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第八十二章 江美人投诚“主……
,江美人来了。”南枝正觉得奇怪,平日里这个时候江美人应当是去其他妃嫔宫里,怎么到了马场。
“会不会是跟着我们来的?没听说过江美人喜欢到马场骑马。”翠竹低声说道,自从不得不听命于李安宁之后,她很忠心,也急于表现自己。
宫里在偏僻的一角有个驯马场,先帝特意下旨建成的。
懂得骑马的妃嫔不多,无甚人到这儿来,倒是康贵人,几乎日日要来骑几圈散散心。
“驾!”一个身着骑装的女子不住地变换姿势,马儿跑得很快,可她丝毫不抖,一个眨眼便横在马上,作出让人惊叹不已的动作。
“康贵人骑艺真好,想必宫中没有人比得上她。”江美人到了李安宁旁边,给她行了一个礼,随后看向康贵人。
“我是第一回看见康贵人骑马,英姿飒爽,一绝。”李安宁蹙眉,她到马场来是想练一练马术,以此博得陛下目光。
可如果珠玉在前,那她学得那点子东西就不够看了,毕竟她骑马时间不长,肯定比不上打小练这个的康贵人。
“以康贵人这般的独一份,我就想不明白她为何不利用利用,总归是一份优势。”江美人用一种艳羡的口吻说道,她觉得康贵人抱着金山也不懂得用,实在是浪费。
宫里美人如云,可大多数都是娇滴滴的女儿,陛下看多了,总会腻味的。这时,一看见矫健身姿的康贵人,可能一下就宠上了。
李安宁打得就是这个主意,她侧头看了看江美人,不知她是在说康贵人,还是借机在说她。
江美人这是看出她的目的了?
“或是一叶障目,或是小心翼翼,谁能保证陛下一定喜欢呢?”李安宁斟酌着回答,她与江美人住在同一个宫,平日里也往来,但关系麽,肯定不到私交的地步,那么江美人为何到马场,还同她说这些话?
“场子不大,那边还有宫人在驯马,不若我们先去那边走走,过后再回来?”江美人提议,以她与贞贵人的身份,肯定不能让康贵人暂且退出去。
只能暂且往清净的地方避一避。
“那就往那边去吧。”李安宁抬了抬下巴,同时与南枝使了一个眼神,南枝给她眨眨眼,示意她不要慌乱。
甭管江美人有甚么想法,只管看她说甚么就是了,要害人还是要站队,都能从言语神态中窥探到一丝。
隐隐约约能听见马儿嘶鸣的声音,江美人听了半响,主动开口说道:“原想去你殿中谈,但是人多眼杂,我看你出来了便寻着路找来了。”
江美人寻机会也是寻得很恰当,见贞贵人只带了两个宫女,心知都是她信任的,便匆匆赶来。
果真,让她寻到了机会。
在长春宫谈那些,怕被静贵嫔知道,反而坏事。
李安宁听出来了言外之意,问江美人,“有何事需要在僻静处细谈?”
“你一直都这般直白。”江美人说,“自你入宫第一日就与淑妃对上,我就知道你将来会有大造化。”
能登上妃位是有大造化,没见陛下就彻底失宠也是大造化,都没准儿。
江美人侧头看着贞贵人,心里感慨:贞贵人的运道很好,虽然得罪了淑妃,可同一日却获得了陛下的青睐,一直到今日,入宫还没有一年,却已经升了位份。
别看升位份看似很简单,实则大有学问。要么像容贵嫔那般有家世,要么像周嫔那般生下皇嗣,最后一种,便是获得宠爱。
没有一个是简单的,所以江美人很佩服贞贵人,能一时得宠不算甚么,但从春到秋,能一直让陛下记挂的,那就是本事了。
“大造化。”李安宁突然嗤笑一声,她想起了上辈子的被漠视,“我可不敢当,现在只是一个贵人,怎么敢应这样的话。”
她摸不准江美人的意思,故而只是打着太极。江美人理了理发簪,说道:“现在是贵人,可谁知日后的变数呢?”
“自我与你聊天几次,发现你是有成算的人,这一点就很难得了。”她们站的地方很空旷,江美人也只带来了两个宫女,唯有一个跟随在身边,所以她也就不怕旁人听见,“看不清情况的人比比皆是,光是我们身边便有,有这个也就算了,偏她又不作为,实在让人恼火。”
若贞贵人位份再高些,江美人言语间就会更加尊敬,直接表露投靠的意图。
可如今两人只差着一点,故而江美人言辞就趋于缓慢,把对贞贵人的看法都慢慢说了出来,这是为了拉近关系。
随后,就提到了静贵嫔。
一套下来,李安宁已然明白江美人的意图,只是……她以为江美人说是想联手,但此刻看来,更像是投诚。
两者可不一样,联手证明两人地位相等,谁也不能指使谁,而投诚,那就是上与下了。
“江美人在宫里待了那么长时间,找不到脑子灵光的倚仗?”李安宁慢慢悠悠地问,既然江美人想要摊开了讲,那她也不客气,先问个清楚。
“哪儿是那么容易。”江美人苦笑,“我是在四年前入的王府,没有美貌没有手段,也不得宠。后边进宫了,封了一个才人,一直到今年,才成了美人。我也曾想过靠着谁,但搜罗一圈,发现都不满意。”
熙贵妃身份高贵,她最先去漏了口风,可熙贵妃谨慎惯了,不肯偏坦谁,对妃嫔们都是一视同仁。
德妃有大皇子,原也是个不错的选择,可她太阴狠了。她从前有个姊妹,靠上了德妃,可后来因为说错了一句话,被德妃背地里陷害,最终病逝。
淑妃就不说了,她会护着底下人,可不允许她那边的妃嫔侍寝。
而江美人私心里还是想要侍寝,毕竟有个孩子下半辈子才有指望。
贞贵人还是没有说话,江美人知道要拿出杀手锏了,“我自知本事不足,但唯有一条,我喜好交朋友,各宫里头我都有说的上话的妃嫔,细细一算,也有五六个了。”
除却永寿宫和钟粹宫这两个不住其他妃嫔的宫殿,其余宫里她都有眼线。
这也意味着消息来源很广。
江美人的底牌一亮,李安宁就沉思,她目前最缺的就是消息,江美人这个能力倒是来得及时。
“沈才人知道这事?”
“知道。”江美人点头,“可她只想自己过安稳日子,不掺和这些事儿。”
她先前还以为沈才人被沈嫔拉拢去了,直到这些天沈才人再也不出门,沈嫔的宫女也没有来找,才发觉事情可能不是那么简单。
“估计康贵人也回去了,我们走吧。”李安宁转身,说道:“你那儿缺炭,明日我让南枝给你送些过去,总能把这个冬日过得有滋有味。”
江美人喜形于色,知道贞贵人这是接受她的投诚了,这给炭
就是宽她的心。
*
从马场回来,南枝挑了好些物件送到西侧殿,也不必避着静贵嫔,满宫里都是静贵嫔的人,这是避不过的。
“我们主子说,这些您先用着,待过两日奴婢去内务府多要些。还有现在的三餐与热水,小厨房都会准备好,您不用担心缺甚么。”南枝说。
江美人笑着应了,向南枝招手,又把手腕上的玉镯子褪下来,亲自给南枝戴上,“果真衬你,好生戴着。”
“是。”
宫女雀儿叹息道:“主子,这可是您仅剩下的几件好首饰之一。”
“那也没法子,贞贵人不缺东西,她身边的宫女眼光自然也高,我要是随意拿不值钱的玩意敷衍她,没得让贞贵人不满呢。”宁惹阎王莫招小鬼,江美人肯定不能得罪贞贵人的掌事宫女。
“但是你瞧瞧,这上好的银丝炭就送过来了,我那个玉镯子还换不了这些待遇呢。”江美人这会儿总算明白了为何那么多妃嫔要找个高位妃子倚靠。
*
十一月初三这日,永寿宫内坐着的妃嫔们皆窃窃私语,某些妃嫔的脸色甚至差得很。
昨儿勤政殿送了一封圣旨出来,册封陆太傅家的姑娘为皇后,婚期在明年三月。
早有预料的熙贵妃面色平静,可德妃与淑妃却是不甘心,一个膝下有长子,一个协理六宫,但只要有了皇后,她们就没有任何优势了。
尤其是淑妃,更是难过得不行。前些日子她生辰,办了一场风风光光的宴席,陛下也来了。那时她多得意,觉着旁人都比不得她,甚至心里期望陛下会借此给她升位份。
可除了几样赏赐,她甚么都没有得到。
至于下面的小妃嫔,则是关心这个皇后性格如何,要是良善的,她们日子也能好过许多。
“娘娘,那日秋菊宴您可见到了皇后娘娘麽?”圣旨已下,所以曾才人便对陆姑娘尊称皇后。
“见过了。”淑妃说。
见妃嫔们闹腾,熙贵妃讲了好些话,以此安抚躁动的妃嫔们。
“听闻燕贵嫔那日与皇后娘娘争吵了两句?可有这样的事?”有看不惯燕贵嫔的人出言嘲讽,“待到皇后娘娘入宫,燕贵嫔可得给娘娘低头才行。”
燕贵嫔没搭话,谁能想到她的运道竟然这麽差,在拐角处撞到的一个姑娘会被册封为皇后?
