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里觊觎
“我就这么见不得人吗?”
男人似笑非笑,尾音轻扬,“江小姐?”
咦?
江稚迷茫地眨了眨眼,指着藏起来的自己,轻声问:“见不得人的,难道不是我吗?”
程与淮:“……”
她抿唇偷笑,很少有机会从这个角度看他,宽肩窄腰,衬衫和马甲都是量身定制,勾勒出漂亮的腰线,长腿交叠,脚踝骨节分明,隐约还能看到黑色长袜下筋络的起伏,既欲又性|感。
他不仅拥有先天的比例优势,还明显有着自律的身材管理,肌理紧实劲瘦,既潜藏着力量感,又不失线条美感,两者平衡得恰到好处。
程与淮仍看着窗外,目不斜视。
她穿的是复古方领纱裙,胸前错落有致地缀着红色小花,肤白似雪。
他很清楚,从这种角度,居高临下,他能看到些什么。
即使刻意不去看,却抵不住她身上独有的茉莉幽香一蓬蓬沁出,借着冷气四处托散,深入肺腑之中。
车窗再一次被许铭安敲响,还是惯来那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势头。
江稚见男人望着窗外,神色冷淡,便用鞋尖抵住他皮鞋,轻踢两下。
细致地观察他反应,待他看过来时,她又隔空指指他腕表,压低声音说:“程总,速战速决。”
特制的单向可视玻璃,从外边完全看不见里面,反之,则一览无余。
程与淮将车窗降下十厘米左右,淡声问:“什么事?”
许铭安匆匆看了眼,只觉车内男人虽然年轻,但气势迫人,眼神里透着淡漠,似有无形威压,让人不寒而栗。
和他平时能接触到的那些只会吃喝玩乐的纨绔后生不同,这是真正独当一面,位高权重者才有的凌厉气场。
许铭安脊背发凉,都有些想打退堂鼓了。
他将腰弯得更低,毕恭毕敬,硬着头皮自报家门,并表明来意:“程总您好,我是许氏酒店集团的许铭安,非常冒昧打扰您,关于桐城湾星级酒店的空中花园项目……”
大舅子吕鹏为贪图小利,竟私自联合玻璃供应商偷工减料,以次充好,以致酿下大祸!
早不曝晚不曝,偏偏挑这关键时候落井下石,时机掐得如此巧妙,很可能是竞争对手在背后搞鬼。
这两天他为收拾烂摊子四处奔走,处处碰壁,可谓焦头烂额,听说今晚宋家生日宴程氏集团最上面那位也来了,实在走投无路,便想着来碰碰运气。
这种事既已及时止损,并未造成不可控的损失,便可大可小,只要对方愿意高抬贵手,许氏就能安然度过一劫。
许铭安果然是为桐城湾空中花园项目来求情的,江稚背靠车门,默默听着他唯唯诺诺,低声下气地恳求,不禁心情复杂。
曾经他也有过一身傲骨,如高山矗立,为她遮风挡雨,也如和煦暖阳,对她温柔呵护。
那时候在她心里,他是无所不能的大英雄,也是世上最好的爸爸。
程与淮并没有错过她眸底一闪而逝的黯然,将手轻搭在她肩上,眼神无声
询问:
想怎么处理?
从轻从重,全由她决定。
他倒是没打算赶尽杀绝,若执意追究到底,许氏无疑会股价大跌,以许铭安的能力,并不足以挽大厦将倾,到时许氏必然以破产收场。
可她手上还有10%的股份,年底分红也算是一笔零花钱。
而且,她费尽心思安插眼线,所图明显不只于此,从一开始她想要的,就是整个许氏。
她已经下好了每一步棋,他所能做的,不过是协助她清除障碍。
许铭安等了片刻,车里人仍无回应,侧脸看起来霜风雪意般凛然,眼神也毫无温度。
“程总,您看这事,”他心里压根没底,满脸堆笑,欲言又止,“是不是可以……网开一面?”
“倒不是不能考虑。”程与淮轻描淡写道,“只要许总拿出诚意,把该处理的处理干净。”
江稚抬头看过去,眸光微动,她分明什么都没说,他却将她心思看透了。
他虽语气极淡,但落入许铭安耳中不亚于一道惊雷炸响。
许铭安也算个明白人,怎会听不出他的言下之意?
事到如今已然没有退路,只好表态:“程总放心,我定会给您一个满意的交代。”
再三道谢后,许铭安识趣地转身离去,愁绪重重。
考虑到妻子怀有身孕,胎像未稳,情绪不宜波动过大,所以他劈头盖脸将吕鹏臭骂一顿后,只小惩大诫做了停职处理。
看来为保住许氏,必须得顾全大局,大义灭亲了。
许铭安长长地叹出一口气,不经意间往回望,竟然发现车里多出一个年轻女人的身影,正要看清楚,车窗迅速升合,什么都看不见了。
两秒前。
江稚刚站起身,谁知蹲得太久腿麻了,重心不稳,跌坐在男人腿上,脸也撞上他胸膛。
她想到什么,立时弹起来,局促地坐回原位。
这次很有分寸,没乱按什么不该按的地方借力,却还是听到他闷哼了声。
难道是……坐到了?
不应该啊,她坐的位置离那儿还有小段距离。
江稚小幅度地悄悄挪向车窗边,又拨了几缕发丝,遮住发烫的面颊。
程与淮表情也略有几分不自然,将交叠的腿放下,调整坐姿。
长指稍稍收拢,手背上的青筋因克制而若隐若现。
其实,在她失去重心时,他明明有机会扶住她。
但鬼使神差地,他居然犹豫了一瞬,任由她顺势跌坐到腿上,像是在迎接某种快-意的凌迟。
这一瞬间,心绪极其复杂。
从心猿意马,到饮鸩止渴,甘之如饴,最后是深深的自我鄙视和唾弃。
荒唐至极,这种下|流行径和禽|兽有何分别?
“没事吧?”他声线不自觉地染了哑意。
江稚缓缓摇头:“……没。”
就是脸撞得有点疼,他胸口硬|邦邦的。
两人同时安静下来,有意或无意地,彼此之间仿佛隔开一条遥远的银河。
许铭安还站在原地,好奇地往车子的方向张望。
那女人会是谁?章家千金?
之前确实有听说程章两家联姻,好事将近的传闻,但近来程氏集团不仅减持了章氏的股份,连一些合作项目也中途叫停,内里的水太深了,叫人捉摸不透。
也不知是哪家的女儿这么有福分,能攀得上程家这根高枝?
等黑色宾利在夜色中驶离,许铭安才垂头丧气地走远了。
一路畅通到达云来山庄,车子在酒店楼下停稳后,江稚看向身侧的男人,正色道:“程总,今晚谢谢你。”
无论是他纵容地递来的那杯红酒,还是替她清理掉吕鹏这个阻碍。
他们之间,何须言谢?
程与淮微微蹙眉,她这副客气疏离的态度,像是要和他划清界限。
他抿直唇线:“不用。”
桐城湾项目一事,如果不是她发现工程纰漏,提前排除了安全隐患,后果将不堪设想。
原定的晚餐取消了,胃部开始隐隐作疼,程与淮面上不露异色:“时间不早了,你上去吧。”
江稚应了声好,推开车门下车。
入秋后夜风寒凉,即使穿了外套,她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冷颤,环住双臂:“再见,程与淮。”
程与淮见她微弯着腰立在风中,绽开笑颜,眉眼弯弯地同他道别,莫名心堵,胃部的痛感也随之越发清晰。
他沉沉呼出一口闷气:“快上去,别着凉了。”
江稚朝他挥挥手,头也不回地走进酒店大堂。
一进房间,腼腼就扑到脚边,她陪着玩了会才去洗漱,趴在床上听完一节网课,腼腼已经睡得四仰八叉了。
她拿了张薄毯盖到它肚子上,闭眼酝酿睡意。
难得一夜无梦,一觉睡到天亮。
在楼下餐厅吃早餐时,卓逸找了过来:“江总,昨天我们市场部开了个会,应顾客们的强烈意愿,打算给温泉会所招聘一批男侍应,具体方案已经发到你邮箱了。”
江稚哪能不清楚那些名媛贵妇们打的什么主意?
泡温泉未免单调,如果有年轻帅气又养眼的帅哥作陪,提供娱乐,岂不更为享受?
