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第九十二章 静贵嫔遭殃待喝……
了药,橙云跑进来,眼眶红红,不知受了甚么委屈,“主子。”
“这是怎么了?”南枝往外瞧了一眼,随后放下汤碗,过去给橙云擦泪,“你被欺负了?主子刚喝了药,预备睡了,你先和我说说。”
“南枝,不必顾忌我的心情,让橙云到我跟前说。”李安宁坐起来,“都受了冷落这么久,难不成我一点感觉都没有?瞒着我也无用,索性到我面前说一说,让我不当个睁眼瞎。”
这繁花似锦与秋风落叶,差距不是明摆着的吗?
“是,是西青,说三公主生辰快要到了,静贵嫔要为三公主制衣裳,人手不够,把翠竹、织花还有桂花喊走了,还有小高子与小卓子,也被静贵嫔叫去指使跑腿。”橙云一心为李安宁,脑袋里都是不甘心,淌着泪说道:“主子还病着,静贵嫔却半分脸面不给,明面上是‘借’,可是都没有先问过主子,分明是羞辱。”
李安宁垂眸,显然是记着了。
“静贵嫔是主位,分给主子的宫女太监也属于长春宫,她自然能管教,这事不好处理。”南枝摇头,又去安抚橙云,“他们五个被叫走,你和小平子机灵些,别再四处走动,不然再有娘娘让你们去帮忙,可不好拒绝。”
织花是李安宁升贵人时分过来的宫女,她刚来就生了一场大病,精气神去了大半,李安宁惯来让她在后罩房替她绣贴身物件,不常带她出来。
“别与人吵嘴,我位份不及她,又是她宫里的人,你收着那口气。”李安宁随手赏赐了橙云一对银戒子,打发她出去了。
李安宁手一指,“南枝你看。”
南枝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门口处摆放了两盆已经衰败了的花儿,缺了漆的小茶几,一个碎裂的花瓶儿,该添置
的首饰……内务府管都没管呢。
“这有朝一日落难了,先前的讨好不存在。我也过上不高不低的生活了。”李安宁感慨,自入宫以来顺风顺水,谁知这回遭难,不知怎的,皇帝竟没有怜悯她,补偿的赏赐少,也不曾到长春宫探望她。
“主子,偶尔跌一回也不算坏事,您想一想,在您风光无限的时候贴上来那么多人,个个都是笑脸相迎,谁知道背地里甚么样子呢?如今,也能辨别一二了。”南枝劝慰,李安宁眼瞧着有些落魄,往常勤来的太监们也不爱往这边走了。
“包括您身边的人呢,小高子、橙云与翠竹挺忠心,但是其他人难讲,万一趁着这次另攀了高枝,也省了咱们把他们撵出去的功夫。这不能患难与共的宫人,咱们宁可不要。”
李安宁点点头,“我明白,为了日后底下的人干净些,一时的冷待我能受得了。”只不过有些不是滋味罢了。
主仆两人在殿中窃窃私语,听闻了江美人上门,她倒是真心问候李安宁,也没有说风凉话。
“那些杂事你都别管,交给宫女,最要紧的是要养好身子,别操心太过。”江美人说,“快入七月了,今日早上皇后娘娘还说呢,今年早些去行宫避暑,九月时要去秋猎。”
“届时直接从行宫去秋猎的山林?那是个甚么章程?已经定下了随行妃嫔了麽?”李安宁追问,以她现在的身子,万一去不了行宫,等九月、十月皇帝御驾回宫,还能记得起她吗?
“都还没定呢,皇后娘娘说等陛下决断。”江美人说,她看了看脸色不算好的李安宁,说道:“早些把底子养回来,这一回不去也碍不着甚么,等两三个月后,你就差不多大好了。”
只不过这回去行宫,只怕李安宁是赶不上了。
眼见着是南枝忙前忙后,江美人问道:“人可是都被借走了?”她是人精,看出来了,当下就拿自个作例子安抚李安宁,“都是常有的事儿,年年有这么一回,我身边的宫女还有沈美人身边的都是如此,等三公主生辰过去便好了。”
说着,她压低声音,“你如今,不好得罪了她,不然将来难熬。”要是贞嫔能重新获宠便罢了,这些屈辱总能还回去,可若是不能……她往后在静贵嫔手底下讨生活,不低着点腰可不行。
嫔想升为贵嫔,难啊。这宫里,方嫔、何嫔都是积年的老人了,不也没等到晋位?
劝告了李安宁后,江美人便起身告退。
正殿,西青正给静贵嫔梳头,“娘娘,今年帮手多,想必很快就能把给三公主绣的全福被绣出来。”
“你有没有按照本宫的意思给贞嫔送些物件过去?免得她闹腾。”静贵嫔轻描淡写,原本一开始她也不惯“借用”旁人的宫女太监,可是西青说了一番话,让她慢慢接受了。
尤其是其他宫里也常见这种事。
“送了,都是好东西。”西青眼睛一转,打算晚些再送,替自己的娘娘立立威。
这人的嫉恨来得无声无息,连静贵嫔都没有发觉,西青嫉妒上了贞嫔身边的贴身宫女南枝。
原本在长春宫的宫女里面属她最得意,她是掌事宫女,压了所有宫女一头,哪怕是江美人还有沈美人的贴身人也要恭恭敬敬称她一声姐姐。
但自从南枝来了之后,她的待遇就不是顶好的那一拨了,那些来往的宫人都去巴结贞嫔,巴结南枝,她甚至听过好几回下边太监说闲话,“贞嫔有福气,指不定甚么时候越过静贵嫔了,连带着南枝也不同起来。”
“南枝还得了陛下的几回赏赐,这不比西青还厉害……”
如此,落下了一块心病。
西青也没有要挑衅贞嫔的念头,只不过想缓一些再把物件送过去,以此泄了心头之恨。
也算哄了自己。
*
承乾宫,皇帝与皇后商议好去行宫的名单,“就这些吧,过后直接去秋猎,也不必回宫再挪动。”
“皇子公主们,熙贵妃,淑妃,华贵嫔,仪贵嫔,康嫔,陛下不打算再多带些妃嫔麽?”皇后重复一遍,觉得太少了,“有好些宫妃半年都不曾见天颜,陛下不若给个机会,哪怕不召幸,带去行宫让她们松快,如何?”
“皇后决定就好。”
皇后又念了三个,随后提起贞嫔,“太医说她郁结于心,长久呆在宫里怕是不利于养病,不如把贞嫔也捎带上。”
“贞嫔。”那张惯会撒娇的脸庞浮现在眼前,皇帝叹息一声,“朕怕她在行宫见到大皇子,心气不顺。”
“也罢,带上吧。”
“想必贞嫔正想着陛下,陛下去瞧瞧吧。”
皇帝看了皇后一眼,“梓潼不想朕留下陪你?”
“今日不是初一十五,陛下不必顾及臣妾心思。臣妾是皇后,关心妃嫔是臣妾应尽的。”皇后淡淡地回答,有种孤高清冷的感觉。
“摆驾长春宫。”
“恭送陛下。”皇后行完礼,思棋便低声说道:“娘娘,您何不软着点,奴婢瞧着陛下是想留下的。”哪有把皇帝往外赶的?
“他想留下又不想留下。”皇后说了一句有些绕口的话。她其实都懂的,皇帝想与她有个嫡子,可他不喜她的性格,“强行留下陛下有甚么用,长此以往,只怕连那点子本就不多的情谊都耗尽了。”
倒不如让陛下随心。
*
长春宫冷寂了不少,才下了御驾的皇帝皱眉,“朕记得从前伺候贞嫔的人不少,人都去哪里了?”
这话谁能回?夏忠实听闻皇帝语气里浓重的不悦,心说有人要倒霉了。
待一进门,入眼的是两盆破败了的花儿,那枯枝残叶都掉落在地了,也不见收拾。
“起来吧。”亲手扶起贞嫔,皇帝叹了叹气。贞嫔的腰肢似乎更加细了,平白增添了几抹无辜可怜,配上她穿着的白色衣裙,有股弱柳扶风的病弱姿态。
“陛下喝茶。”南枝端了茶水来。
皇帝只喝了一口便吐回了茶盏内,夏忠实递上帕子,询问道:“陛下,可是茶水过烫?”
“这甚么茶叶?陈茶?”皇帝脸色阴晴不定,哪个宫里敢给他用陈茶泡茶?