“好了,别议论皇后,都散了吧。”熙贵妃不愿意再理会这些事,叽叽喳喳吵得她头疼。
*
冬日最能看出主子们是否受宠,不受宠的就连身边的宫女都过得不好。
南枝去御膳房领膳回来,把宫里的一些事与李安宁说,“那马宝林的宫女跪在永福宫门口,身上穿的冬衣旧的很,看着像是有个五六年的了。她自个冷得瑟瑟发抖,还一个劲儿地哭求,让容贵嫔去看看马宝林,说马宝林快要冻死了。”
“金桂还同奴婢说,马宝林的宫女已经不是第一回求人了。第一年求了熙贵妃,第二年求了德妃,第三年求了淑妃,这第四年,求了容贵嫔。挨个儿求助过,说起来,马宝林也是个可怜人。”
如此求人,显然把脸面置于不顾,马宝林不常出门,也不怕旁人笑话她。
“真是……”李安宁想了想,说道:“马宝林哪怕能得到过冬的物什,可以她宝林的位份,数量不可能多。”
“能舍弃脸皮,真是难得。”
南枝听着李安宁半叹息半夸赞的话语,出声应和,“可不是,与马宝林同住的一个才人却没有这般豁的出去,所以冬日里总是病,那手都冻得不成样子。听说去请安都用不上汤婆子,没有热水。”
位份低的嫔妃日子难熬,恐怕就连南枝的生活都比她们要好,可见她们的可怜。
换了橙云照顾李安宁,南枝去了后罩房歇息。
莲叶不在,翠竹呆在屋里,见了南枝便凑上来,双手搓了搓,呼出一口浊气,好半响才开口,“南枝姐姐,我,我有件事儿要和你说。”
“说吧。”南枝上下瞅了翠竹几眼,不知她想做甚。
“是叶儿,她在延禧宫过得不好,被嬷嬷罚着用冰水擦洗马桶……”翠竹解释,她听见南枝“哦?”了一声,立即说道:“我不是想让主子把叶儿弄出来,而是想让她好过一些。她的手冻伤了,又肿又痒,但是嬷嬷不给药,也不许她自个去置换药,所以她求到了我这里。”
翠竹小心翼翼地观察南枝的脸色,生怕说错话惹怒她,“原本我想自己给她送,可只要我一靠近,延禧宫守门的宫女就拦着叶儿,她们盯得紧,我没有法子给她送药。”
“你想借主子的手办成这件事?”南枝问,翠竹连连点头,低声说道:“我不会让姐姐难做的,这个银链子给你。”
南枝不大看得上眼,“不必了,叶儿对主子有用,我会与主子说一说,让她有药物可用。”要让叶儿传信儿,当然就得给她解决麻烦,不然她该叛变了。
“翠竹姐姐在吗?”是灵儿的声音。
沈才人一共只有两个宫女,其中一个就是灵儿。
“来找你的,让她进来说话吧,外边冷。”南枝说,翠竹去开了门,寒风呼呼地灌进来,灵儿打了一个抖,在看见屋内的炭盆之后,心里艳羡得不行。
她们那儿就没有炭盆,只能熬着。
“有事吗?”翠竹问。
“是,是这样,我们那里没有过冬的衣裳,内务府说忘了我们几个宫女太监的,我过来问一问你,若是,若是有不用的旧袄子,能否,能否卖给我们。”大概是这种事情真的很不体面,所以灵儿的声音很小,而且耳朵通红,显然十分羞耻。
她看了看南枝,又自觉跌份。
第82章 第八十三章 燕贵嫔降位南枝……
料到灵儿会同翠竹说这些话,从翠竹手里买物件?她只在外头听说过,宫里也有这样的事麽?
难得的,她有点茫然了。
灵儿揪着袖口,颇有些局促的意味,不等翠竹开口,又马上说道:“姐姐也别觉得是我们丢脸,实在是没有法子的事,这才寻到你头上。但凡有别的办法,我也不至于向你开这个口。”
可她们总不能活活冻死吧?
“你仔细说说。”翠竹显然拿不定主意,看向南枝,南枝谨慎,怕这种事对李安宁不好,就想让灵儿多透露些事情。
在灵儿的叙述中,伺候沈才人的宫女太监过得都不好。夏日炎炎与冬日凌冽都只能掰着手指头等着时间过去,给沈才人的供应缺斤少两,更何况是她们这些宫人?
所以,为了不挨冻,她们只能自己想法子,向其他宫人买卖普通常见的袄子、手套等等就成了她们御寒的手段。
一则便宜,以她们的月例能负担得起。二则麽,私底下谈妥,也不用闹到人尽皆知。
宫人一年四季都有衣裳分发,有些主子得宠的宫女不需要这些个,便会换成银子。又或是她们衣裳多,得把旧衣裳清理清理,就有了别人买入的机会。
南枝看了看灵儿身上的袄子,应该是今年内务府刚给她发下的,但厚薄不对,比起她收到的袄子,灵儿身上穿着的这一件明显薄了许多,挡不住冷风。
这内务府里头也是一片算计,对于宠妃的宫女太监不敢薄待,而对于像沈才人与马宝林这些,连她们都得吃亏,更别提宫女了。
“你们为何不直接去找内务府买卖?他们那儿想必有不少残缺的袄子。”南枝问,哪怕内务府再势利眼,但总不能不要银子吧?
“姐姐以为我们不想麽?那内务府却要我们先用银子开路,把上边的管事公公哄服帖了,这才允许我们去内务府那里买。”灵儿委屈,她们手里银钱不丰,买两件旧的衣裳尚且还好。
翠竹看向了南枝,等南枝点点头她才上前。
“我手上暂且没有这种袄子,不过手套倒是有两双,旧的,你要不要?”翠竹说,她这里手套多得很,都是内务府孝敬的。
待同灵儿交易完,翠竹感
慨道:“都不容易。我还没进长春宫之前,也曾见过类似的事儿。”
底层的宫人过得艰难,总要想办法渡过难关,于是就有了这种事。
“我没想到沈才人的宫女居然也——”南枝叹了一口气,终究没说完整。
要她说,沈才人就是不够机灵聪明,要是第一时间搭上沈嫔,或是跟着江美人一道投向李安宁,也不必过得苦巴巴的。
“嘴紧些,今日灵儿来不过问我们借针线,懂了没?”南枝轻轻点拨,翠竹年纪不大,万一出去乱说岂不是坏事?
要让人知道,那就是挑起贞贵人与沈才人之间的矛盾,尽管沈才人无甚能力,但她背后可是沈嫔,又与太后又干系。
“我保证不说。”翠竹说,为了与南枝多说些话,彰显自己的能干,她搜肠刮肚,想了想说道:“其实她们不会轻易与人搭起这样的关系,都是先观察一段时间,知道对方不是碎嘴子才会来联系。”
何况一个卖,一个买,都不是甚好举动,自然两边都把嘴闭得紧巴巴。
至于会不会丢脸,都快要冻死了,哪里顾得上脸面?