她提出条件,着重强调:“必须把握好度,绝对不能搞擦边。”
“当然不会。”卓逸哭笑不得,“我们可是正规的营业场所,到时肯定会对员工进行严格培训后再上岗。”
江稚点点头,这位初中同学虽然一度混迹纨绔公子哥行列中,但脑子灵活,主意多,办事也很靠谱,她可以放心全权交给他去办。
用完早点,江稚带腼腼到楼下散步,大堂李经理打来电话,说有位商小姐找她。
“我在后花园,你带她过来吧。”
腼腼像是发现新大陆,一溜烟钻进花丛撒欢去了。
一缕缕阳光透过树梢,照耀在或含苞或盛放的玫瑰上,清风徐来,花朵轻颤,江稚张手接住一颗露珠,在手心里滚来滚去,晶莹剔透。
旁边,回国后她亲手种下的一片月季家书,枝叶嫩绿,也沐在晨光中生动摇曳。
商亭亭忐忑地走近,笑着打招呼:“江总。”
“你来了。”江稚也朝她笑笑,语气自然得像在接待朋友,“我们边走边聊吧。”
商亭亭没那么拘谨了,跟着走进森林里,环境清幽,流水潺潺,脚踩落叶发出沙沙声响,偶尔还能听到鸟的啁鸣。
这个地方就像世外桃源一样,置身其中,涤净尘心,忘却烦忧。
毫无意外地被开除后,开除她的服装店店长也很快遭到报应被炒鱿鱼了,商亭亭独自去了一趟大理,住在洱海边,薅着民宿老板的猫,懒散度日。
得以喘息了几天,总归要回到现实,可新工作并不好找,面试碰壁了好几次,身心俱乏之际,她才想起来曾收到过一个offer——
“如果你想要换一份工作的话,欢迎来云来山庄找我,我叫江稚。”
于是,她凭着满腔冲动来了。
不知道会是什么样的工作?
“我打算在山庄开间猫咖,”江稚开门见山,“你有没有兴趣来当店长?”
商亭亭面露愕然:“店长?!”
“为什么是我?”
她们萍水相逢,互相不了解,她竟对她委以
重任。
江稚视线落在她的猫猫头手链上,笑道:“因为我对喜欢猫的人有天然好感。”
“包吃包住,待遇从优。怎么样,要来吗?”
“非常荣幸!”商亭亭喜不自胜,能住在这种以前想都不敢想的地方,还整天和猫咪为伴,上哪儿去找这么好的工作?
法务部那边高效地走完了合同,由于猫咖还在装修,商亭亭接到的第一个任务是去莞城猫咖实习,熟悉业务,并帮助胖橘进行科学的身材管理。
此事告一段落,转眼间又到了复诊的日子,针灸刚结束,江稚接到男朋友电话,询问她的治疗情况,顺便约她晚上一起吃饭。
“真不巧,我已经有约了。
手机那端沉默两秒:“明晚有空吗?”
江稚翻看备忘录的日程表:“Jason教授要开小组视频会,不能缺席。”
“中午呢?”
“呃……约了房屋中介面谈。”
沉默继续蔓延开。
依稀听到他那边有说话声,可能还在忙,她清清嗓子:“先不聊了,臻姨喊我去喝药。”
通话被挂断,程与淮将手机丢到桌上,神经末梢一抽一抽地疼,他指腹轻按太阳穴,无法缓解,又就着温水吞下两粒止疼药,拨通秘书室内线:“下午行程取消。”
他另外约了心理医生。
结束治疗已是黄昏,发小陈复南约他出来喝酒,还是老地方,位于市中心的私人会所。
程与淮是会所股东之一,有个从不对外开放的包间专门为他预留,陈复南已经到了,被人围着喝酒,满脸红光。
他今儿攒这个局,顺便把两位世交的弟弟带过来开眼见见世面。
程与淮一出现,众人不约而同起身打招呼,他微微颔首回应,示意包间管家将存的红酒送上来,让他们喝个尽兴。
他自己倒是滴酒未沾,在场也没人敢造次跟他劝酒。
“什么情况?”陈复南看出他兴致不高,明显有心事,踉踉跄跄地坐在旁边沙发上,开玩笑道,“失恋了?”
程与淮淡淡地斜睨他一眼,又喝了口冰水,忽然听到角落里传来打趣的男声:
“卓逸,你现在在云来山庄高就,岂不是近水楼台先得月?”
“啧啧,我看你小子就是冲着江稚去的吧,谁不知道初中时你就暗恋人家,后来还写了肉麻兮兮的情书表白……”
程与淮这才正色看向那个名叫卓逸的男生,年轻俊朗,仪表堂堂,脸上略带羞色。
他不由得深眸微沉。
卓逸浑然不察自己正被某道危险眼神锁定中,腼腆笑着挠挠头:“八字还没一撇呢。”
陈复南醉意微醺,但并不妨碍眼观鼻鼻观心,扬高音量冲他们喊道:“别聊了!赶紧喝酒,这酒平时可喝不着。”
“哈哈哈南哥说得对,满上满上。”
陈复南一口喝光杯中剩余的酒,正要松口气,手机突然弹出微信群新消息:“兄弟们,谎言酒吧新开业,超A猛男现场跳脱|衣舞,还有全场最正正正的妹,速来!!!”
“【定位】”
“马上到【花心】”
“马上到【花心】”
……
一帮急色饿狼们的回复铺天盖地淹没屏幕,陈复南点开视频,看了几秒就感觉不妙,酒意也去掉大半,急哄哄艾特全体成员,撂下狠话:“别怪我没提醒,这妹子谁要是不怕死就觊觎个试试!”
有人好奇问道:“哥,这美女谁啊?”
陈复南没回复,将手机往程与淮跟前一凑,后者并不以为意,自顾自喝冰水,他只好直接点开视频:“你老婆,在酒吧。”
第42章 的吃醋
陈复南直接将手机递过去,点开视频:“你老婆,在酒吧。”
程与淮微怔,低头一看,视频中灯光靡-艳,乐声激昂,而跟他说晚上有约的某人就坐在前排卡座里,开心地挥动着手,杏眸含笑,盈满愉悦,熠熠生辉。
舞台上,一群年轻健壮的男人分列两排,扭臀摆胯,搔首弄姿,又变戏法似地变出一朵红玫瑰,咬在嘴里,做出各种魅惑表情,引得台下尖叫声连连……
随后,他们把玫瑰花送给围在前排的客人,还规定不能用手,只能用嘴巴去接。
简直是不堪入目,伤风败俗。
程与淮眉心紧蹙,几乎将手机捏变形。
她所谓的有约,就是去酒吧看一群男人跳艳-舞?
其实江稚也没想到今晚会如此精彩,宋雅南被拖稿大神虐得半死不活,想找点乐子轻松一下,便拉着她来朋友新开业的酒吧玩。
江稚原本不想来的,但宋雅南这位朋友之前借过她金叶酒店拍卖会的邀请函,于情于理她都该来捧场,当面道谢,交个朋友。
酒吧坐落于A市最繁华的街道,整面墙刷成红色,五彩斑斓的灯泡勾勒出骑着酒杯的小魔女轮廓,底下闪烁着四个大字:“谎言酒吧。”
酒吧老板是个年轻貌美的女生,顶着热烈的红色短发,身穿小吊带搭黑丝短裙,长相清纯,却透着浑然天成的媚态,风情万种。
“你好,我是李长赢,木子李,永远不会输的那个长赢。”
连自我介绍都这么有个性。
江稚和她一见如故,很是投缘,可惜没聊几分钟,她就被人喊走了。
酒吧灯光昏昧不明,金发摇滚歌手唱得声嘶力竭,舞池里,男男女女们贴身热舞,尽情狂欢,醉生梦死。
台上舞毕的几位帅哥,咬着玫瑰花送到江稚面前,被她一一拒绝,只好遗憾离去。
宋雅南喉咙喊哑了,用酒解渴,喝得半醉,迷离双眼迸射出亮光,激动地凑到她耳边大声说:“待会还有一群猛男跳脱衣舞,我们又要大饱眼福啦宝!”
