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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喝了酒,张氏又说道:“这二姑娘出门子之后,三姑娘也快了,只这大公子的婚事,我却是做不了主。”

大公子的婚事也是她的一块心病,寻常公子哥儿在他那个年纪早已成家,有的甚至孩子都几个了。

“我原是想着帮他相看,哪儿知他回了老爷,说先立业后成家。我当时就在想,这是对我不满呢,还是因为别的。”张氏有苦难言,作为主母却不给公子娶妻,传出去了,人家只以为她善妒不作为。

“若是公子自己缓着也就算了,要是受了别人蛊惑……”南枝蹙眉,是怕赵家坏事。

“正是如此。”张氏把疑虑说了,“赵家走动频繁,奈何是长辈,我也不好阻拦。我是怕他们想要亲上加亲,把表妹嫁过来,这我可万万不能答应。”

第86章 第八十七章 晋封“我原是不……

是不想管他们的。”李安宁听了南枝的回禀,“找遍整个李家,最出色的居然是我那母亲。其实大公子也有几分出息,只是可惜了,与我不大亲近。”

要姐弟二人是一个肚皮里出来的,李安宁也不用这般头疼,肯定会扶持他的。

“我帮他,却不知他会不会念着亡母,我不帮他,又怕他走错一步祸及家门,当真是头疼不已。”

南枝也赞同这话,李家寄信几回,大多是张氏写的,少数是李老爷,而大公子,那可真是不闻不问,冷淡至极。

他难不成盼着李安宁主动问起他?

“如此冷心冷肺,我也不爱管他。”李安宁烦躁,“不过,亲事还是要上心,至少得让我满意,别甚么香的臭的都往屋子里拉。”

“甚的香的?”门外传来了皇帝的声音。

“嫔妾参见陛下,陛下万安。”见了礼之后,李

安宁便坐在皇帝身边,说道:“说我弟弟呢,正想着给他寻一个好姑娘当妻子。”

皇帝多问了一句,李安宁便说起了今日她妹妹出嫁,“不好厚此薄彼,所以也就挂心上我那在书院读书的弟弟。”

大公子着实有两分聪慧,但在京城这个人杰地灵的地方,不是神童定难教皇帝注意,所以皇帝也不再问。

李安宁也明白,故而岔开话题,“陛下怎的悄悄就来了?也不让嫔妾早些知道,好吩咐小厨房备上陛下爱吃的菜色。”

“朕从德妃那儿出来,便想着见见你。”皇帝在德妃那里带得不愉快,心里转了一圈,就到了长春宫。

李安宁心里明白,却也不会故意去问,免得触怒皇帝,她问道:“那陛下今夜是在嫔妾这里歇息麽?”她软着嗓音,娇得不行。

“你想朕留下吗?”

“陛下好没道理,明明是嫔妾问陛下,您又反过来问嫔妾。”李安宁拿捏好一个度,装作委屈地说道,“要是陛下走了,嫔妾这一夜还能睡得着麽,必得是抓心挠肺,整宿整宿想着陛下。”

皇帝忽的笑出声,伸手捏了李安宁的鼻尖,“唯女子难养。”

“哼。”李安宁风情万种地翻了一个白眼,“陛下觉得嫔妾难养,嫔妾反倒要缠着陛下,不叫陛下脱了我。”

她这话很大胆,最起码在宫里见惯了来来去去的女子的皇帝挑了挑眉,有些惊讶于她的豪放。

寻常闺阁女子都是内敛了,不轻易将情爱挂在嘴边。

选秀选的都是官员的儿女,教导有方,不会作青楼楚馆那些姬女们轻浮浪荡的姿态,所以宫中的嫔妃个个规规矩矩,唯有贞贵人算是与众不同。

却也不算出格。

因着她不过是惦记皇帝,属实是正常,要是不惦记,那才让皇帝不悦呢。

“朕不过一句,你看看你,顶了多少句?”皇帝状似苦恼地哄她,几句软语下来,两人之间就黏黏糊糊。

“陛下心情好了,嫔妾也就高兴了。”李安宁拉着皇帝的手说,表明方才那些话都是为了让皇帝舒心才说的。

“都是哄朕的?”

“自然不是,真心话。”

心情一舒缓,皇帝就与李安宁聊起了晋封的事,“朕还没定下人选,愉美人算一个,晋为愉贵人,刘美人晋为刘贵人,再有康贵人晋封为康嫔,沈才人晋为为沈美人,如此也就算了,其余的暂且还没有定论。”

愉美人不必说,虽然小产,可终究有功,给个贵人不碍事。刘美人与康贵人是去年入宫的,之后再没有晋升过,这一回给她们两个动一动,也算是宽心。

至于沈才人……皇帝本没有放在心上,不过太后提了一句颖贵嫔与四皇子,既如此,便给沈才人也亮一亮,总能让太后无话可说。

“除了这些,颖贵嫔诞育有功,为皇四子生母,就追封为颖妃。”现下几位皇子生母位份都不低,单四皇子差一些,这次补全了,平衡。

何况,他已经与太后说罢了,给颖贵嫔追封之后,不再选沈氏女子入宫,以绝外戚之患。

李安宁只安静地听着,自个没有不在名单之中也不恼怒,“陛下圣明。”如果皇帝不想晋封她,也不必强求,起码现在已经比上辈子要好。

“朕以为你会求朕沾一沾喜气。”连德妃都禁不住晋位的诱惑,不曾想年纪轻轻的贞贵人居然定得住,倒还真是给了他惊喜。

“嫔妾的一切都是陛下所赐,去年嫔妾已经晋过一次位份,哪里敢奢求第二次呢?”李安宁说,“只盼着陛下常到嫔妾这里,嫔妾再无所求。”才怪!

有了恩宠,位份也不能少。单说嫔与贵人的月例以及供应就完全不能比较,便是一日三餐的菜色都有明显不同。

要说李安宁不想要晋封,那可真是假话。

可皇帝既然没有这个意思,她也不能强求,没得让皇帝不悦,以退为进这一步,也不知有没有用。

“若旁人都像你一样懂事便好了,朕为此能省不少事儿。”指桑骂槐,也不知在骂谁。

听见这一句感慨,南枝瞬间联想到皇帝打延禧宫出来,只怕是德妃在这件事上求了陛下。

可见陛下模样,德妃目的肯定没有达成。

李安宁心里装着不少甜言蜜语,此刻一溜烟说出来,宽慰得皇帝开怀。

瞧着美人的一张芙蓉脸以及一身丰腴的身姿,皇帝思索起来,与其把这福气给别的妃嫔,倒不如给贞贵人。

*

永福宫里,容贵嫔来到偏殿,怒斥乳母,“你们怎么做事的,还不哄着公主,就由着公主哭闹不止吗?”

过了新年,在行宫的王宝林生了一位公主,行四,称四公主,本来打算在行宫养几个月再带回宫,只是那孩子胎里带了弱症,在行宫养不大,只能送回宫里养。

太后下令,四公主记在容贵嫔名下,如今已经上了记册,两人是正经的母女。

至于王宝林,已经难产死了。

可容贵嫔正是花一样的年纪,还没有满十七,突然要养一个不是亲生的女儿,烦躁得很,对四公主也不爱上心。

她年轻,自觉还能生。

“娘娘,四公主体弱,方才被烛火惊到了,这才哭闹。”乳母们小心翼翼地劝说,心知容贵嫔不喜公主,她们不敢开口求情。

“分明是你们照顾不周,这般扰攘,只怕附近几个宫殿全都听见了,明日请安还不定怎么诘问本宫。”容贵嫔心绪烦乱,“明日让太医来一趟,重新给四公主开药。”

她倒不至于用下作手段让四公主安静下来,乜了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四公主一眼,容贵嫔眼睛一闭,胸口起起伏伏,思绪不定,随后睁眼,对乳母冷言道:“把四公主给本宫抱抱。”

四公主这般闹腾,保不齐明日陛下与太后就会过问,她得亲自照顾四公主一会儿,不然可回答不上来。

只是抱了四公主不久,四公主忽的就不哭了,容贵嫔正心下惊诧,就听见乳母们恭维道:“公主这是喜欢娘娘呢,知道娘娘对她好,亲近您。”

