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芙……”时雨担心地看着她。
之芙冲她摇头，示意自己没事。进门后单鹏天说怎么也找不到人偶的时候她就察觉到了，这一定是重要线索——隐藏结局，她来了！
几步跨到门前，她试探性推了一下门。
大门发出了“嘎吱”一声，露出了更大的缝隙。站在门口往里看去，里面似乎就是普通的客房布置，书柜、梳妆台和床铺的轮廓隐没在黑暗之中，从外照射进来的光照似乎无法照透屋里的黑暗。
之芙的手机已经没有电了，但好在她还带着之前去找骸骨时拿着的手电筒。她打开手电筒，对着屋里照了一圈——
书桌、梳妆台、镜子、床铺和衣柜被一一照亮，看不出什么异常。
之芙走进门里，摸索起墙壁上的电灯开关，“啪嗒”一声，电灯亮了起来，屋内的一切也随之照亮，她又仔细地打量了一遍，看不出和其他客房有什么不同的。
“……谢应白？”她压低声音问，“你在里面吗？”
“……”
房间静悄悄，没有回答。
奇怪，人偶指路不应该是错的呀？
之芙又看了一眼坐在自己肩膀上的人偶，人偶乖乖抱着她的脖子，像个可爱的小动物，乖顺地贴在她身上。
之芙退后了一步，以丰富的游戏经验拉住门，猛地推开！
门“哐当”一声撞上了墙壁，又反弹回来。
很好，门后没有人。之芙又跑出去拿了个木棍，挨个捅过家具和床的底下。
很好，床底下也没有人。
之芙凭借着丰富的游戏经验和空气斗智斗勇了一番，毫无收获。
之芙：“……”
真没人？
她把木棍扔在一边，坐到了床上。开始思考人偶到底在哪里。
会在主卧吗？刚进入游戏的时候，人偶把哪里弄得一团糟，那个地方也很可能是游戏里的关键地图。
但黎夜就在二楼，虽然他蒙着眼睛，但他可以用游戏规则让人偶拍手。如果人偶跟他在同一层楼，没道理找不到人偶。
嗯……这栋别墅里，还有什么她没有去过，或者是没有注意到的地方吗？
她陷入了沉思。小人偶顺着她的手臂爬下来，坐在她的腿上，伸出短短的小手抱住她的腰。之芙摸摸它的脑袋，小人偶就像小猫似的发出舒服的呼噜声。
好可爱，这个，能不能带回家？之芙摸着它的小脑袋，心想一定要催游戏公司做个一模一样的周边。
她正打算在脑海里跟系统说，让系统记录一下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刹那间她警觉地回头，但有一双手比她更快，从身后的衣柜里伸出，铁钳一般抓住她的手，用力往后一拖！
“唔！”
天旋地转里，之芙最后的想法是：大意了，衣柜一般不是游戏里的安全点吗？怎么会有鬼藏在这里面！
“……”
冰冷的肢体从身后绞缠上来，毫无温度的触感如同藤蔓般制住她的肢体。衣柜不大不小，容纳两个人显得有些过于狭窄。
发丝从身后蹭上来，沉甸甸的脑袋搭在她的肩膀上，真奇怪，人偶身上绝不会有□□或呼吸，然而整个衣柜都被一种黏腻的，潮湿的氛围填满了。
他一边用力地箍紧她的手脚，一只手放在她的脖颈上，生物最脆弱的部分就这样暴露在他的面前。
来自灵魂深处的香气从身后萦绕而来，把她包裹起来，又似有若无地在她的鼻尖轻轻掠过。
酸的，涩的，还带着点苦味。
狭小的空间里，她沁出一层细密的汗珠，衣柜里的氧气似乎变得越来越少，她仰起头呼吸，想要再嗅闻那些灵魂的香气，冰冷的人偶的掌心却贴上她脆弱的喉咙——
“呃……！”
黑暗中，她眼睛半垂着，纤长的眼睫如蝴蝶振翅般颤动，又像是被花蜜引诱着坠向蜜糖的小虫。
“姐、姐……”人偶的声音机械，却带着一丝委屈，像呜呜地低声叫着的幼犬，蹭着她的脖颈，“可怜可怜我吧……我好嫉妒啊……”