聚光灯打向舞台,只见十几个高大威猛的男人吊着威亚从天而降,刚落地便脱去西装,随着音乐起舞,尽显偾张的身材曲线,看得人脸红耳热。
跳着跳着,他们竟然扯掉领带,丢到台下,又“唰”地将衬衫撕开,露出精壮的胸肌和腹肌。
只要今晚消费额度达标,就可以上台去摸他们的脸和肌肉。
尖叫声疯狂四起,震耳欲聋,气氛嗨到爆炸。
宋雅南跃跃欲试,兴冲冲地跑到舞台边,江稚拦都拦不住,只能由着她去。
大屏幕实时播放舞台画面,帅哥们衬衫要掉不掉地挂在身上,腹肌堆得齐整,散发出满满的荷|尔蒙。
江稚心里想的却另有其人,她更喜欢他的身材,肌理匀称,并不过分夸张。
可惜他不会单膝下跪咬着玫瑰花送给她,更不可能跳脱|衣舞取悦她……
现在的他,总是那么清冷禁-欲,正经严肃,还特别不解风情。
奇怪,难道出现幻觉了?
江稚不敢相信地揉揉眼,视野尽头,男人白衫黑裤,风姿绰约,正不疾不徐地越过拥挤人群朝她走来。
他气质清正端方,俨然和酒吧灯红酒绿,声色犬马的氛围格格不入。
他穿行在这纸醉金迷中,不堕浮华,不染尘俗,清雅如天上月。
也许是生人勿近的气场过于强大,随着音乐蹦迪的客人们齐齐停下动作,自觉为他让出一条路,同时以惊艳目光紧紧追随。
但还是有人抵挡不住美色,大着胆子上前跟他搭话,索要联系方式。
他一路冷淡地拒绝了数个女人,甚至是男人的搭讪,径直走向她。
江稚心跳加速,确认了真的是他,惊喜地站起身。
就在这时,一个陌生男人突然挡到她前面,强行切断他们隔空相望的视线。
“美女,不知有没有这个荣幸请你喝杯酒?”
“不好意思,”江稚随口拒绝,“我酒精过敏。”
搭讪的男人瞥了眼桌上果汁,继续直勾勾地盯着她,不依不饶:“那,交个朋友?”
“什么朋友?”
须臾间,程与淮已大步流星地来到近前,从背后环住她的腰,将人牢牢圈在臂弯里,有着某种宣示主权的意味。
“抱歉,我不知道她是你女朋友。”
搭讪男慑惮于他周身冷若冰霜的凛冽气势,自知招惹不起,颇识时务地再三道歉,讪讪走开了。
“你怎么来了?”江稚难掩喜色,“不对,你怎么知道我……”
在这儿?
音乐声过大,盖住了她声音,程与淮倾身凑近,
像是要听清她的话。
而她在袭来的清冽积雪木气息中怔然,完全忘记了想说什么。
程与淮牵起她的手:“跟我走。”
裸着上半身的帅哥已然失去吸引力,他们成为了全场的新焦点,格外引人瞩目。
宋雅南精神亢奋着呢,正要回卡座和江稚分享喜悦,哇擦今晚赚了,赚大发了,那肌肉摸起来的手感真是绝啊,鼻血都快流出来了!
谁知跑到半路,竟发现江稚旁边不知何时多了个英俊男人,她顿时眼前一黑,脑袋嗡嗡作响,晕乎乎的,转不太过来。
咦?这不是……
啊!这男人好像是……
宋雅南猛地倒吸口冷气,再用力看一眼,她吓得赶紧往脑门拍个巴掌清醒清醒,头更晕了。
宋雅南啊宋雅南,你到底是吃了什么熊心豹子胆,竟敢带程总的女朋友来酒吧看猛男跳脱|衣舞?!还被当场抓了个正着……
完了完了,这下完了!!!
重金属摇滚乐节奏强烈,程与淮不太适应这种喧闹场合,众目睽睽之下,被迫高调地拉着女朋友离场。
走到空无一人的安全通道口,他仍没松开她,反而将她的手握得更紧,沉声问:“怎么跑来这种乱七八糟的地方?”
江稚微仰起头,橘黄光影投落,男人眸底晦暗不明,难以辨清真实情绪,她忍不住轻声反驳:“正规酒吧,哪里就乱七八糟了?”
“正规酒吧?”程与淮神色一凛,语气低沉了些,似在质疑,“那怎会有……”
以他的修养,断然说不出那些低俗浮|浪,不堪入耳的字眼,只含糊道:“怎么会有男的……以色悦人?”
此外,除了那个搭讪正好被他撞上的,不知还有多少心怀不轨的男人对她虎视眈眈,他又不在她身边,难保他们不会乘虚而入。
江稚总算有些回过味来了,他指的是那些嘴叼玫瑰调|情,以及跳脱|衣舞,允许客人摸脸摸腹肌的人体艺术表演男嘉宾们?
等等,他该不会是在……吃醋吧?
细想之下,他今晚的一系列行为都尤为反常,先是凭空出现在从不涉足的酒吧,再来是以男友身份逼退搭讪者,现在又用这种夹杂着不悦的口吻质疑酒吧资质。
撇去层层表象,其实他真正在意的,是她推掉他的晚餐邀约,却跑来酒吧看别的男人跳脱|衣舞吧。
江稚心下暗喜,强忍笑意:“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合约里貌似有条协议,甲乙双方互不干涉对方私生活。”
“程总只是我名义上的男朋友,”她定定地看着近在咫尺的男人,佯装疑惑道,“也管得这么宽吗?”
话声刚落,她便被他扣住手腕,往前一拽,顺着惯性扑向他。
她腕间戴着两条菩提手串,珠子粒粒烙在他掌心。
“怎么?说不过我就……”
江稚惊讶地抬起头,几乎同时,他也低下头,四目相对。
她撞入那道幽深的视线,一下噤了声。
程与淮下颌线绷紧,凝视她红滟滟的唇瓣,像玫瑰花苞,微微抿合着,那么莹润,那么柔软。
理智在煎熬中已被灼烧得所剩无几。
他喉结缓慢地起伏,幅度明显,蓦然生出某种冲动,想堵住这张气人的嘴巴,狠狠碾压,让她再也说不出半个字来气他……
邪|念刚起,感应灯忽地灭了,视野随之暗下来,仿佛瞬间进入了北极圈的极夜。
但江稚完全感觉不到寒冷,所有的凛冬风雪都被他阻挡在外。
她像是被他拥入怀中,被他滚烫的体温环绕,暖意融融。
其实两人身体并未接触,还隔着隐秘而微妙的距离。
黑暗中,男人眸如深潭,眼神也变了,好似藏着某种难以掩饰的欲-色,隐忍到极限,再也无处藏身,幻化成实质般在她脸上游移,不紧不慢,极具耐心,如同潜伏暗处,蓄|势待-发的猎人。
时间停止流逝,漫长的拉锯战无休无止。
还未开始,便不会结束。
男人微侧着头,一点点挨近她的脸,清冽气息覆上来,不再是那种克制地若即若离,甚至多了几分侵略性。
他每靠近多一分,眼神就深黯一层。
气氛变得越来越暧|昧,蛰伏着危险,又充满了蛊惑。
江稚头晕目眩,感觉自己变成了一片雪花,误飘入壁炉,在橙红火焰中融化,蒸发。
天啊,为什么明明同他呼吸交缠,她却有种氧气被夺尽的窒息感,几乎喘不过气来。
明暗的界限早已模糊,他压得更近,近得只要她稍微往前动一下,就会碰到他高挺的鼻梁。
又或者,嘴唇。
江稚莫名有点紧张,全身绷直,一动不动。
凝了凝神,她终于迟钝地预感到什么,瞬时心如擂鼓,狂跳不止。
他这是……要亲她吗?!
