下问。

彦遥:“娘说快做好饭了,我怕你赶不及,就来接你。”

话落,彦遥又看到了耿耀那种深邃缠绵,复杂万千的眼神。

里面明明藏着一句话,可他就是瞧不出,问不出。

院中杏树新叶嫩绿,耿家人吃饭又从堂屋搬到了院子里。

耿母和耿父把晚饭摆好,把在家的人都喊了出来。

耿武忙的还没回来,纪绍年经此一事胎有些不稳,现如今住在县衙,由他小爹照顾着。

又因怕的离不开耿文,耿文也不放心他,跟着住了过去。

饭时一家人说了些闲话,谈及生意,谈及明日饭菜。

耿母说已有城外百姓来卖河虾,只她今日去的晚,没买到,那人说明日还有,她明日要早些去。

彦遥笑着道,不想家中人喜欢吃河虾。

耿母看着耿耀,笑道老二喜欢。

彦遥未语,默默记下。

近来家中耿父耿母对耿耀有些小心翼翼,彦遥已经发现了许多次,耿母时不时的偷看一眼耿耀,连耿父都捏了脾性。

吃了饭,耿耀又坐在树下削他那箭头。

彦遥和蕙娘坐在屋檐下,过了会,耿父叫耿耀出去帮他修板车。

“阿遥。”蕙娘秀眉微蹙,面露犹豫,似口中有话不知该不该说。

彦遥:“大嫂,有话直说就好。”

蕙娘道:“二弟现在怕是心里还难受着,他若是惹了你,你先忍他两分,莫要和他置气。”

她目光落在树下木屑上,彦遥跟着看过去:“大嫂,我夫君为何喜欢削这些?”

蕙娘叹气道:“此事说来话长,二弟小时候还好,长到十岁左右就皮的厉害,大有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架势,有孩子落水他敢救,有猎人遇猛虎他都敢插一脚。”

“爹娘怕的不行,不知道打了他多少次,二弟脾气太硬,就是不改,爹的性子你也知道,那个时候,俩人跟仇人一般,谁都不让,那时阿武都不敢出门,就怕家里出了人命。”

“也就二弟渐渐大了,懂事了,知道爹是何为人才渐渐好了,现在爹和二弟相处,已经好到了天上。”

彦遥听的认真,脑中勾勒着那个小孩耿耀,听他挨打,心中发疼。

耿父人好,但那脾气确实是差,当时耿文那事他砸的门咣当响,彦遥现在都心有余悸,后面就算玩闹,在耿母面前坑耿耀,也不敢再由着性子胡说了。

就怕耿耀真的挨了打。

蕙娘见他爱听,也就继续说着那些过往:“后来二弟大了,就时常往外跑,有时候几天都不回来,谁也不知道他做什么去,就是有时候回来就在屋里躺着,说浑身疼。”

“一开始爹娘不信,后来看他无病无伤,但能疼的满头汗在床上打滚,也就信了,只是请大夫也瞧不出端倪。”

“后来爹按着他让他杀猪,他才说不能杀生,一杀生就疼的受不住。”

彦遥微愣,蕙娘又忙道:“现在已经好了,不知道为何,回了宁安县就好了,他当时说时,娘还去庙里拜了拜。”

她又把话说回去:“就这样的毛病,他还收拾行李说去参军去,爹棍子都能打断,娘哭的堵门,反正那时家里鸡飞狗跳的,后来二弟也未出城。”

“估摸着心里有气,就嚯嚯娘的柴火,挑挑拣拣的削木头,削木箭,娘也不管他,还说削出来的木屑好引火,削的木箭多了没地方放,就抱到灶房烧火。”

“也就是从那时起,二弟有了这个习惯,闲着没事的时候就削木头,削木箭的。”

瞧见耿耀从院门外来,蕙娘忙收住话。

耿耀手里拿了两串糖葫芦,径直走过来,给蕙娘和彦遥一人分了一串:“卖糖葫芦的说是这串酸点,这串甜点。”

酸的给蕙娘,甜的给彦遥。

彦遥不知蕙娘现在有孕喜酸,好心想与她换,蕙娘忙说不用,害羞的说现在有孕口味有变。

彦遥见耿耀盯着他乐,恼的瞪他,回了屋气都没消。

耿耀把院子里收拾好,凑他身边坐着,彦遥手撑着软榻上的矮桌,把头扭到了另一侧。

耿耀好笑的捏他侧脸:“祖宗又生气了?”

彦遥打掉脸上的手:“我又没怀过孕,我怎知道怀孕要吃酸的,你还笑我,你居然笑我。”

耿耀态度良好求饶:“我错了,我不是人,我居然敢笑彦少爷,我大逆不道,我罪该万死。”

彦遥:

想接着生气让他多哄哄,可见他伏低做小又忍不住高兴。

最后撑着冷脸,手指指向一处:“你什么时候把这东西插进来?把孩子给我?”

耿耀:

他原是盘腿坐着,被彦遥这么一指,兄弟要说没反应,那都得喝几副中药。

“彦少爷,咱能矜持一点吗?”

彦遥这个古代人如此开放,弄的他这个现代人特别没面子。

彦遥抿了抿唇,话是说了出来,但多少是害羞的。

他有些坐不住,P股在软榻上动了动,又低声问了句:“阿遥成婚这么久都未曾经过房事,阿遥委屈,杀猪郎你今晚要不要插进来?”

耿耀:这要是能忍得住,真TM的就不是个男人。

耿耀朝着彦遥伸手,彦遥把手放他掌心,随后身子便落到了耿耀怀里。

耿耀从身后抱住他,下巴搁在彦遥肩上,两人齐齐望向桌上蜡烛。

墙上的影子微微晃动,让人心中难安。

终于,耿耀说出了那句话:“阿遥,我想去边关。”

烛光闪动,彦遥猛的回头,一巴掌推开肩头的人:“你说什么?”

耿耀再次把人捞到怀里,因他的反应笑的开怀,又重复了一遍:“阿遥,我想去边关。”

他笑的让人发恼,彦遥又推他,可怎的都推不动,气的拿起桌上的账本就朝他头上拍:“你混账。”

也不知是因耿耀去边关说他混账,还是耿耀笑的高兴说他混账。

耿耀知道自己笑的不合时宜,但心里就是说不出的高兴,见彦遥恼的狠了,用虎口制住彦遥下巴,垂首吻上。

耿耀手指挑开了衣衫,他想要追寻一些什么,却不知道能追寻什么。

彦遥如一汪软水,任由耿耀摆布。

火苗跳动,墙上的影子被拉的看不出模样,彦遥快被吻到窒息,犹如置身在浓雾里,只有身前人才是他温暖天地。

粗糙之掌如金戈铁马,从细腻绸缎上踏过。

可最后,却如在山上的那些日子一般,耿耀只管引火不管灭火。

他还是未曾要了他。

只在山上两人可以泡泡温泉,现在却无温泉可泡。

他与耿耀相识到如今,不足一年,却不知为何,却已足够了解他,能把耿耀的想法做法猜个八九不离十。

他是耿耀夫郎,他无枝可依,他让耿耀放心不下。

山上那么些日子,耿耀粘他粘的厉害,每日都亲他无数遍,亲的彦遥嘴都能破了皮。

可也就亲一亲,像此时手探衣襟的都少。

那时彦遥不懂,这杀猪郎又不是不会同房,那处都坚硬似铁了,他还不寻进来,莫不是有毛病。

此刻方才明了,耿耀有了离去念头。

若是旁人,是否离去都可寻进来,自己已嫁给他当了夫郎,就算他一生不回自己也得等着他,万一在离去前怀上孩儿,又是喜事一件,他走的也安心些。

可耿耀不是旁人,耿耀是耿耀,在他有了离去念头时,就已决定他不会动他了,更不敢留下孩子。

唇瓣嫣红,眸中染水,模糊了彦遥的视线,他想骂耿耀一句傻逼。

这个脏话还是耿耀教他的,回门时在清亭院中,他问耿耀为何丧气,耿耀不说,说怕他骂他傻逼。

后来彦遥追问出来,耿耀说是因为彦老爷要帮他活动把总职位,彦遥沉默后如他所想,骂了他傻逼二字。

现如今,彦遥还想骂他,耿耀不止一个傻逼,还是很多个傻逼。

自来从军者多是走投无论,杀猪郎凭何生这念头?