“回陛下,内务府的人说主子在养病,喝茶不利于修身养性,所以这个月没有给主子送茶叶。”南枝跪下,“奴婢便取了先前的茶叶给陛下澎茶,陛下恕罪。”
殿内热气哄哄,皇帝只坐了一会儿便觉得心气浮躁,他瞥了眼角落,那儿放着一个刻花描叶的白瓷冰盆,里面装满了水,只剩下几块指头大小的碎冰在浮浮沉沉。
“夏忠实,去把内务府总管叫来长春宫门口跪着,朕倒要问问他,甚么时候胆子大成那样,敢以下犯上。”皇帝恼怒,一扫桌上的茶盏,见好似吓到了贞嫔,便把她拥入怀中轻轻安抚。
“瘦了很多。”
李安宁低声回答道:“陛下不来,嫔妾连三餐都没有滋味,吃得也不多。”她做足了柔弱的姿态。
“启禀陛下,内务府总管已经受罚了,奴才让人取了冰块还有几盆新花。”夏忠实说,他给南枝使眼色,南枝便退下,用夏忠实带回来的茶叶泡茶。
“这是君山银针,陛下最爱的茶叶之一,方才让小太监去勤政殿取的。用八分烫的水泡最佳,过高会失去那味道。”夏忠实语速极快地在南枝耳边解释。
南枝便重新奉茶。
殿内焕然一新,皇帝心情好了些许,又问道:“你宫里怎么只剩下南枝还有橙云两个宫女伺候?其他人去了哪里?”
“他们……”李安宁欲言又止,忽的紧紧抱住皇帝,哽咽道:“陛下。”一副受了极大委屈的模样。
像一只狸奴,在外头被欺负了,只能巴巴儿地回家,睁着漆黑的眼睛望着饲主,怎么能不让人怜爱?
“好了好了,朕不问你。”皇帝的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李安宁的背,随后看向南枝,“你是跟着贞嫔入宫的,你来说。”
“是,咱们宫里服侍主子的有
五个被静贵嫔叫走,说是静贵嫔要为三公主绣全福被,还有一些衣物,她那儿的宫女不够,便向主子还有其他两位美人借人。隔壁延禧宫的安贵人把小平子带走,说缺个跑腿的。”南枝说的详细,好不容易能告状,自然不能放过机会。
她要是不说,往后岂不是谁都能踩她们几脚了?
“夏忠实,传朕旨意,延禧宫安贵人挑拨是非,以下犯上,着禁足反省,没有朕的旨意不许出门。”
“是。”夏忠实留意到皇帝没有说期限,这要是皇帝忘了这回事,又没有人为安贵人求情,这关个一辈子也是有的。
延禧宫又没有了主位,谁还能想得起安贵人来?
“去把静贵嫔叫来。”
一旁候着的南枝总觉得这画面似曾相识,不过之前那一回是她们主动算计的,这一回是静贵嫔自个犯蠢,撞在了皇帝手里。
“陛下。”静贵嫔心里忐忑不安。
“你是不是怨怼于朕?”皇帝厌烦地扫了静贵嫔一眼,“朕先前让内务府不用补齐你宫里的宫女数量,你心生不满,作践同住的妃嫔,你需要宫女太监服侍,她们就不用了?既然已经做了主位,那就拿出你的大度,总是做这些上不得台面的事情,传出去,文武百官还以为朕苛待宫妃。”
“臣妾,臣妾没有,陛下明鉴。”静贵嫔只觉得脑子糊住了,却不知如何辩驳,“臣妾只是,只是……”
“朕多少次说过,不许去打扰华贵嫔与三公主?违抗旨意,抗旨不遵,你倒是做得挺好。”皇帝讽刺道,“越活越回去了,朕瞧见你就烦。”
如此疾言厉色,叫静贵嫔瞬间惨白了脸色,浑身如同在热油里被煎熬着。
“朕上回就说过,管好自个宫里的人,宫女太监没有惹事,反倒是你,四处招惹,不知所谓。”皇帝不再看静贵嫔,“长春宫静贵嫔,忤逆犯上,即日起住去长华寺,带发修行,为皇家祈福,将功赎过。”
“陛下!”静贵嫔失声。
“娘娘,请吧。”夏忠实上前,静贵嫔以为陛下是因为她作践妃嫔才罚她?其实皇帝早就对她不满了。
一直纠缠三公主,打扰华贵嫔养病,自个又不是聪明的人,屡次作出蠢事,陛下早就腻味了她。
要不是她是潜邸的旧人,又生了三公主,断不可能当一宫主位。
“陛下恕罪,陛下恕罪。”静贵嫔不想去长华寺,不想作那姑子,她还没享受够荣华富贵呢!
“贞嫔,贞嫔你这个魅惑君上的……”静贵嫔后悔了,去年就不应该主动开口把李安宁安排到长春宫住。
“陛下。”李安宁握住了皇帝的手,似乎是被静贵嫔吓到。
第92章 第九十三章 康嫔得宠“莫怕……
,此次去行宫,你也随行。往后回来,长春宫的事交由你主管。”皇帝说,这也算是变相的补偿。
李安宁却是眉头一皱,俨然有些不大乐意,管事可不是轻易的事,到时候宫里闹出了事她还得跟着吃瓜落,尤其是,她恶了静贵嫔,不愿意替她管。
谁知道静贵嫔会不会回来?没准将来哪日皇帝又想起了静贵嫔,让她回来了,她夹在中间岂不是尴尬?
“太医说嫔妾不宜劳累,加上嫔妾这回也去行宫,这一去一两个月,长春宫不能没有人管,不如让江美人管?她在长春宫住了几年,前后都清楚得很。”李安宁提议,反正江美人也是投了她。
“也罢。”皇帝挥挥手,陈云海便往西侧殿去。
*
再次到行宫,皇后按照去年的住处让妃嫔们住进去,李安宁还是去长春仙馆,管着这里的太监立刻上前磕头。
“行了先下去吧,等主子精神头好些了再唤你。”南枝说,她扶着李安宁坐下,“主子,这儿与去年一样,没变呢。”
“嗯。”李安宁到处瞧瞧,又说道:“一个人端的是舒服,不需要与旁人挤在一起。”在长春宫她独住东侧殿,看着是待遇好,可还不是出入有其他人盯着?
“主子多与陛下撒娇,想必将来有福气独自居住一个宫殿。”橙云脆生生地说道,自打陛下为主子出气之后,她便觉得陛下肯定喜爱主子。
“贫嘴。”李安宁笑着说,她也有此意,“我想吃瓜果,不拘甚么,都端些来。这先前不能吃,我这嘴里淡淡的,总是没有味道。”
太监们都知道贞嫔得宠,是个热灶,赶着就送了几样新采买的果子:西瓜、葡萄、橘子、甜瓜,都是没有过井的,不凉,适合养病的人入口。
行宫的日子很平淡,比起去年,明显今年要更为安静,皇后管理后宫的能力不俗,没有人敢造次。
*
只是偶尔有两回她们出去散心,正巧碰见了哭闹不止的大皇子。
与在宫中光鲜的模样不同,那时的大皇子衣衫不整,脸色憔悴,甚至下巴都尖了不少,可见生活的不如意。
“这是怎么了?”李安宁问嬷嬷。
“回禀小主,大皇子哭闹着要见陛下与太后娘娘,奴婢等人一时不察,让大皇子偷溜出来。”那嬷嬷边说边斟酌,生怕面前这个贞嫔去陛下面前告状,让她们挨一顿罚。
“哦?”李安宁瞧见扑腾的大皇子,他已经五岁多,可以看出身子骨挺壮实,加上那些太监们不敢犯上,一时间倒让他得了几回的彩,差点冲出去。
摸不准贞嫔的性格,这嬷嬷又低声解释道:“小主有所不知,不是奴婢奴才们伺候不周,是大皇子自从到了行宫一直闹腾,白日大吼大叫,晚上哀泣不止,任由奴婢们如何劝阻也不得用。”
甚么大皇子,早落魄了!在宫里住着的大皇子,有德妃这个生母的大皇子才能让她们不敢起一丝异心呢。
如今的大皇子……明面上这些奴婢们都恭恭敬敬地对他,实际没有任何人为他着想。她们是重新分给大皇子的,眼见着大皇子没有前程,自然不愿意在他身上多费时间。
在行宫住了那么久皇帝都没有过问一句,显然并不看重大皇子,她们可真是倒霉,跟了一个没前程的主子。
“你们走吧。”李安宁往前走,她神色复杂地看了大皇子一眼,她与德妃是你死我活的仇人,也不知上一世的德妃有没有被揭发阴谋,大皇子有没有一朝跌落?