“唔。”南枝想起来了,从她们入宫的第一日,西侧殿那边的打量就一直没停过。
她琢磨了一下,宫中能出现这种特殊的“生意”,大概太后与皇帝是知情的。
内务府的太监嬷嬷们势利眼,待人有薄厚,自然而然就会衍生诸多问题,其中就包括了“物件换银子”。
若是下令肃清风气,警告内务府,却不能保证会不会死灰复燃。
如果是另外分发衣裳,那更不可能了,这得要多大一笔银子?
那就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反正奴才奴婢们是用自己的月例,又不用国库出钱。
*
十一月初八,宫里下了好大的一场雪。
“临近年节,不知家里如何了?”南枝念念有词,她想离家里人近一些,可一家子好不容易在福州落地生根,总不能因为她的一己私欲就千里迢迢上京都吧?
何况平民百姓想要在京城立足,哪儿是那么容易的?
“好你个偷东西的贼,竟还敢不承认,跟我去娘娘那里,让娘娘看看你的干的事!”打旁边的屋里传出来的声音,伴随着摔摔打打,吵闹不绝。
南枝把写好的信放进信封里,藏好,随后出门,问橙云,“这是怎么了?”她探头看了看,一个脸稍嫩一些的宫女手里正攥着一根簪子,另外一个年长的宫女黑着脸,抓着对方的手就往外扯。
两个都是静贵嫔的宫女。
“寒梅得了静贵嫔的赏赐,应该是瞒着人的,没叫其他人知道,偏偏这个珊瑚在翻东西时不小心撞到了寒梅的妆奁,那簪子掉了出来,她就说寒梅偷东西。”橙云解释,她显然也知道些东西,在南枝耳边低声说道:“先前你让我打听她们,我打听到了一些门道。”
“静贵嫔入宫带的宫女有两个,一个是跟着她入潜邸的西青,一个是在府邸分给她的心儿,其余的都是后面入宫内务府才分配的。寒梅与珊瑚一直不对付,不知是何缘故,总之三天两头在闹,静贵嫔也不管管。”
“你看看,也没人劝架,显然都觉得她们两个闹一闹就没事了。只要不吵到见主子的份上,也不算事。”
南枝眯着眼睛观察,她也曾了解过长春宫所有的宫女太监。在长春宫里,最威风的宫女是西青,其次是心儿,其余服侍静贵嫔的,可没有那么神气。
就说寒梅与珊瑚,在南枝跟前也得客客气气,不能摆脸子。
“我与她们接触不多,珊瑚这也太……”南枝欲言又止,珊瑚这是因为气恼寒梅得静贵嫔看重,还是为了与寒梅吵架才找的借口?
“她胆子也太大了,等同于挑衅静贵嫔。”橙云也不傻,看得出来。
两人已经打闹了一阵儿,没见其他人阻拦,都是在一边看着。后边急匆匆跑过来两个人,各自帮着珊瑚和寒梅。
南枝顿时就看出门道,静贵嫔的宫女一点都不团结,各自有小算盘,你踩我一脚,我替你一次,谁也别想占着好处。
“你在这里看着,我去前边伺候主子,等会儿你把事情给我说说。”南枝嘱咐橙云。
橙云脑子不灵光,但人却是还算老实,交代给她的事都能办得稳妥。
“主子。”南枝把宫女不和的事与李安宁一说,“您还记得静贵嫔之前做的事麽?”
她说的是皇帝到东侧殿那一回,静贵嫔两次让宫女送东西,以此博得皇帝注意的事。
“记着呢,这种下我面子的事怎么可能忘记。”李安宁嘴角勾起一抹轻蔑的笑意,“好在没让她成功,不然我与她之间怕是早就翻脸了。”
“你想说甚么?”
南枝压低声音,回答道:“她的宫女们三天两头吵闹,若是能借此作文章,保不准能让静贵嫔丢脸一回,也能回报她一二。”
“你有何好想法?说来听听。”李安宁把耳朵凑过去,听得南枝说完后,细细一想,便畅快地笑起来,“那就交给你做。”
“是。”
*
今日没有下雪,难得放空,只是依旧冷,刺骨的风呜呜地吹着。
三皇子的满月宴办得甚是隆重,作为陛下登基后的第一位皇子,生母又是贵妃,地位自然差不了。
待到满月宴结束,陆夫人却蹙眉,颇有些愁眉苦脸的意味。
“你这是怎的了?从方才起就一直闷闷不乐,谁给你脸色看了?”马车上,陆大人问,他很儒雅,有翩翩公子的味道,“女儿预备作皇后了,你不高兴?板着脸,回去让她看见了,又得拿规矩说事了。”
陆夫人苦笑,“我怎么笑得出来?你没看见席上陛下与太后娘娘有多爱三皇子?又有个大皇子,已经口齿伶俐,我们的女儿……”一步慢步步慢,她能不为女儿着急麽?
“那也没法子,寻个大夫给她调理好身子,争取头一年就有孕,地位才能稳固。”陆大人也不取笑了,正了正面色,说道:“只是以她的性子——”
因着是唯一一个女儿,陆老夫人喜欢得紧,便把她抱去亲自养着。而当时后宅多事,陆夫人就随老夫人去了,不怎么管陆姑娘。
可谁知,陆姑娘竟养得古板又严肃,开口是“祖母说”,闭口是“家规有云”,浑然不似一个正值青春韶华的小姑娘。
“我是担心她那样的性格不讨陛下喜欢,各位娘娘各有千秋,样貌与才华不缺,唉。”
“你担心都多余了,她是嫡妻,不用像其他妃嫔那般以色娱人,懂得如何管后宫就行了。”陆大人摆摆手,“好了,不说这话。”
*
“主子,莲叶又去咸福宫了。”南枝说,“小高子盯了她挺久,说她又拿了东西回来,也不知燕贵嫔想做甚麽。咱们要不要把莲叶拿下,或是把她推出去,趁机换了她?”
“燕贵嫔没有家世,太后又对她淡淡,唯一能依靠的只有陛下,她现在一个月也能侍寝个一次两次,恐怕还没有完全失宠。”李安宁沉思,“咱们观察了这么久,她先前想着害我,后头却消停了。也不知是不是想探听我的事儿,让莲叶打听我是怎么讨陛下欢心的,然后学我。”
“那我们就给莲叶传一个假消息,让燕贵嫔栽个跟头,随后敲打莲叶,不许她进内伺候,如此也算把莲叶架起来。”南枝提议,“奴婢观察了莲叶这么久,最是清楚她吃不了苦头,还爱摆风光,让她跌下来,她保准受不住。”
既然莲叶一心侍二主,那她就是个奸滑的。如果在长春宫得不到重用,说不准就得纠缠着咸福宫,央燕贵嫔把她调走呢。
“这个法子倒是好。”李安宁赞同,“不过咱们可不能让她调走,万一内务府又分了人过来,岂不是又抓瞎了?”她如今受宠,多少人的眼睛都盯着。
“好。”南枝点头。
于是主仆俩选了个时间,在莲叶进来时演了一场戏,随后第二日,莲叶迫不及待地去领膳,看样子是去报信的。
五日后,皇帝沉着一张
脸从咸福宫出来,燕贵嫔想追却又不敢,等皇帝御驾走后,她哭着喊着,心里又恐慌又害怕,一直喃喃自语,“陛下是不是厌恶我了?会不会不再来了?陛下,陛下。”
回过神来,燕贵嫔恨不得把报信的莲叶摁死,“若不是她,本宫何至于触怒陛下!”