父母健在,兄弟和睦,怀里更是有美貌夫郎。

这次守城立了功,无论是不是首功,都会有一番奖赏。

家中热闹,仕途正好,犯的哪门子神经去边关。

爱装柔弱的彦遥实则最爱瞪人,此刻他后仰在耿耀臂弯,眼帘已被他亲的湿润。

但不妨碍他瞪着耿耀。

耿耀又想笑了,他从彦遥眼里看出来一连串的傻逼,神经病,有毛病。

轻盈的吻落在彦遥眼尾,舌尖把那滴滑落的泪捞到口中。

耿耀摩挲着他额角发迹处,喃喃道:“阿遥,我就是觉得,我可能做不了什么,也改变不了什么,但是我总要做点什么。”

彦遥从不觉自己是脆弱之人,但话一出口,嗓音已经带了哭腔:“为何要去?为名还是为利?我赚了不少银钱,以后我不拘你钱用了。”

耿耀胸膛如压着千万斤石头,尽量扯出一抹笑,道:“不为名不为利。”

他对名利没追求,要不然也不会当一个散修,耿耀努力做任务,想尽早退休,和师父过潇洒日子。

穿越而来,哪怕家里是杀猪的他也觉得可以,依旧可以过快活日子。

粗衣布鞋,偶尔去酒肆喝点小酒,有钱就让店家切盘牛肉,无钱就要盘花生米。

可是这是建立在一切太平的基础上,现代也不太平,但有前辈在前支撑,就如白布笼罩浓烟,他觉得少他一个也无碍,那浓烟不会四溢。

这里不一样,当那一张张熟悉的脸死不瞑目,当那失去亲人的哭声响彻天际,耿耀承受不来。

自小受到的教育像个密不透风的罐子,已压的他无法喘息。

凡人如蝼蚁被苍天践踏,我愿用自身化高墙,我愿庇护同胞万万年,我承诺,粉身碎骨永不背叛。

耿耀,你在苟延残喘的偷生

耿耀,你忘记了守护普通百姓的誓言

耿耀,耿耀,你看不见哪些都是你需要保护的人

耿耀,你背叛了你的誓言,你背叛了,你背叛了。

曾经被他亲手了结的背叛者面目狰狞的来到他梦中,嘲笑他和他们同流合污,已不配成为一个执法者。

不是的,我已没了灵气,我已是一个普通人,我与他们一般。

那又如何呢,那又如何呢,耿耀,那又如何呢,你背叛了曾经的宣誓,所有的一切都不是借口

一道道声音在耳边响起,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他们说:耿耀,你背叛了要保护我们的誓言。

清醒的痛苦最为痛苦,耿耀知道一切都是自己心中所念,现代早已远去,但那斥责他背叛的“恶魔”已然长成参天大树。

武平县,不知死活的和亲公主,死在他怀里的王千总,宁安县压抑的哭声和白幡,已快要压弯耿耀的腰,每一分一秒都似受着活刮之刑。

耿耀说:“我想让百姓安稳。”

手握屠龙刀站在恶龙前,那是英雄。

手握木棍站在恶龙前,那是搞笑片。

他像一个脱了光鲜靴子,露了破洞足衣的人,嗓音带了赫然,似是怕被人笑话。

“很傻吧?”耿耀问,一个杀猪郎,说这么大义凛然的话,凭白的让人发笑。

彦遥想重重点头,瞧见他眼中窘迫,话来到唇边又生生咽了下去。

傻的,很傻,特别特别傻。

那晚,两人最后的话就是那句很傻吧!

彦遥未回,耿耀也未曾说些旁人,两人相拥而眠,只皆是一夜未睡。

翌日,两人恢复如常,似昨夜的这番话不存在般。

只是彦遥有时会瞧着耿耀失神。

第58章 桃花 我难道还要等你一辈子?……

纪县令的奏折文书去, 国都对守城一事的嘉奖文书回。

王千总加受从四品显武将军,耿耀升千总,领千人。

纪县令则是回国都, 暂领侍郎职责。

反而是那封洛城的知府, 一跃直接升了户部尚书,入内阁。

经此一事朝廷怕到了心里, 原本百人的宁安县守备军, 如今打算按规制, 聚齐千人。

其他的不说, 对于王千总的嘉奖让耿耀和纪县令都心头堵得慌。

熙合山上,和上次来不同, 如今已经绿树繁枝。

杂草多, 时不时的冒出头来, 看守坟墓的老者现如今隔个一两日就要拔一次。

彦遥站在一个墓前, 望着碑前的那两支发蔫的桃花怔愣许久。

他让秋雨唤来守墓人, 守墓人道:“少爷, 这是姑爷昨日来放下的。”

“姑爷已经来了几次,说新岁那晚来未曾跪拜,多有不孝。”

等守墓人退去,秋雨也去了一旁,彦遥这才蹲下身,手指轻触桃花叶, 晶莹剔透的泪珠砸落泥土中。

耿耀当真是个有心的人, 他曾说过小爷爷爱吃桃子, 现如今桃子未长成,他便折了桃花来。

“小爷爷阿遥好苦,所嫁之人是个混账, 好好的日子不过,他居然想去边关。”

“家中被褥软绵,饭菜温热,他官职又升了升,发的哪门子风去边关。”

“千里遥远,吃尽苦头一去不知何时归,不知还能不能归,他不留恋爹娘,也不留恋阿遥,明明旁人都说阿遥生的极美。”

他抬眼,望见瑰丽当空,云层浅粉犹如少女衣裙,几只不知名的鸟儿在那之下展翅而飞。

身侧不远处的木枝上,雀鸟跳来跳去,自娱自乐着,不知是不喜那浩瀚天空,还是翅膀重的飞不起。

彦老爷说,耿耀出生时紫气东来。

这四字后,延伸的乃是大逆不道的话:帝王之象

紫气东来,帝王之象

杀猪郎,帝王

天高路远无尽头的两个身份,怎会,怎会

彦遥以往觉得是彦老爷痴心妄想,想走上权贵之路想疯了。

他的杀猪郎夫君,心中有大义,

许久许久后,坐在墓碑前的彦遥笑了笑,泪水成串落下,他道:“小爷爷,自你走后,阿遥日子艰难,每到冷时,委屈时,就想有个人如英雄而来,拯救阿遥与苦难中。”

“嫁给耿耀,阿遥真的遇到了这个人,他处处贴合我心,阿遥无一处不满。”

“可是他实在是贪心,当阿遥一个人的英雄还不行,非要想着当全天下的英雄,当真是大言不惭。”

说了这话,他又护道:“不过耿耀有勇有谋,统军守城攻敌之智让阿遥叹服,世道已乱,他定能闯出一番天地。”

彦遥靠着墓碑,嘴角露出一抹笑,似是遇到了极其有意思的事:“小爷爷,他明明心怀大义,让人心生敬佩,却不知为何拘谨的怕我笑他痴心妄想。”

天边粉云染上金黄,无狼烟战火的景色实在是好看,彦遥一步步走着下山路,脑中勾勒着新岁那日的画面。

耿耀把他包的严实,稳稳当当的抱着他下山,唯恐怕他冻着,还嘱咐他脸贴在他胸膛上。

是夜,彦遥手撑在凳子两侧,垂首看着耿耀给他洗脚,擦了脚,彦遥脚轻抬:“想要耿哥哥亲我脚。”

耿耀失笑一声,握着他的脚,垂首把吻落在脚背。

他曾说过,若是他爱上彦遥,或是彦遥爱上他,他再把吻落上。

上一次,耿耀落了吻,说了句对不起。

这一次,他的吻再次落上,两人却都静静的没说话。

“你既想去,那为何不去?”自那日后,这是两人首次提及此事,彦遥主动开了口:“可是担心爹娘?”

现在未到三暑天,彦遥洗脚后会在塌上待一会,看看账本等,耿耀忧他身子弱,每次都会帮他穿上袜子。

自他在城门外受了一番苦后,哪怕日日调理,还是未曾恢复回来。

耿耀弯腰抱起他:“爹娘有三子,少我心痛有之,但余生无碍。”

软榻上,彦遥靠着他身轻如浮萍,之后的话彦遥未曾再问,耿耀也未曾再说,仿佛他们只是闲谈了几句。

半晌,彦遥逼退眼中湿意,侧身回眸看他,含情的眸子搅的烛光暧昧:“杀猪郎,你怎不吃我的唇?”