都说祸不及孩子,可身为德妃的儿子,大皇子享受过多少珍馐美馔,在宫中皇子不多时他甚至只在皇帝与太后两人之下,足以可见未来锦绣。
如今既然生母犯错,他自然也该受到牵连。
李安宁从不后悔行事,只是暗暗告诫自己:需得谨慎小心,不然自个香消玉殒就罢了,还连累南枝与张氏,甚至是孩子。
皇后倒是召见过大皇子两次,庄嬷嬷劝她,“您又不是不知道罪人犯的错误,陛下不喜大皇子,娘娘要见他,也不知会不会惹怒陛下。”
“本宫担此责任,不能推辞。况且,本宫不主动见他,说不得陛下会觉得本宫太过趋利避害,反倒不美。”皇后有自己的思量,别看如今皇帝不理大皇子,但那是气头之上,万一来日想起来了,想与大皇子父子和乐融融一番,又念及她从不关心大皇子,岂不是把她怪上了?
如此,庄嬷嬷也就不劝了。
一晃到了八月中旬,因着前三年都没有秋猎,故而今年特意选了金枝山围猎。
浩浩荡荡的车队从行宫往金枝山去,南枝在马车里与李安宁说道:“这去金枝山围猎半个月,主子可要上马?太医说您的身子能上马走走,至于能不能打到猎物,也无妨。”
自有那些仆从为她们准备吃食,妃嫔们参与打猎不过是得个趣。
“嗯。”李安宁懒懒地点头,“届时你也与我一道,咱们猎一下小鹿,好好散散心。”这回秋猎皇帝只带了后宫妃嫔,没有把大臣们也叫上,故而可以松散一些,连贴身宫女们也能得一匹马。
金枝山不算高,里头大一点的猎物猪羊鹿这些都是下边的人提前放进去的,小一些的兔子、狐狸等等倒是原本就有。
帐营安
扎好,南枝与李安宁出门闲逛。
正巧碰见了换了一身骑装的康嫔,英姿飒爽,眉眼间的郁闷之色尽消,只剩下一片畅快,两人相互行了平礼。
“康嫔这是要去骑马?”李安宁问道,明日才是正式围猎的日子,她们可不能先一步拿了好彩头。
“贞嫔可要同行?”许是又嗅到了自由无拘无束的味道,康嫔变得开朗,对着往日不怎么接触的李安宁也变得和煦,不再独来独往。
“好啊。”李安宁有心跟康嫔学一手,欣然应允,“你先去,我换身骑装再来。”
等轻装上阵的两人骑马而来,康嫔还没进林子,但是在入口处跑马,在马上做的动作可谓让人惊呼不已。
“真是妙极了。”李安宁轻轻抚掌,夸赞道:“今日一见,即便我没有去过边关,却也能从你身上略窥一二,也没有憾事了。”
“好吧,想当初……”难得玩耍一回,康嫔回忆起那些潇洒的日子,语气里全都是轻快,仿佛那个天之骄女从未离去,从四四方方的天探出来一缕魂,触碰外边的世界。
两位宫妃消尽了从前的间隙,在夕阳下,两人在马上的影子被拉得很长,黄橙橙的暖阳照射在地上,为她们的影子添了一层色彩,不再灰蒙蒙。
交谈声逐渐远去,几道人影从一旁出现,一个宫女说道:“娘娘,咱们回去吧,马上要起风了,仔细伤身。”
那宫妃却没有理会,而是望着地上的马蹄印子出神,“曾几何时,我也是这般年轻。”
“娘娘。”
“走吧,想必三公主也饿了。”她也是武将之女啊!
*
翌日,一场规模甚少的狩猎正式开始。
说是人少,但加上带刀护卫、特意拨过来保护皇帝的五百禁军以及各色宫女太监,便是人潮了。
南枝勒着缰绳,伴在李安宁身边,只不过她的马匹比不上李安宁骑的红棕赤焰马,那是只供皇室宗亲所用。
她们停留在远处,尚且未动,直到一刻钟后,有小太监回来禀报,“陛下猎获野鹿五只,野猪三只,各位主子,你们可以入林了。”
“都去吧,本宫陪着太后就行。”见淑妃等人看过来,皇后开口,“本宫不善骑射,今日端看你们的了,思书,去把本宫准备好的彩头拿来。”
思书照做,众人居高临下,很容易看清托盘里的物件:一件玄鸟衔珠点翠金钗。
“此物是本宫与陛下大婚时,母后所赏赐的物件之一,母后也已经同意把它当作赏赐。妃嫔当中谁猎获野物最多,谁就能得到这件头饰。”
哪个女子不爱俏?更何况是太后给皇后的赏赐,哪怕平日里不能戴,也能把玩欣赏一二,岂不美哉!
“皇后如此做,哀家便也出一个玉镯。”太后当场褪下手上戴着的紫玉镯子,“这是当年孝慧太后赏赐给哀家的,本是颜色鲜嫩的女儿家戴好看。”
“哀家可就等着看,哪个能得了这两件赏赐,都去吧。”
只这么一番动静,瞬间让所有马上到妃嫔们激动不已,得赏赐是一回事,能得到这个荣幸与光鲜才是最重要的。
“驾!”淑妃一马当先,她也会骑马,还骑得很不错,火红色的骑装衬得她皮肤白皙,容貌更甚了。
“主子,咱们往哪边走?”南枝询问,淑妃去追陛下了,剩下的妃嫔们三三两两散开,她们是跟随旁人还是另走一道?
“随处走走吧,看看能不能猎到野物。”李安宁兴致勃勃,不过没有抱太大的期望,毕竟她与南枝,只能算是拉的开弓,准头那是半分没有。
待南枝与李安宁玩了个尽兴,回到大帐前时,便看见淑妃坐在皇后不远处,神色难看得很,也不知谁惹她了。
“去打听打听。”
“好。”南枝下了马,去找相熟的宫女,用银子开路。这事也不是不能说,宫女乐意赚这个钱。
南枝凑在李安宁耳边细语,“说是淑妃寻到陛下的时候,陛下正与康嫔同行,还夸康嫔矫健,不可多见。而且康嫔猎到的猎物是妃嫔中之最,赢了彩头,所以淑妃气恼,早早就回来了。”
“原来是这样。”李安宁恍然,淑妃争宠失败,可不就是不悦?
她侧头看了看,陛下正与康嫔玩笑,想必康嫔也该得到陛下的目光了。
果不其然,当晚便是康嫔侍寝,甚至一连好几日,都是她。
让人侧目。
待到秋猎结束,一行人回宫。
*
十月二十,天已经冷下来。
忽的,有宫女来报说不必去承乾宫给皇后请安,南枝使了荷包问,那小宫女喜气洋洋地说道:“是熙贵妃娘娘有了身孕,皇后娘娘已经去了永寿宫,故而不用妃嫔们请安。”
“哦。”南枝点头,转身进屋就与李安宁说了,“熙贵妃当真是好生养,奴婢记得前两个月陛下就召见过她一回,这便有了。”
熙贵妃儿女双全,不管这一胎是男是女都不打紧,可见福气。
“她怕是易孕,你看看,两位公主一个皇子,如今又有了,她还这般年轻,往后——”李安宁说,“只不过如此频繁,于身子无益处。”
南枝赞同道:“是了,况且奴婢猜测,熙贵妃这胎应当不大好,不然皇后怎么可能一大早就赶去永寿宫。大可以等晨昏定省后再去看熙贵妃,除非是熙贵妃身子有恙。”
倒真让南枝猜中了,熙贵妃这回有孕比前几次都要难受,晨起便呕吐,肚里没食了便吐水,实在难耐。
“实在不舒服,便卧床静养,至于公主皇子们,暂且交由乳母嬷嬷们照料,她们做惯了,极少出错。”皇后说,她倒不会把这种事揽上身,除非皇帝与太后开口。
“是,劳娘娘记挂了。”熙贵妃唇色苍白,整个人疲惫至极,待皇后要走,她便让夏梨扶自己起身,硬是要行礼。
“恭送皇后娘娘。”熙贵妃摇摇欲坠,夏梨赶紧扶她坐下,心疼地说道:“娘娘,您小心着自个才是啊。”
“再小心也由不得我自己选。”熙贵妃扯起唇角,面带苦涩,她生了三皇子之后,太医曾对她说,“五年内最好不要再生育,不然恐于母体有碍。”
有碍是何意思?影响寿数!
“多子多福,难不成我能不生?便是这条命搭上去,也要生。”熙贵妃不是没想过找太医院开方,喝些避子汤药,可她怕皇帝与太后知晓,恶她。
“可这才两个月出头,您就不能走动了,这该如何是好?”夏梨担忧,“您想一想三皇子,他还小呢,娘娘不能时时过问他的起居,万一有人懈怠,岂不是不美?”
私心里,夏梨不想熙贵妃因为这个孩子而伤了自己,她的荣辱系在熙贵妃身上,可不是这个未出生的孩子。
而且,既然已经有了三皇子,何须拼了命地保住腹中之子?