容贵嫔嘴角弯了弯,到底心里软了软,便多抱了一刻钟,只是渐渐的,她发觉四公主脸蛋变红,“这是怎的了?”她让乳母们瞧。

乳母们大惊,伸手摸了摸,随后焦急地回答道:“娘娘,四公主这是发高热了,得赶快请太医。”

永福宫一阵兵荒马乱,后边眼看着四公主愈发严重,容贵嫔吩咐宫女,“陛下,去请陛下,快些。”

“诶,奴婢这就去。”也不管陛下这会儿在哪儿,总要去问过。

长春宫东侧殿,南枝守夜,听见宫女敲宫门,一侧的陈云海诧异道:“这么晚了是谁?别是有急事。”

南枝上前开了门,那宫女看也不看她,直直往侧殿去,被陈云海拦住了。

“公公,四公主高热不退,还请公公禀告陛下,让陛下过去看看。”

那宫女声音没有遮掩,李安宁听见了,主动劝皇帝去看。

随后,皇帝出门了。

南枝倒了一杯温水,递给李安宁,“喝口水润润喉,也不知陛下还会不会回来。”

“大抵不会了,虽然陛下方才说等下再来看我,但是一来一回费时间,还不如就地在永福宫歇息。”李安宁打了一个哈欠,“事儿已经办了,陛下回不回都无所谓,不过,明儿想必要被她们笑两句。”

翌日,永寿宫。

淑妃最先开口,“昨儿陛下不是去了长春宫麽?怎么今日一早从永福宫出来,容贵嫔,贞贵人,你们两个可知道详情?”

容贵嫔神色倦怠,伴着些许尴尬,她看了李安宁一眼,说道:“四公主病了,所以臣妾差人去请陛下来主事。”

当时不觉得有甚么,但现在想来,是从贞贵人的那里夺走了陛下。贞贵人未必敢在面上对她不敬,但心里怨恨是有可能的。

“四公主身子更重要。”李安宁只冷淡地说了一句,没有看容贵嫔,低头喝着茶。

容贵嫔却松了一口气,这样的反应才对呢,要是贞贵人受了

委屈还能对她喜笑颜开,那她才害怕。

见她们两个没斗起来,淑妃百无聊赖地转头,看自个的指甲去了。

熙贵妃坐在椅子上,她虽然不管事,可陛下还是信她的,“今日一早陛下派陈云海知会本宫,册封的妃嫔们已经定下名单,一共五个,已经交由内务府去办了。”

“娘娘,不知是哪些妃嫔晋升?”

“贞贵人,康贵人,愉美人,刘美人,沈才人,各升一等。”熙贵妃解释道,“圣旨先下,待皇后娘娘入宫后,你们再行册封礼,向皇后娘娘聆听教诲。”

李安宁眼睛微微睁大,昨晚皇帝与她说时,明明还没有她的份,怎么今日就变了?

是昨夜她的表现让他满意,还是他临时被容贵嫔叫走,皇帝给她的补偿。

“哟,贞贵人可了不得,说不定甚么时候我们就多了一位贵嫔妹妹。”德妃本来心情不佳,因为她提议晋升的妃嫔一个都没有在名单上,正恼着呢,听闻头一个是贞贵人,便拿她开刀。

“那便承娘娘吉言。”李安宁落落大方地起身行礼,成功把德妃气到脸红。

真是块石头,撞她自己会疼,不撞她,看她坐在那里又心烦。德妃扭过头,不理李安宁了。

“德妃既然这般喜欢贞贵人,不如到时候跟陛下请示,让贞贵人当贵嫔,想必贞贵人一定念你的情。”淑妃娇笑,言语间尽是讽刺,“听闻昨天陛下是从延禧宫出来的,怎么你没有给陛下出出主意,给余下的妃嫔们晋一晋位份?”

谁不知道谁啊,德妃惯会作老好人,收拢了几个小妃嫔为她鞍前马后,日日逞威风,怎么这回晋升没有她的人的份?

还不是在陛下心里不够份量。

“都别吵了。”熙贵妃打断了即将说话的德妃,“你们几个既然得此殊荣,往后一定要持躬端肃,礼教克娴,与后宫姊妹们和和睦睦才好,你们可都明白了?”

五位妃嫔站起身应了,“嫔妾等都明白了。”

一些小妃嫔目光艳羡地看着她们,尤其是年纪稍大又久久不见陛下的那几个,更是嫉妒上了。

“这些天都不见燕贵人,听说病得厉害?”淑妃问道,自从降位了,燕贵人就龟缩不出,又派了宫女到勤政殿,几次三番求陛下去琉璃轩看她,但是陛下可没有去过。

这眼见着就失宠了。

“太医已经来回禀过了,燕贵人是心病,需要静养,你们无事不得去琉璃轩打扰她养病。”熙贵妃显然甚么事都知道。

燕贵人前几年升得快,得罪了不少人,其中同何嫔、安贵人这两个最不对付。燕贵人位低时,她们两个就喜欢折辱她,后面燕贵人成了贵嫔,反过来折腾她们两个,闹得不可开交。

她今日嘱咐一句,也是听了些风言风语,说周嫔与安贵人去琉璃轩羞辱燕贵人,不成体统。

“是。”妃嫔们皆点头。

“散了吧。”

由淑妃与德妃领头,一众女子陆陆续续退出永寿宫。

“贞贵人,不若去我那儿坐坐?”是何嫔,从前眼睛放得高,惯来看不惯这个瞧不上那个。

“不了,我不惯到处走,下回有机会再去。”李安宁婉拒,随后同江美人快步离开。

“得意甚么。”何嫔不满,安贵人在一旁插嘴,“人家如今升了嫔位,又有陛下宠爱,只怕很快我们就要称呼一声娘娘了,当然看不上我们。”

语气酸溜溜,俨然眼红至极。

第87章 第八十八章 有孕?“我先恭……

恭喜你了,此次晋位有你,可见陛下把你放在心上。”江美人随着李安宁回了侧殿,她心里羡慕极了,甚至有些沮丧,她进宫比李安宁早几年,可论起位份与宠爱,却是半分不及。

这人与人的不同,不提也罢。

“主子,沈才人来了。”橙云说。

“请进来,翠竹,上茶。”李安宁吩咐道,转头,她又对江美人说道:“我这儿有一对上好的烧蓝钗,内务府新制的,等会儿让人给你送过去。”

这便算是安慰了,江美人以茶代酒,敬了李安宁,安然接受。

她喝了一口茶,略微舒心不少,不能晋位,靠上一位宠妃也是好的,起码这日子能好过许多。自从贞贵人帮她暗地里打过招呼,她就再也没有被内务府的奴才们薄待过。

“沈才人今日怎么有空过来?”江美人询问,她打趣道:“看你这般,倒是满面春风。”

“你快别说了。”沈才人温吞性子,面对江美人的话,也只能呐呐地说着,“我那里冷,到贞贵人这暖房里烘一烘,您别怪。”

李安宁摆摆手说道:“不当事,吃些点心暖暖身子。”她虽然不喜同其他妃嫔来往,但是同住一个宫里,她不反感沈才人。

“你也该多出来走动走动,太医不是说了麽,一直窝着不利于养病。”江美人劝沈才人“再说,你也晋位了,这样的大喜事合该贺一贺,在西侧殿摆上一桌。”这是想要沈才人冲一冲病气。

“我省的了。”沈才人叹气。

“昨儿让你打听的事情,怎么样了?”李安宁问江美人,是问皇帝从德妃那儿出来有没有恼怒。

“问了,说是德妃隐约提及了她宫里的人也是老人了,求陛下开恩,让她们晋升,哪儿知陛下没理会德妃,后边略坐坐就走了,之后就到了长春宫。”江美人说得不算详细,与李安宁还有南枝猜测的差不多,德妃这是想要分一杯羹。

没了宫权,大皇子挪去了其他宫殿养着,皇后又即将入宫,德妃能不急吗?

“主子,午膳可要摆在正房?”