彦遥被赞倾城容貌,周身无一处不是绝色,那唇瓣饱满如即将流汁的蜜桃,让人尝一口就欲罢不能,甘愿死在他眉眼下。

耿耀喉结滚动,俯身含住那唇色。

彦遥手指轻颤,带动耿耀的手探入衣/里。

“呜,耿哥哥,阿遥美不美?”

“美。”

“耿哥哥手,手劲大,阿遥,阿遥好生喜欢。”彦遥后仰的脖颈修长,他软了腰肢,如陷入了y望深渊,脸上的媚s可倾倒众生无数。

“啊~~耿哥哥,你一碰阿遥就硬似铁,可,可想进来这里,可想让阿遥属于你?”

“想。”耿耀额角青筋直跳,已快忍到极限,他是人非神是人非神

似甘甜水流过羊肠小道,彦遥被耿耀紧紧抱在怀中,他的左手朝后,掌心还抓着耿耀的手腕。

耿耀那手落在了哥儿最是隐秘处,现在的彦遥已非昔日阿蒙,他知道,这处对男儿有着致命诱惑。

可是他等着,等着,最后只等到脖颈处一片温热,耿耀埋在他脖颈,哭了。

耿耀的头发已经长了许多,用绳子在脑后绑了一道,初瞧不习惯,后面倒越瞧越喜欢,越觉得英俊逼人。

彦遥心中骤然泛起心疼,他手放在耿耀脑后,轻轻揉着,低声问:“杀猪郎,你还想去边关吗?”

趴在他颈窝的人好像哭的更凶了。

彦遥叹气:“杀猪郎,那你给我一纸和离书吧!”

抱着他的人猛然僵硬住,如石破天惊,身高九尺的人哭出声来,似是被人生生挖了一块肉。

彦遥随着他哭,嘴里解气道:“该,你这个混账才不配有我这么好的夫郎,你去你的边关,到时候我嫁旁人,再也没有比你这么混账的人了,竟不愿要我身子,与我生孩子。”

“这次我要选个白面书生,身上软绵,抱着也舒服些,然后再生上三五个孩子,夫夫恩爱,琴瑟和鸣,儿女孝顺,终老一声。”

“我倒时和他一起晒太阳,和他一起白发苍苍,一起在炉火旁打盹,再不记得杀猪郎是谁,不记得你名讳,不记得你长相。”

彦遥自觉说的气人,耿耀把他打一顿都不未过,谁料耿耀捧着他的脸,死死盯着他的双眸,一字一句问道:“说的真心话?”

彦遥:“当然,千里遥远,我难道还要等你一辈子?你知道的,我彦遥最会为自己谋算。”

忽而,耿耀猩红的眸子笑了,只是笑中落了泪,他点点头,宠溺道:“嗯,忘记了,我夫郎阿遥最是会为自己谋算。”

那泪似砸到了彦遥心上,烫的他难以承受,他抬手推开耿耀,想装作若无其事的下塌,只是动作间多有慌乱。

穿上鞋,把蜡烛移到书案上,彦遥揽袖研墨,见耿耀迟迟不动,催道:“过来写和离书。”

他彦遥才不做杀猪郎的拦路石。

他夫君翱翔天际之雄鹰,不应为他停留不前。

耿耀手提笔墨,脑中一片浆糊,似是文盲般,一字都不识得,更是忘记了如何写。

浓墨落在宣纸上,晕染开来,他下意识去擦,却只擦的满手乌黑。

彦遥忙拿着帕子给他擦手:“可是不会写?那我说你来写。”

他思索道:“你就写:有幸娶阿遥为夫,乃是耿耀三生有幸,吾夫郎阿遥,温良恭俭让,自成婚后上孝公婆,下敬哥嫂,无一处不好只耿耀混账至极”

耿耀:

“写啊!你不是会写字?”

耿耀猛的笑出声,不再迟疑,提笔落字。

“笑什么?”彦遥不解。

耿耀:“无事。”

彦遥原想装做洒脱,把吹干的和离书仔细装到荷包里,只是刚塞进去,泪水就落成了串。

他抬起头,楚楚可怜的问:“杀猪郎,若不然你就不去了吧?”

耿耀此刻反而释然了下来,压在心里的石头已然不在,他回抱住彦遥,笑道:“我原是放心不下你,但现在知你心里无我,你又是个会替自己谋算的,我再没有什么放心不下的了。”

彦遥怒的瞪他:“谁说我心里无你的?”

若心里无他,他怎会去找知府,怎会不顾性命出城,怎会吃那般的苦。

耿耀看出他愤怒,眼里是温柔笑意:“我知道,阿遥对我深情厚意的大恩我一辈子难忘。”

但是这是不一样的。

彦遥双眸如泡在温泉中,那泪在眼帘凝结成珠,要落未落,耿耀摩挲他眼尾,歉意道:“抱歉,我之前说过要护你一生的。”

犹如秋风扫落叶,耿耀的迟疑和徘徊全都没了,去意已决。

彦遥死死瞪着他,心里的巴掌都快扇到耿耀脸上,一时想不通耿耀为何笃定他心中无他,又转口说知道自己对他恩情厚意。

又为何,一瞬间切掉了心中所有的丝线,再无一丝犹豫。

似破碎瓷器落在心上,那尖锐的角扎的人心口抽搐,彦遥推开他,上了软榻趴在矮桌上,看也不看耿耀。

耿耀追过去哄了许久,最后无法,只能宠溺的揉了揉他发顶。

“你打算去投哪里的军?”彦遥依旧是别着脑袋不看他,声音瓮声瓮气。

耿耀道:“暂时没想投军,我就是想先去看看,到时候见机行事。”

彦遥想把耿耀赶到软榻上去睡,但又觉得耿耀这一去遥遥无期,不知何时才能再躺在他怀中,一时间竟留恋的厉害。

往里侧躺了趟,无声的催促耿耀上床。

耿耀躺在外侧,伸手把人揽到怀中,细细叮嘱着不放心的话。

彦遥用后脑勺对着耿耀,未曾看到耿耀的双眸,那明明是凌厉的眼睛,此刻望着他,温柔能融化岁月。

等耿耀说完,彦遥才嫌弃道:“啰嗦。”

耿耀:

耿家闹了几日,耿母如老了几岁,最后却也笑着和耿耀说:“压了你这些年,现如今你已长大,我也见到我儿本事,你若是还想去,那便去吧!”

新上任的千总递了辞函,众人皆是哗然,知道是打算去边关,又皆是沉默。

耿耀卸去千总职位,盔甲等物送回军营。

他站在军营外,一时感慨万千。

忽见高田勇和冯如松从内跑来,原以为是来相送,耿耀笑道:“刚在里面不是已经送过了,怎又跑了出来?”

高田勇和冯如松挠挠头笑道:“我们想跟着你。”

耿耀怔愣了下:“跟着我做什么?”

“去边关,杀黑齿。”

高田勇和冯如松在守城中英勇不凡,纪县令奏章中都提了两人名字。

高田勇已经被提了把总,耿耀一走,要么是上面派人来,要么是把戴正平提上去当千总,若是后者,冯如松应当也能捞个把总当当。

耿耀此一去没什么计划,就如和彦遥说的,他不打算去军营,风餐露宿都是小事,前路渺茫如雾里行军,一个不小心就性命难料。

高田勇和冯如松现在前路已定,更上一层,实在不用跟他瞎混。

耿耀把各种事由说清楚,两人依旧坚持要去。

两人是军户,用军功换自由身,再说是去边关杀黑齿,倒也不难。

冯如松家中一无人,高天勇却不是。

耿耀看向他问:“你娘有病离不开人,我知道你订了婚今年秋就会完婚,你跟我走了,家里谁人照顾?”