“我都明白,可是,罢了,走一步看一步吧。”熙贵妃无奈,这个孩子是意料之外,断然不是她所想,可既然有了,她必然要全力保住。
虎毒不食子。
第93章 第九十四章 二合一六千营养液加更
美人主管了长春宫的各大事宜后也并未张扬,而是继续以李安宁为尊,有大小事情都尽快过来东侧殿一一与李安宁说。
她深知能管事是李安宁开的口,而不是她多有本事,也
不是她如何得宠。
静贵嫔被送走,往日伺候她的宫女太监们也散去一大批,尤其是从前欺负过李安宁的那几个,更是被差遣去了偏僻的宫殿扫地。如今还能在长春宫呆着的,只剩下那些本就是长春宫的太监,何禄、小多子等等,这些人也乖觉,见了天地巴结李安宁。
“昨儿出了一桩趣事,贞嫔可知是甚么?”江美人啜了一口茶,笑着说,她如今气色好,穿着一件领口带兔毛的粉色厚衣裙,衬得有两分清丽。
“莫不是陛下去储秀宫,结果宠幸了淑妃身边的一个宫女?”李安宁轻声回答,她今日不舒服,故而没有去请安,“那新宠长得如何?”
该是天仙般的人物吧?不然皇帝哪里会打淑妃的脸?
“正是,那新封的胡更衣有几分淑妃的艳丽,只不过太过畏惧淑妃,隐隐有一股怯懦之感。”江美人说,“原本皇后娘娘想要让胡更衣住去别的地方,结果淑妃出言,说胡更衣既然是她宫里的人,便随她居住就好。”
“那胡更衣是自个攀附陛下,还是淑妃?”李安宁没有问得太详细,但足够江美人意会。
“听闻是淑妃主动举荐,不是那胡更衣爬床的。”淑妃那样雷霆般的性子,哪个宫女敢不要命了?
李安宁马上反应过来,淑妃这怕不是想要借胡更衣生个孩子吧?
她与江美人对视一眼,两人皆了悟,淑妃这般荣宠,按理甚么都不缺,唯独缺个承欢膝下的皇子。
“不过,先前二皇子在的时候,淑妃好似不大上心,怎么这会儿又想要了?”江美人颇有不解,二皇子在时,淑妃态度冷淡,也不让二皇子记名,为着这个,当初还两次惹恼陛下。
不过她倒是得圣心,即便惹了皇帝不悦也没有失宠。
“倒也不知,淑妃能不能得偿所愿。”李安宁说,反正在她记忆中,这两年淑妃宫里还没有妃嫔有孕的。
“怕是难呐,便是连淑妃都被分宠,那胡更衣又能侍寝几次?”江美人摇摇头,与李安宁再聊了一刻钟便称有事,回了西侧殿。
*
自宫中一连发生许多大事后,那些争风吃醋的小事都少了许多。
今年刚入冬,皇后娘娘还特意敲打了内务府,让内务府不得怠慢各宫小主子,那些才人宝林之流的妃嫔不知有多感激皇后娘娘,她们入宫几年,可是头一回份例充足,半分没有被克扣。
这个新年想必过得舒心。
一转眼,翻了年,景宁五年。
二月份,李安宁变得懒散,整日整日睡不醒,南枝给她把脉,诊出了一个月的身孕。
“可是要告知陛下?”南枝欣喜异常,有了这个孩子,平平安安生下来就有了倚仗。
“告诉吧,太医十日一次把脉,我们不说他也能探出来,要是瞒着,指不定让陛下与皇后不满。”李安宁想了想说道,于皇后而言,后妃中有人瞒着身孕不上报就是对她的不信任,可能会让皇后记上。
“只要有人想害我,一个月和两个月有甚么差别?该来的总会来,咱们只管安心养胎,别的,哼,只管放马过来。”李安宁勾起唇角,她连德妃这个两世仇人都斗倒了,还怕别人麽!
“诶,那奴婢让人去请太医给您把脉,就说您身子不适。”南枝说,她会医术这件事肯定要瞒着,有时候能起到意想不到的作用。
来把脉的是个刚入太医院的年轻太医,约莫二十五六,在他把脉的时候李安宁就问道:“韩太医,你医术肯定很好吧?像你这般年纪就能入太医院的太医可不多。”
市井的话本子都写外头多神医,说那些医术好的人不想入太医院,只想在外头行走江湖。但真实情况恰恰相反,能入太医院,对那些医者来说是光耀门楣的事情,那得过五关斩六将才能入皇宫当太医。
“回贞嫔的话,微臣自小跟着祖父学医。”韩太医回答,他低着头,并不敢直视李安宁,“恭喜贞嫔贺喜贞嫔,小主有了将近一个月的身孕了,脉搏有力。”
“果真?”李安宁故作惊喜,又朝南枝吩咐道:“打赏。”
屋里伺候的宫女们喜得找不着北,如今还剩下橙云、翠竹、织花三个,桂花不老实,在李安宁有些落魄的时候与其他宫里的宫女你来我往,想着另攀高枝去了。
后头李安宁也不惯着,让她去外边守着,只做最低等的活计。
至于同样心思不正的小卓子和小平子则是敲打一二,也照用,只不过不让他们进门。
南枝安排橙云与翠竹分别去寿康宫、承乾宫报喜,容易得赏赐,她自个去勤政殿。
“哟,这不是南枝姑娘麽?可是贞嫔有要事?”勤政殿门口的陈云海赶紧下了石阶,迎到了南枝跟前,他师傅可给他提醒过,如今要对南枝客气三分。
“是我家主子有喜事要告诉陛下,烦请陈公公通报。”南枝这回没有给荷包,不是在长春宫,不合适。
陈云海转眼一猜就猜到了,“那你稍微等一等,我这就去。”
“进去吧。”
“朕的贞嫔有甚么好事要与朕说?”皇帝语气里蕴含着笑意。
南枝低着头,步履稳健,她闻到了殿中似有若无的龙涎香,并不敢多看,便行礼,“启禀陛下,方才主子身边不适,请了太医来看,说主子刚有了一个月的身孕。”
“好,好。”皇帝放下御笔,“太医怎么说,贞嫔需要静养麽?”
“回禀陛下,韩太医说主子需要多走动,以此保证母体舒畅。”
“嗯,夏忠实,去挑十几样好物件送去长春宫,晚上朕去看贞嫔。还有,给这个紧赶慢赶来的丫头赏赐些东西,你看着办就好。”
“奴婢谢陛下赏。”南枝应了,随后退出去。
待夏忠实办完差事,皇帝就对他说道:“先前那次小产本想给贞嫔补偿,只是一时耽搁了,如今她再度有孕,夏忠实,把那圣旨找出来。”
“是。”夏忠实心里想,贞嫔福气可真好,能为娘家人挣得荣耀。
*
“南枝姑娘,等会儿还要靠你认门。”陈云海笑说,“这李家我可是头一回登门,也不知里头有几口人,那主君可在家?”
南枝明白他就是寻个话茬,既然去李家宣旨,难不成真的摸瞎麽?当即,她也轻松地回答道:“咱们家老爷夫人最是和善的人,又顾念宫里贞嫔日子如何,所以寻常我出宫去府上,老爷与夫人就会体贴地问上许久……”
陈云海听得认真,如今贞嫔又有了身孕,陛下还重赏她的母家,眼瞧着又是一位宠妃,他焉能不讨好?
既如此,对于南枝这番详细的话,他记在了心里,乐意与南枝拉近关系。
早有人快马加鞭去李家报信,故而等南枝与陈云海到时,李家已经门户大开,主子与奴仆们皆在,准备迎接圣旨。
陈云海宣旨,“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李川则学冠经史,才通世务……朕甚嘉之,今封尔为诚康伯,钦此。”
“微臣谢陛下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李老爷从未想过有此一日,不禁飘飘然,恨不得立马去告祭祖宗,光耀门楣,这是光耀门楣!
“伯爷,伯夫人,两位快快请起。”陈云海客气得很,“听闻府上有一荷花池,不知奴才能不能赏看一二?”
李老爷与张氏都知道,这是要留下南枝单独说话,李老爷在前边领路,亲自接待陈云海,“公公这边请。”
南枝则是跟着张氏入了正院。
“恭喜老爷夫人。”南枝笑着说,李老爷这一朝改头换面,从前程不定的白身变成了诚康伯,张氏也跟着成了伯夫人,往后体面着呢。
“同喜同喜,先前有太监来报,让咱们家出去迎旨的时候我们还慌的不成,以为陛下降罪,不曾想是天大的喜事。”张氏今儿个有些不同,脸上喜形于色,脚下似踩着棉花,不大真实。
“对了,陛下怎的忽的降恩?其中是不是有我们
还不知道的事?”张氏很快平静下来,拉着南枝询问,“贞嫔身子如何?可养好了?”