从咸福宫出来,皇帝怒极,偏又找不到人倾诉,便去了寿康宫,与太后说道一番。
太后听闻了前言后语,眉头拧紧,“也就是说,她同你论及了朝堂的事?这可是犯了大忌讳。”
“榻上放了一本《女训》,朕以为她乖巧,谁知她说着说着,谈及了两句朝堂格局的话,虽然夹杂在其中,可朕还是听出来了,她就是妄议朝政。”皇帝不怒自威,把珠串拨得十分响。
“可她从前并不这样,还是说装样子装不下去了,这才不顾规矩?”太后猜测,“她一个歌姬,怎么会无缘无故谈论这些?”
“有人唆使还好,朕怀疑她背后站着哪个,这颗棋子要动了。”皇帝疑心病重,此刻已经在想该怎么对燕贵嫔了。
太后也明白事情严重性,“怕就怕这是谁的眼线,与前朝有了勾连,反倒不好了。”
“你打算怎么对她?”
“朕今日训斥了她,她要是想通风报信,夏忠实会紧盯她的。”皇帝说,想了想,他还是膈应,便喊来了陈云海,“传朕旨意,咸福宫燕贵嫔言行无状,不懂谦卑,着降为贵人,迁居琉璃轩。”
“如果她真的是棋子,一旦降位,势必会传信。何况,她言行无状,在秋菊宴上得罪了皇后。”
陈云海躬身退下,心中好奇,燕贵人到底做了甚么,居然惹得陛下重罚。
降位啊,陛下登基后第一次下令。
宫里有点风吹草动就盖不住,何况是燕贵人遭殃,南枝得了信儿,急匆匆去与李安宁说,“这回她可得意不起来了。”
“可不是,让她随意安插人手。”李安宁嘴角含笑,又与南枝吩咐道:“莲叶没用了,把她调去看门,也不必让她见我,这样吃里扒外的人,合该受苦受累,我是不管的。”
这话意思就是放手让南枝去磋磨她,南枝点头,“奴婢知道了,心里有数。”
两人窃窃私语,又讲到了静贵嫔。
第83章 第八十四章 年礼燕贵人无缘……
无缘无故失宠一事在宫里掀起了热议,谁都想知道,她到底做了何事触怒陛下。
从永寿宫回来,江美人便主动来说起此事,她有个相熟的妃嫔在咸福宫居住,对这事隐隐约约了解。
“陛下来的时候她没要宫女伺候,只她与陛下在里头,本来还好好的,用完膳就预备歇息。后头忽的听闻正殿传出瓷器破裂的声音,她便站在窗边偷看,正巧看见陛下快步走出来,燕贵人追了几步,之后跪下,哭得不能自已。”江美人讲得绘声绘色,仿佛是亲眼看见,“之后麽,大家都以为这件事就此作罢,谁知深夜了,陈公公却到了咸福宫宣旨,降位。”
“你说她到底怎么想的,真是让人好奇。”江美人最是八卦的性子,“以她这一回,估计再也不能得宠了,况且明明是一宫主位,现在跌下来,再想上去怕是难了。”
李安宁笑了笑,“我也想了解内情,也好避开,只是怕是轻易打探不出来。”毕竟门口守着的宫女该是燕贵人的人,忠心耿耿。
“大好前程,竟这般浪费了。”江美人惋惜,她做梦都想当上贵嫔,燕贵人明明做到了,偏生不珍惜。
江美人低头喝茶,南枝与李安宁交换了一个眼神,没想到这事轻易办成了。
“南枝,给江美人拿些补品,再有我让内务府给你做的两身衣裳,里头加了兔儿毛,暖和得很,正衬你。”江美人有大用处,故而李安宁也大方,反正能用一点东西就收买人心,算起来是她占便宜了。
“那我就不客气了。”江美人笑起来,“对了,还有一事,淑妃在宫里喝酒,很是畅快燕贵人倒霉。”
“嗯。”李安宁点头,见着江美人回了西侧殿看新衣裳,随后又抱着汤婆子出门了。
“江美人消息倒是灵通,收下她咱们多了不少耳目。”南枝说,“淑妃……明显比燕贵人更聪明,虽然嚣张跋扈,也曾欺负妃嫔,可这么多年,倒从没有做错事,依旧呆在妃位上,可见定是聪慧的。”
“莲叶正心虚,橙云同我说,莲叶躲在后罩房里头不肯出来当差,想来是怕主子问责她,又怕燕贵人来找麻烦,一时就僵在那里了。”
李安宁“哼”道:“既想在我这里过好日子,又想在外面争一份银钱,哪里能有这般称心如意的事?告诉其他人,往后粗活都给莲叶,她要是耐不住去攀扯燕贵人,那就更好了,省得我们费手脚。”
长春宫里头人多眼杂,许多事情瞒不住,譬如江美人从贞贵人那儿得了好些物件,就被正殿的人看在眼里。
“娘娘。”西青与静贵嫔说了,担忧地说道:“她们两个要是合在一块,那这宫里说不得就乱了。”
静贵嫔本是个无甚手段的人,只下令让人多看着她们,有动向及时回禀。
*
愈发临近年节,南枝备好了打赏,正一一分呢,因着是头一年,必得笼络人心,所以那年礼着实不轻。
宫女太监都一样,一人一匹素色的锦缎,各色糖果子一斤,各人十两。
便是畏畏缩缩的莲叶也忍不住喜上眉梢,不住地磕头谢李安宁,瞧瞧,这见了银子,倒把害怕这个东西都抛之脑后了。
“奴婢预备着张罗一桌子,请她们吃个饭,让小高子与莲叶留下伺候你,其他人随我吃一顿。”小卓子还没有暴露,不好直接隔开他,不然教静贵嫔发觉了,不利于接下来行事。
“你做主即可,对了,送回家的年礼都妥当了吗?记得给母亲的要厚五分,她送了一千两给我,手里银钱应该不怎么富余了,库房里挑些好物件送过去,给她送礼或是使用都好。”李安宁说,张氏对她好,她便也对张氏好。
“都有数了,包括给赵家与张家的,都不落。不过两家的是要一样的礼,还是哪家更厚些?”南枝其实早揣摩好李安宁的想法,赵家的礼简单随意,而非张家的就讲究许多。
至于问一嘴,是提前过个明路,不至于落人口实,被李安宁怪罪。
“赵家的过得去就行了,我只认张家这个外家。”李安宁不屑地说道,“至今我都记得赵家的人何等的过分,全然不顾我,如今还想沾我的光麽?若不是怕旁人说我不孝,我都不想理赵家那一大家子。”
相较于赵家的冷漠无情,张家就显得温情的多。几位舅舅都疼爱她,外祖父也时常过问她的情况。
把她当亲生的一般。
“诶,那奴婢便拾掇好,寻一日时间出去一趟。”宫女们一年大概能出宫四五回,或是采买东西,或是去寄信。
*
“听闻淑妃让仪贵嫔搬去咸福宫,说正好省了事儿。”宫里新鲜事不断,冬日无事可做,南枝就与李安宁躲在屋里,一边吃着烤得热气腾腾的松子,一边谈论着八卦。
周嫔不得待见,哪怕皇帝补偿她,升了她的位份,可封号以及迁居的宫殿迟迟没有定下来,而燕贵人搬出咸福宫后,淑妃忽然就为周嫔定了宫殿。
此举动羞辱膈应了周嫔与燕贵人。
周嫔的封号前日也才刚定了,仪,册封礼在月底,草草地办。
“没了孩子,却得了一个贵嫔之位,到底是亏了。”李安宁叹息,按照周嫔的资历以及功劳,哪怕熬着,也能当个一宫主位。
“是了,何况二皇子并不是记在淑妃名下,待过个几年甚至是十几年,她有机遇,二皇子又重新回到她身边,就有了指望了。”南枝也觉得仪贵嫔运道不行,“您说,二皇子若是人为害死的,那会是谁呢?”