高天勇原本有个弟弟,全城皆逃的时候,他们一家三人未走,弟弟在城楼扔砸石块时,被爬上来的黑齿人一刀毙命。

高天勇恨的牙关紧咬,双眼盛满男儿泪,他道:“我娘拿命逼我去,说让我给我弟弟报仇,让我不用管她,她就算剩最后一口气,也能爬着去灶房做饭。”

他求道:“把总,你就让我跟你去吧!娘说你有本事,一定能带我杀黑齿,你要是不同意,我娘就要去你家亲自找你说了。”

他怎么能放心他娘,可他娘让他去,说杀敌报仇才是尽孝,留在她身边奉送的米汤是剧毒,比砒/霜还毒三分。

耿耀手搭在他肩头,手背青筋泛起,拍了两下说了声好。

戴正平手握腰间刀,走过河边时,就见垂柳旁站着一人。

他脚步顿了下,转身走了过去。

戴正平和耿耀对立而站,两人都静了片刻没说话。

蜻蜓掠过水面,戴正平见四下无人,道:“想来事情你已猜了出来,我和黑齿没关系,家中清贫,李家派人来说亲,那哥儿肤黑不甚好看,我想着这样的哥儿不好说亲,未曾多疑就应了下来。”

“成婚后李家帮我谋划了把总位置,至于往军营送米面等物拉拢人心,和在当日给你下马威的事,皆是那哥儿教我的。”

耿耀点点头,表示了解。

戴正平又问:“你那日在演武场上借机脱我裤子,是为了看我大腿根是否有祇字?”

“嗯,无意间得知了祇字一事,你又处处针对我,心有怀疑。”耿耀也未曾隐瞒。

戴正平:“不管你信与不信,我所言无一句假话。”

守城之时,戴正平未曾后缩,未曾怕死,也是大喊大叫的砍杀黑齿人,没留余力。

耿耀笑道:“我并无不信之处。”

“那你找我何事?”戴正平问。

至于亲手杀死李家哥儿的事,这是两人心知肚明的事,耿耀问了戴正平也不会承认。

能说上面那些话,已经很超乎耿耀意料。

耿耀后退一步,行礼道:“经此一事,我们也算是同生共死过,往日纠葛尽数放下,我这一去不知何时归,不知还能不能归,若戴兄胜任千总一职,还望莫要为难我家人。”

戴正平脸上泛起恼意,片刻后又压了下去,抱拳回了一礼道:“戴某不是什么品德高尚之人,但你放下千总职位去边关势杀黑齿,我也是心生敬佩,做不来那等为难你家人之事。”

耿耀:“多谢。”

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虽说耿家有纪县令和彦老爷护着,但有个戴正平耿耀还是心有顾虑,故而今日走这一趟。

得了这话,他才算是彻底放心下来。

至于李家哥儿一事,无凭无据,那时城内死伤无数,已是难查,耿耀深究无益。

两人无多余话可说,耿耀言了告辞,戴正平又道:“李家哥儿曾说过一些话。”

耿耀忙停住脚,回身问:“什么话?”

第59章 三年 好多,阿遥喝的好撑

戴正平拧眉, 回想道:“我无意间听到的,当时他抱着猫坐在窗前,低声呢喃:蝼蚁与野兽共存, 日月与繁星高悬与天, 不妨降下神祇,砍杀野兽, 重塑日月, 人间大同也。”

耿耀:???

“我当时说他神神叨叨的, 他只笑笑没说话。”戴正平:“这话我想不明白, 就是突然想到。”

说完他大步而去。

耿耀把那几句话又念了两遍。

此事已经上报朝廷,耿耀能做的已经做了, 心中的不解只能暂时压下。

知道了分别之日, 日子就过的飞快, 耿家人眼下皆青, 一瞧就是晚上没睡好。

纪绍年胎像不稳要静卧躺着, 耿文也未曾把耿耀要去边关的事告诉他, 只用要温书的幌子搬回了耿家院子。

纪绍年不满的问要多久,耿文说三日,纪绍年这才同意了下来。

他道:“三日,这般久,过的如此慢。”

耿文神情恍惚,在心里道:三日, 这般短, 为何过的如此快。

定了离期, 高田勇一刻不休,劈了一屋子柴,高母咳嗽不止, 坐在屋檐下看着他忙活,满眼慈爱。

一姑娘背着包袱而来,正是高田勇订婚后又退亲的姑娘。

既是定亲之人,自是高天勇喜欢之人,猛然来到,高天勇一时有些手足无措。

他拉下撸起来的袖子,走过去问:“怎么了?可是有事?”

凭白退婚是他之过,田家下聘时的银两,与往来时的节礼都无需归还。

这事是他扶着田母去的李家,李家爹娘点点头表明知道了,也没说什么。

“你出的五两银子聘礼被我爹修补房屋了,还不了了。”李家姑娘是个爽利的性子,她瞧着高天勇也不害羞,比高天勇还大方些。

高天勇忙道:“不用还不用还”

不等他话说完,李家姑娘就道:“那怎么行,我和我爹娘说了,聘礼还不了,我就得嫁过来。”

她把包袱放在一旁的桌上,对着屋檐下的高母叫了声娘,边蹲下收拾柴火,边道:“我知道你明日就要走,也来不及成婚了,把院子收拾收拾,咱们跪下磕三个头就算拜堂了。”

“今晚洞了房,若是留下孩子,我就在田家照顾咱娘和孩子,若是没有孩子,我就替你给咱娘养老。”

话落,她见高田勇傻站着不动,笑道:“怎么还是这么傻,过来帮忙呀!”

她初次见他,就知他有些笨,接触下来,更是觉得如此。

自从定了亲,他就揽了李家所有的活计,劈柴打水扫院子,扛着她那侄儿到处玩。

她二哥夫郎看轻高天勇,说男儿不应当如此轻骨头,进到未来岳家是客,客就应当有个客的样子,一会忙这个一会忙那个,一点都不稳重。

他打破婚事,李家爹娘一度被他说动,只李慧儿不听他鬼话,就觉得高天勇这样挺好。

月落天深,耿耀趴在案头写着什么东西,彦遥凑过去靠在他手臂:“写什么呢?”

一缕幽香入鼻翼,耿耀心神晃动:“欠条。”

耿耀身无分文,找铁铺打了些东西,所用银两皆是彦遥的。

彦遥看清纸上内容后哦了声,他指尖落在耿耀喉结,随后顺着往下。

耿耀:

“祖宗,别闹。”

彦遥抬眼媚笑,勾着他腰间的束腰往前,那力道轻了又轻,却勾人心魂。

浓墨落在纸上,把耿耀写到一半的欠条晕染。

彦遥缓慢的跪坐在了软榻上,手掌改拉为推,让耿耀立在了软榻前。

他仰起头索吻道:“阿遥想让耿哥哥亲一亲。”

只一句话,就已诱的小耿耀支棱了起来,耿耀喉结滚动,只觉得自己今日怕是要丢半条命。

俯身而下,唇齿痴缠,彦遥眼尾溢出眼泪,唇角SY能让耿耀那处紧痛难忍。

在彦遥快要难以呼吸时,耿耀停了吻,他呼吸粗喘,并未比彦遥好多少。

彦遥声音发颤,指尖发抖:“阿,阿遥,阿遥伺候夫君。”

耿耀猛的攥住他手腕,软了语气道:“祖宗,求你了,别玩,狼狈之处,并不好看。”

彦遥生了恼,因恼意褪了几分羞。

他抬眸瞪到:“就要玩”

彦遥穿着大红里衣,因刚才的那一吻,系着的带子松散,里面的鸳鸯肚兜若隐若现,整个人犹如一朵任人采摘的牡丹。

耿耀想拒绝,想拒绝,可手却如一片纸张,被彦遥轻轻抚开。

月亮躲入云层,似是受不住房中涟漪,昏黄烛光下,美艳的哥儿变的狰狞,却让站着的人爱的死去活来。

好累,彦遥好累。

当那刻来时,彦遥已快要失力,他奋力

好撑。

末了,他朝一旁倒去,似是早有准备,他一旁放的是暄软的被褥。

“夫,夫君,阿遥伺候的可好?若,若是有不足之处,阿遥,阿遥改之。”

此刻他未装,害羞是真,忐忑也是真。

他嗓音粘稠又震、颤,抬起的眸子染了羞涩泪意。

弱柳扶风能夺人的命。

彦遥是何种人呢?对外软绵似羔羊,内里却长满了刺。

他惯爱装柔弱,可此刻却无一丝装模作样。

面对耿耀,他内里也去了刺,里外一致,就是如今这般,如一汪水般娇软。

耿耀双眸猩红如野兽,盯着如无骨之人,瘫坐在他面前的彦遥久久无法回神。

“跟谁学的?”耿耀嗓音沙哑,是属于男儿纾解后的暧昧磁性。

彦遥原就酸软的身子因这嗓音又软到底,他缩了缩身子,问:“杀猪郎,你不喜欢吗?可否觉得我是放荡之人?”