“是主子有喜了。”南枝答道,她也没有意料到皇帝会给李家荣耀,还以为只是赏赐几样东西给李安宁就算了。
“这便好,这便好,双喜临门。”张氏轻轻抚着胸口,“往后就有了盼头。”
南枝与陈云海在伯府没有待多久,毕竟两人都要回去当差,实在离不开。
*
皇帝来看李安宁的时候,李安宁向他求了一件事,“嫔妾身边的人都没有生养过,不知该怎么照料,陛下可否赐两个嬷嬷?嫔妾这儿宫人的数量还有欠缺,正好补上。”
“嗯,这倒是朕的疏忽。”皇帝环顾一眼,这室内的宫女们一个赛一个年轻,看着便不像是能提点贞嫔,“夏忠实,此事交由你去办,务必给贞嫔挑两个听话谨慎的,再有,寻两个医女来,上上下下都要检查一遍。”
“嫔妾谢陛下恩赐。”李安宁拉着皇帝撒娇,她又讲到母家被封赏,说了一连串的话,哄的皇帝兴致起来了。
“陛下,主子,小厨房做得燕窝。”宫女捧了碗到皇帝跟前,一双白嫩的手显眼得很。
李安宁似笑非笑地盯着她,皇帝则是摆摆手,“下去吧,没规没矩的东西。”
那宫女脸色刷得煞白,连忙求饶,随后便被拖走。
南枝才打发走内务府的人,转头便看见了被赶出来的宫女织花,她先前一直在后罩房绣花,近日因为李安宁有孕,才把她调了出来伺候,结果这才几日?就暴露了野心。
“把织花带去后罩房看着。”南枝黑着脸对橙云说,比之翠竹,橙云老实巴交,干这种看守的活计最是合适。
皇帝今夜在长春宫就寝,故而织花也被关了一夜,待到第二日,南枝陪着李安宁请安回来,才请示道:“主子可要见织花?”
李安宁刚用完膳,用茶水漱口后,才沉着脸点头,“把她带进来。”她倒要问问织花,甚么时候生起的心思?
将近一日滴水未进,织花口舌干燥,连唇瓣都起了皮子,一见着李安宁,浑身抖得跟筛糠一样,“奴、奴婢,见过、见过主子。”
李安宁端着茶水,慢条斯理地问道:“现在知道怕我?怎么昨儿想着让陛下看见你就不怕了?忘恩负义的东西!”她把茶盏一甩,茶盏正巧在织花膝盖前碎裂,唬了织花一跳。
都快把她吓死了。
“既有这个胆子做,也就别怪我不留情面。”李安宁冷笑,她想起昨晚与皇帝聊天,皇帝状似无意地问到了织花送燕窝,这是疑心她才有孕便想着抬举身边的宫女,害的她绞尽脑汁地解释,也不知皇帝还怀不怀疑她。
“没心肝的种子,你忘了你跟着主子吃香的喝辣的?”织花只知道哭,她有几分颜色,哭起来梨花带雨,只可惜南枝心肠硬,上去就指着她骂,“也不想想你到长春宫里日子多滋润,样样不缺顿顿精致,如今见着主子威风了,便也想当个小主,是不是?”
织花不语,但显而易见地心虚,她垂下头,自顾自地抽泣。
“你也不用这个样子,我这儿除了你,谁还会作这般姿态?”李安宁嘲讽,“个个都是各司其职,唯有你,挑了陛下在侧殿的时候巴巴儿地上赶着。”
“我这儿容不得你,南枝,去找内务府的包立,让他把织花带回去,我这里不用这样有二心的宫女。”李安宁说,她厌恶地扫了织花一眼。
织花求饶,“主子,主子饶了奴婢吧,奴婢只是想为主子分忧。”她是觉得主子有孕不能侍寝,肯定会扶持自己的人,这才想着上位。
但是陛下不喜她,贞嫔还要把她退回去,往后她还能去哪儿?
只怕内务府的公公们会磋磨她,让她生不如死。
“主子没问你,我问,头一回主子有孕的时候你是不是就有这个心思了?”南枝斜眼睨她,语气说不上多好。
“没,没有。”织花以为南枝是救命稻草,“是我,我看了胡更衣侍奉陛下,以为,以为……”
“行了,带走。”南枝朝小高子招手。
她可没想过帮织花。
“我看着像是抬举宫女的人麽?”李安宁往摇椅一靠,满脸都是不悦,“哪怕要举荐人,这长春宫里头不是有现成的妃嫔?何须又另外扶持一个宫女?”
江美人知趣识脸色,提拔她也好过提拔一个宫女,也不知织花脑子里在想甚么。
“奴婢方才问了,织花想学胡更衣,这才动了歪脑筋。”这也能解释为何先前那次织花没有动静,怕是不敢,见有了例子,以为皇帝会愿意。
“她倒是想的美,踩着我上去?”李安宁厌烦地喝着酸溜溜的酸梅汤,片刻后若有所思起来,“不过她给我提了个醒,万一陛下再来,我可得思考思考要不要拨拉一下江美人。”
既能宽了江美人的心,让她更加忠心,又能让陛下留在长春宫。反正侍寝的机会给江美人也好过给旁人,总归是她这边得了利。
“江美人是个聪明人,主子与她一提,只怕她就明白该怎么做了。”南枝说,她对李安宁这个想法没有甚么意见,如今最重要的是把孩子平平安安生下来,至于别的,那都不打紧。
何况江美人得宠,于她们也是一件好事。
这件事暂时不提,南枝又说到了长春宫的主位,“主子现在有孕,来日生了,陛下如果给您晋位,只怕把这长春宫给您呢。”
“我可不想要长春宫。”李安宁蹙眉,她恶心静贵嫔,不想要她住过的地方,“何况,万一静贵嫔又被接回来了,那可怎么好?岂不是多生事端?”
皇帝只是让静贵嫔替皇家祈福,可没有说不让她回宫。
*
因着李安宁有孕,尽管位份够不上轿子,皇帝却赐下了,让她不必寒雪天步行去承乾宫。
南枝撩起了轿帘,扶着李安宁下来,才到承乾宫坐下,不少妃嫔就与李安宁说话,大多都是讨好的。
就因为“借用”了贞嫔的宫人,静贵嫔被送走,安贵人禁足,任谁都看出来,皇帝对贞嫔的看重。
现在她又有了身孕,眼瞧着日子就要红火,其他妃嫔上赶着想要讨好。
李安宁一边不走心地回着方嫔,一边扫了一眼,空位不少,熙贵妃,淑妃,仪贵嫔都还没到。
“皇后娘娘驾到——”
“都起来吧。”皇后不是那等借着请安磋磨宫妃的人,只是在看见熙贵妃位子空着的时候略微拧眉,侧头问思画,“永寿宫可有宫人来报,熙贵妃不来请安?”
“回娘娘的话,没有。”
“那你现在去永寿宫瞧瞧,看看熙贵妃身子如何。”皇后有些担忧,熙贵妃这一胎怀的艰难,动过两回胎气。她又不是矫揉造作的主儿,向来不会在请安上拿乔,只怕是出事了。
思画领命,才出去一会儿就急匆匆跑回来,“回娘娘,永寿宫的小宫女来报,说熙贵妃腹痛不止,见红了,熙贵妃请皇后娘娘赶紧去永寿宫做主。”
“你们先散了,本宫去永寿宫。”皇后吩咐了宫妃们,又转头与思琴说道:“去备轿子,快去。陛下那儿也派人,若是朝政繁忙,便算了,你跟陛下说有本宫在。”
好一阵兵荒马乱,皇后到了永寿宫,里头的宫女太监们来往匆忙,各自都有活计。
夏梨出来迎接,“皇后娘娘,您快些去看看我们娘娘吧,毛太医才为娘娘施了针,才将将止住了血,可娘娘还是不舒适,连起身都做不到。”
皇后没有耽搁,立即进了正殿,入眼就看见了端水的宫女、搬椅子的太监、把公主们抱出去的嬷嬷们,怎的一个乱字。
“公主们还那样小,谁让她们进来的?不怕冲撞到?”皇后怒了,骂乳母嬷嬷,“你们活了二十多年,越发糊涂不成事,还不快把公主们带下去哄好。”
公主们还小,哪里能看见这种场面?