“你可以跟父亲在衣柜里……都不跟我一起……难道我伺候得你不够舒服吗？”
“可怜可怜我吧，可怜可怜我吧……”
之芙扬起脖颈，急促地喘出一口气，像是把肺里所有的空气都挤压了出来，下一口气还没吸进来，身后的人就不管不顾地吻了下来——
咸涩的味道一股脑地涌进她的口腔，也不管她能不能吃得下，缠绵而无法推拒地舔舐着柔软的唇瓣，用灵魂深处的美味交换和掠过她口腔里每一分柔软的土地和甘甜的津.液。
之芙一面紧贴着衣柜的壁，一面被步步紧逼地压着，空出的手指痉挛地蜷起，就被他抓住抵在柔软的衣物里。
他语气多可怜，将她的脸转过来，喘息着还没回过神的之芙被迫跟他额头相抵，声音像是一股热流，带着哽咽：“姐姐，留下来陪我好不好？”
整个狭小的衣柜都是食物的气息，之芙肺里的空气都被这奇异的香气填满了。混乱中她听到谢应白的声音，迟钝的大脑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这就是这个游戏的隐藏结局吧？
留在这里，永远陪伴着孤单的人偶。
她要……开这个结局吗？
第27章 《人偶回魂夜》（完） “又活泼，又开……
一个游戏的结局是受到多方面因素的影响的。最常见的影响因素是玩家做出的选择, 一些制作简单的游戏会把两个不同的选择导向不同的结果，如果是复杂的游戏，那影响因素就很多了。
比如连续或不连续的几个选择, 比如玩家的属性、身份和性格，甚至天气和周目数也会造成不同的结局——如果在一些由AI算法操控NPC的游戏里, 甚至会根据NPC不同的心情设置不同的结局。
这个游戏的背景和文本都是根据玩家即时生成的, 无疑是后者。
能打出隐藏结局的机会可遇不可求，遇上了就一定不能错过。
可是……之芙又陷入了沉思。她隐约地意识到了有什么不对，仿佛是来自动物天性的警告, 可大脑像是陷入了浓稠的蜜糖之中, 几乎无法转动。
她的口鼻几乎都被那种涩而微酸的气息塞满了，像溺水的人, 艰难地呼吸着, 无法合拢的口腔里, 唾液顺着面颊流了下去, 淌进衣领里, 濡湿了一片。
这会是隐藏结局吗？还是……死亡通知？
……算了。乙女游戏跟其他游戏又不一样，能有什么死亡通知？之芙混沌的大脑彻底放弃了思考——大不了退出游戏重新玩一次。
她张了张嘴：“我答应——”
【之芙！】脑海中，系统的声音如同平地惊雷, 骤然炸响, 【醒一醒！】
“嗯？唔……”之芙还迷迷糊糊。
身后的人偶敏锐地察觉到了她态度的变化, 双手揽着她, 小狗追人似地急切地追问：“答应我？”
“唔，我……”
【醒一醒, 之芙！别答应它！】系统在脑海中的声音头一次这么严肃，带着急切。
【……为什么？】之芙晕晕乎乎地在脑海里问系统。【这不是隐藏结局吗？】
【隐藏结局……】系统用重音重复了一遍，咬牙切齿, 【你就这么惦记这个‘隐藏结局’？！】
之芙一愣，不知为何，她觉得系统生气的样子莫名地有些熟悉，让她想起另一个总是生气的人，她是有点怕那个人的，但是……
她还是有点晕乎，张嘴便傻乎乎地问：【系统，人工智能也会生气吗？】
系统：【……】
系统咬牙切齿的嘎吱声传进了脑海里。
看来系统不仅会生气，还有牙齿。
【之芙！】系统忍无可忍，几乎是严厉地怒吼起来，【你选了这个就要永远呆在这里，在这个游戏里死了就是真的死了！】
之芙一呆：【凶什么嘛？】
她只是玩个游戏，凶什么凶呀？不知道看别人玩游戏的时候不能指指点点吗？
【你好讨厌。】之芙有点生气了，蹙着眉。【你都不帮我，还要来指点我。】