“喜欢,不会。”

彦遥嘴角留着白,似喝了温热羊奶,耿耀伸手到他唇边,那擦拭力道重了又重,像是用了全部理智压制着什么。

“跟谁学的这些?”

县令夫郎最多只教他寻常房事,这等放下身段给男子口的事,定是不会教的。

那些晚到的羞涩快要把彦遥淹没,他用袖遮面,已是无法见人。

耿耀闷笑一声,想先把自己收拾好,低头却发现也没什么可收拾的。

全都被彦遥

他单膝跪地,伸手拉了下彦遥脸上的红艳衣袖,直到露出一双皓月星光的眸子。

彦遥抿着唇,又忐忑的问了一遍:“当真不觉得我是轻浮放荡之人?”

耿耀:“不会。”

彦遥这才解释道:“就是,在铺子里听到两三个绣娘说话,一个哥儿忧心说他有了身孕,不能行房事,他夫君又是个招猫逗狗的,怕到时候忍不住去找了旁人,但是要是有孕和他行房事,又怕伤了孩儿。”

“那那,有个绣娘就说了此法,我就听到了。”

他继续道:“我知道你是不想给我留下孩子,如此这般,不会留下。”

彦遥伸手揽住耿耀脖子,笑的狡黠:“都说阿遥长得美,身段好,杀猪郎走了狗屎运娶到了,却没尝过滋味总是可惜的,阿遥让杀猪郎尝尝阿遥的味道。”

他搂紧耿耀脖颈,在他耳边呢喃:“耿哥哥,阿遥是最好的。”

刹那间,如万箭齐发射入耿耀胸腔,他手指插入彦遥发中,道:“阿遥是最好的。”

烛光跳动,发出啪的一声响,彦遥因搂人的动作衣袖半褪,衣襟下是若隐若现的精致锁骨,他双腿微蜷,丝绸料子随之滑动。

他,未曾穿里裤。

这是他最后的挽留,他用自身做饵,他给他温柔乡,他为留他放下身段做如此放荡之事。

他说若有不足之处,阿遥改之。

是他之承诺,你若不走,我愿每晚如此,就算你不要我,我也会用唇舌让你醉sheng梦si。

杀猪郎,阿遥的温柔乡,你留不留?

温柔乡,英雄冢

杀猪郎,不走可好,不走可好,当阿遥一个人的英雄。

身后的臂膀禁锢的彦遥后背泛疼,那包裹着他侧腰的手掌松了紧,紧了松,最后发了颤。

当察觉到肩头温热,彦遥有了答案。

他忍不住笑了:“杀猪郎,你怎又哭了。”

“阿遥,等我三年。”

“哦。”彦遥问:“三年不回呢?”

夜,静静的,过了许久许久,耿耀打横把人抱到床上,吻了吻彦遥眉心,道:“三年不回,阿遥可自选人改嫁。”

彦遥有些困了,闭上眼道:“哦。”

很是奇怪,彦遥睡着前还在想,杀猪郎明日就要走了,他怎么还泛起困来了。

彦遥拉着耿耀的手,放在自己腹部,喃喃的撒娇:“杀猪郎揉揉,好多,阿遥喝的好撑。”

刚才景象尽数浮现脑海中,彦遥跪坐着,边抬眸看他,边大口着。

那双眸子如含着一汪湖水,楚楚可怜的流着泪。

耿耀:怕惊了彦遥,耿耀动了动身子,把又强势而起的地方藏了藏。

他的这个祖宗,真是要人命的妖精。

怀里的人真的睡了去,耿耀苦笑不止,他都佩服自己。

为何要走,为何要走,你就是一个凡夫俗子,天道劈散你灵气,你已无责任。

这几句在耿耀心里徘徊不去。

为何要走,家人伤心,彦遥把你当依靠,为何要去边关。

世事难料,或许还未到边关就出意外没了命。

彦遥这几日温柔小意,一句一个耿哥哥,他索吻把耿耀的手往衣服里牵,今日更是放下身段跪坐给他口。

要说耿耀未曾动摇过决心,那是骗人的鬼话。

几次三番,我不去的话都来到唇边,三番几次,他都已经抱住彦遥,想撕碎他的衣服,让他在他身下哭的死去活来,干的他三天下不来床。

可是啊可是。

我是耿耀,我五岁入学宣过誓言,现在已无人知道,无人在意,可那字字句句跟着我长大,已经烙印在我骨髓血液里。

阿遥,我想去看看。

我不知道能做什么,也不知道能改变什么,或许什么都做不了,或许什么都改变不了,可是我总得做些什么。

离去在所难免,耿耀不想招摇,让阿贵先一步牵着马出了城,自己坐了彦遥的马车出城。

桃林结了新桃,桃花落了满地,枝头还剩下少于。

耿耀牵马走着,重复那句话:“等我三年。”

彦遥故意道:“若是等不了,或是你三年未回,等你回来我已另嫁他人呢?”

“不知道。”半晌,耿耀认真道:“要是真的是这个结果,你幸福我祝福你,他对你不好就合离再跟我。”

彦遥怔愣了下,又问:“那如果我和人家有孩子了呢?”

耿耀:“带着,我养,当亲子,若是你担心我亏待与他,我们俩可以此生不要孩子。”

彦遥:沉默的不知说何话了,都不知道是说这杀猪郎心胸宽广,还是傻了。

半晌,他笑的乐不可支,拉长尾音哦了声。

耿耀随着他笑:“乖,等我三年。”

最后一次摸了摸彦遥的侧脸:“我走了。”

“杀猪郎。” 彦遥唤了声。

“嗯?”两人隔了两步远,耿耀看着他,不敢靠近。

彦遥笑着问:“你之前有话想问我,是什么?”

耿耀:“什么时候?”

彦遥:“青龙山上,你有话想问我,一直未问,是什么?”

耿耀忽而一笑:“我知道答案了。”

彦遥盯着他,眼中的威胁意味明显:“是什么?”

“你是喜欢夫君,还是喜欢耿耀。”

彦遥:??????

哪怕这人要去边关了,彦遥还是露出了一个看傻子般的眼神。

“你问的什么胡话?”

耿耀轻笑一声,点头道:“嗯,头脑发昏了。”

他翻身上马,把缰绳缠在掌心,道:“夫君走了。”

他扬了马鞭,马蹄踏花而去,路边等着的高田勇和冯如松忙上马追去。

山间绿草还挂着露珠,树上蝉鸣吱吱叫着,晨阳下的人越行越远,直至再也看不到。

彦遥收回视线,心中似是空了一块。

秋雨不知何时走了来,正在抬手擦着泪。

彦遥无奈笑道:“哭什么?”

秋雨不解:“少爷,你”

姑爷去边关那等凶险的地方,千里遥远的,要吃多少苦不说,何时回来还不一定。

她不是咒姑爷,但这万一不小心受了伤,亦或是丢了性命,可怎生是好。

连厚哥儿知道他二叔要走,都哭闹着不许,今日出门还是蕙娘带着他在屋里躲着,连送都不敢让他送,就怕他撒泼打滚的又惹了一院子眼泪。

彦遥懂得秋雨意思,却只沉默着未曾辩解。

凉薄吗?彦遥也不知,耿耀已经走了,他哭给谁看呢?

又无人温柔的哄着他。

杀猪郎说了,哭多了伤身,彦遥有许多事要做,自是要爱惜身子。

只是时间有些难熬了,杀猪郎说让自己等他三年,他那般的人物,说话定是可信的。

紫气东来的人自是不会有性命之忧,若是受伤的话

若是受伤的话

彦遥握着帕子的指尖颤了下,受伤也是他活该,谁让他抛下他去边关。

彦遥曾说彦老爷薄情,现到如今才恍悟,自己身上流的到底是彦老爷的血,他们父子俩,如出一辙。

自那日雪地三拜后,父子俩之间如商量好一般,不再多有联系。

哪怕在外遇到,有外人在,就碍于面子点头之交,若是无外人在,则是目不斜视不相识。

“阿贵,把车赶到彦家。”

马车上,彦遥垂着眸不知想什么,半晌,他问秋雨:“你可知,我喜欢夫君还是喜欢耿耀,有何区别?”

秋雨茫然的啊了声:“可是少爷的夫君,不就是姑爷耿耀吗?”

彦遥想,是啊!夫君不就是杀猪郎耿耀吗?