“时候不早了,咱们先回去。”贞贵人这里样样都好,江美人与沈才人坐了一个上午,等到了午膳,这才相伴着往西侧殿而去。

“恭贺主子荣升嫔位。”南枝带头,其他宫女太监在她身后站着,齐齐向李安宁行礼祝贺。

不提橙云她们,便是南枝都欣喜非常,她也没想到李安宁如此争气,这成了嫔位,与贵嫔仅有一步之遥,说不定哪天就上去了。

“都赏一个月的月例。”李安宁笑着说道,“行了,都下去做事吧,往后自有你们的好日子。”

“是。”

独留了南枝在屋里,她把门关上,与李安宁说起悄悄话,“既如此,那药要不要停了?”

“你怎么想?”李安宁反问,有很多事她自个看不清楚,但问南枝就肯定对了。

“奴婢想着要不再吃一段时间,您想一想,皇后娘娘即将入宫,为了嫡子,陛下肯定去她那里多,那个时候如果主子刚好有孕,碍了皇后的眼不说,只怕旁人想要下手,上边几位主子也无暇顾及您。”南枝说,若是两人同时出事,在皇后与李安宁当中,皇帝与太后肯定选皇后。

“是了,最怕有人浑水摸鱼。”李安宁说,“只不过,万一入宫一两年,皇后都没有生育呢?”

“这倒也有可能。”南枝知道李安宁重活一回,指不定上辈子的皇后这两年都无所出,“主子想要赌一把麽?”

“赌赢了,若是怀上,陛下哪怕不立即给您晋位,生下孩子之后肯定也会晋封,如此您就能亲自养着孩子,下半辈子也有了依靠。”也亏得李安宁受宠,才有这样的猜测。

要是换了先帝的妃嫔,哪怕生了孩子也依旧不得晋位的比比皆是。

李安宁谨慎地思考了许久,确定在近两年内皇后不会怀孕,便毫不犹豫地点头,“书上都说富贵险中求,便把药停了,该为调理身子促孕的药物,我们赌一把。”

这宫里的荣宠与地位都是赌回来的。

“奴婢这就去准备。”南枝说。

*

三月初六,大吉日。

妃嫔们穿上吉服,见着帝后成婚。

平常吵嘴相互看不惯的女子们这会儿都沉默了,谁不想凤

冠霞帔出嫁?

“太庙叩拜——”

天下着雨,她们只能站在冷风中等候,帝后相携进了太庙,大约要两刻钟才能出来。

这一日太多人干熬着,熬到夜晚,一个个精气仿佛被吸干,沉默地散了。

翌日一早,南枝把李安宁喊起来,“主子,得去承乾宫了,今日头一回向皇后请安,可晚不得。”长春宫离承乾宫有些远,而且李安宁又没有轿子步撵,这走过去要走两刻钟呢。

“嗯,做得好。”李安宁往日素来穿鲜艳的衣裳,但今日南枝为她准备的,是一套天水碧的衣裙,外披嫩绿色的披风。

夸赞了南枝的心思之后,李安宁草草垫了两块糕点,随后便出门了。

承乾宫内已经坐了不少嫔妃,大家都警醒着呢,不敢迟到。

“昨儿下了大雨,噼里啪啦的……”

“皇后娘娘到。”

由熙贵妃带头,向皇后请安。昨日皇后身边都是宫女,看不真切,如今才瞧见她的面容与身姿。

脸庞尖尖,五官不甚出色但胜在有一股柔和端庄之态,叫“起身”时声音如珠玉击石。身边挺得很直,一件明黄色的衣裳衬得她矜贵十分,上边用红色的丝线绣着凤凰与牡丹,煞是好看。

皇后先是看了一圈,便说道:“昨夜陛下已经同本宫说了,过不久就有五位妹妹晋位,不知是哪五个?让本宫好生看看。”

她不急着与高位妃子们谈笑,倒是紧着先看看底下的。

五人依次介绍了自个,皇后的目光落在李安宁身上,下一刻移开,待一一打量过,说道:“都坐吧,本宫等下让人去内务府问一问,看看册封的日子定下来没有。”

紧接着,她又问了宫中皇子公主们的情况,“本宫只嘱咐一句话,你们不论做甚麽都要谨遵宫规,不可越出规矩之外,要是有不从的,也别怪本宫不讲情面。时候不早了,本宫要去寿康宫,你们自行回吧。”

去完寿康宫,皇后这才回到承乾宫用膳。

“娘娘,给各宫的打赏都分发下去了。”陪嫁宫女思琴说,“娘娘给的都是些实用的物件,大家都等着感激娘娘呢。”

“不用说话哄我。”皇后板板正正地坐着,只一句,就打断了思琴的玩笑话。

思琴便退下了,庄嬷嬷叹了一口气,“娘娘,思琴是夫人派来的,您即便不喜,也不该这般对她。”

“本宫只是依照规矩而行。”

这下子,连庄嬷嬷也不敢多话了。

这位姑娘打小养在祖母房中,把那老气横秋的话学了个十足十,如今要该,已然来不及了。

作皇后麽,她绝对够持重大方,可要是作妻子,那就缺了点软和了。

期盼着陛下能怜爱娘娘,不然往后可难熬着呢。

*

册封礼的日子很快定下来,就在这个月的月底,内务府的小太监又送了一批符合嫔位规制的东西来替换,南枝指使他们忙得团团转。

“劳包公公走这一趟,这点子心意是我们主子给的,全当是喝茶了。”照旧给领头的太监塞荷包,南枝言笑晏晏地与包公公拉关系。

这包公公约莫三十多岁,在内务府也是个不大不小的管事了,寻常是不肯做跑腿这样的差事,但自从李安宁升了贵人之后,他就一直担这个差事,几乎李安宁需要甚么东西,都是由他来送。

“那我就多谢贞嫔主子了,往后贞嫔要甚么,只管去内务府支一声,我若是不得空,就叫我的徒弟小全子来送。”包公公态度谦和得很,又叫小全子上前,让南枝认了脸。

“好,我都记着了,今日事务繁忙,就不留公公喝茶了。”南枝还要料理各宫送过来的贺礼,实在抽不开身。

“再有,给贞嫔新添的宫女太监得等到定完册封礼再带来,烦请南枝姑娘与贞嫔主子说一声。”包公公打了一个千,领着几个小太监出了长春宫。

不独她们这里,西侧殿那边也是热闹哄哄,都是冲着沈美人去的。

“主子,这沈美人送来的贺礼当真是……”连橙云都忍不住皱眉了,她手里捧着的是一匹缎子,但颜色暗沉,花样也不新,瞧着像是一两年前的。而她们主子给沈美人送的贺礼是一匹陛下新赏的烟云纱与两个天水碧的莲叶缠枝双耳瓷瓶。

两相对比,橙云自然不满。

这不是占她们便宜麽?

“橙云!”南枝厉声呵斥,“你把这些收拾一下,下去吧。”

明明平日里橙云也不是多话的人,可能是李安宁的晋位让她脑子迷蒙了,竟连这样的话都说的出口。

自个知道是一回事,说出来又是另外一回事,万一教别的人听见了可怎么办?

“也不必训斥她,都是实话。”等屋里只剩下她们两个,李安宁这才开口,“不过只这一回我也不计较。”

南枝说,“奴婢是怕被人听到。”至于不爽麽,肯定是有些的。

“也罢,皇后赏赐的东西都拿出来摆上,包括料子,让她们两个赶着做两身衣裳出来。”李安宁吩咐。

到了月底,五人的册封礼一齐举行,在承乾宫接受了皇后的教导之后,才算是礼成。

“娘娘,那贞嫔当真貌美,身段也与别的妃嫔不同。”

皇后轻轻点头,“是啊,寻常女儿家都喜欢纤细身姿,唯她不一样。”这些消息家里也打听到了,甚至她外家还让她的表姊妹们多吃,也想变得与贞嫔一样丰腴,两年后的选秀搏一回。

“好了,不许妄议妃嫔。”见宫女还想说,皇后打断,“把账册子拿过来,本宫要看。”

*

隔天,内务府的包公公就把宫女太监们送过来,嫔位有六个宫女与三个太监服侍,所以这回内务府给贞嫔添了一个宫女与一个太监。

宫女叫桂花,太监叫小平子。

认了人后,南枝安排他们当差,“桂花与小平子都是新来的,你们可不能欺负他们,一起安分守己当差就行。”