对自己差点死掉这件事一点知觉都没有，好心提醒，反倒成了他的错了。
系统完全可以放任不管，这个对自己危险处境毫无知觉的小魅魔，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自己死掉，再也不会来气他。
但系统还是很不自然地服了软。
【……是我的错。】他说，又顿了顿，哄着女孩儿说，【可是你看看，他邀请你根本就是不怀好意！】
【不怀好意？】之芙还在生气，【我可没看到。谢应白可比你好多了，又活泼，又开朗，想要什么会直接说。他可比你好多了……】
系统的声音很不自然地顿了顿。但很快他恢复了正经：【你没注意到吗，谢应白的‘好感度条’只有一点点，他为什么要邀请你留下来？】
之芙又是一呆。这下是真的清醒了，系统说的没错，她隐约察觉到的不对劲似乎就来源于此！
如果谢应白根本不喜欢她，他又为什么想留下她？
见之芙被吓醒了大半，系统说：【拒绝他。】
之芙顿了顿——在谢应白看来，她只是短暂地愣神了一会儿，就立刻改变了态度：“我不能答应你。”
谢应白的面容扭曲了一瞬，阴郁重新爬上他的面颊，屋子里的电灯开始闪烁：“为什么？”
他无机质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之芙，似乎如果她说出的话不合他的心意，他就会立刻交缠着她陷入阴影里……
之芙想了想说：“因为你还不够爱我。”
人偶：……
人偶呆立原地。
之芙比划了一下手势，说：“你只有这么一点点爱我。”
人偶呆呆的：“只有这么一点？”
之芙又用两只手比划了一个超大的线条：“等你有这么——这么爱我的时候，我就能留下来陪你啦。”
顺着这个手势，她也挣脱了人偶的怀抱。她松了口气，跳出了衣柜。
系统又不知道生什么气，在她脑袋里冷哼一声。
之芙没管系统——虽然他好心提醒她了，但她还在生气呢！她把衣柜里的人偶拉出来，人偶呆呆地看着她，表情有点疑惑，似乎还没从刚刚的晴天霹雳里回过神来。
之芙本想去外面喊人进来，忽然大门“哐当——”一声被人从外面撞开，黎夜摘掉了眼罩，气喘吁吁地靠在门上，看向她。
之芙看了看他，又看了看人偶。她拉起人偶的手举高，又高兴起来：“我抓住他了！”
窗外的光线落在她白皙柔软的脸颊上，细小的浮尘在空中跳跃，她脸上最细小的绒毛都被照亮，在昏暗的屋里闪闪发光。
……恍如隔世。
……
“躺下躺下！别起来！”
“哎等等先包扎——”
“市局的车在外面呢，小心点，先把担架抬上车。”
“警戒线呢，先把警戒线拉上！法医还没来吗？快催一下啊！”
“先叫摄像的来留证！”
从房间走向后院的路上一片热闹，二三十个警察挤满了别墅里外，到处都是拿着摄像机和记录本做留证的警察。
黎夜抱着人偶，跟着她慢慢走向门外。
受了伤的穆勒和时晴已经先一步被医护人员拥簇着抬上警车了，时雨和单鹏天在门前看到他们，招呼一声，快步跑了上来：“芙芙！”
时雨跑过来抱了她一下：“你要跟我们一起回学校吗？”
之芙不知道副本结束后自己会去哪里，于是含糊地摇摇头又点点头。
时雨紧紧地抱着她，任由身边的警察紧紧盯着他们，像个因为过度害怕扑进同伴怀里寻求安慰的小女孩一般，却凑到她耳边，低声说：“我没跟他们说谢应白的事情。”
之芙有些惊讶，下意识看向她。
女孩的眼里含着笑，她说悄悄话一般小声说：“我也没跟他们说，你不是谢家的养女。”
她再一次紧紧抱住之芙，这个敏感的女孩在这一刻仿佛意识到了什么：“之芙，我们还是好朋友，对吧？”
之芙缓缓地回抱住她，郑重地说：“对。我们永远是好朋友。”