既如此,耿耀为何要那般问,这话他压了许久都没问,想来在他心中是极其重要的。

他说他已经知道了答案。

是何种答案呢?

当时只顾气恼,此刻回想,耿耀眼中的那抹洒脱让彦遥心慌。

想了又想,那话似雾里看花,若近若远,彦遥只觉得堪堪触碰到,又一瞬从脑海中溜走。

马车已入城,彦遥推开车窗往外看,城门口不远处有个面摊,一个哥儿在利索的揉面下面条,在那面摊一侧的树下铺着一块碎布,上面是一件厚实的棉袄,瞧着应当是男子的。

再上面,是一个小小的婴儿,一个四五岁的孩童正蹲在一旁守着他。

出城时耿耀望见了这一幕,他沉默了许久,直到出了城才放下木窗。

彦遥问他为何,耿耀笑着揉了揉他的发,把那三碗面的事讲了。

耿耀说,那是极其恩爱的一对夫夫。

“阿贵,停车。”那面的浇头香气扑鼻,彦遥突然就饿了。

阿贵停住马车,彦遥未带幕篱的下了车。

这世道,夫君是夫郎的根,夫君是站在夫郎身前的人。

因耿耀,现在城内百姓对彦遥多有敬重,哪怕不带幕篱,也不会再有那种轻浮目光。

他坐在一张空的桌子上,对那哥儿温和道:“劳烦上三碗面。”

那哥儿名换连柔,忙哎哎应了声。

碗里的面给的多,耿耀能吃三碗,彦遥却是不行的,他让秋雨和阿贵坐下一同吃面。

见那连柔看着,赞道:“我夫君所说不错,这面当真是好吃。”

连柔惊诧道:“耿把总吃过我煮的面?”

彦遥点点头:“吃过,刚马车经过这里,他还和我指了指,说很好吃。”

连柔张了张口想问什么,却似菩萨不忍见世间疾苦,问不出口。

彦遥笑道:“无碍,他已经走了。”

把面吃的一根不剩,秋雨去付银钱,连柔如何都不肯收,他笑道:“虽说家中少银钱,但三碗面还是担得起的。”

此刻人少,只有另一桌吃着面,彦遥上前几步让秋雨收了钱,从袖中掏出一个长命锁,弯腰放在那婴儿身旁。

道:“这孩子未出生就遭了罪,这是我小时候之物,有些旧了还望莫要嫌弃,愿他平安长大,肆意快活。”

见那个四五岁的孩子蹲在地上瞧着,彦遥笑了笑,道:“不能偏心,等下我让秋雨再送一个来。”

连柔连连拒绝,被彦遥三言两句间打动,最后道了谢。

连柔自觉和彦遥天差地别,许是经历过这场战事,许是一个死了夫君,一个夫君去了边关,连柔对彦遥多了几分亲近。

日头已升高,阳光被树叶割的斑斑。

躺着的婴儿有些闹了,连柔把他抱起来,早饭时间过了,这会就不忙了。

见彦遥看着他逗弄孩子,连柔笑道:“这孩子啊!这双眉眼真真是随了我那已故的夫君,我那夫君长的又不好看,每次看了我都能气笑,怎就不能随了我。”

虽话中还多有思念,但也已经剃着骨肉,尽量让自己往前看。

他不避讳,彦遥不知怎的,就问道:“你是喜欢你夫君,还是喜欢李大柱?”

刚才耿耀说过,这家面摊的男主人叫李大柱。

连柔虽意外他的话,却还是肯定道:“李大柱。”

彦遥心如重鼓捶,是自己太过蠢笨吗?他还未想明白的话,旁人一听就明了的。

似夜深走在高山,不知道下一步是平坦还是悬崖。

彦遥提着心问:“为何?”

李大柱不就是你夫君吗?

第60章 生气 容县往南,武平县往北

连柔温柔笑道:“因为谁都可以是夫君, 李大柱却只有一个啊!”

话落,一阵旋风卷起地上几片树叶,连柔擦了擦眼泪, 和彦遥道:“这死鬼, 平日怎么说都不来,我一说这话, 就高兴的露头了呢!”

烈日当头照, 彦遥浑身透心凉, 他褪了嫣红唇色, 勉强和连柔笑着告辞。

坐在马车上,他手脚冰凉, 指尖微微发着颤。

谁都可以是夫君, 耿耀却只有一个啊!

耿耀说他知道了答案, 耿耀最后一句话是:夫君走了。

分别的泪终于落下, 彦遥想把耿耀抓回来, 问他做的什么妖, 问的是何等问题。

可世界茫茫,一个人流入其中,就如一滴水融入大海,除非他驾马而回,或是来了消息,若不然彦遥无处寻。

马车缓缓停下, 阿贵道:“少爷, 已到彦家角门。”

彦遥浑身无力, 脑中已是一片浆糊,道:“回去吧!明日再来。”

东南大街又渐渐热闹了起来,只耿耀今日离去, 耿家未曾出摊。

彦遥心乱如麻,直接让阿贵把车赶到了后院。

“少爷。”阿贵喊了声。

秋雨先一步推开车门,彦遥抬眸瞧见院门外背着包袱的女人,正是青龙山上认识的哑婶。

彦遥下了马车,哑婶上前笑了下,她说话不便,故而彦遥未曾开口问,回笑后带她进了院子。

让人准备了笔墨,两人坐在院中,哑婶写着她心中的话。

青龙山事过,因金宝害怕有些粘她,她随着金宝去了王千总家中,照看了金宝一段日子。

后金宝惧意退去,他身边又另有自小伺候的奶娘丫鬟,哑婶便想着来寻彦遥。

此事已经和王千总说过,只是不曾想遇到了黑齿攻来之事,她不放心金宝,就又留在了金宝身边直至现在。

现如今金宝跟了县令夫郎,他身边奶娘丫鬟都是可用之人,哪怕城破那段日子都把他照顾的很好。

再加上哑婶脸上的伤总归吓人,金宝找她的时候越来越少,奶娘也嘱咐哑婶,夜里莫要进金宝房间,怕她面容惊到了金宝。

故而今日哑婶辞别了县令夫郎和金宝,背了包袱来找彦遥,看彦遥可曾用得上她。

彦遥接过纸张一一看过,应了当日承诺,让哑婶留下。

哑婶想去做粗活,彦遥躺在院中躺椅上,道:“哑婶,歇歇吧!陪我晒晒太阳。”

柔帕盖面,彦遥的声音似从天际而来,哑婶依言坐下,就那般静静的守着他。

天黑时,耿母端着蒸的糖包而来,已经染了一身月光的彦遥从躺椅上起身。

他笑道:“娘。”

传耿耀身死的那段时日,耿母见过哑婶一面,此次再见,心中虽惊了下,却也未露出来。

她坐下后,笑着道:“娘今日包了糖包,拿来几个看看你可喜欢吃。”

又解释道:“我中午来了一趟,站在门口问了句,秋雨说你睡了,我想着就未叫醒你让你过去吃饭。”

彦遥用帕子擦了手,从瓷碗里那了一个糖包,道:“谢谢娘。”

他迟疑道:“娘,我想跟我爹学做生意,不知,不知你和爹可会同意。”

做生意,自然少不了抛头露面。

彦遥原想着耿母就算同意,怕也会心生不快,耿父那边更是不好说。

不曾想耿母慈爱而笑,满目疼惜:“可,怎不可,阿遥想做什么都可以。”

彦遥诧异看去,耿母解释道:“老二啊,他走之前找我和你爹说了。”她擦了擦眼角的湿润:“是他对不起你。”

“夫君如何说的?”