两个人都还没确定来处,南枝就让他们干些不能进屋的活计,等金桂来送膳,她就交代金桂探一探这俩人的底。

虽然她问过包公公,但也没有完全信他的话,还得是多方打听才能稍稍安心。

“姐姐,我有一日去延禧宫送膳,瞧见那个莲叶也在,与一个宫女讲了两句,不知是本来就认识,还是有别的事儿。”金桂低声说道,“姐姐可得当心她。”

这宫里遇见任何事都不出奇,宫妃们相互使绊子,宫女太监们背主,都是常有的。

“我知道了。”南枝挥挥手让金桂离开,旋即暗自琢磨:莲叶是燕贵人插进来的人,自从上回让燕贵人失宠后,莲叶也明白了自个暴露了。

原以为她会回去找燕贵人,但想来是觉得燕贵人不成器,转而投了德妃。

说起德妃,在李安宁手中吃了一个大亏,这个仇不可能不报的。

“你说她会使甚么法子?”李安宁摸着下巴,“她的爪牙被砍掉了不少,如今还想用恶毒的方法对付我们,给她的选择可不多。”

“我们先盯紧了莲叶,看她要做甚。”

*

入了四月,还是有些凉,厚重的衣裳入了箱子,南枝等宫女都穿得轻薄不少,不巧,路上正遇见了燕贵人。

“贞嫔安。”燕贵人咬唇,不情不愿地行礼。

李安宁也没有为难她,让她走了。

“从前她多嚣张,能与淑妃掰手腕的,如今落魄成这样,听说从前围在她身边的妃嫔们都落井下石。”南枝说,可见后宫的女人们是不能败的,一败谁都能踩上几脚。

“她家里也遭殃了,昨夜陛下才同我说,燕贵人的家里人仗着她横行霸道,收印子钱,被陛下下旨收监。”李安宁

想了想,嘱咐南枝下个月挑时间出去一趟,又看一看李家,她怕时间久了,李家放肆起来。

“知道了。”

又过了一个月,南边水患,陛下甚少入后宫,两个月内,才召人侍寝了五回。

皇后,熙贵妃,淑妃,贞嫔,康嫔。就这五位,其他人难见天颜。

到了太医请平安脉的时候,那太医一跪下,满脸喜色道:“回贞嫔主子,您有孕一个月了。”

第88章 第八十九章 陷害“果真?”……?”李安宁表面惊喜,实则一颗心往下沉。

“恭喜主子,贺喜主子。”在屋里伺候的宫女们都欢喜疯了,不住地往外说吉祥话,她们可是跟了一个有前程的好主子。

“雷太医,我们主子这是乍一听闻喜事,还没反应过来呢,您到外边开方子,我送你。”南枝说,“橙云,给雷太医倒茶。”

南枝心中疑云丛生,表面上却遮掩得好,周全好前后事宜,又是问雷太医注意事项,又是问他主子的胎可安稳。

好一番折腾,送走雷太医后,南枝才发觉莲叶不在,她问翠竹,“莲叶呢?去哪里了?”

“她说占个彩头,去勤政殿给陛下报信,让陛下知道这回事。”翠竹笑着说道,她还遗憾呢,“都怪她鬼精,我没有抢过她,不然这头彩,必然是我拿。”

南枝皱眉,沉稳下来,对她们几个说道:“去熬药,熬完之后的药渣子别扔,拿进来,我埋在花盆里当肥料。”

她直觉雷太医不是好东西,开的药方也不是甚好东西,故而有此一说。

待一一吩咐了宫女太监们去太后以及皇后那报信,南枝就与李安宁说起悄悄话。她这回没有把门关上,因着有喜事,如果关门拒客,难免让人怀疑。

她压低了声音,“主子,我日日给您把脉,您绝对没有有孕。”她跟着师傅学医术的时候着重学了与妇人相关的,其中就有喜脉,跟着师傅出诊,她不知摸过多少,绝对不会摸错。

“一般来说,只要太医诊出了喜脉,不会另外叫太医再来会诊,接下来的照料也由那个太医负责,背后的人就指着这一点,想让我吃个大亏。”李安宁阴冷地扯了扯嘴角,这要是假孕,皇帝与太后还不得把她打入冷宫?

“莲叶不等主子命令就去了勤政殿,只怕就是她,跟延禧宫来往紧密,德妃最可能出手。为了对付主子,至于下这样的狠手?”南枝不解,德妃要甚有甚,位列妃位,有大皇子,可以说只要不作死,往后的舒坦日子就有了。

“你知道麽,人的一颗心都是贪婪的。得了妃位,又想要陛下的全部宠爱,进而就想让其他宠妃消失。有了皇子,又想让皇子登上那个位置,你以为她不想对付三皇子与四皇子麽?只不过是难以出手,这才软柿子挑着捏。”李安宁分析,上辈子她就是被德妃害入冷宫的,仅仅只是因为她得了几日宠。

熙贵妃护着三皇子,太后看着四皇子,德妃能对谁下手?

“也是主子现在已经不能让她们忽视了,进宫将将一年就成了嫔,要是运道好些,妃位也能够一够,她能不着急上火麽?”南枝说道,“只是,她这般急匆匆,不怕留下尾巴让人抓住?”

德妃的陷阱一次比一次大,真不怕旁人怀疑到她身上?

“主子,主子。”小高子的高声打断了主仆两人的谈话,两人住嘴,交换了一个眼神:晚上再继续说。

“怎么了?”李安宁询问规规矩矩站在门口的小高子,“进来回话吧。”

“诶。”小高子走进来,“陛下身边的夏公公正往这边来,带了好些东西呢。”

“等下夏公公到了就请进来。”李安宁看向南枝,“交给你了。”

夏忠实脸上带笑,给李安宁行礼之后就逐一介绍陛下给的赏赐,“都是新进贡的好东西,陛下一听您有孕,高兴得很,吩咐奴才给您送来这些个把玩的玩意儿,让您安心养胎。”

贞嫔身边的宫女去勤政殿报喜时,他也惊讶不已,没想到贞嫔福气深厚,才刚刚晋位,就怀上了。以陛下对她的喜爱,只要平平安安生下孩子,一个贵嫔之位是少不了。

要是荣宠不断,或是熬个几年,妃位也不是不可能。

“有劳夏公公走这一趟,南枝。”李安宁抬了抬下巴,让南枝打赏。

夏忠实前脚刚离开,后脚太后宫里的檀溪嬷嬷便来了,“太后知道了,欢喜个不停,让奴婢开了库房挑上了好些补品,还有一些衣料,做小人衣裳最是柔软。”

往后就是承乾宫的思琴、延禧宫的芍药、储秀宫的石榴……

光是把这些赏赐与贺礼收纳归库都花了南枝不少的时间,一直到月上枝头,她才得空歇一会儿。

“南枝姐姐,这是齐大厨特意给您留的燕窝,不是碎的。”小高子凑在南枝耳边说。

南枝看了一眼,白燕,价格不算贵的那种,“替我谢谢他,还有,明日早上让他做些清淡的粥面,主子不吃油腻的菜色。”

吃完一盏燕窝,南枝让守在门口的翠竹与莲叶回去歇息,“今夜我守夜。”

“是。”两人相互对视一眼,随后回去了。

南枝进屋后到处检查过一遍,把窗关紧了,这才与李安宁说道:“事情多,撇不开身,没一个是我放心使唤的。”

值得信任一二分的橙云还没历练出来,其他几个更不用说,她不放心。

“瞧瞧这些物件。”床边的矮桌上摆满了旁人送的贺礼,猫眼石镯子、安枕的玉如意、一尊石榴树白玉摆件……

“如今烈火烹油,将来若是被揭发了,这些东西瞬间就得化为泡影。”

南枝安慰李安宁,“好歹咱们识破了她的诡计,现在最重要的是,如何跨过这一关,咱们可不能坐以待毙。”

“光是化解了这危机还不行,我还想让德妃狠狠栽一个跟头,哼,像静贵嫔与燕贵人那般还不行,让她永无翻身之地才好。”

她与德妃早就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趁着这回要她命!

“主子想怎么做?”

“我想了一日,既然那雷太医与德妃有过接触,我们可以利用这个作文章。”李安宁低头看了一眼,“除了我们这几个知情人,谁都以为我真的有了,你说,我要是不小心‘小产’了,那雷太医与德妃敢跳出来说我假孕麽?”