回应她似的,男人灼热的气息抢先一步吻了上来。
她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
第43章 谎偷情
男人灼热的气息抢先一步吻了上来。
江稚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
视觉受限,其他感官被无数倍放大,她能清晰地感知到,他正在用目光描摹她的唇,那样专注,那样温柔。
她意乱情迷,坠入不真实中,薄薄的红晕迅速从颊边漫向耳后。
浓睫轻轻颤动,如同一只破茧而出,煽着幼嫩翅膀,扑进春光里的蝴蝶。
心脏也在疯狂跳动,为即将到来的,令人悸动不已的吻。
既紧张,又满怀期待。
然而,就在他将要吻上来时,江稚脑中骤然出现一道冷肃的女声——
“希望江小姐能够主动保持距离,不要再往前越界……”
像是某个无法解开的魔咒,她条件反射地微微别过脸,避开了他的吻。
随即,四周陷入一片死寂。
重新清晰的视野中,男人眸色复杂到了极点,似有沉郁墨色晕染开,肆意翻涌。
很快,他就恢复了冷静自持,仍直勾勾却又克制地盯着她。
察觉到他极有绅士风度地稍稍往后退开了些,显然打算结束这场单方面对她的冒犯,江稚不想让他误会,她突然躲开,并非不情愿被他亲吻,而是……
她立刻伸手环住了他劲瘦的腰,用力抱紧。
感觉到他身体明显僵了下,她正要解释,有说话声传来,感应灯再次亮起。
接着门被推开,几个大学生模样的男女走进来,看到紧紧抱在一起的两人,立刻停止了说笑,互相交换眼神,神色间的暧-昧一目了然。
程与淮面沉如水,淡定自若,丝毫不理会他们探究的打量,还刻意侧了侧身,将怀里羞得耳根通红的人严严实实地藏好。
江稚的脸贴在他胸前,暗自百般懊恼纠结。
可听着那一记记沉稳有力渐快的心跳声,她又觉得欢喜,悄悄弯起了唇角。
那群男女陆续下了楼梯,频频回头,议论声不绝于耳:
“那位大帅哥把人护得这么紧,他们该不会是在偷情吧?”
“肯定是!!你想正常情侣谁会躲在安全通道谈情说爱啊,直接楼上开个房间它不香吗?”
“你们懂啥,黑灯瞎火的,随时有人推门出来,玩的可不就是刺激。”
“卧槽原来我们也是他们play的一环吗?!”
……
江稚默默感慨这些人想象力可真丰富,等他们走远后,安全通道彻底安静下来,她这才想起正事,还没开口,肚子先煞风景地“咕噜”叫了两声。
今晚她都没吃什么东西,只喝了半杯果汁。
程与淮忽略手心沁出的潮意,垂眸看她,淡声道:“怎么,江小姐今晚忙得连吃饭的时间都没有?”
怎么感觉他阴阳怪气,话里有话的?
她来酒吧玩有什么可忙的,无非就是看猛男叼玫瑰,跳脱|衣舞,目不暇接而已嘛。
江稚郁闷地松开环着他腰的手,站直了身。
他腰后的衬衫,被她故意使坏揪出了两团褶皱。
程与淮见她一副无辜状,压下
复杂心绪,解锁手机:“想吃什么?”
他准备直接带她去外面吃饭,有家私房菜馆的菜式还不错。
江稚毫不犹豫地脱口而出:“我想吃你煮的番茄鸡蛋面。”
程与淮给保镖发了条信息:“走吧。”
去停车场路上,江稚拨通宋雅南的电话:“南南,我要先走了,你一个人小心点,别喝太醉。”
“没事没事,我清醒着呢!”宋雅南当然知道她提前走的原因,小心翼翼地问,“那啥,你家程总没生气吧。”
前两天父亲生日宴上,江稚一杯红酒泼得许婉宁狼狈离去,程总为女朋友善后,给宋家补偿了前景很不错的项目,可没把大伯父高兴坏,全家上下欢天喜地的。
宋雅南生怕自己今晚闯祸坏了事,影响到两家的项目合作。
江稚安慰道:“你不用担心。”
他向来公私分明,不会拿正事当儿戏。
但她也拿不准他现在是什么心情,被她不小心拒亲后是否伤到了男性自尊?
有没有在生气?
通话结束,停车场也到了,保镖依照老板的吩咐买了盒糕点,江稚道谢接过,坐进后座,戴好一次性手套,拿了个蛋黄酥吃起来。
新鲜出炉,香酥可口。
看来他应该没生气,不然不会这么体贴让人买糕点给她先垫肚子。
可蛋黄酥这种东西吧,好吃归好吃,就是容易掉渣,咬一口掉一地那种。
脚下地毯雪白干净,她不忍心糟践,只好把男朋友的手拉过来:“临时借用下。”
碎渣雪花似地掉落到程与淮手心,他面上闪过一丝无奈,但还是稳稳地替她接着。
前排的保镖看得震惊不已,老板有洁癖,从不允许任何人在车上吃东西,更别说亲手去接食物残渣了,这一幕简直刷新认知。
江稚吃完蛋黄酥,甜得有些发腻,从小冰箱里取出一瓶纯净水,拧开来喝了几口。
程与淮用湿巾擦干净手,见她又拿了块巧克力在咬着吃,这种产自土耳其的黑巧他尤为印象深刻,她不仅随身带着,还送过他两块,他尝试吃了点,味道极苦,堪比黄连。
她怎么会对这款黑巧如此情有独钟?
旁边人的目光停驻得太久,江稚大方地掰了半块巧克力,递到他唇边:“尝尝?”
程与淮犹豫两秒,薄唇微启,含住黑巧吃进去。
还是和上次试吃时一样苦,虽不至于无法忍受,但也难以下咽。
江稚一眼就看穿他心思,语重心长地说:“不要浪费食物啊程总。”
程与淮面不改色地咽了咽喉咙,又喝下半瓶水,才冲净口腔里残余的苦味。
真有那么难吃吗?
江稚往嘴里塞了颗菠萝味的水果糖,好笑地望向车窗外。
树影在不断后退,她发现这不是回澄园的路线,心里大概有数了。
果然半小时后,宾利开进一个名为金月湾的高档小区地库,她下了车,跟着他搭乘入户电梯,来到他在市中心的住处。
程与淮当着她的面输入门锁密码:991222
“99年,12月22日,”江稚刻意放慢语速,意味深长地问,“这密码怎么和我的生日一模一样?”
“……”
程与淮略作回想,确实如她所说:“巧合。”
真的只是巧合。
密码是他设置的,但那时候,他还不认识她。
江稚长长地“哦”了声,随意扫了眼墙上的消防疏散图,没再说什么,越过他,推开门走进屋里。
客厅装修风格以黑白灰为主色调,高级而奢华,看起来冷冰冰的,没有一点生活气息。
家里没准备女式拖鞋,程与淮拆了双新的男式拖鞋给她。
江稚穿上不合脚的拖鞋,踢踢踏踏到处参观。
宽大的弧形露台外,正是西子江,几艘轮船载着游客夜游,水面上波光粼粼,铺着橙黄橘绿红。
位于寸土寸金地段的顶级江景大平层,一层一户,南北通透,视野开阔,可俯瞰整个A市,万家灯火,璀璨如星河,夜景堪称一绝。
这种地方不是简单有钱就能住得进来。
江稚在露台吹了会风,转身回屋。
程与淮走进厨房,洗净手,打开冰箱找食材。
以前他是从来不下厨的,最近不知怎么起了闲心抽空研究厨艺,冰箱里日日备着新鲜食材,可今天不巧,缺了最关键的一样。
“没有番茄,将就吃点别的?”
江稚摇摇头,语调坚决:“我只想吃番茄鸡蛋面。”
“行,那就煮鸡蛋面。”
江稚说那不行:“没番茄就没有灵魂。”
程与淮心底还隐约有些无处宣泄的情绪积压着,看到她这副若无其事,没心没肺的模样,心口越发堵了,偏头痛也有复发的迹象。
“要不叫外卖吧。”他拿起手机翻找餐厅电话。
江稚后知后觉他心情欠佳,她对番茄鸡蛋面很挑剔,只喜欢吃他煮的,其他人煮出来都不是那个味道。
她退而求其次:“好吧,不要加葱花。”
见她走出厨房,纤细背影隐隐透着失落,程与淮用力按了按额角,找到物业管家的号码,让他送一些新鲜番茄过来。
江稚对外卖提不起兴致,懒散窝进沙发,望着天花板发呆。
手机铃声欢快响起,她接通视频电话,笑着喊了声奶奶。
老太太戴着老花镜,面容慈祥,笑眯眯地问:“小稚,吃饭了没呀?”
又把手机拿远了些,看清那端的沙发和背景,不禁喜眉笑目:“你在与淮家里啊?”
江稚点点头,嗓音清甜地应道:“是啊,奶奶。”
为了哄老人家开心,她稍微润色了下言辞:“没吃呢,与淮还在厨房做饭。”
其实她也不知道他此刻待在厨房里面做什么,难道是,气得不想看见她?