“他说是他混账,还是喜欢姑娘家,故而到现在都未碰你,让日后若是你想做什么,我们都莫要阻拦,他说他给你留了一纸和离书,你到时候要是想改嫁,让我们不要多说,当娘家一般送你出门,给你依靠。”

彦遥怒道:“娘,我想打他。”

有了几分真实。

耿母噗嗤一笑:“打打,娘和你一起打,要不是他定了离期,又跑的快,你爹早已把他的腿打断。”

半晌,她帮彦遥理了理身前发,爱怜道:“孩子,老二对不起你,耿家对不起你,娘悔之又悔,当时不应该”

“日后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无需顾忌爹娘这边,若是遇到喜欢的,爹娘像嫁自家儿子一般送你出嫁,无论你和老二以后如何,你是娘儿子的事永远都不会变。”

耿母来了又去,彦遥气的连晚饭都吃不下,回房找了件耿耀的衣服,拿着洗衣的木棒砸了一下又一下,只砸的自己双手发疼。

他一边砸着一边骂。

彦遥能想明白耿耀所言都是为他,是替他解决后顾之忧。

可是,可是,当听到耿母说耿耀还是喜欢姑娘时,他依旧怒从心底起。

连两人未同房的事都主动和爹娘说,彦遥:生气,丢人。

院子里的木棒砸到月亮高悬,一件棉衣都快砸烂,秋雨+哑婶:沉默,装死,不敢露头。

翌日一早,彦遥的马车停在彦宅外。

小厮说彦老爷要出门,无空见他,彦遥道无碍,他在马车内等着就好。

彦老爷照例出了门,直至夕阳落下才回,随后派人引了彦遥进去。

一花一草,熟悉又陌生,彦遥心底的奢望彻底散去,到此时,他爹还是未原谅他。

他骗他爹有孕,利用有孕哄的他爹把所有嫁妆铺子放手给了他,哪怕经过洛封城外命悬一线,他爹还是未曾原谅他。

一次不忠,百次不用,哪怕对亲生儿子也是如此。

走在去彦老爷书房的路上,彦遥眼眶发酸,又有些想他的杀猪郎了。

在这世上,他彦遥已无亲人,只有一个疼他宠他的夫君了。

小厮推开书房门,彦遥走入,那小厮又把门关上。

彦老爷正在拆一纸信,听到动静也未抬头,等到把信看完装回信封,才冷淡道:“何事?”

彦遥垂首而立,虽依旧清瘦,但如风中青竹自带傲骨,和以往那个会撒娇爱哭的儿子判若两人。

彦老爷瞧了他两眼端起茶,等着他回话。

彦遥直接道:“爹,我想和你学做生意。”

他有几分聪明,铺子也能做的起来,可和彦老爷走南闯北的还是不同的。

犹如蚂蚱和雄鹰,不可同日而语。

再加上彦遥以往长拘后院,眼界自然有些短视。

彦老爷茶蹲在唇边,不由的笑了,那笑中有许多含义。

笑他痴心妄想,笑他不自量力,笑他不懂自己现在对他再无父亲疼爱之心。

这是彦遥的父,是彦遥前半生的天,怨过恼过,更多的则是期待和孺慕。

此刻彦遥稳住心神,直视彦老爷的双眸,缓缓一笑道:“我知爹现如今对我不喜,我今日并非用彦遥身份而来。”

“我是耿耀的夫郎,我那紫气东来之人的夫郎。”

他走上前,用帕子擦掉案桌上的几滴茶水,双手奉上刚被搁下的茶水,不卑不亢道:“不知爹还信不信那道亲眼所见的紫气东来。”

“我夫君已经巨龙入海,雄鹰展翅,不知爹可愿送一缕风,得个从龙之功,从商贾换权贵。”

彦老爷:

自古以来这话都会说的委婉含蓄,如我若得势,日后如何如何之类的。

偏他这儿子大大咧咧的,说的直白又肯定,似耿耀取那位置是手到擒来。

但不得不说,他这儿子再一次让他刮目相看,把他的七寸拿捏的很准。

“耿耀是如何说的?”彦老爷问:“他已经有此心思?”

彦遥:“并无,我夫君一心为民,暂无功名利禄之心。”

“只是阿遥观夫君这一路走来,颇有些天意难违的意思,既然这是一条通天的路,我们何不早做准备,以防到时手忙脚乱。”

“爹爹放心,阿遥是哥儿,又是一个外嫁郎,并无身份和弟弟争家产,只是想在爹身边学个几分,到时候可帮助夫君一二,到时候让夫君无后顾之忧。”

历朝历代皆看不起商贾,可商贾能带钱财,能带军粮,耿耀往上走去,会经过许多难关,银钱军粮乃是重中之重。

既如此,为何不提前谋划一番,到时候助他一把。

彦老爷好半晌都无话,此刻心中的惊叹一如那日清亭院中彦遥的惊叹。

那时彦遥初听彦老爷说紫气东来,初知彦老爷有那从龙心思。

当时彦遥只觉得他爹是疯了不成,一介商贾居然敢动那个心思。

现在的彦老爷也是如此,他这儿子是疯了不成,一介哥儿居然动这个心思。

是何等天真,耿耀若真走这条通天路,所需钱财军粮是何等数目,非一家所能成,他生意场上过了半辈子,都不敢吹牛说让耿耀无后顾之忧

彦遥在彦家待到掌灯,秋雨嘀咕着老爷过分,连顿饭都不留。

彦遥笑了笑未曾多说,心头轻松了不少,他爹暂未给答复,彦遥估摸着应当会同意。

不出他所料,三日后,彦老爷身边跟着的小厮来通传,两日后会跟船押送货物到江东,让他收拾准备一番,到时会带他见外家。

彦遥亲娘是江东王家,彦遥自出生至今,还未见过。

小厮走后,彦遥在院中坐了片刻,揉了揉双颊。

起身想去前院,和耿家人说一声两日后去江东的消息。

只是他刚起身,就见耿文站在院门外,笑着叫了声二嫂。

彦遥让他进来,又让秋雨搬了凳子出来。

笑问道:“可是有事?”

耿文道:“朝廷有意开恩科,虽时间还未定,但岳父说应当就这几月,他有意让我先去国都,纪家有私塾,授课者都是有才之士,族中也有在国子监之人,说有助于我。”

“我与绍年这两日就要去国都,今日来与二嫂辞别。”

彦遥点头道:“此乃好事。”他问:“绍年可还好?”

耿文道:“被那些日子吓到了,日日睡不安稳,夜里哭了又哭,后来小爹过来才好上两分,但依旧担心岳父,现如今大家都安好,他紧绷的心松了些,养着倒也还好。”

“岳父请了个大夫跟着,几天的路程,说是无碍,绍年在纪家和外家都受长辈疼爱,说是院子都已准备好,怕他这胎到时候不好生,还请了御医,就等他回去。”

“我岳父手上公务还未处理完,小爹也放心绍年回国都,说等绍年快生产时他再回去,现在在宁安县先陪着岳父。”

彦遥笑着道:“那就好,绍年是个有福的,这一胎定是平安康健。”

两人又说了些话,耿文最后道:“二嫂,绍年性子不好,那日之事他心中其实多有后悔,就是拉不面子来认错,耿文替他给二嫂赔罪。”

随后他拱手郑重的行了一礼。

彦遥忙起身,道:“那件事已过,三弟无需再放在心里。”

明明过了不久,那些事却好似恍如隔世。

两日后,耿文上了南去的马车,彦遥登了东去的船只。

院中杏子已熟,耿母和耿父天未明就起了,把树上的杏子摘了大半,分了两份,一份跟马车往南走,一份跟船只往东走。

炊烟袅袅中,耿母瞧着院中杏树,捞起衣角擦了擦泪。

三子走其二,只有耿武留身旁,原耿武此次守城立功,给了他别处官职,耿武不放心父母妻儿,拒了官职留在宁安县,从捕快升为了捕头。

同年

蕙娘生下第二子,取名耿安,意欲大家都平安。

纪绍年生下一子,取名耿志才,耿文来信说是纪绍年取的,纪绍年说要让儿子有志又有才,很是简单直白。

初冬落雪时,耿文殿试,因容貌好,被病着的延平帝钦点为探花,他打马在长街,纪绍年抱着孩子在楼上,如孩童一般挥着帕子喊夫君。

耿文抬头笑着望去,纪绍年下巴微抬,冲身侧的几人得意道:“我夫君。”