那必然是不敢的,她们要是揭穿,岂不是把自个套进去了?

“将计就计?”南枝仔细沉思,“倒是不错,奴婢想着,如果您小产,是别的太医诊断出来,也就无懈可击了,到时候再利用那小产反过来诬陷雷太医,由着雷太医揪出他与德妃之间的联系,那就由不得德妃辩驳了。”

“那我们就治她一个谋害皇嗣的罪名。”李安宁眼睛亮亮的,预备作坏事,不觉得累。

此事还得要南枝经手,她说道:“奴婢倒是知道如何让人出血小产,而且症状与真的一样,哪怕太医把脉,也把不出那是作假。”

师傅曾为她找了许多医书,其中就有这种偏方,不过终归是伤身,试一次得调理很久。

“这药材不齐全,得出去搜罗,如果单是我一个人,未免惹人注意。”南枝也不知道德妃会不会派人盯着她,万一让她发现了,破坏了计划可怎么好?

李安宁拧眉,指节在桌面上无序地敲击着,“你说的在理,德妃铁了心要让我们死,想必不拘派了多少人指着我们,你要是出宫寻药,难保不会让她发现端倪。让我想一想……我记得有一回你是家去让母亲开了库房取药的,若是让母亲办这事,你从家里把药材凑齐,倒也不算引人注目。”

但如此一来,肯定不能瞒着张氏,要不要告诉她呢?

“自从夫人嫁进来,家里红红火火,公子姑娘们愈发长进,可见夫人是个有成算的人。我们要是瞒着她,说不得她会自个去查,反倒徒惹许多是非,不

如直接同夫人说,想必夫人也会不漏了口风,替咱们遮掩遮掩。”南枝说,要制一副药弄成小产的假象可不简单,其中需要的药材不知凡几,若只靠她一个人搜摸,麻烦不说,也容易让人看去了。

是了,张氏嫁给了李老爷之后,不仅把家里打理得井井有条,甚至还能管着李老爷不胡来。到了京城这个地界,因为守孝李老爷不能当官,她也能劝说他办个书院,愿意拿出她的嫁妆银子贴着给他置办。

可见她着实是个厉害的人。

“女中诸葛,脂粉堆里的英雄。”李安宁夸了一句,“母亲如果是个男儿,能科举走官场,说不得也能当个一品的官老爷。”

“那就这般说好了,你过几日择个时间出宫,就说去家里报喜,然后借母亲的手搜集药材。”李安宁下定了决心。

“奴婢知道了。”计划大致成型,等拿到药材,南枝还得替换一些雷太医开的药,把谋害贞嫔这个罪名按在雷太医身上。

这就得细细筹谋,不是一日之功。

*

承乾宫,陛下刚与皇后用完膳。

“贞嫔那里,皇后要仔细照顾。”皇帝嘱咐,“她身子弱,一些过口的东西更得精细着些。”

“臣妾明白了。”皇后一板一眼地应了,又问道:“臣妾早吩咐下去,不许怠慢贞嫔,一应供应都要紧着,不可缺了少了,让贞嫔心情不虞。”

听了皇后的话,皇帝很是满意,娶妻娶贤,当初他在几位大家闺秀中选中了陆氏,不正是因为她的宽和大度麽?

“朕也放心了,勤政殿还有事,朕先回去。”皇帝起身,皇后把皇帝送出门,随后返回来坐下。

“娘娘,那贞嫔有了身孕,只怕要把陛下的目光夺去了。”庄嬷嬷却不是嫉恨贞嫔,“陛下关心她,对旁人的呵护也就少了,娘娘不得不为自己打算啊。”

陛下的宠爱本就不多,这个宠妃分一点,那个美人分三分,还能剩下多少?

便是她主子是皇后,却也不过是后宫的其中一个女子,要是不争,单凭皇后这个身份过活麽?

“在家时老夫人、夫人都与娘娘说过,让娘娘趁着刚进宫,与陛下和和美美,好快些怀上身子。”庄嬷嬷劝说,陛下来一趟,娘娘不软着身段讨好也就罢了,偏偏陛下说一句她只回一句,余下的就是自己看账册,哪个男人爱与这样的女子待在一起?

便是正妻也不行!

“本宫心里有数。”皇后冷淡地回答庄嬷嬷,又说道:“自小祖父祖母就教本宫要端庄持重,恪守成规,不可作那等风流下作的姿态,如今本宫是皇后,中宫之主,更是要以身作则,怎么能痴缠陛下,让陛下的心流连于后宫?陛下合该注重朝政,这是祖宗家法上有言的……”

庄嬷嬷顿时觉得头疼,这个姑娘甚么都好,就是性子太古板,竟比她的祖父陆太傅还要守旧陈腐。你瞧瞧说的这些话,满口圣人言,她听了都晕,更何况是处理了一日的折子,想松快松快的陛下,更是没有耐心听了。

难怪陛下要走。

“贞嫔有孕,内务府还有太医院要时常敲打敲打,千万不可怠慢,要是有人阳奉阴违,你们只管来回了本宫。”

庄嬷嬷又笑了,虽然皇后性子无趣,可凭着这公道处事,也能在陛下心里占有一席之地。

*

南枝择了日子出门,直直往李府去,还没靠近呢,就瞧见往日还算清净的街道上车马不断,已经塞得水泄不通,有些轿子进不去,只能停在街口,管事打扮的人拿着帖子匆匆而过。

再一细看,那些人都是去李府投帖子的,李府大门紧闭,只在门口放了两个箩筐与一张长条桌子。那些来往的人不能进门,便把名贴投进箩筐里,拿来的吃食礼品放在桌上。

更贵重的那些由两个老爹推拒了,直言他们主家担不起那些个。

“周老爹。”南枝越过熙熙攘攘的人群上前,周老爹原本烦忧着,忽的听闻了她的声音,给她开了门,又让门后的一个小厮去通报老爷夫人。

门一关,那些嘈杂都被关在门外。

李老爷与张氏一同迎出来,大家见了礼,南枝看见一向不见人的大公子也在。

“我估摸着姑娘应该这些天会来一趟,所以让他们都注意点,这不,我一听见信儿就出来了。”张氏满脸带笑。

“这门口怎么那么多人?”南枝询问。

“哟,快别提了,先前有消息灵通的人到咱们家报喜,说宫中的贞贵人升了位份,又有了身孕。那些人想着与咱们家结交,每日拿着帖子上门。我不许老爷接那些帖子,就下令关门,那些礼品一概不收,吃食不好推拒,收下,晚上拿去城门口给穷苦百姓。”张氏一一解释,她做事显然有条理极了,哪怕遇上自家大姑娘有孕这样的天大喜事也没有把谨慎丢掉。

家里没有丝毫生乱,也是她的功劳。

第89章 第九十章 小产得知李家的……

家的姑娘成了嫔主子,又有了身孕,哪怕李家并不显眼,可也成了热灶,小官们以及商户都想贴上来。

还有想要与家里公子姑娘们联姻的,都被张氏给推回去,不许在这个节骨眼上惹出事端。

“繁花似锦,在咱们家红火时凑上来的能是甚么好的,我一概不应这些人介绍的哥儿姐儿。”张氏说,“既接到了南枝姑娘,你们这些爷们公子就暂且离了吧,我与南枝姑娘少不得说些女子之间的体己话。”

往常只有李老爷作陪,张氏不用特意交代,不过今日几位公子都在,所以她开口撵人。

“也罢,你们几个跟我去书房,我好好考教考教你们的功课。”李老爷捻着胡须说,他再不成器,那也是同进士出身,好歹有几分底子在,自然能教导孩子。

只剩下南枝与张氏走在前头,南枝就问,“少见大公子在家,他不用读书麽?”