“那太好了！”时雨说，她放开她，拉过一边还在傻乐的单鹏天，指指黎夜，“我先去看看我姐！今晚我就跟救护车一起去医院啦，你自己回宿舍哦。”
之芙点点头，转头看向站在身边的黎夜。
黎夜抱着人偶，沉默地对她回以注视。
身边人来人往，这个沉默而总是过分冷淡的男人就这样久久地看着她，似乎想把她的样貌刻印在瞳孔中。片刻后，他低声说：“你……”
他似乎想问之芙之后会去哪里，但话到嘴边又觉得有些冒昧。他又问：“你……你还没去过传说里那个神庙吧？”
之芙完全没想到他会说出这么牛头不对马嘴的话来，而且想也知道她没有去过吧？
黎夜又顿了顿，说：“你……要不要去看看？”
之芙不知道自己“要”还是“不要”。但她还没说话，黎夜就急切地开口：“我，我的意思是……”
“……你说我是你的男朋友，那你要不要去男朋友家看看？”
“……就算不是男朋友，也是你的、你的男模吧。去男模家考察一下，不是、不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吗？”
他的声音越说越小，却说越坚定。
“你……要跟我走吗？我会－我会好好对你的！你喜欢什么？你喜欢别墅吗？我有很多——很多……”
他的话戛然而止，因为之芙正笑着看着他。
那笑容并不是嘲笑或是别的什么，反而很开心似的，她小小的脸蛋也因为那个笑容而熠熠生辉。
她鼓着腮帮子，很认真地想了想。
然后看向他，说：“如果有机会的话！”
如果有机会的话，我会回来看你的。
黎夜站在原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仿佛有什么预感，像是离别的钟声，盘旋在他的头顶。
之芙像是被什么人叫了一声似的，忽然看向了外面。
此刻晨光熹微，大门外一缕阳光落进来，把那个通向远方的门映得发亮，几乎让人睁不开眼。
她挥挥手，迈向前方。
怀里的人偶突然推了他一下，似乎在责怪他没有挽留。
可是，可是……
她要你，你身只由心；你要她，她摆摆手，云淡风轻。
情爱二字，好不公平。
他久久地盯着前方几乎无法直视的光亮，忽然往前走了一步，伸出手：“之芙！”
光晕中，似乎有人回头看他。
……
昏暗的房间里，之芙摘下了全息面罩，从游戏里舱爬起来。
记忆中的最后一幕还停留在黎夜迈向她的那一步，之芙怔怔地坐了一会儿，想让系统帮自己记录最后那一幕，再仔细看看，可是从系统的玩家面板上看去，系统却显示已经灰屏下线了。
可能是去返修了吧……系统确实该返修了。之芙想。
刚刚结束一场游戏，虽然在现实世界才过去了六个小时，但在游戏里她足足待了两天，精神上的疲惫一下涌了上来，虽然呆在游戏仓里的体感只像是睡了一觉，但精神上的疲倦却无法骗人。
忽然有人敲门：“小姐？您在吗？”
之芙应了一声。
门外的人又说：“已经做好了饭，夫人叫您吃饭。”
之芙赶紧爬起来，她收拾干净自己，走出房间，却忽然注意到自己的对门处，还开着灯。
嗯？那不是司苍的房间吗？他今天在家？
——这个便宜养兄，当初因为她才捡回一条命，结果养好病后却成为了跟她关系最不好的人类。
比起面冷心冷的司苍，司家父母可好多了。
是的，司苍就是之芙给谢应白讲的故事里，那个被她救了的养兄。
之芙啪嗒啪嗒地走到司苍的房间外，想看一下司苍在忙什么——这个人类平常可忙碌了，十天半个月都不着家，即使回来也是匆匆吃顿便饭就离开，今天居然会在家里，真是太阳打西边了。
她走到门前，往里看去，却发现司苍手里拿着一个很眼熟的全息头盔，正对着头盔发呆，不知道在想什么。