“他什么时候学会下厨了?!”老太太欣慰不已,小两口感情亲密无间,如胶似漆,看来可以着手筹备他们的婚事了。
“对了小稚,”老太太说起正事,“下个礼拜六是明朗妈妈的五十岁生日,你和与淮一起回来吃个饭吧。”
江稚不是遇事消极逃避的性子,既然还对程惠远那番话耿耿于怀,那就更应该去直面她,找个机会再好好和她谈谈。
“好的,奶奶。”江稚欣然应下。
“那就这么说定了!”
老太太不想打扰他们的二人世界,聊了十来分钟就挂断视频。
江稚揉揉后腰,由坐改为躺,调整了个舒服姿势。
余光瞥见男人走出去,她以为是外卖到了,没太在意。
结果他回来时手里提着一袋番茄,再次进了厨房。
她忍不住笑出声。
说好的点外卖呢?
哼,口是心非的男人。
第44章 话同居
心情一旦放松,困意就狡猾地钻着空子排山倒海袭来,加上室内是舒适的恒温,江稚眼皮渐重,昏昏欲睡,没一会儿就失去了意识。
程与淮端着煮好的番茄鸡蛋面出来,便见她蜷在沙发上睡着了,蓬松长发散乱铺在胸前,呼吸匀缓,睡颜安然。
他将面条放到餐桌,放轻脚步走近她。
他曾梦见过她,不止一次。
她就睡在这张沙发上,像童话里的睡美人,被他吻醒后,她扑上来搂住他,热情回应,接下来便是完全不可控的走向……
在那些荒唐而混乱的梦境中,她反反复复地出现,大多数时候是在他身下,偶尔也坐在他腿上。
地点不尽相同,除了卧室的床,沙发,还有浴室、落地窗边、书房长桌和钢琴上,甚至是望得见星空的帐篷里……
唯一相同的是。
他们极尽交缠,而他的某一部分,深埋在她身,体里,就像树木扎根进土壤,拼命汲取养分。
尽管梦境并不由他掌控,但无法自欺欺人,他无比贪恋她的温暖,贪恋相拥共赴极致时那几近灭顶的愉悦。
可每每午夜梦回,醒来后从来只有怀中空空,枕畔冰凉,巨大的空虚无孔不入,噬魂销骨。
他只能清醒地看着自己在不真实的幻象中步步深陷,沉|沦,万劫不复。
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了,好像这副躯壳里住进了另一个陌生且罪恶的灵魂。
修养尽失,道德沦丧,品行败坏,卑劣龌|龊,无|耻下流,衣冠禽|兽已不足以形容他在梦中亵渎她的种种恶劣行径。
下午他去看了心理医生。
医生沉默良久后说,爱和欲是感情里最神秘莫测,也是最难以控制的一部分,两者没有明确界限,是模糊的,混乱的。
由爱生欲,由欲生爱,都有可能发生。
而当爱发生,便意味着冲动、失控,秩序崩乱,无法用逻辑解释,更不受理智操控。
一昧强行抑制爱-欲,只会适得其反。
因此医生建议他,遵循本能和真实内心,并试着去被掌控。
云开雾散之后,他的心里、眼里,从始至终,一直都只有她。
他对她的在意和纵容,并不只是因为小时候的交情,他还对她有着男人对女人的,最世俗,也最赤诚的欲-望。
程与淮不知道这份感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滋生的,当意识到它存在,并试图用理智去抗拒,去压制时,他早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深深地被她吸引,难以自拔。
还未觉察动心,便已深陷。
将七情六欲,喜怒哀乐全交由另一个人掌控,毫无保留地袒露软肋和弱点,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
但因为是她,他愿意试试。
程与淮回过神,弯腰将人从沙发抱起来。
习惯独居,不喜外人打扰,家里自然也没有准备客房。
他把她轻放到主卧床上,拉起被子搭在腰间。
大晚上,身处陌生地方,和一个男人共处一室,也不知道她是涉世未深,心性纯真,缺乏危机意识,还是过于信任他,全然不设防,就这样轻易地陷入了熟睡。
程与淮单手撑在床沿,轻轻拂开几缕散落她颊边的发丝,视线从眉心缓慢滑落,描摹她的五官,最后定在那微张的红唇上。
凝视许久许久,他低下头,虔诚而绅士地吻了吻她手背。
不夹杂任何欲-念。
出去前,他特地留了盏壁灯,也没关上门。
江稚对此一无所知,她正沉浸在美梦中,时而发出模糊不清的呓语。
可惜梦没做完就被饿醒了,她闻到枕侧熟悉的积雪木气息,坐起身打量四周,偌大的房间里空空荡荡,除了床,只有一个科技感十足的悬空床头柜。
她注意力被柜面的摆件吸引住,这不是之前当作谢礼送给他的木刻小猫吗?
没想到他居然把它放在卧室这么私密的空间里,而且还是床头柜上,睡前醒后一眼就能看到的地方,将她的心意郑重珍视。
雕刻那会亲妈滤镜误导人,现在这小东西真是怎么看怎么丑,奇形怪状的都不成猫样,也就肚子上刻的“平安”二字勉强能入眼。
江稚拍了拍它脑袋:“要乖乖地替我守着他,知不知道?”
她自作主张替它回了声“喵~”,放回原位。
想到什么,江稚又揪起衣领闻了闻,还好没有异味,也不知道他这样洁癖的人是怎么忍受她没洗澡没换衣服睡他床上的。
一双男式拖鞋整齐摆在床边,江稚穿上鞋走出卧室,路过书房时见灯还亮着,探头探脑地往里面望去。
男人换了身深灰色家居服,正在翻看文件,坐姿笔挺。
不知为何,他独处时总有种与世隔绝的清寂和漠然,仿佛对什么都不在意。
又好像,他的灵魂是破碎的,游离在外的。
她潦草敲两下门:“好饿啊,我的番茄鸡蛋面呢,程总?”
程与淮行云流水地在合同上签了字,按亮手机屏幕,长指抵着眉心,有些无奈又失笑地提醒道:“江小姐,现在是凌晨四点半。”
她那份面早已凉透,被他倒掉了。
江稚也不知道自己竟然睡了这么久,扶着腰理直气壮耍无赖:“凌晨四点半不能吃番茄鸡蛋面吗?”
“行吧,那就让我饿死好了。”
见他无动于衷,她索性破罐子破摔,故作虚弱地往门边一靠,幽幽道,“以后逢年过节,每月初一十五,程总别忘了给我烧纸上香,不然我就阴魂不散,夜夜纠缠你。”
“……”
程与淮合上笔盖,随意挽起衣袖,准备去厨房重新给她煮一份面条。
江稚笑得眼儿亮晶晶,轻快尾随他来到客厅,从沙发角落捞起手机,折返主卧。
浴室洗手台上放着全新的洗漱用品,她刷完牙,还洗了个澡,可男式浴袍偏大,松松垮垮的很不合身,欲遮还露。
从主卧到厨房,路程太远了,她懒得来回跑,于是熟门熟路地给他发微信:“我借穿下你衬衫哦。”
等了半晌都没回复,他忙着给她煮面,应该没看到信息,江稚就当作他默许了,直接进衣帽间挑衬衫。
衬衫熨烫平整,按照色系从深到浅排列,黑色居多。
不过好像那次她随口一说不太喜欢黑色衬衫之后,便没见他穿过了。
其实,如果是他穿的话,她并不排斥,爱屋及乌嘛。
同一时间。
程与淮点开新收到的信息,不免生出几分躁意。
她似乎从没意识到,借男人的衬衫当睡衣穿这种行为有多亲密,又是多么暧-昧。
他深深调整呼吸,打开冰箱拿了瓶冰水喝下,仍压不住心潮起伏。
衣柜里的衬衫有很多种颜色款式,不知她会喜欢哪件?
纯色,还是带细条纹的?
黑色最衬她肤色,可惜她不喜欢,竹青色她上次穿过了,那件墨蓝色好像还不错……
渐近的脚步声切断了所有不合时宜的绮-念,程与淮回过头,呼吸一滞,心跳骤乱。
她俏生生立在门边,拨动微湿长发,身上穿着他的黑色衬衫,有两粒扣子没系,锁骨精致,肌肤如玉,底下还露出一双纤白笔直的腿。
整个人看起来灼若芙蕖,妩|媚而不自知。
他目光微敛,喉中干涩似含有热炭,水分急速丧失,不自觉地捏紧了水瓶。
不是没想象过这个画面,但远远不及亲眼所见来得……震撼。
江稚没有错过他眸底掠过的惊艳之色,即使灼然如昙花一现,快得像错觉。
她偏过脸笑了笑,慢条斯理地一叠叠折起过长的衬衫袖子:“面还没好吗?”