在皇宫里头,想事情就得按照最坏的方向设想,更何况二皇子的死颇具不正常。
“我也猜不透,不过如果不是有通天手腕,那就是储秀宫里面的人近水楼台,都不好说。毕竟,淑妃可是得罪了不少人,害她害不到,可是弄死一个淑妃压根儿不亲近的皇子,倒是容易得多。”李安宁说。
乳母以及宫女们最是势利眼,见着二皇子被管得松懈,便怠慢。许是被人钻了空子,又或者是因为她们没看着,让意外发生了,都没准。
“何况,害死了二皇子,淑妃也跟着倒霉,瞧瞧她如今的恩宠已经比不得前些年,这几个月以来,陛下才踏入储秀宫三四次,太少了。”只怕也是恼了淑妃的。
南枝也觉得有理,“淑妃应该很想要一个孩子,怎么一直都没有动静?会不会是她自己下的手?”
“难说。”李安宁也说不好,她努力回想,但上辈子的她实在不得宠,对于后宫的事属实不大清楚,自然也就分辨不清。
说过了淑妃,再谈到沈嫔与沈才人,“从前沈才人样样都听江美人的,两个人同进同出,可唯有江美人投靠了您。依奴婢看,沈才人应当还是沈嫔的人,但又有些说不通,没道理沈才人过得艰难,沈嫔却不管。”
“若是沈才人扶不上墙,也不怪沈嫔不喜欢。”李安宁摸着下巴说。
*
十二月中旬,沈嫔发
动了。
沧澜馆内聚集了众多妃嫔,太后在这儿坐镇,皇帝暂且还没有来。
稳婆说沈嫔有些难产,会很难生,太后便绷着一张脸吩咐道:“务必要母子平安,倘若有一个不好,你们给哀家仔细着,一个也逃不了,快去。”
沈嫔难产?万一……太后很着急,她向门口张望了几下,问檀溪,“皇帝怎么还不到,再多派几个人去勤政殿。”
“太后莫急,陛下想必正在过来。”熙贵妃安抚,但效果不佳。
“陛下驾到——”
伴随着沈嫔隐约的哀叫,皇帝终于到了。
宫人搬来了椅子,皇帝坐下后,太后与他说道:“沈嫔身子骨不行,难产,如果只能保一个,皇帝,还是你来决定。”
她想保住沈嫔,可皇帝未必。为了一个宫妃与皇帝闹僵,显然不妥,故而太后算是放弃插手这件事。
“嗯,看情况再说。”皇帝本不欲来的,也是太后三番四次请才终于出门。
后头站立的妃嫔们有些暗自窃喜,尤其是与沈嫔同一批进宫的刘美人,更是嘴角挂笑,俨然幸灾乐祸。
门吱嘎一声开了,稳婆再次出来询问,“启禀陛下,太后娘娘,方才已经按照太医开的催生药给沈嫔喝了,沈嫔有了力气,而且奴婢给沈嫔扭转了胎位。”
“这就好。”太后颔首,语气上扬,带了几分喜悦的语气。
一个时辰后,沈嫔生了,是一位皇子。
“启禀陛下,太后娘娘,沈嫔诞下了四皇子。”乳母抱着襁褓出来,只是脸色并不是十分好,“只是,只是沈嫔血崩了。”
“阿弥陀佛。”太后闭着眼,看了看皇帝,“沈嫔绵延子嗣有功,皇帝,该好好嘉奖她才是。”
“传朕旨意,沧澜馆沈嫔着升为贵嫔,赐封号颖。”皇帝明白太后的意思。
太后这是想用位份吊着颖贵嫔,让她尽力撑下去。人算不如天算,她先前为颖贵嫔谋划好了一切,为她铺好了将来的路,但她徘徊在生产的鬼门关,如何不让她心焦?
没了颖贵嫔这位出自沈氏的姑娘,难不成靠沈才人麽?
只可惜,不久后,太医出来了,跪在地上磕头,“微臣等无能,颖贵嫔刚刚殁了。”
“母后。”皇帝一把扶住身子有些摇晃的太后,随后让人把太后送回寿康宫,又命夏忠实去请院判给太后把脉。
“陛下,四皇子无人照拂,不若先抱去永寿宫,与三皇子一同养着,待给颖贵嫔办好丧事,再行打算?”熙贵妃出言提议。
“也好,你照顾好四皇子。”皇帝说,“陈云海,告诉内务府,颖贵嫔的丧礼按照妃位来办。”
到底是太后的侄女,皇帝要给太后这个面子,况且,颖贵嫔刚为他生了一个皇子,总是有些不同的。
“是。”陈云海应了,退出去时心里还在为颖贵嫔惋惜,明明前程似锦,可天爷不怜,竟叫她匆匆去了。
李安宁与江美人一同回宫,江美人说道:“也不知四皇子给谁养,可怜刚出生就没了生母。”
“端看之后陛下怎么安排。”李安宁其实知道四皇子的去处,太后怜爱他,把他抱去寿康宫亲自抚养,有了这一层关系在,四皇子无缘皇位,但却能平平安安地长大。
谁敢在太后娘娘的宫里对四皇子下手?
*
趁着年底,南枝出宫了。
她先去把信件寄出去,然后才去李家登门。
“谁啊?”这会儿天正冷着,门紧紧关上,门房处的老爹们在躲懒,听见敲门声,把门开了一道缝隙,随后探出脑袋,眼睛打量,“是,是南枝姑娘!”
“快去告诉老爷与夫人,快点。”那老爹踢了踢小子的屁股,又赶紧大开门户,把南枝请进来。
“先等等,你看着这马车,上边的东西都是主子让我带回来的,你亲眼看着他们卸下来,不能磕磕碰碰,里头有瓷瓶。”南枝嘱咐了一句,抬脚往里走。
“我正想着你呢,你就来了。”张氏估摸着自家大姑娘该会派南枝回来一趟,在心里掰着手指头算数,总算是盼到了。
“夫人。”南枝朝着张氏行了礼,“主子惦念你们,让奴婢带了许多年礼,尤其是吃喝穿的,一概不缺。之前您让人送进来的银子可帮了大忙,到现在还有富余。后边主子一想,您拿出那么多钱,别是日子过得紧巴,迫不及待地就去库房挑选了好些物件,给家里使用,也不用费着银钱到外面买了。”
张氏不免触动,心说没有白疼这个大姑娘。家里的确有些紧张,上下几十口人都等着发月钱,偏偏临近年节,又要发年礼。
这些奴仆都是忠心耿耿的,第一年跟着他们主家在京城过年,不好不给一份礼。
除却普通的奴仆,那些管事与嬷嬷们的礼还得重上三分,以此彰显主家看重。
这就得花上一大笔钱,还有给亲戚们一车车的贺礼,李老爷去外面应酬的花销……林林总总加起来,要不是张氏经营有方,加之娘家肯帮忙,说不得就得灰溜溜地离开京城了。
如今贞贵人肯漏点财出来,那就最好不过。
张氏是个聪明人,也明白如果不是南枝时常提醒着,贞贵人未必记得这些事。
她热络得很,把南枝迎去正院,又备上好茶好点心,让南枝舒舒服服地坐着聊天。
第84章 第八十五章 静贵嫔遭殃不待……
枝询问,张氏就先说了,“老爷去了外面应酬,与人吃酒呢,我刚才已经让奴仆去了酒楼,让他加紧回来。”
“奴婢不过来送东西,何至于扰得一大家子都跟着慌。”南枝客套地说道,“老爷这是跟谁出去呢?”