更奇怪的事情发生了！
司苍平常看她玩游戏的时候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最初看她玩游戏的时候，还丢给她那部让她留下心理阴影的诈骗游戏，想让她戒掉游戏。
这种老古板一样的人类，居然也会玩游戏？！
之芙更稀奇了，上前一步，想看清楚能让这个便宜养兄专门抽出一天时间来玩的游戏是何等神作——她也玩玩看呢？
却忽然，司苍骤然转头，利箭一般的目光骤然射向她。
之芙：！
完了，要被骂了！
可是，司苍看清楚是她后，却只是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最后，他什么也没说出来，揉着鼻梁，哑声道：“吃饭是吗？我听到了。你先下去吧。”
之芙讪讪地冲他笑了笑，溜之大吉。
……只留下司苍坐在房间里。
半晌，冷淡的男人放下全息面罩。如果之芙还在，她一定会惊讶地发现，司苍手里的全息面罩上闪现出的游戏结算画面无比眼熟——那就是之芙刚刚结束的游戏。
而他的面罩上弹出的提示框，正是系统的操作权限框。
“……”
“又活泼，又开朗，想要什么会直接说。他可比你好多了……”
他喃喃自语。
之芙是……这样看他的吗？
第28章 《人偶回魂夜：人偶之心》 “请您救救……
“芙芙——”
“我来了妈妈！”之芙三步并作两步地跑下楼, 坐到了饭桌前。
桌前早已经摆好了满满一桌的饭菜，司妈妈和司爸爸坐在旁边笑着看向她。
司妈妈一边让人给她拿碗筷，一边说：“小心着点, 别摔着了。”
之芙小鸡啄米般点头。
司妈妈和司爸爸是在司苍之外，她在这个人类世界最亲密的人。虽然当初是因为她救了司苍才被他们收养, 但在之芙看来, 司妈妈可比司苍好多了。
之芙父母早亡，魅魔的亲缘也不长久，但司妈妈威严、温柔而慈祥, 像大地母神那样慈悲, 又像大自然一样任性，填补了之芙对于母亲的幻想。如果生物有共同的母亲, 或许就是这种模样。
司家的家庭氛围轻松愉快, 之芙作为一个突然出现在家中且完全不了解人类社会的奇怪孩子, 除了最开始司妈妈曾经坚定要求她去上学（据说是因为她看起来还没成年）后来因为之芙已经二十多岁了, 才不了了之之外, 基本对她没什么要求。
作为人类的司妈妈很有钱——这也是为什么之芙能在游戏里一眼看出谢家父母不过是普通暴发户的的原因。
饭桌上，司妈妈问了几句工作，之芙跟她说了最近有公司在找自己做游戏测试的事情。
司妈妈捂嘴笑了：“就是你之前喜欢的那种恋爱游戏？”
“嗯！”之芙点头, “里面的角色都很有意思, 待会儿我要去给他们打五星好评！”
“哦——”司妈妈拉长了语调, “芙芙喜欢里面的角色吗？”
之芙再次点头。长得又好看, 性格又好，有男德又贤惠, 她当然喜欢。
她捡着游戏里有趣的事情说了几句，忽然意识到什么，看向身后：“哥不吃饭吗？”
“那么大一个人, 难道还能饿死不成。”司妈妈捧着脸催她继续说，“你说你喜欢游戏里的那个男角色做饭好吃？现在游戏技术发展到这个程度了，游戏里还能尝到味道？”
“那当然啦。这是新技术嘛，如果不是新技术也不会找人测试。”之芙眉飞色舞，立刻把自己的便宜养兄抛在了脑后，“妈妈我跟你说，那个男角色——他叫黎夜，他不仅会做饭，还会做人偶，手可巧了……”
司家没有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一顿饭毕，之芙和司妈妈聊了个痛快，她告别司妈妈准备回房间给游戏打分，在上楼的楼梯上，却遇到了正在往下走的司苍。