“害,今年下场,没中,心情不爽,就家来住几日散散心。”说起这个张氏就闹心,原本她想走张家的路子给大公子谋些往年考试的卷子以及出色考生的答卷,偏偏大公子不领情,到了书院就不与家里通信,后头她也不管这些了。

“好似我会害他,那赵家防贼似的防我,大公子一心扑在学识上,不大知道怎么识人,就被哄住了。我怎么会害他呢,要是他肯让我帮忙,说不得也能中……”张氏摇摇头,恨赵家恨得不行。

大公子即便不是她亲生,但礼法上,大公子是要给她养老送终的。他要是考取功名,她也跟着沾光。

只能说继母难为。

“奴婢此次出来,也正是要与夫人说大公子呢,主子说了,大公子年长,他若不成婚,后头的弟妹们就难办了。主子的意思是,让夫人给大公子寻摸妻子,不要世家大族,也不要攀龙附凤,样貌人品都过得去就行,不然会多生事端。”南枝说,李安宁怕大公子娶到了高门妻会心生妄念。

张氏高兴得很,“我知道了,有贞嫔这句话,老爷也不能阻止我为大公子相看。”至于不相看大族女子,这个完全不用担心。

李家虽然出了一位有前程的皇妃,但依旧只是普通门第,大公子又不是那天纵英才状元探花,人家怎么肯把好女儿嫁给他?高门当中倒是有许多庶女或是旁支女孩,她也不乐意相看。

聊罢了一桩事,南枝使眼色,张氏屏退丫鬟们,随后南枝向她说了李安宁的处境,“夫人莫要惊惧,这事我们发现了,那就还有得救。”

“是,是。”饶是张氏再如何冷静自持的一个人,乍一听闻李安宁被谋害,也不能不慌张。

待张氏慢慢缓下来,南枝才与她讨要药材,言明只能她一个人知道。

“我自然明白事情严重。”张氏说,只是心头忍不住失落,才知道喜事没几日,这当头一棒告诉她,都是水中月镜中花,让她如何不难过?

“下回,总会有的。”明明自己难过不已

,张氏却还是与南枝说道:“回去告诉主子,她还年轻,不担心今后怀不上。”

“诶。”南枝应道,她坐着没动,看张氏叫来了两个陪嫁,两人都是家生子,一家老小的身契都被张氏捏在手里,最是信得过。

一通吩咐下去,张氏说道:“有两样药材在家中没有,但是名下点铺子里是有的,我已经让人去药铺取了,对外就说是拿补药,口风都很紧,绝不会泄露。”

自打到了京都,张氏也办了几家铺子,开之前还问过李安宁,最终依照李安宁的吩咐,开办了两家药铺。

又让人去搜罗各种药材,北边没有的就去南边寻,两处都没有的,那就租条大船出海寻找。也亏得张氏的母亲是富商女儿,外祖家肯给张氏帮助,不然这流水似的银子花出去,铁定入不敷出。

故而药铺里齐全了南枝所需的药材。

她今日出来得早,存了心要在李家把药材制成药丸子带进宫里,这样才不张扬,也降低了被发觉的概率。

张氏还给她遮掩,与李老爷他们说,“难得宫里嫔主子有孕,偏偏身边没个生养过的人照看,我不放心,得多留南枝姑娘一下午,仔细给她说说这双身子的人怎么吃喝。”

这话一来,大家都觉得正常。

待到了傍晚,南枝带着药丸子回宫了,天黑,搜身的嬷嬷看得不大清楚,加上南枝照常给了打赏,那嬷嬷就喜笑颜开地恭维几句,没仔细搜就让她进去了。

这是看在贞嫔的脸面上才如此宽松。

回到了东侧殿,自有宫女们殷切地替南枝拿东西,甚至小厨房的齐大厨还跑出来,问她要吃甚么。

“把这些拿进去摆好,老爷夫人给主子的。我想吃点清爽的小吃,奶皮子或者冰饮都成。”与橙云还有齐大厨说完话,南枝就进门。

“给你们南枝姐姐端上冰橘子,我给你留的,一共八个贡橘,今年雨水多,甜的贡橘不多,这几个是品相还不错的,尝尝。”李安宁一吩咐,自有想要讨好的把在冰里冻着的贡橘拿起去皮切块,又插上签子,这才捧到南枝身边。

南枝吃了几块,果真通体舒畅。

“都下去吧。”李安宁挥挥手,随后听南枝讲了今日的事,随后便点头,“那便从明儿开始,在雷太医开的药中加料,这样喝上十几日,就能静待好戏开场了。”

谁能想到太医院的太医开的安胎药居然能打胎呢?

正是这般不可置信,也才让人相信。

*

盯着贞嫔这一胎的人不少,皇后,德妃,淑妃,静贵嫔,江美人。

其中某些不想这个孩子生下来,而其他的,则是祈祷孩子平安落地。

太后就念着呢,“若贞嫔诞下了皇子,皇帝会如何嘉奖她?”她如今也不在乎贞嫔能升到甚么位份了,毕竟后宫当中暂且没有可以扶植的沈氏姑娘。

“不管是男是女,都升为贵嫔,准她抚养孩子。”皇帝端着茶水,又说道:“朕膝下皇嗣不多,晋位也算是厚赏了。”

所以说入宫的时机也很重要,皇帝年轻时妃嫔稀少,趁这时当了宫妃生了皇嗣,前程自不必说。如果皇帝老迈,即便入宫了还有甚么指望?

哪怕有幸诞下皇子,前边的皇子们早就长大成人,年幼的皇子甚么都争抢不过。

“皇后那儿也要常去,她才与你成婚,你不好冷落她,便是她性子左了些,也不碍事。你们两个还是要有个嫡子才是,不然国本根基不稳。”太后劝导,没有嫡子,后宫妃嫔们以及皇子们心思就会浮动,进而闹出各自阴私。

“朕知道了。”皇帝一想到皇后的品性就有些头疼,但凡皇后少说“规矩”两个字,他都不至于不想去承乾宫。

待皇帝走后,檀溪嬷嬷给太后换了一碗血燕雪蛤汤,“太后合该颐养天年才是,您管得严,陛下未必愿意。陛下的性子您又不是不知道,皇后娘娘入宫这些天,陛下要是喜欢她,早就大方表现出来了。”

又何须等到太后来劝?

“当初选定了陆氏当皇后,也是看她规矩好,不献媚谄媚。”太后眼睛一闭,便也不管了,“儿孙自有儿孙福,由着他们去吧。”

她不过略略提了一句,不算是插手后宫。自从颖妃沈氏去了之后,她就一直提不起劲,也不再时时关注后宫。

“奴婢见过太后娘娘。”小宫女脚步匆匆,“长春宫的宫女来报信,说贞嫔小产了。”

太后皱眉,“可知道是何缘故?”方才才说过贞嫔,怎么一转眼她就不好了?

“说是身边伺候的宫女莲叶没扶稳贞嫔,害的贞嫔撞在了桌角,因着月份不大,受不得这般对待,登时就流血了。”

“皇帝知道了吗?”太后边问边起身,随后说道:“准备轿撵,哀家去一趟长春宫。”

她直觉不对劲,有孕的人都精细养着,宫女哪里敢不仔细?只怕这件事没那么简单!

长春宫的东侧殿内挤站了许多人,皇帝、皇后……

“太后娘娘驾到——”

由皇后带头行礼,太后挥挥手叫起,“贞嫔怎么样了?孩子可能保得住?”她往床榻边看了看,正为贞嫔把脉诊治的是太医院有名的几位太医。

“启禀母后,臣妾把当值的太医们都请了来,但是几位太医都没有法子。”皇后解释,“还有那个不当事的宫女莲叶,臣妾也让人把她抓拿起来,关进了后罩房。”

说来也巧,因着前两日开始贞嫔说偶感不适,皇后今日得了空便想来长春宫看看她,哪儿知刚准备入宫门,就听闻贞嫔见红了。

“启禀陛下,太后,贞嫔小产,元气亏空,往后需要细心调养才能再次坐胎。而且,微臣几人逐一把脉,皆探出贞嫔体内有活血催经的脉象,想必贞嫔应该常与某种不利于孕妇的东西接触,这才小产。”

太医意思很明确了,这不是意外,而是阴谋。

“贞嫔的宫女太监在哪里?”皇帝阴着脸,“你们带着太医把贞嫔的贴身物件以及这侧殿都探一遍。”