彦遥不常回宁安县,书信等物却并不少,给家中的东西每次都塞满箱子,有给耿母的布匹,给蕙娘的首饰,给厚哥儿的精巧玩意,耿父耿武,连同刚出生的耿安都有。

送耿安的东西,都会另送一份到国都纪绍年那处,纪绍年每次收到都是恼的说几句,但转头又去哭。

耿文知道他因说彦遥没娘的事心中难受,心中有愧,彦遥又这般正常待他,他这性子受不住。

至于耿耀,两年无消息,直到第三年才隐隐有消息传到宁安县。

说武平县有百人如天神下凡,遇到黑齿就打,偶遇下雨抢收庄稼还会下马帮之,抢孩子的拍花子更是追了上百里,抱回孩子,拍花子的人直接绑了扔县衙门口。

去年干旱蝗灾,更是不知从哪里弄来了粮食,开粥棚救人无数。

彦遥站在南去的船板上不知在想些什么,风儿卷起他白色衣角,又被黑色披风压了下去。

哑婶给他把披风系好,就站在他身后陪着。

现如今的彦遥有些安静,在外话少,私下里话也不多了。

远处双鸟低空而飞,时不时发出鸣叫,脚下船头如刀,破开无边水面。

和宁安县的耿武不同,彦遥是在第二年得到的耿耀消息,无人说那是耿耀,但彦遥就是知,那是他的杀猪郎。

耿耀居无定所,带着人如野猴子一般乱窜,彦遥找不到他,也没想去找他。

只是确定他多在武平县活动时,连夜拿了大景堪舆图,最后手指落在霍沧府。

大景开国前期,封四藩王,从西到东,分别是:忠勇王,镇北王,中山王,安王

后四藩王坐大,齐王收了忠勇王和中山王的兵权,原镇北王和安王中间是中山王,中山王之封地归了朝廷之手,那就如扼住了镇北王和安王的喉咙,再夺这两王兵权是早晚的事。

只是无奈,还不等齐王收回这两藩王兵权,就突发急症而去。

武平县则是在中山王之地,也就是在镇北王和安王中间。

之前是归朝廷之手,几年前武平县被屠,朝廷反应如迟暮老人,镇北王和安王趁机蚀之,已经私下瓜分了大半。

武平县与周边几县,因黑齿时不时游荡骚扰,再加上民少地荒,倒没落到那二王手中。

毕竟拿了这几县,实在是亏本买卖,要派重兵把手不说,百姓饿死都不在少数,收不上来税银,反而要贴钱上去。

对于这些,朝廷一时气也不是,不气也不是,每到那几县索要军粮饷银灾粮,又奏死伤多少时,兵部户部都恨不得这几县白送给镇北王和安王。

彦遥手指落下之地—霍沧府

霍沧府,离武平县三城之隔,是宣武(三城三重镇)南下必经之地,同理,也是外人入宣武的必经之地。

彦遥思索整夜,说服彦老爷走动门路,四处送了银钱,只为买官职。

只他无多少可用之人,彦老爷的人他信不过,咬死了用阿贵。

原父子稍缓的关系经此一事如坠寒潭,眼看这一世再无父子相合的转机。

阿贵乃是彦家家生子,随彦家姓,名彦贵。

花钱如流水,去奴籍,改于贵,稳妥起见,谋得容县一县令,此县民风温和,风调雨顺,只要待上两年,哪怕无甚功绩,也可以换一个霍沧府知府的位置。

只是

容县往南,武平县往北

彦遥望向渐行渐远的方向失神,不知耿耀如何了,快两年未见,也不知他可想他

阿遥想杀猪郎了,很想很想。

茫茫天地,他只有他了。

无法去寻,寻了也是添乱,阿贵只会写自己名字,还无法独当一面,彦遥不得不跟着,不知何时才能相见。

午夜梦回,是杀猪郎温柔或凶残炙热的吻。

那个问题彦遥在他走后就有了答案。

是喜欢夫君,还是喜欢耿耀。

阿遥是喜欢耿耀的,若夫君不是耿耀,他怎会心动如此,只梦中一吻,就能让他身体发软,颤了又颤,最后脏了衣物。

他无人教,对情爱之事后知后觉,有些情景,现如今想来甚是可笑。

耿耀床榻间吻他,彦遥迷迷糊糊的推开他,说想去小解,回来后耿耀又吻他,他又推开,说还想去小解。

来往几次,他回来时眉眼耷拉着,耿耀问他怎了,他说明日要看大夫,小解不出,又硬的浑身如蚂蚁爬。

当时耿耀怔愣了许久,最后抱着他的肩头笑出了眼泪。

彦遥,你可真傻啊!

甲板上的人露出笑意,秋雨和哑婶互看了眼,也不由的跟着笑了,只是笑中是如出一辙的心疼。

风儿掠过水面,留下波光粼粼,候鸟来了又去,树儿又多了两圈年轮。

霍沧府原知府因贪污被抄家下狱,容县知县多有功绩,现连升三级,调任霍沧府,任知府一职。

同年,耿耀坑了无数钱粮的朝廷/镇北王/安王三方,再次派人威逼利诱的招揽。

如此局面是耿耀意料之中,知道此时是最好时机,与朝廷之臣几番往来,后领兵三千剿灭江东五万流寇,震惊朝野中,用刘胜头颅换来:太子少保之虚衔,武平县总兵之实权

得令:国都面圣。

当年吴思鲁得皇令从西北调兵灭江东刘胜,他打到一半就得知黑齿已经攻到宁安县,当下就领兵回去救驾。

剩侥幸逃脱的刘胜在江东四窜之,虽不如外敌是心腹大患,却也扰的人睡不安生,直到现在被耿耀追之灭之。

耿耀出来已快四年,四年前黑齿攻到宁安县,吴思鲁赶来解了宁安县之困,那之后便是艰难的夺城中。

吴思鲁打了四年,勉强稳住局势,但西北丢二十城,现在难以拿回,朝廷言无钱支撑。

但可笑之处在于,去年后宫皇太后过寿诞,大兴土木建赏雪寿院。

镇北王和安王当日领兵救援国都,未到就得到自家后院不稳的消息,当下就领兵拐了回去。

这几年也是打打停停未曾停歇。

人之百性,有贪生怕死之人,有安于平稳之人,有忍辱偷生之人,也有一腔奋勇之人。

耿耀带高田勇,冯如松出宁安县,因所做随心倒也有不少人愿意追随于他。

这几年耿耀一直把人数控制在百人,这人数说多不多,说少也凑合,倒也来去如风。

一则是:耿耀安稳不闹事,朝廷无闲暇管他。

二则是:耿耀不要军粮,不要军饷,黑齿来犯还会顺手帮个忙,这真是白捡的劳力。

朝廷高兴,边军将领高兴。

只是耿耀与他手下一百多人毕竟是人,是人就要吃饭,又都是二八汉子,要么操练要么上战场,再不济帮百姓收庄稼,那消耗量实在大,总要弄吃的。

故而耿耀四处拉业务,安王,镇北王,边军,三处到处跑。

我领一百人帮你战,你与我粮银,如何也?

先锋,押运军粮,盯梢,入敌营放火不挑,什么都干。

开头业务不顺,但架不住耿耀前面几单半买半送,等名声显盛,水涨船高的收了利息。

百军抵千军,三方舍不得放手,皆想纳之,多次拉拢和胁迫,只耿耀滑手似泥鳅,用三军之势互相压制,倒也混过了这几年。

镇北王和安王还好些,卖命钱多少能收的回来,耿耀手下人最不爱干的就是朝廷的活,那欠银的纸都快一箩筐了,有时还要自己带干粮,连饭钱都拿不到。

只不过耿耀顾忌百姓,让他们安稳度日是正事,赚钱是副业。

一开始主打饿不死就行,后来发现这活比当兵赚钱多了。

那俩王是真有钱,特别是安王

不过都不是傻的,自是会算合不合算,此事多有幸苦,把脑袋绑在裤腰带上度日,几方算过之后找耿耀划算,自然舍得粮食银钱。

现如今除去西北所丢二十城,其他外敌大约半年可解,此时三方同揽之,已是可择一方而待之的时机。

自古世俗里朝廷是正理,镇北王和安王若是不造反,耿耀得罪了朝廷无好下场。

若是两人造反,耿耀无论选谁都是一同造反的乱臣贼子。

不过这二王皆有野心,竖旗反之不过早晚的事。

但就如开张做买卖,有人热闹哄抢才好抬价,毕竟镇北王和安王的反意天下皆知,若再添一员猛将,日后朝廷真的是哭都哭不出。

耿耀原是未想拿权势,可当他在三者间游走时,已是没了回头路,无法抽身回宁安县当杀猪郎。

再加上朝廷现无可用之人,耿耀这几年战绩确实不菲,又以雷霆手段用刘胜立威。

招揽耿耀的官员已经明说了,现如今的总兵就是过渡,面圣后自然会另有前途。

毕竟,兵权这东西,皇上不见见人也不敢放太多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