“怎么不要,上门就是客,他不好一个人在外头,把你撇在家里算甚么。”张氏解释,这是给贞贵人脸面,也是给南枝脸面,要是李老爷不回来,她怕这主仆两人心里不爽。
“是跟恒华书院的先生们认识。”她回答了南枝的问题。
“哦。”南枝点头,没再问下去。她们在宫里,手伸不到那么长,很难了解到这些文人。
既然张氏允许李老爷跟他们结交,那必然是心里有数,不会坏事的。
“咱们家二姑娘预备着出嫁了,翻了年,时候就差不多。”张氏提起了这事,“家里姑娘们时常有争吵闹嘴,但都是些闺阁小事,走出门,姓氏一样,自然要拧成一股绳,合力对外。”
“就像前些日子我见了秦家的夫人,就是从前大房行三的姑娘,她夫家搬回京城,只等新年
一过,看看是留在京城任职还是去外头。你瞧这个,就是那丫头送的,可见也想亲着我们。”张氏指着桌上的一套青瓷茶具。
南枝端起缠枝青瓷茶盏,指尖摩挲着细腻的瓷片,眼睛一转就明白了张氏这一番话的目的。
前边说起二姑娘的婚事,又念着姊妹互帮互助,这是想要让回去给李安宁说,让李安宁为二姑娘添妆。别看李安宁位份只是贵人,可到底在宫中,算是二姑娘的倚仗了。
至于后边大房的三姑娘,张氏是想让李安宁与三姑娘来往紧密,毕竟有一个当京官的亲戚,指不定哪天就能为她撑腰。
而三姑娘主动给张氏送礼,实则也是暗示了两家恢复走动,秦家会因为她有个当宫妃的堂姊妹而尊重她,李安宁也能从中获利,算是互惠互利。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南枝对三姑娘的记忆还停留在“不好相处”上,不曾想几年过去了,她竟有所成长,也懂得这些迎来往送。
“夫人的意思奴婢明白,回去就跟主子提。您说的在理,都是同一个祖宗,身上留着一样的血,哪里就陌生了呢?只要送一回礼,见一见,自然能熟络起来。”南枝说罢,果然看见张氏笑了,笑意中带着满足。
“还未问您,那三姑娘近来可好不好,夫家对她如何?主子对这些个不清楚,奴婢还得问个明白,回去后才有话头说,不至于抓瞎。”南枝询问。
张氏早把这些探个一干二净,此刻听南枝问,便慢慢说起来,“秦家这几年红火着呢,单说秦老爷,有可能留京。还有秦六爷,就是三姑娘的夫君,可是了不得,三姑娘给我透了底,说秦六爷能在京都当官。”
“再有,她膝下如今养着一个儿子,刚一岁多,与她甚是亲近,那日她到家里来,也把孩子带上了,虎头虎脑的……”
“说起来,奴婢也很久不见三姑娘了,不知何时能再见。”南枝不由得感慨,三姑娘的命还算不错,早早嫁出去,在她出嫁那几年,父亲还是高官,能为她撑腰,让她在秦家活得滋润。
而娘家倒了之后,她因着是出嫁女,没有受牵连,不用像未出嫁的两个妹妹那般一脖子吊死。在人笑话她没了依靠时,偏偏多了一个当妃嫔的堂妹,教人不敢轻视她。
两人聊着,李老爷便回来了,南枝与李老爷见礼,过了一会儿李老爷便出去,到书房看书。
“家里公子们读书怎么样?”南枝又问,大公子是有天赋,只是不知道下场了没有,若他有出息,于李安宁来说也有益处。
“大公子聪明伶俐,是个好儿郎,老爷说了,等他下场,必中秀才。”张氏说,前些年家里一直不太平,大公子受了影响,功课落下了不少。
况且,大公子与她不亲近,任凭她怎么拉近,大公子不理的,只与赵家的人来往,让她好一阵伤心,现在也不关心他了。
左不过她有大姑娘当倚靠,对大姑娘好也就成了。那等冷心冷肺的人,没得还是个白眼狼,不值得她的好。
既然要让大姑娘当下半辈子的靠山,张氏自然而然想到了拉拢南枝,毕竟她是大姑娘最信任的人。
“我原是想着,把你家里人也安排到京都,后边一想,还得问问你,他们可愿不愿意。”张氏说,“等他们到了,你也能时常见到家人,不至于隔了几年甚至是十几年才见到一次,到时候恐怕都不认得人了。”
南枝心里一动,但摇摇头拒绝了,“劳夫人记挂,只是居大不易,他们都是平头百姓,在京城难以立足,或许日后会不一样,将来再说吧。”
倘若来日李安宁能爬到高位,她跟着水涨船高,那时候就可以把家里人接到京都。
张氏多聪慧的一个人,看南枝脸色就明白她不想多说,便话锋一转,问起了宫里的事。
南枝就给她说了颖贵嫔以及四皇子,李家消息不灵通,还不知道此事。
闻言,张氏叹息道:“女子生育就像过鬼门关,踏过去了,没半条命,没踏过去,再也睁不开眼。不管怎么选,横竖都难。”
“贞贵人的身子得好好调理,往后子嗣上也容易些。”张氏嘱咐,“若是宫里太医怠慢,我在京城寻名医开方子,给贞贵人调养。”
“知道了。”
*
南枝婉拒了张氏的邀请,赶着晚饭前就出了门,这时正在下雨夹雪,冷飕飕的。
路过沧澜馆,还能闻到烧纸的味道,一阵冷风吹过,南枝快步往前走。
十二月二十七这日,听得太后把四皇子带去了寿康宫抚养。
熙贵妃说罢这个消息,又对容贵嫔说道:“行宫传回来信儿,说王宝林预备生了,大约还有十几日。现在正冷着,陛下与太后娘娘说,等孩子在行宫养两三个月,待开春了暖和一些再挪回来,免得孩子受凉。”
“是,臣妾知道。”容贵嫔心里厌恶王宝林,也不想养她的孩子,可皇命难违。
谁都没看见,愉美人坐在不起眼的角落,乍然握紧了手帕。害死了她孩子的贱人,生的孩子也是这般恶毒的胚子,岂能在宫里活的自在?
*
长春宫,后罩房。
宫女太监们都住这里,人多眼杂,有那一天到晚只盯着旁人的宫女瞧见了贞贵人的宫女们得了厚赏的年礼,正嫉妒呢,暗地里诋毁她们。
“怕是祖坟冒青烟,才叫她们得了这好差事,你看看我们,跟着娘娘几年了,这第一年的时候也就得了一两赏赐,吃喝那是一点没有。”
“快别说了,当心教人听见。”
“我偏要说。”不忿的正是珊瑚,把针线一扔,满心抱怨道:“娘娘是一宫主位,竟还比不上贞贵人来得大方,年节一年才一回,也不见对我们有特殊的。别的宫人得了厚赏高高兴兴过年,咱们只能眼巴巴的看着。况且你是没有看见麽,陛下这一年到咱们长春宫,回回都是去寻贞贵人的,娘娘没有半点宠爱,只怕不用几年,贞贵人就越过娘娘去了。我晨起时还听见了小厨房的人要巴结贞贵人,可见人人都知道那是热灶。”
她倒也知道利害,说话声音压得低低的,只叫好姊妹冷香听见,听她说完,冷香下意识地点点头,显然也是赞同珊瑚的话。
“陛下给各宫赏赐东西,我特意留意了,贞贵人得的与咱们娘娘的一样多,这叫甚么,摆明了在陛下心里,那贞贵人就比得上娘娘了。”冷香气恼,恨静贵嫔不争气。
膝下有个公主,还是贵嫔,可在皇帝那儿,才入宫的贞贵人能与静贵嫔同等。
这怎么能不让她们憋屈?
珊瑚黑着一张脸,正想往外走,冷香急忙拉住她,“你干甚,前些日子与寒梅吵嘴才被娘娘罚过,现下又跑出去,莫不是又想跟寒梅争一争?”