“是。”南枝应了,余光隐晦地瞧见了门口还未处理的煮药炉子,上边正有药渣。

她领着太医们仔细查验,约莫过了半个时辰,依旧没有头绪。

“还有遗漏麽?”太后询问,“你且仔细说一说贞嫔每日干的事,哀家听一听。”倒不是她有多喜爱贞嫔,只是不想一条毒蛇在宫里盘着,所以得抽丝剥茧,把她找出来。

“回太后娘娘的话,主子晨起用膳,随后喝安胎药,练字,散心……”南枝从贞嫔被诊出身孕开始说,其中出现最多的是喝安胎药。

“去查查安胎药。”皇帝甩了甩珠玉手串。

“启禀陛下,微臣等查过了,这安胎药里有活血的两种药物,只不过与安胎的药材类似,不容易分辨。贞嫔身子弱,这才喝了一个月便不适,按照剂量,大抵是三个月之后才会不适。”毛太医说。

“谁经手了熬药?”皇帝看向南枝。

“是橙云,但是奴婢特意让小高子与翠竹盯着,况且为了安心,熬药都是在殿门口,就是想时时刻刻看见,避免有人心怀不轨。”南枝解释道,把宫女太监们的嫌疑降到最低。

“谁为贞嫔开药的?把他带去慎刑司好好审问,务必吐出真话。”皇帝一拍桌子,说,“去查,上上下下给朕查个干干净净。”

夏忠实亲自带人去办。

“陛下,陛下……”纱帐后面传来了贞嫔断断续续的哭喊,皇帝起身去安抚,“孩子还会再有的,莫哭。”

“一时半会儿也解决不了,你们都各自回宫,皇后留下。”太后吩咐,随后又与皇后说道:“贞嫔受了委屈,皇后,她的一应供应都不能缺,好生让她养着,知道麽?”

“是,臣妾会盯着的。”皇后点头。

宫中幸灾乐祸的人不少,皇帝没了一个孩子,心情不爽,便也不怎么进后宫了。

“陛下,雷太医开口了。”夏忠实小心翼翼地回禀,“与德妃娘娘牵扯上了。”

皇帝抬手,证词便被放置在他眼前,他一目十行,说道:“假孕陷害贞嫔?可几位太医皆把过脉,都说贞嫔的确是小产。”

此事愈发不简单,皇帝蹙眉,“继续查,贞嫔身边的人也挨个查,与哪个宫里接触,是谁的人,朕要知道。让常和之来见朕。”

都召见前朝的臣子了,这事倒是……夏忠实不敢耽搁,立马去办。

前前后后一共查了一个多月,倒不是因为雷太医嘴紧,而是拔出萝卜带着泥,又查出来了德妃之前犯下的许多事情。

所有罪证写在纸上,交由皇帝过目。

最先调查的事是贞嫔小产,几位太医们的医术没有问题,那便只有一个可能:德妃想要治贞嫔一个假孕夺

宠的罪名,但贞嫔真的怀了,德妃不得不改变主意,让雷太医直接在药里下手,只要药渣一处理,谁能怀疑上太医?

“在雷太医家中搜出了白银五千两,还有,还有德妃说,大皇子是陛下的长子,日后,日后定会给他前程……也是这样威逼利诱,雷太医才肯帮德妃做事。”常和之已经严刑拷打过雷太医,把那人打得神志不清,甚么话都往外说。

包括贞嫔真的有孕,包括德妃对他的许诺,桩桩件件,他都认了。

“哗啦”,皇帝把一直带着的珠串摔在地上,那些珠子散落一地,“前程?一个皇子能许诺前程?朕还没死呢!”

“把德妃押到勤政殿,即刻!”

第90章 第九十一章 德妃的死延禧宫……

内,德妃正给大皇子绣衣裳,住同一个宫里的妃嫔恭维她,让她好不得意。

不过她的得意没有持续多久,因为夏忠实来了。

“想必是陛下想您了,让夏公公来接您去呢。”小妃嫔说着好话,结果下一刻,她就惊了,因为那些粗使嬷嬷们竟然不顾及德妃的脸面,将她强压住。

“你们做甚,我可是……”德妃话没有说罢,夏忠实便让人堵住了她的嘴。

“陛下有旨,让娘娘即刻到勤政殿,不得有误。”夏忠实说罢,对嬷嬷们摆手,又回头安抚了一脸惊慌失措的妃嫔们,“几位小主,奴才先告退了。”

德妃被押到勤政殿的时候,太后先一步到了,皇帝让陈云海去请的她。

“本来打算过后再跟母后说,但是有一桩事是事关颖妃,所以便把母后请来了。”皇帝让太后看了罪纸,太后仔细看了,她经历的事情多,倒还稳得住,只不过狠狠呼了气,又让宫女按了一会儿太阳穴,如此才没有失态。

“哀家本以为亲自派了人去盯着便没事了,哪儿知她这个毒妇心思多,竟从沈才人身上下手。”太后恨得不行,不过绕是如此,德妃也没有得手。

德妃犯了不少事,包括颖妃怀着四皇子时,她也想着下手。

自颖妃有孕后,她身边被太后赏赐了不少识医的医女以及生养过的嬷嬷,围得铁桶一般,德妃找不到下手的机会,就在沈才人香囊塞了药。沈才人与颖妃是姊妹,在她孕期不出门时一个月也会去个五六次与她说说话,这就可能坏事了。

所幸沈才人本就身子弱,一接触到香囊里头的东西便不适,只能养病,没去祸害颖妃。

“这般看来,德妃想要害颖妃,结果不成,也算颖妃有福气,沈才人代颖妃受过了。”太后说,只是德妃诡计没成,颖妃还是难产,可见上天不垂怜。

“还有这些。”皇帝拨弄着玉扳指,“她心狠,一桩桩一件件,皆是杀头的大罪。”

“皇帝打算怎么处置她?”德妃到底生养了大皇子,如今大皇子五岁,已经蒙学了,太后怕德妃借着大皇子活下来。

“赐死,余家也不干净,主事的几人斩首,至于剩下未成年男丁与女眷们,流放北地,永世为奴,遇赦不赦。”皇帝最恨在后宫搅风搅雨的人,别说德妃只是一个妃子,哪怕她是皇后,也要废了。

德妃到的时候被取下了嘴里的细布,她跪在地上,“臣妾参见陛下,太后娘娘。不知臣妾犯了甚错,陛下要这般责罚臣妾?”

从延禧宫里一路过来,已然是一份大羞辱了。

“你自己看。”皇帝怒而把桌上的纸张一扬,几张飘飘洒洒,正巧落在德妃的膝盖前,她捏起一张,脸色顿时惨白。

“臣妾,臣妾……”为什么这些事会东窗事发?

“毒妇,你还有甚么话要讲?”皇帝厌恶地看着德妃,“潜邸时便开始使坏,淑妃的身子,丁美人的死……宫中时疫的时候给妃嫔送染了疫病的东西,容贵嫔的脸便是这样留了印子。”

丁美人是潜邸时的老人,可见德妃的狠毒不是入宫才有的。

“贞嫔小产,挑唆愉贵人暗害二皇子,沈才人的病,哼!朕真是看错你了,大皇子有你这样的母妃真是蒙羞。”皇帝以讽刺的口吻说,“德妃德妃,你哪里有贤德的模样?”

德妃凄惨一笑,明白怕是见不到明日的太阳了,她很想歇斯底里地质问陛下,诉说自己的委屈,可她不敢,因为她还有个皇子,大皇子不能因为她而被陛下恶了。

“臣妾无话可说,没有要辩驳。”德妃深深吐出一口气,随后额头碰地,“请陛下降罪。”

“朕不允你活着,便是大皇子,也挪去行宫别苑,再不许出现在朕的面前。”皇帝只要一想到德妃为大皇子铺路就恼怒,这是当他不存在麽?

在皇帝看来,这便是想要篡位!

他能笑看妃嫔们争风吃醋,也能对某个皇子偏爱一些,但绝对不允许这些妃嫔与皇子盯着他的皇位。

哪怕是皇后,哪怕是太子。

去行宫?大皇子才五岁,去了行宫又没有人照拂,那些看人下菜碟的宫女太监们岂不是会折辱他?

德妃哀求倒:“陛下,陛下,臣妾知错了,您要杀了臣妾也不打紧,但是大皇子是您的儿子啊,他还那么小,如何能离开皇宫独自生活?”见皇帝表情没有变化,她又去求太后,“求您,大皇子没有亲缘在身边,日后五灾八难也无人管啊……”

她声音凄苦,满心满肺都是为孩子着想。

太后闭眼,念了一句阿弥陀佛,“哀家不管事,皆由皇帝说了算。”上梁不正下梁歪。德妃犯下滔天大错,焉知大皇子会不会生性如此?