“……快了。”
程与淮不咸不淡地应道,克制着让声音听起来正常。
等了几分钟,热乎乎的番茄鸡蛋面终于上桌,还额外加了小青菜和肥牛卷,色香味俱全。
江稚先喝了口汤汁,酸甜适中,把控得恰如其分,是记忆中熟悉的味道,和他上次给她煮的一模一样。
程与淮端着咖啡在对面落座,她站着的时候衬衫下摆也只堪堪遮到腿-根处,一旦坐下来……
理智尚存,他的目光定在她脸上,绝不往其他地方窥探。
尽管格外考验自制力。
他看着她一口接一口地吃面条,神情有说不出的满足,连眼尾都被笑意撑得弯起来。
只是一份简简单单的番茄鸡蛋面而已,真有这么好吃?
因为她发的那条信息,他不小心分了神,把一盒面条全下了,分量偏多。
留意到她放慢进食速度,他出声提醒:“吃不下就别吃了。”
“没事我还能吃,不能浪费食物啊。”
“食多伤胃,”程与淮并不赞同,“浪费食物和伤害身体比起来,孰轻孰重?”
江稚默不作声埋头吃面,喝完最后一口汤汁后,她心满意足地靠向椅背,在桌下翘起脚尖:“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从前有一天,我好端端走在路上,地面突然裂开一道大口子,我‘咚’地就掉进去了。那真是个好深的坑啊,暗无天日,伸手不见五指。我趴在阴冷潮湿的地上,饿得头晕眼花,不省人事。”
“就在这时!”
她比手画脚,绘声绘色道,“一只身披金甲战
衣,脚踏七色云彩的猴子从天而降,我连忙拉住他,高喊大圣救命啊!但他说要赶着去娶紫霞仙子,暂时没空救我出去,丢下两颗桃子就匆匆走了。”
“大概过去了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天吧,又有一只威风凛凛的大胖猫来了,自称是南海观世音菩萨座下灵兽,掐指算出我前世积德行善,今生命不该绝,只见它举起金光闪闪的爪子,往我头上一拍,我立刻眼冒金星,然后就醒过来了哈哈哈……”
在梦里是真的饿怕了,所以这场噩梦结束后,她就决定再也不浪费食物了。
“哎?”江稚捧着脸打量对面的人,好歹给点反应吧。
“我讲的故事不好笑吗?”
程与淮浅酌了口咖啡,配合地扬起唇角。
很快,他就收了笑,定定直视她眼睛,像是要看入她的心。
“这些天,为什么躲着我?”
自从中秋宴分别后,他们十二天没见,他朝思暮想,睁眼是她,闭眼也是她。
心里某处空落落的,做什么事都无法专注,有生以来,他从未体验过这般滋味。
而她不仅没联系过他,还多次拒绝他的邀约,即使见了面,也似乎有意和他保持距离。
在他这儿,她是最重要的,毋庸置疑。可在她那,总有别的人和事排在他前面。
他一头栽进去了,却摸不清她是什么心思。
就像昨晚,他想吻她,她突然躲开了,但又在他打算退开时,紧紧地抱住他。
她仿佛山间清晨的雾气般,总是若即若离,忽远忽近,令他捉摸不透,束手无策。
江稚有些心虚,显得底气不足,支支吾吾道:“我……我哪有躲你?”
她垂下眼睫,有躲得那么明显吗?
这并非出自本意,她只是心乱了,想要不受干扰,独自冷静地思考,理清楚他们现在的关系,以及未来又该何去何从。
是要感情用事,不计后果?
还是,顺其自然,水到渠成?
江稚只字不提程惠远找过她谈话的事,再三斟酌后才开口:“第一次去臻姨家那天,我无意中听到你们聊天,说,说你被我碰到……就会头疼……”
原来如此。
难怪她一改各种使唤他,喜欢对他动手动脚的习惯,还刻意疏远他,其中竟是这样的误会。
连日来积压的情绪骤然清空,程与淮心口忽觉一松,如释重负。
“偏头痛是多年旧疾,”他低低笑着解释,“和你无关。”
江稚沉默地看着他,面上仍有疑色。
“不信?”程与淮挑挑眼梢,朝她伸出手,“你试试看。”
他的手修长清劲,骨节分明,有着冷玉般的质地。
无名指上的痣小小一粒,在橘光下是浅褐色,像坠落雪中枯萎的玫瑰花瓣。
江稚先试探性地去碰了下他指尖,密切关注他的反应。
不知他是掩藏得太好,还是真的不觉得疼,她没发现任何异样。
她又轻轻覆上他手背:“真不疼?”
“好像还有一点疼。”程与淮微微皱眉,声音浸着几分喑哑。
江稚立刻要收回手,谁知却被他反握住,掌心相贴。
她挣了下,又听到他低声说——
“可能和脱敏治疗类似,还需要时间慢慢适应,无法一蹴而就。”
他握着她的手不放,感受那柔若无骨的温-软触感,敛眸若有所思后,提议道:
“不如,你搬来我这儿住吧。”
第45章 如独家记忆
“不如你搬来我这儿住吧。”
他这意思是,邀请她和他同居?!
江稚完全没料到话题会突然拐到同居上,毫无心理准备,迟疑地问:“这不太合适吧,哪有员工……住进老板家里的?”
“怎么不合适?”
程与淮低头啜了口咖啡,借着杯身遮住微弯的唇角,气定神闲道,“我们又不是单纯的员工和老板的关系。”
江稚无言以对,合约期间他们大多数时候都是在配合演亲密戏给别人看,除了几次暧-昧,至今连嘴都没正式亲过,哪里就不单纯了啊?!
好吧,如果真要细究,他们的关系确实算不上单纯,此时她身上还证据确凿地穿着他衬衫呢。
她本就对他另怀心思,和他住在一起的话跟把老鼠放进粮仓有什么分别?
不,还是有区别的。
老鼠想吃哪仓吃哪仓,可她看得见,吃不着。
平白心痒难耐。
“你这里不是没有客房吗?”江稚再次找理由婉拒,他们总不能睡一间房吧。
程与淮换了个闲适坐姿,好整以暇地问:“你怎么知道没客房?”
这么短的时间内,她应该没有机会参观完全部房间。
江稚怔了下,随即言之凿凿道:“当然是根据合情合理的推断!”
“首先,以你的性子,肯定不喜欢家里有外人留宿,其次,如果有客房的话,昨晚你也不会抱……”
怎么越说越不单纯了?
她抿紧唇,不再往下说了。
程与淮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我不会什么?”
是错觉吗,他的语气听起来好像在……调|情?
江稚有些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尖,避开他的视线,故作镇定地接道:“不会让我睡在你卧室。”
程与淮倒是神色坦然,见招拆招:“房间不是问题,随时都能准备好。”
江稚:“……”
看着她一脸无语的表情,他唇边弧度又深了几分。
他邀请她同住的理由充分:“我这儿离臻姨家较近,方便你一周两次的治疗,无需再奔波往返A市和桐城。”
“二则,既然奶奶已经知道我们住在一起,只能做戏做全套,免得穿帮。”
此外当然还有不便言明的私心,他想把她留在身边,想每天都能见到她。
半晌没得到回应,程与淮暗自反省一番,还是太心急了。
开弓没有回头箭,他又将她的手握得紧了些,声线随之低下去:“偏头痛久治不愈,近来频繁复发,刚刚的试验证明通过增加接触的方式进行‘脱敏’治疗是有效的,现在只有你能帮我……”
江稚细细想了想,他的话不无道理,而且都说到这份上了,她再拒绝就说不太过去了。
可她还是另有顾虑,便没给准话:“我考虑考虑吧。”
“好。”
程与淮松开她的手,他也没打算让她现在就做出决定。
不知不觉,窗外已天色微明。
江稚睡足吃饱,趁精神还不错,先点进监控看腼腼,小家伙躺在床上,肚皮一鼓一鼓的,睡得正香,她看了好几分钟才退出来,戴好耳机上网课。
程与淮收拾好碗筷,也拿起手机处理邮件,偶尔分心看一看她。
她在认真学习,神情专注,他无声笑笑,也收了心继续回复邮件。
但没隔一会,又忍不住去看她。
九点左右,程与淮自己开车去公司,吩咐保镖送她回桐城。
刚过高速收费站,江稚收到宋雅南的微信,连着三条都是撞墙的动态表情,她回了个“?”。
宋雅南马上拨来语音电话:
“呜呜呜扑街咯!!!昨晚我离开酒吧后,居然鬼上身跑去大神家催稿了!最可怕的是,一觉醒来竟发现自己躺在他床上……”
江稚合情合理地猜测:“你酒后乱性了?”