“你知道便好,替我遮掩遮掩吧。”珊瑚甩开冷香的手,今儿要是不把这口气发出来,她得憋成病。
得了南枝的命令紧紧盯着她们的翠竹赶忙去通风报信,南枝得了信,回头往长春宫宫门口看了一眼,估摸着皇帝快要来了。
“你先下去,这件事做得很好。”南枝夸了一句。
“是。”翠竹欢快地退下,她相好那儿已经周全,过得舒心不少,所以她肯卖力。
南枝进内,与李安宁说道:“这时机挑的正正好,我们谋算了这么久,怕就在今天了。”
皇帝要到李安宁这里用晚膳,这是李安宁想法子争宠争回来的,可巧,那边按照计划,珊瑚果真耐不住,这就能顺水推舟,让皇帝看见。
冬日的天黑得快,皇帝到时,东侧殿已经点燃了烛火,到处一片明亮。
“炭火太多了,闷得慌。”皇帝才进屋,便颇感不适,他向来不惯屋内过于闷热的。
“求陛下恕罪。”李安宁状似惊慌失措,急急忙忙跪下,身后的宫女们也跟着跪。
“罢了,撤走一些。”皇帝抬手吩咐夏忠实,“你身子弱,是该烧多些炭,免得受凉。”喜欢一个妃嫔时,皇帝很好说话。
他朝李安宁伸手,见着美人把纤细白皙的手搭在手掌心,一使力气,李安宁就坐在了他的身旁。
“陛下喝茶。”南枝捧来了茶水,李安宁接过,不经意间,两人对视,南枝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
等皇帝喝过茶水,李安宁便说道:“陛下,晚膳还要一会儿,这屋里热哄哄,不若嫔妾陪着陛下出去走走?等下再回来,正好舒适着用晚膳。”
皇帝一想,便起身,“朕还没细细看过长春宫。”静贵嫔不得他心意,他从未在这长春宫慢慢走一走。
两人屏退了宫女太监,穿过没有鲜花的花圃,往花园走去。
说是花园,其实不过有几个坛子
,栽种了一些耐寒的花朵儿,不过不好看。
“那有几株梅花,已经开了,是静贵嫔让太监移栽过来的,比这些能入眼。”感受到皇帝情绪,李安宁手一指,指向了假山后边。
既然都到了这里,皇帝便说,“去看看。”
只是才到假山附近,就听闻了一道尖利的声音,“好你个小蹄子,竟然敢顶我的嘴,不给你两个嘴巴子吃一吃,你怕是不长记性!”
“你自个心里有气,往我身上撒,算甚么厉害。你要真的生气,何不去找娘娘直说,要赏赐,没得在这里欺负我这种新人。”
南枝挑眉,一个是珊瑚,一个是寒梅,果真吵起来了。
“你要是不满,不若去当贞贵人的宫女,也好让她给你赏赐个十两八两。既看不上贞贵人,又艳羡人家的宫女,回去拿镜子照一照,你那嘴脸都丑成猪头了。”寒梅虽然年纪稍小,可也是个曝脾气,不饶人的。
听见自己被提起,李安宁倏然抓住了皇帝到手,颇有些紧张。
皇帝脸色沉下来,拍了拍李安宁的手背,安静地听着。
珊瑚登时就不满了,被臊得不成,提声回道:“别以为有娘娘的器重你就可以踩在我头上,小娘皮的……”
两人扭打在一起,揪头发扯衣领,端的是彪悍,也不是头一回打架了,都没下死手。
皇帝招了招手,一直在身后的夏忠实便带着几个太监上前,“混账,陛下在此!”
“奴婢参见陛下。”珊瑚与寒梅都懵了,全然没想到皇帝悄无声息地出现。
四下没有人敢说话,安静得很。皇帝吩咐道:“去把静贵嫔叫过来。”
李安宁抿唇,静贵嫔要倒霉了。
静贵嫔还以为陛下终于想起她来了,西青也甚是高兴,“看来娘娘让做得几道吃食不必送到东侧殿了,说不定陛下会到正殿用膳。”
主仆几个都笑了,直到陈云海把她们带到长春宫的一角,静贵嫔见着了脸上没有一丝笑意的皇帝。
“你这个主位倒当得好,宫人议论主子,恐怕也不是第一次了,你竟然也不管一管,由着她们攀扯贞贵人。你是对贞贵人不满,还是对朕不满?”
这话很重,静贵嫔瞬间瘫软在地,“陛下,臣妾没有。”
“没有?那你说说,你怎么管得宫人。”皇帝恶了静贵嫔,她不仅看不明白形势,屡次到钟粹宫扰了华贵嫔养病,还管不好长春宫。
“把这长春宫交给你,真是错了。”
第85章 第八十六章 新年夏忠实把事……
把事情原原本本告诉了静贵嫔,又说道:“娘娘,这两个奴婢当着陛下的面就敢妄议妃嫔,以下犯上。”
他看了静贵嫔一眼,心说静贵嫔当真不着相,连个宫女都管不好。平常也就算了,偏偏让皇帝撞见,这下可好,百口莫辩。
“陛下。”静贵嫔已然知道这事不可能善了,只盼望着皇帝能垂怜自己,别太苛责,“陛下,臣妾定当肃清长春宫的风气,不会再让贞贵人受委屈了。”
“哼。”皇帝一拂袖子,“你倒是嘴上说得好听,要真有这份心这个能力,还会让朕看见了听见了?”
“可见一张嘴不过是诓朕。”原本他也没有对静贵嫔有期待,岂料她作一宫主位都如此不称职,德不配位啊!
静贵嫔猛地磕头,皮肉与下过雨雪的青石板撞击,不一会儿就红了。
“再有下回,你这个贵嫔也不用当了。”皇帝其实想降位静贵嫔,一来不满意她的本事,二来,让她不能隔三差五去钟粹宫叨扰华贵嫔。
可想了想,她到底诞育有功。何况颖贵嫔刚没了,宫中不应该再出些坏消息,不然这个新年多少沾点晦气。
“回去面壁思过,西青作为贴身宫女,不能替主子分忧,拉下去,杖责三十。”再有两日就是新年,也不便禁足静贵嫔,皇帝轻拿轻放,“还有,不要再去打扰华贵嫔养病,她身子弱,经不起你三番四次的叨扰。”
“是,臣妾遵旨。”静贵嫔吓坏了,被宫女搀扶起来时还一个踉跄,“臣妾告退。”
“陛下,这两个宫女?”夏忠实出声询问。
“打回内务府,朕看静贵嫔管不了那么多人,让内务府不必再送人过来了。”皇帝心中还是有气,“回去吧,朕也饿了。”
南枝往正殿瞥了瞥,这回静贵嫔可跌大跟头了。皇帝这句话就让她难以翻身,连皇帝都说静贵嫔管理能力不行,往后再去行宫,宫里需要人帮衬的时候,谁还会提起静贵嫔?
静贵嫔的宫女正捧着菜在东侧殿门口等候着,她们原本想走的,毕竟陛下久久不回来。可小高子阻拦着她们,口若莲花,说她们指不定能得到陛下赏赐呢。
这才让她们留下来了。
“你们是贞贵人的宫女?”皇帝这会儿正在气头上,语气十分不善。
“启禀陛下,奴婢等人是静贵嫔的宫女,奉静贵嫔的命令给陛下送膳食,皆是长春宫小厨房高管事做的。”领头的宫女心里忐忑,她听出了皇帝心情不佳,只是不知道这气会不会冲她来。
“她倒是多思,一摊子事还没管好,就忙着这个忙着那个,朕这里不缺这些,拿回去。”皇帝往里面走,李安宁赶紧跟上,路过小高子身边时,南枝与他眨了眨眼。
做得不错麽。
“陛下别生气,喝口茶消消气。”李安宁安抚道,她嘴上温柔小意,实则不动声色地上眼药,“静贵嫔一直挂心三公主,对宫里的事有不周到的地方是很正常的。何况,临近年节,宫女太监们松懈不少,她们往常还是老实当差的。”
“你不懂。”皇帝更恼了,“用膳吧。”
待用罢膳食,两人就寝。
南枝去让小高子去小厨房备些热水,小高子被使唤得来回跑还很高兴,“南枝姐姐,高管事说了,他一直守着灶火,热水管够。”
高管事倒机灵,见着皇帝来了,宁愿不回去躲懒还守着。
“唔。”南枝沉吟,高管事是静贵嫔的人,虽然对她热络,但也是有度的,平日里不见人影。
倒是齐大厨,请她吃过两回酒,又给她送过礼,瞧着热情,倒可以给个露脸的机会。
“小高子,我跟你说……”
*
早已封笔,皇帝难得没起太早。
与李安宁温存一番,这才慢慢悠悠起身,又在这里用一顿早饭。
李安宁瞧见桌上有齐大厨特意做的菜,与南枝对视一眼,心里有数之后,亲自给皇帝夹了那精致小巧的灌汤包。
“陛下尝尝,嫔妾最爱这一口,特别是天冷,吃上一个,鲜香的汤汁暖心暖胃。”
“是不错。”皇帝连续吃了两个,“这道菜的厨子赏赐二十两。”
在小厨房听闻喜事的齐大厨没拿稳勺子,眩晕过后整个人都陷入狂喜,如同踩在云端,轻飘飘的。
送走了皇帝,李安宁转身,正巧看见齐大厨跪在殿门口,南枝凑在她耳边说道:“他想给您请安。”
“不必了,让他好好当差。”李安宁摇头。
“诶。”南枝应了。
*
除夕夜宴很隆重,皇帝讲完祝词,就轮到太后,随后便是后妃们与王公贵族贺酒。
李安宁吃了两杯酒,脸庞红起来。
放了烟花之后,外臣们先行出宫,皇子公主与后妃们则是随着太后去了寿康宫。
“皇后即将入主中宫,哀家与皇帝商议了一番,在前半年,由着熙贵妃与淑妃帮着皇后管事,等到皇后了解了,再让她全权管着。”太后说,“再有,帝后大婚乃是喜事,在大婚后,便选几位妃嫔晋位,以示同喜。”
当然,晋封的妃嫔们位份肯定不能太高,譬如说德妃与淑妃,那就不可能,不然岂不是给皇后添堵?