何况,把大皇子留在宫里,谁养呢?

皇后?肯定不成。熙贵妃?自个都三个了,顾不过来。

淑妃?若是德妃没有害过淑妃,那她倒也不失为一个好去处,只是太后冷眼瞧着,皇帝对淑妃有几分真切的疼爱,是不会让她受这种屈辱的。

至于剩下的贵嫔里头,没一个合适的。

不谈这些妃嫔,便说大皇子自个,他是长子,来日长大了,恐怕会生出不该有的妄想。如果再让他添个母妃,只怕更是想做些大逆不道的事情。

“陛下,大皇子是您的儿子啊,他刚出生时您还抱他,说日后会做一个慈父,教导他读书写字,父子和乐,您都忘了吗?”

“如若不是你,朕真的会做一个慈父。”皇帝想到白胖的大皇子,“可他有你这样心狠手辣的生母,却让朕不得不疑心,他也是如你一般的下流恶毒种子。”

在他这里,没有母凭子贵,只有子凭母贵,他弃了德妃,自然不会对大皇子再有怜爱。

“朕还活生生在这里,你就敢以大皇子生事,在朕看不见的地方,只怕对大皇子教了不堪入耳的东西。朕没有他那样的孩子,也不想再见到他。”事关国本,皇帝心肠冷硬,不会因为三言两语就妥协。

“若朕提前知道你诡计多端,哪怕忤逆了端贵太妃,也不许你进府。”

德妃出身不好,是先帝的端贵妃为了羞辱十二皇子才指给了他。

见着皇帝的薄情,德妃忽的瞪大眼睛,又哭又笑地说道:“陛下,臣妾,臣妾一开始也不是这样的。”

她坠入回忆。

那时十二皇子只是不受宠的皇儿,前头几个王爷斗得厉害,更是没有人关注他们了,所以在入了皇子府当侧妃后,她与皇子也是真真切切有过一段甜蜜平淡的日子。

少年郎意气风发,她情窦初开,两人如同作了夫妻一般。

当时还没有皇子妃,侧妃也只有她一个,她自认特别,以为与皇子郎情妾意。

可好景不长,另外一位侧妃很快入府,那些侍妾们也填满了后院,她不再专宠。

夺嫡风云诡谲,前头的王爷们死的死废的废,其他王爷即便没有直接参与,可被当成党羽,一并遭了殃。

渐渐的,显出了十二皇子,陛下给他封了魏王,让太傅太师们教导他,还把他带到身边处理朝政。

魏王回王府的时间越来越少,恰好那时她有了身孕,她管着王府,但是身边没有知事的嬷嬷,不小心吃了阴凉相克的食物,孩子就没了。

再之后,王妃入府,管家权也要交出去,后头听闻,除夕夜宴上,魏王与魏王妃得了皇帝皇后的嘉奖,皇后娘娘还夸赞魏王妃灵巧端庄。

“臣妾也很想不去争,也很想不去计较那些女子怀有身孕,可是臣妾一看见就恨,恨保不住那个孩子,恨当不了王妃,恨无人关心臣妾。”德妃呜呜大哭起来,她刚进府时天真烂漫,可时移世易,终究变成了蛇蝎心肠的人。

“再后来,您册封臣妾为德妃,原本臣妾很自傲,可是与我同为侧妃的付凝荞却得以位居贵妃,越过了臣妾,甚至就连在潜邸时臣妾一直瞧不上的侍妾都成了淑妃,臣妾怎么能不恨?”仇恨蒙蔽了她的双眼,德妃也说不清这一切到底是为了甚么,“宫中的美人真是多,一茬又一茬,这次选秀多了几个,下回选秀又多几个,没完没了……”

“陛下到臣妾宫中时,也常谈论到别的妃嫔,熙贵妃,淑妃,燕贵人,华贵嫔,再到后来的贞嫔,容贵嫔,这些女人从占据了陛下心尖的位置,臣妾竟比不得她们。”

事到如今,她也没有悔恨,因为再来一次,她还是会作出同样的选择,只不过手段会更加隐蔽。

静静的看着德妃宣泄自己的不满,皇帝冷笑,“你嫉恨后宫妃嫔,来日就会谋害朕,夏忠实,把德妃带下去,赐白绫。”

“传朕旨意,余家借着罪人的势上下勾结、买卖良人、在京城中无故纵马伤人……”皇帝列举了余家犯下的罪行,“主事的几个男人斩首,其余未成年男丁与女眷们流放北地,遇赦不赦,三代内不许科考。”

“是。”夏忠实躬身下去办,被太监们拖走的德妃又开始闹,显然是没想到皇帝的绝情。

“陈云海,去承乾宫知会皇后,择日把大皇子挪去行宫,无朕的旨意大皇子不得入宫。”皇帝淡漠地吩咐。

“被陷害的妃嫔多,皇帝想给她们甚么补偿?淑妃那里,可要告诉她真相?”太后听完了全部,知道淑妃的身子是在德妃管家的时候坏掉的,那时德妃设了计谋,让淑妃误食了大量寒凉的东西,后头淑妃腹部疼了两个月,太医诊脉说日后难以有孕。

淑妃还以为是自个不小心呢。

“太医院曾同哀家说,淑妃如今在双倍吃着调理身子的药,长久下去只怕也是伤身。”太后说,“若是她实在难怀,往后让她抱养一个,宫中没有合适的,便去宗室里找。”

淑妃娇俏,但在太后跟前是规规矩矩的,半分不敢高声,偏她又能说会道,经常把太后哄的高兴。

“眼下刚处置德妃,不好即刻给她们补偿。明年万岁节之后,朕便给她们一些补偿,淑妃晋为淑贵妃,如此一来,妃位空悬,华贵嫔晋为华妃,容贵嫔晋为容妃,贞嫔晋为贞贵嫔,丁美人追封为丁嫔,如此也就罢了。”皇帝捻着刚换上的檀木珠子,又说道:“颖妃……便让她的弟弟入国子监读书,以示宽慰。”

太后再没有不满了,只不过她又提到了愉贵人,“她害了二皇子,又去挑拨仪贵嫔,这样的女子,实在不能放任她。”

“愉贵人,打入冷宫。”

说罢这些,皇帝语气缓和,聊起了让人打探的事,“朕之前还疑心过贞嫔,毕竟雷太医的证词与情况对不上。只不过贞嫔那儿一切没有异样,她的宫女出宫一趟也是去了李家报喜,那李夫人还周全家里,让她的宫女带回来不少补品。”

“倒也正常,宫妃们有孕,自然不想瞒着家里。”若能生个皇子,那就是大造化,太后明白这种心思。

“现在看来,贞嫔有几分无辜。”皇帝说,“让她好好养病吧。”

*

一场雷霆变幻,德妃与愉贵人不明不白地没了,宫人们也洗刷一大片。宫里的妃嫔们大多沉默下来,连江美人也不敢随意出门走动。

宫中一下子没了两位妃嫔,大多数人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偶尔能听闻风声的,都震惊德妃的手段。

长春宫也冷寂下来,如今是六月底,正是最热的时候,可东侧殿的冰块已经全部化为了水,也没有添上冰块。

一则是因为贞嫔要养病,二则是因为如今内务府有些怠慢了。

这些天里,陛下只赏赐过一回东西,还没来看过贞嫔,宫里都是人精,一开始还讨好贞嫔,可慢慢的,菜色也只是中规中矩不出错,比不得从前的精致可口。

但该有的一应都有,也不能说内务府不作为。

“主子,我熬好了药,您先吃吧。”南枝熬得是太医院开的药,因为与她要给李安宁补身子的方子差不多,她也就没有另外开方。

“怎的这么久?”到底出了一次血,李安宁面色一直不好,白惨惨,“我刚才就闻到了药味。”

“是高管事,不许我们借小厨房的药炉子了,奴婢让人在门口熬得,熏得慌。”南枝扶起李安宁,说道:“奴婢问了齐大厨,说是西青去过小厨房,后面高管事就对咱们这边冷下来了。”

拜高踩低的人哪里都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