皇后想了想还是不放心,“让太医等会儿给两位公主把一下脉,开些镇惊安神的药,别今晚发起高热。”
待到安置好公主们,皇后才坐下,熙贵妃苍白着脸,有气无力地告罪,“恕臣妾不能行礼,还望娘娘体恤。”说着,她竟留下两行清泪。
这破身子,由不得她。
“不碍事,那些虚礼本宫不在意,你先把药喝了。”皇后平日里重规矩,可也不是死脑筋的人,眼看着熙贵妃不大好,她不会计较太多。
“毛太医,熙贵妃怎么样了?”皇后问道。
“启禀皇后娘娘,熙贵妃内燥外热,虚不受补,加之忧心太过,这胎气便难养。微臣虽然施了针,但是以熙贵妃的身子,今日开始就要熏艾保胎,方此才能拖到七个月。”毛太医微微叹气,“皇后娘娘,恕微臣多嘴一句
,以熙贵妃的身体,这个孩子至多只能保到七个月,若是七个月一到,只怕不用催生就要早产了。”
七个月,已经是太医们尽力的结果。但凡太医们医术稍差一些,这个孩子也不能保到现在。
听着太医的话,熙贵妃把手放在肚皮上,心里哀伤,这个孩子哪怕能生下来,只怕也是个缠绵病榻的主儿。
“你下去吧,尽快帮熙贵妃熏艾。”皇后点头。
毛太医低着头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没有说话。生孩子本就耗气数,熙贵妃已经接连生了三个,这一胎再生,哪怕能安然诞育,但于寿命有碍,只怕活不了几年了……
但是这种话一个太医绝对不能说,主子们喜欢多子多福,他说了,保准惹怒陛下。
熙贵妃这个孩子保到了三月初,后头发动了,生得十分艰难。
从早到晚,熬了三个时辰,才终于诞下了一个面色发紫的婴儿,是个小皇子,几位太医连着救治,救回了一口气,吊着命。
“五皇子那样的情况,也不知……”太后难受,“让太医候着,旁边的月禧宫不是空着?不若让两位太医暂且住进去,随时为五皇子看病。”
皇帝点头,“便依母后的话。”
他膝下皇子少,自然要能保一个是一个。交代了太医后,他问起贞嫔。
“启禀陛下,贞嫔的脉象平稳,平安生产没有问题。”回话的是太医院院判,他也姓韩,是韩太医的爷爷,知道孙子给贞嫔看脉,故而看过贞嫔的脉本。
“那就好。”皇帝这般说罢,安心许多。他见永寿宫乱糟糟,便说道:“朕去看看贞嫔,陈云海,送母后回寿康宫,路上仔细些。风大,母后注意保养。”
“皇帝也是。”太后也倦怠了,她下石阶之前向后看了一眼,觉着整个正殿灰蒙蒙的,隐隐飘来一股药味,让人心慌。
*
长春宫,皇帝在东侧殿坐了一会儿后被李安宁劝着出了门,待看见宫人们都安安分分后,皇帝还挺满意,“比之前几回,现在管得不错。”足以可见静贵嫔本事不行。
“陛下这么说,回头嫔妾告诉江美人,准把她乐得不行。”
“江美人?”皇帝只记得一个模糊的身影,实在记不清江美人的样貌。
“陛下可要嘉奖江美人?您手里东西金贵,随意赏赐些便都是嫔妾们没见过的好物件。”李安宁说着便看向西侧殿,“嫔妾有一回去江美人那儿,见到了她一直把玩的玉镯子,她说那是陛下在她入府时赏给她的,这么多年她舍不得戴,只闲暇时拿出来看一看,以聊慰藉。”
她说了这番话,皇帝焉能不明白她的意思,他挑着眉问李安宁,“朕若是去看江美人,你不沾酸?”
“酸自然是酸的。”李安宁心里“呸”了一下,忍着心头的不适继续说道:“可是嫔妾不能伺候陛下,要是陛下出了长春宫去找其他人,嫔妾倒宁愿是江美人。”
她向来直白,皇帝喜欢她这份外露的情绪,心中的不愉消失,他捏了捏李安宁的手,“朕哪怕去别的宫里,也不会忘了你。”
“那嫔妾可记着陛下这句话了,要是来日有点偏差,嫔妾带着孩子到陛下跟前哭诉。”李安宁说起甜言蜜语来声音软得像水儿。
她目送皇帝进了西侧殿,看着江美人的宫女们忙前忙后,“咱们回去吧。”
“奴婢瞧着陛下原本是想走的。”南枝轻声说道,往常皇帝若是在长春宫用膳留宿,必然是先吩咐夏忠实做事,可今日没有。她观察着李安宁的脸色,问道:“主子当真舍得陛下去江美人那里?”
她不知道李安宁会不会被皇帝的宠爱溺住,进而爱上皇帝,这是十分不可取的。
“如何舍不得?”殿中只剩下她们两个,李安宁挑开了讲,“孩子才是最重要的,宠爱万万靠不住,你瞧瞧淑妃,以前可谓是宠冠六宫,现在呢?要抬举宫女服侍陛下,以此留住陛下。我脑子清醒着呢,色衰而爱驰从不敢忘。”
就像她爱穿红着粉,爱对着皇帝撒娇,那是她年纪轻颜色正好,所以皇帝受用。等再过几年,她不复青春,皇帝只怕会慢慢忘了她。
“主子看得开,奴婢也就放心了。”南枝呼出一口气,她最怕李安宁犯浑。
李安宁拍了拍南枝的手背,笑得温柔,“我知道你在意我,不必担心,我定舍弃无用的情爱,一步步往上爬,总得叫你当一当那一宫的掌事宫女才好。”
她望着南枝,心说:要是她将来能使上劲儿,必得给南枝寻一门好亲事,以她的想法,是想给南枝改换门庭的。
*
第二日,听得陈云海来宣旨,江美人晋封为贵人,陛下赏赐了不少东西,不枉费李安宁对她的栽培。
她也乖觉,把其中两匹新进贡来的流云锦料子给李安宁送过来,“也唯有您这样的气度才配得上这一身衣料,放在嫔妾身上,不是衣裳衬人,而是人衬衣裳。”
从前江美人不会这般说话,她私底下与李安宁都是你呀我呀的,哪里会说“嫔妾”“您”?
皆因她昨夜侍寝,今早晋位,确认李安宁是真心帮她,而不是单纯利用她,对于李安宁,她是更加信服了。
“好好的说这些做甚,你拿回去做两身衣裙,来日陛下来了,你得穿得鲜亮一些,不然再好看的面孔也显得寡淡。”
听到推心置腹的话,江美人安定,看来贞嫔不是个沾酸捏醋的,她可是听说了,储秀宫里面的胡更衣过得不大好,淑妃提拔她,可是过后又嫉恨她,时不时磋磨,胡更衣苦不堪言。
江美人脸上笑意愈发浓重,“那嫔妾就依了您的话,定不会给您丢脸。”
有些话不用说太多,江美人知道李安宁领会到了,便话锋一转,说起长春宫大大小小的事情,详细得紧,没有任何隐瞒。等李安宁都听进去了,江美人说道:“如今您要养胎,我就不打搅了。”
“南枝,送一送江美人。”
*
四月乍暖还寒,一冷一热交替,五皇子终究没熬过一个月,去了。
陛下心情不爽,连着一个多月都没有进后宫。
干熬着就到了五月,李安宁反应忽然上来了,吃不好睡不好。
自李安宁有孕后,都是南枝守夜。之前她守夜是与李安宁睡一起,但是现在她怕撞到李安宁的肚子,就让人搬了张贵妃翘头椅过来,她睡在上面。
南枝觉浅,听见了低低的痛呼声,睁眼便看见李安宁蜷缩着,“主子,怎么了?”
“腿抽筋。”
屋内有烛火在晃,不算明亮,南枝摸着暗黑上了榻,随后扶着李安宁下床,“把脚踩在地上,踩实了。”
片刻后,果真不疼了。
李安宁这才缓过神来,“方才正睡着,腿一抽,给我疼醒了。”
“明儿请韩太医来,开些能治抽筋的药,我问过嬷嬷还有医女,说是孕期抽筋的时候多了去了,得早日防着。”
“嗯。”李安宁虚虚地应了。
原以为抽筋就很难受了,哪儿知吃喝上也跟着上劲。翌日起来,李安宁一闻到海鲜粥的味道就开始吐,吐到后面只吐出来水儿。
两个嬷嬷都说这是正常的,“各人不同,有些一直到生都不会吐,有的是吐一两个月就好,有的从两个月吐到生。”
她们也说不好这位贞嫔主子是哪一种情况,只能劝着她吃些流食。
“可有想吃酸的?或者辣的?”南枝问道。
“一点不想。”李安宁面如菜色,刚说完,又伏在痰盂上吐了。
南枝已经让人去请韩太医,橙云问道:“可要去禀告陛下?”
“再看几日,暂且先不去。”南枝说,皇帝来了有何用?难不成李安宁看着那张脸就能吃下了?
第94章 第九十五章 出事长春宫发生……
发生的事哪里能瞒过御前的人的眼?