太后看向了皇帝,“哀家不管这些,由你决定就好。”她脸色倦怠,还为着颖贵嫔伤心呢。
“朕还没想好,左右还有几个月的时间,不着急。等定了,就交由内务府处理。”皇帝说。
“你们先回去,朕陪母后说说话。”
妃嫔们陆续出了寿康宫,几位高位妃子身边围着人,都是想要搭上这趟船的。
就是李安宁这儿,也有江美人与沈才人作陪。
念着前晚贞贵人才侍寝了,江美人便说道:“不知这回晋封的有没有你。”
要是陛下记挂,保不齐就升上去了。
“哪儿是那么容易的。”李安宁摇摇头,她不知能不能成,端看皇帝心意。
*
“娘娘,奴婢让她们都回去了。”储秀宫里,石榴端上来一碗黑乎乎的药,“娘娘喝药。”
“想着走本宫的路子,哼,本宫现在自身难保,哪里有空理会她们。”淑妃蹙眉,把药一饮而尽。
皇后都快进宫了,她哪里还有心思拉拢底下的人?
“还是得快快想个法子得宠才是。”她摸着肚子说,熙贵妃与德妃都有皇子了,她焉能不急?
要是再怀不上,过上几年,底下的人都爬上来了,要踩着她。
*
原本李家为二姑娘定的婚期是三月,不巧与帝后的婚期撞在了同一个月,为了避开,索性提前一个月。
二月初,南枝领命出去。
李安宁给二姑娘添妆了两匣子首饰,不多,但是沾了“皇”字,自然就显得十分金贵。
李家三进的小院子里到处张灯结彩,南枝随着迎客的丫头走了一段,便看见张氏连同一些夫人向她走来。
“奴婢见过夫人。”南枝抬头,瞧见其中一个正是大房的三姑娘,如今该称呼一声秦夫人。
“快别多礼,这几个你大概不认得了,都是二姑娘的姊妹们。”张氏一一介绍了,那些夫人们热情得很。
不管是本家的还是旁支的,都借着这个热闹登门,也想搭上宫中贵人,好为自己家谋算。
南枝进入闺房时,二姑娘已经描红着绿,那顶压场面的点翠金冠泛着光芒,随她一动,上边薄薄的蝴蝶翅膀跟着一颤,绽放出夺目的金光。
“二姑娘,贞贵人念着姊妹一场,如今您出嫁,特命奴婢添妆。”南枝微微屈膝,但因为她代表了贞贵人,所以二姑娘并不敢受这个礼,在丫鬟们的搀扶下往一侧躲了躲,随后开口道:“劳贵人挂心,小妹在此受过。烦请姑娘回去后同贵人说,咱们姊妹情深,我也是一直惦记她的。”
这都是场面话,前些天张氏对她耳提面命的,就为了在这些女宾面前露出贞贵人这个牌。
没见这些夫人姑娘们现在满是艳羡麽?
这到了夫家,那一家子也更敬重些,看在贞贵人的面上,也不会对她太差。
要说张氏当真是对二姑娘很好了,嫁妆没有克扣,陪嫁们又被她喊去正院敲打一番。又念着二姑娘面无好色,得细细上妆才能有两分清秀透出来,这般的容貌很难得到夫君疼爱。故而她才让二姑娘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这几句话,以此彰显她与大姑娘感情深厚,让夫君忌惮。
外头锣鼓喧天,有婆子进来说时辰到了,守在架子前的妇人讲盖头捏起,盖在二姑娘头上。
预备出门子了,张氏忍不住落泪。
南枝站在一边,红豆与绿豆守在她跟前,怕别人冲撞到她,惹她不快。
赵家的人也来了,方才被挤在后面,如今人都跟着出去,才显出她们来。
尤其是赵老夫人,身子枯木一般了,竟还动的了,硬撑着要看外孙女儿出嫁。
张氏让人盯着她,没让她坏事,但等二姑娘上了轿子,女客们都去吃席了之后,这昏头昏脑的赵老夫人却忽的发作了,她说,“也不知何时才能见到了,也盼着她还能记着我这个外祖母,别一年到头书信都没有一封……”
这是指桑骂槐呢。
可现下贞贵人的身份不一般,已经是赵老夫人的主子了,由不得她浑说,张氏不等李老爷的命令,让人半扭着赵老夫人进了旁院。
“南枝姑娘别跟她见识,年纪大了,脑子不灵光,时常有些疯言疯语倒也正常。”张氏扯了话作遮掩。
屋里都是自己人,她也就没有客气。
“外头唱念做打,声音杂乱得很,奴婢在房中可没有听见别的声音,不知夫人提的是甚么事?”南枝笑了笑,并不在意赵老夫人。
赵家俨然大势已去,他们家做主的是个蠢货,看不清形势。这有个热灶都不懂得来取暖,反而还要倚老卖老,硬生生得罪李安宁。
只不过,即便李安宁不喜,可赵家到底与李安宁有血缘关系,万一仗着她在外面行事不端,连累了李家,那就不妥了。
李安宁信任张氏,南枝便把自己的疑虑与张氏说了,“主子与奴婢在宫里,实在不方便管到外面,可能得劳动夫人,切莫让他们不要生事。”
“你且安心。”张氏松了一口气,“自从咱们家搬到京城,那一家子为了攀附,也跟着来了之后,我就让人盯着的。他们不信我,我也不信他们,都是鬼头,谁不知道谁?”
张氏最厌恶赵家不给她脸面,连大姑娘都叫她一声母亲,大公子也不敢不敬她,偏偏赵家不是,与李家来往总是避着她这个当家主母,尤其是同大公子接触,更是了不得,隔三差五送东西写信,好似是怕大公子忽略了赵家。
“夫人心里有成算,主子也就放心了。”南枝说,也亏得张氏有手腕,不然这里里外外哪里能这么平静?
南枝身份特殊,张氏也就没有把她安排到花厅上面吃席,而是在正院单开一桌子,由她的贴身丫鬟陪着,她稍后再回来。
“这几道菜都是姑娘爱吃的,夫人特意问了几位管事,了解了姑娘的口味才让厨房做得。”红豆边布菜边说,她说得管事们就是从前与南枝一齐当丫鬟的那几个。
“我都许久不曾见她们了。”闻言,南枝感慨一句。
“若是姑娘想见,我这就回了夫人,让她们进来。”绿豆说。
“不必,由着她们忙去吧。”南枝摇摇头,都已经不熟了,见了能说甚么?
她们成家的说家里的事,她这个入宫的说宫中的事,都扯不到一块去,没意思。
张氏不多时就回来了,“别怠慢了南枝姑娘。”她朝着红豆和绿豆说。
“我正喜欢和她们两个说话,夫人别说她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