“要真酒后乱性那还好,”宋雅南抓着头发阵阵哀嚎,“可我那是酒后乱打啊啊啊!”
把人直接给打进医院了都!
“……很严重?”
“就,”宋雅南吞吞吐吐地说,“嘴角淤青了眼角肿了肋骨也断了。”
江稚之前建议过她软的不行来硬的,可没想到她来得这么硬,都把人打进医院了。
宋雅南崩溃得不行:“怎么办呀?现在他不仅要我赔医药费,还说遭受了精神重创,接下来半年都写不了稿了!”
“嗐,先不说了他在叫我过去了。”
江稚握着手机,摇摇头望向车窗外,宋雅南心性太软了,一直被人吃得死死的。
回到桐城已近中午,江稚直接来到和房屋中介约好的咖啡馆。
打过招呼后,中介直奔主题:“江小姐,许总那边已确认售房意向,要求一次性付清全款。等他清偿债务,办完解押等手续后,就可以签过户合同了。”
他又拿出一份文件:“这是我筛选出的可信任的第三方担保机构,您先过目。”
许铭安急着出售别墅,江稚反
倒没那么急了,她简单翻看完资料:“我觉得价格还有下降空间。”
显而易见,许铭安手上的余钱都用来堵大舅子吕鹏捅的窟窿了,目前已是捉襟见肘,如果逾期还不上款,银行多次催收无果,别墅就要被起诉拍卖,强制执行了。
如今主动权在她手里,不趁火打劫一下不是她作风。
中介懂她意思:“行,那我再找许总谈谈。”
江稚没有等太久,次日许铭安就找上门来了,他的车牌号之前被拉入山庄黑名单,门岗保安不予放行,气得他火冒三丈,当场发飙。
最后还是江稚一个电话,他才得以畅行无阻地来到会所包间。
以前来山庄就跟回家一样,现在连门都进不了,天差地别的待遇让许铭安心生愤懑,加上他大义灭亲将大舅子送了进去,家里闹得鸡犬不宁,妻子经受不住打击住院保胎去了,连女儿也闹别扭不肯理他。
他攒了满肚子的气无处发泄,落座后仍骂骂咧咧,嚷着一定要把那个有眼不识泰山阻拦他的保安开除!
江稚并未搭理,出于礼节地倒了杯西湖龙井茶,请他慢用。
许铭安喝了两口热茶,勉强平静下来,看着对面出落得亭亭玉立的女儿,心情尤为复杂。
她还是长得像她妈妈多些。
他不由想起前妻江蓉,不知她现在怎么样了?
以前江蓉就一心扑在事业上,演出不断,女儿生下来后一直是他在带,哄睡喂奶陪伴,建相册记录成长点滴,生病了彻夜守在床边照顾的也是他,真恨不得替她受尽所有的苦。
女儿牙牙学语时喊的第一声是爸爸,踉踉跄跄学走路扑进的是爸爸怀抱,上幼儿园第一篇演讲,标题是《最好的爸爸》……
他本以为一家三口会一直这么幸福下去,直到吕丽将那份亲子鉴定报告摆在他眼前,残忍地宣告事实:
捧在手心里疼爱了十几年的女儿竟是妻子婚内出轨和别人所生!
他掏心掏肺的付出简直成了一场笑话。
作为男人,他实在忍不下这份奇耻大辱,火速和江蓉离了婚,女儿的抚养权理所当然归她。
孩子是无辜的,他十三年来投入的父爱也半分不掺假,只是再也不可能像从前那样心无芥蒂地疼爱她。
渐渐地,他的心思开始围着许婉宁转,亏欠她太多,想着给她弥补缺失的父爱,也因而和江稚日渐疏远。
其实,她刚跟江蓉出国定居时,每天都会给他打电话,说得最多的就是“爸爸我想你了”,边说边抹泪,如同钝刀子割他心头肉。
后来可能怕打扰到他,她就改成了发信息。
“爸爸,燃气灶为什么一直点不着火?”
“爸爸,怎么办?我不会关烟雾报警器。”
“爸爸,煮粥要放多少水,煮多久?”
“爸爸,我不停呕吐,好像食物中毒了。”
“爸爸,我好想好想好想你啊,你能来看看我吗?”
……
那时他已和吕丽重组新家庭,又忙于公司事务,便将去看她的计划一推再推,好不容易腾出时间了,不成想却扑了个空。
她在瑞典,可他去的是瑞士。
父女俩终究没有见上面。
后来她也很少给他发信息了,最后发的一条只有寥寥数语:
“爸爸,我害怕。”
他只随口安慰了几句。
几天后他才在国际新闻上看到,她住的街区发生了恐怖袭-击,一场大爆炸摧毁了数十户联排别墅,其中之一便是她住处。
当时她还未满14岁,该有多么绝望无助,才会跟远在千山万水之外的他说——
爸爸,我害怕。
往事不堪回首。
许铭安收回思绪,心里越发不是滋味,纵有千言万语,却不知该如何开口,只能一口一口艰难地咽着茶水。
“相信中介已经跟你沟通过了,我对价格非常不满意。”江稚不想浪费时间,率先打破沉默,“这套别墅挂牌价严重虚高,我的意向价格是在此基础上降五成。”
她直接砍掉了一半!
“昨天中介可不是这么跟我说的,”许铭安狠狠倒吸一口冷气,激动比了个手势,“他明明说只降两成。”
江稚耸耸肩,遗憾表示:“哦,那是昨天的价格。”
许铭安难以置信地眯起眼重新审视她,像在看一个陌生人,把事情做得这么绝,她当真半点都不念过去的父女情分了吗?!
可他也很清楚目前情势,既为鱼肉,只有任人宰割的份。
思来想去,许铭安试着打感情牌,毕竟她从小就是个重感情,容易心软的孩子。
他说起她在别墅里长大的美好过往,一起在后院种甜橙树,在草地上开生日party,躲到阁楼偷吃冰淇淋,分享秘密……
曾经幸福的一幕幕,刺得他心口闷闷生疼。
父女俩怎么就走到今天这一步了呢?
许铭安板着脸直了直腰,这两年为拉投资习惯了逢人低眉顺眼,点头哈腰,久而久之背就驼了,平添老态。
他从兜里摸出烟盒,敲了根烟咬进嘴里:“稚稚,爸爸最多能接受降三成。”
江稚内心毫无波澜,抬起下巴点了点桌上的禁止吸烟标识,平静道:“你该庆幸那套别墅对我来说有情感意义上的价值,否则,以目前房市行情,你不可能再找得出第二个愿意一次性支付近九位数全款的冤大头。”
许铭安顿时哑口无言,无法否认,她说的是事实。
他烦躁地把烟揉成团丢进垃圾桶:“真没有商量余地了?”
“下次你再找我,可能就又不是这个价格了。”江稚浅浅笑道,“反正我也不是非买不可。”
某个暂时不方便透露姓名的朋友还教过她:
越想得到一样东西,就要表现得越不在意。
她语带嘲讽:“你现在该不会连这种事都做不了主吧?要不要回去和你老婆商量下?”
果然,许铭安根本经不起她这么一激,咬牙道:“房子在我名下,我可以全权处置,不需要经过任何人的同意!”