譬如夏忠实,他就看进了眼里,想着往常南枝送来的礼,从未求过他办事,又念着两人
守夜时她十分周全,便想着帮一把贞嫔。
上过了茶水,夏忠实便朝着皇帝说道:“陛下,今日韩太医一早就去了长春宫,后头奴才留意了,说是贞嫔不适,晨起到现在都没有吃食下肚,好不容易吃下去的,又吐出来。”
皇帝皱眉,“还有这样的事。”
宫妃有孕他大多只是去看几眼,像饮食不畅这些话都传不到他耳朵里,故而他不甚清楚。
“回陛下的话,韩太医说各人体质有好坏之分,敏感一些的,那是到生产之前都整日整日难过。贞嫔小主还年轻,还没生养过,想来心里也会慌张。”夏忠实说,也是有孕过的妃嫔们都老实本分,没叫陛下烦心。
像熙贵妃,有不舒服的地方只自己消化,半分不会借着这个去邀宠,又像颖妃与仪贵嫔,都是本分的人。
“嗯。”皇帝放下御笔,随后看向了门口,“晚上朕去长春宫瞧瞧贞嫔。”
“是,奴才这就让人去知会贞嫔。”夏忠实想,陛下还是疼爱贞嫔的,把她放在心上,不然哪里会特意去看她?
*
刚用过晚膳,皇帝见李安宁没吃几口,便问她,“可要拨几个厨子到长春宫候着?清淡麻辣、炒菜炖汤,总得有一样能让你开胃才行。这样吐下去,只会越来越瘦。”
“嫔妾也不知现在想吃甚么,上一刻想吃鸡汤面,端到面前了却没了胃口。这一刻想吃麻辣鱼,只是等鱼一上桌,又只能闻到鱼的腥味。”李安宁自个也烦,这才四个月,往后可怎么熬?
“夏忠实,明日给贞嫔找几个好厨子,谁能让贞嫔舒坦些,朕有赏。”皇帝吩咐,见贞嫔怏怏地谢了恩,他就想说点贞嫔感兴趣的事儿,“朕想着你这一胎生了,不管男女,都给你晋封,到时候直接搬进长春宫正殿,也方便。”
李安宁惊喜,这回是真的高兴了,又有精力撒娇卖乖,“陛下,静贵嫔去了皇寺,待她祈福回来了,要住回长春宫的,嫔妾资历浅,又是静贵嫔要来长春宫住的,哪里能跟静贵嫔抢地方呢?”
“是静贵嫔要你来这儿住的?”皇帝头一回知道,他还以为是熙贵妃安排的呢。
李安宁点头,“陛下,嫔妾知道陛下爱惜嫔妾与孩子,可是也不愿意让陛下难做。嫔妾不挑的,随便哪个宫殿都成,只要离陛下近一些,嫔妾就心满意足了。”
皇帝正想东西,被她的娇气搅和得无法子,伸出指尖点了点她的鼻尖,一副无奈的模样,“你呀,既说不让朕难做,又说要离朕近些,话都让你说尽了。”话虽如此,但他语气里可没有责备,贞嫔念着他,他反倒美了。
“陛下。”李安宁这些日子吃不好,脸色白了些,下巴也尖了不少,如此作出西子捧心的姿态来格外惹人怜爱。
皇帝哪里会不依她?
“好好好,夏忠实,宫中还有哪些宫殿主位空悬?”皇帝看向夏忠实。
“启禀陛下,启祥宫、景仁宫、翊坤宫、景阳宫……”夏忠实一连说了十几个,有些宫殿虽然不住人,但却是有特定的用处,就不在此番列举中。
“你喜欢哪个?”皇帝大方,不介意由着李安宁挑选。
“陛下给嫔妾选好不好?来日嫔妾与人炫耀,说这是陛下亲口所赐。”
往日的贞嫔也是想要甚么就开口讨要,皇帝习惯了,也不觉得她过分,沉吟片刻后,他说道:“翊坤宫如何?离勤政殿又近。”
翊有辅佐中宫的意思,翊坤宫听起来又大气,李安宁再没有不满,娇声说好。
*
皇帝约莫是真的看重李安宁这一胎,长春宫很快多了三位厨子,与小厨房的高管事和齐大厨一挤,便五个了。
便是承乾宫的小厨房,也只是这个数。
“姐姐,那高管事想见一见你呢,说是备了厚礼,想请你吃一顿饭。”小多子不知从哪儿冒出来,在南枝耳边低声说道。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那高管事从前对她有两分热络,但不会备礼办席,今儿有所不同,定有所求。
南枝细细想一想就明白了:自高管事依靠的主子静贵嫔被送走之后,他一直惴惴不安,因着李安宁不吃辣,这长春宫中用不着他,他怕被遣走。如今又来了三个厨子,还都是擅长各种菜系的,可不得狠狠压他一头?
也难怪他急。
风水轮流转,现在可不是南枝上赶着了,往后她要去翊坤宫当掌事宫女,与长春宫的厨子可就不大往来了,这高管事能做到甚么地步,得看他自个,求她也没有用。
她不掺和这些个,高管事求错人了,要求也该是求江贵人。
“你回去与高管事说一声,主子身边离不开我,我是不得空去吃席的。”南枝见小多子发汗,把手里那碟子凉瓜给了他,“拿去吃吧,看你一头的汗,还不赶紧擦擦。要是让哪个主子看见了,保准不悦。”
“诶,诶。”小多子躬着腰。
却说这求人办事都撞到一起了,不独高管事有事相求,连金桂也是。
这日,御膳房又送了孝敬,金桂跑了这趟,还特意见了南枝,一见面嘴就甜得发腻,“姐姐,姐姐,这是川贝枇杷,炖了一个时辰的,去火的好东西。”
“你这小子,指不定有事儿哄我作,快些说来,不然你这盅炖汤我可不敢要。”南枝打趣他。
“哎呦姐姐,平日里我孝敬你还少麽,你怎么能这般看我。”金桂滑头,“姐姐要是不吃,我心肝肯定不舒服,回去后还得让周厨子骂个几回合。”
原来是为了周厨子来的。
南枝慢慢悠悠接了,“他有甚么事?”
“这不是咱们主子风光得紧麽,那周厨子在御膳房被人欺负,难以出头,便想着来日主子有运道,能否把他调到小厨房做事。”金桂解释道,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都想出头。
“这事暂且不好说,你也知道,现在多少双眼睛盯着咱们,你让他等一等,有眉目了我会告诉你。”南枝没有立即答应,她让周厨子等,却没有给确切的时间,目的就是磨一磨他的性子。
如果他耐得住,就有几分可靠。
“诶。”金桂点了点头。
*
时间一晃入了六月,她们又预备着去行宫避暑了。
李安宁现在有孕五个月,肚子隆起。她这个月倒是慢慢吃得下饭菜了,只是人依旧没有精神。手脚都有些浮肿,哪怕医女日日为她按摩,也解决不了这个问题。
只能说为母确实不易。
南枝指挥宫人们收拾箱笼,这一回要带的人不少,小厨房的三个厨子要一并带上,嬷嬷还有医女们也随行,加起来人多得不行。
“姐姐,你说为何这回华贵嫔主动留下了?”翠竹干着活,嘴上也闲不住。
昨日在承乾宫,皇后本打算留下容贵嫔管理后宫,但华贵嫔忽然说她也可以留着帮衬,前年去年她可没有这般主动。
“想来是为了三公主。”南枝猜测,静贵嫔在的时候,华贵嫔就带三公主去行宫,以此避开静贵嫔,但是如今静贵嫔不在宫中,她也就不用周折了。
况且,有了搭理后宫的经验,宫人们也会高看她,对三公主来说也有好处。
公主多了便不受人注意,陛下除了对前边两位公主多加关心,对于后边这两位都是态度平平。
*
李安宁照旧被安排在长春仙馆,一人独住,若是以后妃嫔多了,可就不能这般自在了。
思琴奉命带来了不少补品,“皇后娘娘说了,若是小主哪里不适一定要立刻差人告诉她,还有这些……”
现下唯一有孕的只有李安宁,故而皇后十分重视。
“劳你走这一趟,嫔妾感谢皇后娘娘厚爱。”李安宁放心,皇后是个厚道的人,不会苛待宫妃,也不会谋害皇嗣。
日子悠然的到了七月。
妃嫔们齐聚在四宜书屋,静静等待着皇后出来。
此次到行宫的妃嫔比前
两年多,熙贵妃,淑妃,仪贵嫔,贞嫔,康嫔,何嫔,方嫔,燕贵人,江贵人,刘贵人,胡更衣。
那胡更衣是淑妃开口让她来的,皇后便也给她这个面子。
“燕贵人长时间不出门,只怕已经忘了如何跟姊妹们聊天了吧?”何嫔看着燕贵人,心头都是畅快,“听说你日日给陛下做荷包帕子,但是连勤政殿的门都进不了,那些物件原封不动送回琉璃轩,真是稀奇。”
宫妃们为了争宠,甚么样的手段都使得出来,送汤汤水水、衣裳帕子等等都是常有,陛下通常都会给脸面,偏偏打了燕贵人的脸,可见陛下有多厌恶燕贵人。
燕贵人脸色又青又白,她自个也知道丢脸,加上如今位份比不得何嫔,便没有反驳,毕竟上边还坐着一个斜睨她的淑妃,但凡她顶撞何嫔,淑妃就会说他娇纵跋扈,借此罚她。
“何必送那些,像从前那样在御花园载歌载舞便是了,或者去教司坊问歌姬舞姬有没有新出的歌舞,你学一学,说不准陛下又会疼爱你了。”淑妃看向燕贵人,满口都是嘲讽,“不过本宫倒是忘记了,燕贵人向来是无师自通的人,不去教司坊,也能把旁人的模样学个七八成。”
她最厌恶的就是燕贵人模仿她。从前燕贵人还是贵嫔的时候,皇帝到储秀宫也会谈到她,“她如今这样,倒很像你刚入潜邸的时候。”
皇帝无意的一句,加之燕贵人总是学她穿着,所以淑妃不喜她。
“皇后娘娘到。”思书的声音自侧间传来。
淑妃起身行礼,放过了燕贵人,于她而言,燕贵人已经成了一只秋后的蚂蚱,再也威胁不了她。
“这么热闹,都说甚么呢?”