这套别墅作为婚房,是当年他和前妻亲眼见证从一砖一瓦建起来的,光是装修方案就推翻了数稿,他们甚至亲力亲为去挑选家具,种花种树,绿化庭院,共同打造出温馨的家。
他不是没想过在那和她白头到老,可惜命运弄人。
离婚后,江蓉净身出户,没要他一分钱,带着女儿远走异国。
她太心高气傲了,也有可能是给他戴了绿帽心虚。
江稚面上笑意淡去,敷衍地点点头:“今天之内给出答复,过时不候。”
思虑再三,已然别无选择,许铭安终于妥协了:“我可以答应你的条件。”
“好。”江稚暗暗松口气,面上声色不露,她给中介打了个电话,告知双方已经谈拢最终价格,让他重新准备合同,并约好签约时间。
通话结束,包间里骤然安静下来。
许铭安一口喝完茶水,欲言又止:“稚稚,你……”
听说她背后靠山是桐城商会的周副会长,若他肯施以援手,许氏未必不能度过难关。
只是,实在难以启齿,他还要脸面。
目的达成,江稚耐心也告罄,伸手轻抚茶杯。
茶凉了,她也该走了。
然而还没走到门口,身后袭来一道略带恳求的声音:
“稚稚,爸爸知道你不喜欢婉宁,但你能不能看在爸爸面上,别再对她怀有那么大敌意,她是被我惯得娇蛮任性了些,可本性不坏,之前你在宋家不分青红皂白泼了她一脸酒,她也没说过你半句坏话……”
江稚缓缓闭了闭眼,脚步未停地走出包间。
这些年来,她对他攒了很多很多的失望,也有过很多很多很多次原谅。
都不重要了。
她也不是非要有个爸爸才能过好这一生。
青山外,落日熔金,橘色浓得轰轰烈烈,像是世上的最后一个黄昏。
江稚漫无目的地沿森林小路慢慢走着,回头望去。
恍然间发觉,她已经独自走了一段很长很长的路,
身后空空荡荡,无依无靠。
只有晚风渐凉,轻轻拂面。
江稚在原地驻足许久,天边亮起第一颗星星的时候,她才折返酒店房间,门边站着个西装革履的高大男人,正是上次送她回桐城的保镖。
“江小姐,”保镖将手里拎的纸袋递给她,“程先生让我送过来给你的。”
江稚上前接过,打开瞅了眼,里面装着红丝绒蛋糕、菠萝包、麻薯芝士挞和一杯港式奶茶。
“他现在在香港?”
保镖言简意赅地“嗯”了声,没再透露更多信息。
江稚道过谢,走进房间,腼腼昨晚和山庄里的野猫大战三百回合,精力耗尽,正揣着爪爪趴在客厅地毯上酣睡。
她揉揉它脑袋,洗净手,盘膝坐在旁边,往腰后垫了个软枕,拿出甜品和奶茶摆到桌面。
她先吃掉蛋糕上的车厘子,汁水很足,甜滋滋的,可惜只有一颗。
菠萝包还是记忆中的味道,她好多年没吃了,斯京面包店卖的都不太正宗。
就这样吃吃蛋糕,啃啃芝士挞,再嘬嘬奶茶,乱糟糟的心情忽然就好了起来。
等吃得差不多,江稚才想起拍个照表达下谢意:“甜品,奶茶,喜欢【心】”
真正让她开心的是,他人在香港,还惦念着她。
信息发送成功,接着手机嗡鸣震动,屏幕弹出【男朋友】的视频邀请。
江稚接通,那端正好“砰”的一下,金色花簇在夜空绽放,流光溢彩,极致浪漫。
她认出这是维多利亚港,高楼大厦林立,灯光斑斓,数十部豪华游轮停泊在岸边,水面微波荡漾,也倒映出这一场人间的烟火盛宴。
很快,男人出现在画面里,穿着纯黑衬衫,肩线挺括,衬得肤色更显冷白。
英俊面容被烟火映得忽明忽暗,看起来有些模糊,那双漂亮的桃花眼里蕴藏着笑意,格外勾人。
江稚看得微微失神,没来由地联想到,他此时穿在身上的衬衫,会不会是前夜借给她当睡衣那件?
尽管她感觉可能性不大,他有很多很多件黑色衬衫。
但这并不妨碍她心情变得更好了,笑得眉眼弯弯:“怎么会突然想到给我送甜品和奶茶啊?”
烟花虽美,程与淮却无暇欣赏,定定地看着她,此时万物黯然失色,唯有她,明亮热烈,清澈生动。
这一瞬,思念丛生。
明明他们才两天没见。
他在下榻酒店的餐厅尝到了还不错的菠萝包,猜她应该也会喜欢,便请甜品师重新做了一份送去桐城给她。
“喜欢就好。”
低沉磁性的嗓音,听得江稚耳根酥|麻,还有点发热,她赧然地揉了揉耳朵,又问:“你还要在香港待几天?”
“三天左右。”
他打算等拍卖会结束就离港去桐城找她。
“真不巧哎,”江稚单手托着下巴,眸光微闪,“三天后我刚好不在桐城,不然还可以约个饭。”
程与淮沉默了下:“去哪儿?”
“唔,”她慢悠悠地挖了口蛋糕吃进嘴里,含糊道,“有个朋友,邀请我去他家里做客。”
程与淮极力克制住追问这朋友是男是女的冲动,因为想起她说过:“只是名义上的男朋友,也管得这么宽吗?”
他目前确实没有干涉她私生活的立场和身份。
掩饰掠过心间的失落之感,程与淮只佯装浑不在意地淡“嗯”了声,倏然沉寂下去。
盛大的维港烟花,仍在他身后炽烈地绽开,然后坠落。
如同暗夜流星,转瞬即逝。
江稚也没有再说话,只觉得他看她的眼神很深,很深,浸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也许正是这份隔开外界一切声响的寂静,令人心跳加速的情|愫悄然滋生。
两人不约而同想起了那场盛放在萤湖畔的烟花,那还未宣之于口的怦然心动,以及烟花下将亲未亲的吻。
是他们的……独家记忆。
江稚一时间百感交集,既欢喜可又莫名觉得难过,心跳不受控地狂乱,快到几乎承受不住,甚至隐隐作疼。
她用力眨了眨眼,散去忽然涌上来的热意。
她想,必须说点什么,哪怕随便说什么都好,来打断这令人脸红心悸的无声对视。
“程与淮,我……”
她好像,有点想他了。
第46章 果你是不是玩不起?
三天后。
程与淮结束在香港的私人行程,回到A市住处。
一打开门,迎接他的不再是一如往日的满室黑暗,客厅明晃晃地亮着灯,他难得愣了下,意识到某个可能性,加快脚步走进去。
只见茶桌边立着熟悉的红色行李箱,桌上也多了盆绿植,叶浓花盛,充满了蓬勃的生命力。
那花是杏粉色,花型硕大,开得层层叠叠,在灯光下似乎呈现出半透明质感,温柔照耀着一室的空旷与冷清。
程与淮从没见过这种花,但他蓦地生出某种强烈的直觉,它就是——
家书。
她第一次送他的花,买一送一的附赠品,刚长出第一个花苞就被她掐掉的家书。
也是他上次在花店里没买到的花。
如今,家书在客厅盛放,心心念念的人也在他家里。
如愿以偿。
程与淮已经许久没有感受过这样意料之外的欢喜,微弯下腰倚着沙发,以手抵额。
起初只是弯起唇角无声地笑,后来没控制住,他低低笑出了声,连带着胸腔都有微微的震动。
她之前说,有个朋友邀请她去家里做客。
原来这个朋友,是他。
听到客厅的动静,江稚从厨房走出来,晃了晃手里拿的矿泉水瓶:“你家冰箱里怎么都没有饮料?”
“哎?”
见他半晌没反应,她轻轻戳了戳他手臂。
程与淮再三确认,她并非梦境,又或者是幻觉。
尽管她人就真实地站在眼前,清丽灵动,顾盼生辉。
可他曾梦见过几乎一模一样的场景。
不只一次。
江稚本来还想问“有没有很惊喜”,可显然已经没有必要了。
他是个鲜少外露情绪的人,此时眼角眉梢尽是藏不住的愉悦,满得都快流淌出来了。
不枉她藏着掖着特意准备的惊喜。
程与淮总算回过神,声调微沉,略显沙哑:“额头怎么受伤了?”
“这个啊,”江稚虚指了指额角的淤青,清了清嗓子说,“前两天我和狗打了一架。”
程与淮:“……”
他有些不太确定,她说的是真狗,还是以狗代指人。
“是它先来招惹我的!”她比划起来,“眼看落于下风,居然不讲武德,直接拿狗头来撞我!”
“不过它也没讨着好处,我以其狗之道还治其狗之身,同样用头撞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