“说今年内务府新制的钗子很好看。”淑妃言笑晏晏,丝毫看不出方才为难燕贵人时的厉害。
“的确好看。”皇后颔首,淑贵妃耳边的蝴蝶钗子似飞似停,别有一股美意。她照旧关心了公主皇子们,又让熙贵妃注意身子。
自从五皇子去了,熙贵妃郁郁寡欢,身子也好不了,身下时不时见红,有时候能止住个几日,有时候淅淅沥沥止不住,太医们都说这是伤到了根本,以后再难有孕的。
“谢娘娘关心。”熙贵妃病歪歪,声音没有半分中气。
见熙贵妃提不起精神,皇后劝她,“你哪怕不为自己想想,也要为膝下三个孩子考虑考虑。”
三皇子还不到两岁呢,还需要熙贵妃悉心照料。
“是,臣妾受教。”
“贞嫔。”皇后又望向李安宁,“你有孕喝不得茶水,本宫就让人准备了柚子蜂蜜露,你多喝些,于身子有益。”
“嫔妾可是已经喝完了这一盏,就等着娘娘为嫔妾再添呢。”李安宁亲昵地说道,足以表明她信任皇后。
“思书,为贞嫔再上一盏,还有那些好克化的点心也一并上些。”皇后自然高兴,脸上笑意真实,“还有一事要与你说,你现在六个月了,按照宫规,七个月的时候你母家能来人陪伴你一个月,你尽早想好人选,报给本宫。”
“是。”李安宁欣喜,她许久不曾见张氏了。
其余妃嫔们皆艳羡极了,她们已经不再得宠,一年到头侍寝不了一次两次,只能在宫里干熬着,只怕是死之前也见不着亲人一面。
何况,贞嫔命如此好,陛下封赏她的母家,给她抬身份,这些都是她们可望不可及的。
从四宜书屋出来,李安宁说想要走一走。
“主子小心些。”南枝与橙云一左一右扶着,韩太医诊出来,她肚里是个小皇子,只是李安宁从不声张,故而只有上边三位主子知道。
“又是你说多走走利于生产,我现在走了,你又把我当成瓷娃娃,横竖都让你说了去了。”李安宁捏着南枝的手说,“好了好了,我听你的,慢慢走就是。”
只是刚过了桥,前边冲过来一道人影,个头不高,似是没看路,横冲直撞,直往李安宁这边来。
南枝眼疾手快,挡在李安宁面前,与那人影相撞在一起,一下子跌在路旁装饰用的石块上。
“大皇子,大皇子。”
“南枝。”李安宁慌乱叫道,“你们愣着做甚,快把南枝扶起来,去请太医,快去请太医。”她都瞧见南枝流血了!
锥心的刺痛从腰部背部还有手肘处传来,南枝疼得直咬唇,心中暗骂大皇子害人不浅。
第95章 第九十六章 清白南枝被抬回……
抬回了长春仙馆,脱离了混乱之后,她低声对李安宁说道:“主子,装可怜就成,不要咄咄逼人。”
现在还不清楚大皇子忽然冲出来是因为甚么,万一李安宁坚持要为她讨个公道,之后的事可不好控制。
毕竟李安宁没有真的出事,而大皇子又摔在了道上,手骨折了,两相对比,她怕激起皇帝或是太后对大皇子的怜惜。
再一个,万一有人在背后唆使大皇子,挑起大皇子与李安宁之间的矛盾,李安宁对大皇子发难,就会正中那人的下怀。
眼下情况未明,她们还需要忍耐。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李安宁抓着南枝的手,她急得都要哭了,“太医呢,太医怎么还不来,都去哪里了?”
“回主子的话,小高子说,那些太医都被叫去大皇子那里了,说是大皇子伤的更重。”大皇子哪怕不受宠也是皇子,而贞嫔这里唯有一个宫女受伤,孰轻孰重,太医们自有决断。
被血染红的帕子一条接着一条,橙云正指使宫女们给南枝脱衣服,南枝瞧了瞧,蹙眉,“把主子扶去外边坐着,不许再看了,万一惊着了可不好。”
“我就看着你,好不好?”李安宁声音隐隐有一丝哀求,“是不是很疼?”
“还好。”南枝哄她。
不多时,几位太医到了,见受伤的不是贞嫔,皆松了一口气,随后立即为南枝上药,一副止痛的药下去,药倒了南枝。
“陛下驾到,太后娘娘到,皇后娘娘到。”
因着宫人回禀说是大皇子与一个宫女撞在一起受伤,故而他们三个是先去了大皇子那儿,随后才来的长春仙馆。
“可有惊吓到?”皇帝问。
“吓到嫔妾了,他没声儿地出来,若不是南枝手快挡了她,被撞到的就是嫔妾了。”李安宁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只是还不等他再次开口,她便又说道:“嫔妾的宫女怕嫔妾受伤,急忙上前,大皇子后退了几步倒地。嫔妾尚且不知大皇子从哪儿来,只是想着大皇子还小,想必也是无心之失。”
皇后意外地看了李安宁一眼,心说她怎么给大皇子求情,是害怕,还是懦弱?
“大皇子对朕喊疼,又说是你的宫女反手把他推开,这才导致他手骨折,可有这回事?”
还好方才没有把事儿都推在大皇子身上,不然只怕……李安宁稳了稳心神,说道:“嫔妾看得真真的,南枝只是挡着,并没有伸手。当时那里还有一些行宫的宫女太监,陛下可以问询他们。”
“已经
问过了,他们都说看得不真切。”
一个是宫妃,一个是皇子,他们哪里敢沾染?
“贞嫔,大皇子身边的嬷嬷们都说是你的宫女出手才至大皇子骨折,太医诊断过了,他伤到了右手,伤势很重,这一断,哪怕将养着,也容易影响以后。”皇后说,太医们的医术自然能让大皇子恢复如初,可他们惯来都是说话留三分,这样听起来就很可怖了。
“陛下,太后娘娘,皇后娘娘,行宫的宫人们没看清,而两方之间各自觉得有理,请容嫔妾解释一下。”李安宁表示自个可不是狡辩,等皇帝同意后,她才说道:“当时南枝站在嫔妾左手边,大皇子是从右边的小道过来,这一点总该不会有假。”
“而南枝为嫔妾挡了一下,与大皇子相撞在小道中间,小道狭窄,按理说如果南枝推了大皇子,那大皇子必然不只是在小道摔伤,而应该摔在边上,磕在石头上。可磕在石头上的是南枝,不是大皇子。”换句话说,被推的人很可能不是大皇子而是南枝。
“皇帝,大皇子还小,想来只是无心的。”太后说,刚才大皇子揪着她的衣袖,言辞间可怜兮兮,便激起了她的一点怜悯。
李安宁心中暗骂太后,面上却不再说话,只低着头,该解释的都解释完了,这会儿多说只会把皇帝推向大皇子那边。
“启禀陛下,外头有宫人瞧见了今日的事,特来向陛下说明。”陈云海说。
“让他进来。”
那宫人一进来,直直跪下,“奴才付兴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帝让他长话短说,付兴便一五一十讲起来,“奴才路过,正巧看见大皇子与嬷嬷们躲在一旁不知做甚,随后又瞧见一位贵主子从桥上下来,大皇子便跑了出去,有一个宫女替贵主子挡了大皇子,两个人都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