她冲他笑了一下，绕过他往上走——
忽然，司苍喊住了她：“等等。”
“什么事？”真稀奇，司苍也会主动跟人说话？
“你……”司苍欲言又止，看起来像是想说什么，但最后还是什么都没有说。他摇摇头，说，“没什么。”
之芙奇怪地看着他。但在她这里，司苍也不是第一次变得奇奇怪怪了——可能人类就是这么奇怪的生物吧。她没想太多，朝他挥挥手，转身进了屋里。
……
司苍坐在了饭桌前。
佣人拿来碗筷，他跟司妈妈简单地打了个招呼，便埋下头吃饭。
司妈妈让佣人收了她的碗筷，却没有急着离开，而是托着腮看着他。
司苍：？
他知道，这个情况就是司妈妈有话要对他说。
他抬眼，司妈妈用手敲了敲桌子，轻声开口：“听说你们公司最近对接了一个‘游戏公司’的业务？”
司苍点点头。
“噢，那太巧了。”司妈妈又恢复了笑眯眯的样子，“刚刚我听芙芙说，最近也有一个游戏公司找她做游戏测试呢，芙芙一直喜欢玩游戏，你要是有什么不懂的，就去请教她好了。”
司苍抿唇：“……对接人不是我。现在是方寄南在负责这些事情。”
方寄南是司苍的属下，更准确说他们是一起创业的大学同学，关系很好，如今公司有部分业务是他在负责，这一点司妈妈也是知道的。
司妈妈又有意无意般提起：“刚刚芙芙说游戏里她喜欢角色，我也觉得很有意思，说起来，那个游戏叫什么名字？”
司苍顿了顿：“她跟您说了？她喜欢什么角色？”
“急什么？现在知道急了？你不是不是对接人吗？”司妈妈似笑非笑，“你不是不喜欢玩游戏吗？你当初是怎么跟我们说的来着？‘游戏只是迷惑人心智的陷阱’……算了，你把小南叫来，我跟他说说，他一定懂。”
“妈！”司苍无奈，又低下头去，耳朵尖尖漫起潮红。
司妈妈摇摇头，还是说了：“我看那个角色确实比你好，人家会做饭，还会做什么人偶，芙芙说他贤惠，听话，还长得好看……”
司苍问：“您儿子长得不好看吗？”
司妈妈仔细打量起他。司苍继承了她的好样貌，眉目深邃，五官端方，鼻子眼睛都是一模一板按照她年轻的模样长出来的，却比她年轻时多些英俊和沉稳。
即使嘴毒如她也无法说出违心的话：“……那还是好看的。”
“好看就行。”司苍的眉头舒展开来。
“哼哼。”司妈妈鼻子里又哼出一声笑，“好看又怎么样，别怪当妈的没有提醒你，再好看的男人也是要保养才能拴住女人的心的。再说了，你怎么知道那个游戏里的角色就没有你好看？说不定人家比你好看多了……”
“我知道。”司苍忽然打断她的话。
“你知道什么？”
司苍放下碗筷，表情严肃：“我知道我比他好看。”
司妈妈：“……”
这小子，说得跟真的似的，到底是哪里来的自信？！
……
另一头，之芙回到房间，又钻进了全息游戏仓里。她刚要戴上头盔，忽然显示有人给她发了一条消息：“芙芙，你结束游戏了吗？”
发信人的备注是【寄南】，他是最开始找上门来，请求她加入游戏测试的公司的工作人员。
之芙回了条消息给他。因为全息舱是游戏公司上门安装的，安装时他特地上门拜访过，之芙当时跟他聊过游戏的事情，印象里对方是个很温柔很好说话的大哥哥，也很懂游戏，他玩过很多游戏，之芙跟他很有共同话题，聊得很开心。
“你出来就好。”寄南的回复来得很快，从话语之中几乎能想象出他打下这一行字时温柔笑着的模样，“这部游戏现在还是测试版，你体验下来有什么意见或是建议吗？游戏里有什么bug吗？如果方便的话可不可以给我写个游玩后的体验，我会拿到公司去讨论修改。”
——来了，游戏玩家意见调查表！
之芙精神一震，毕竟她帮忙测试游戏，对方也付了不菲的工资，这本来就是她应该做的时候。
之芙答应下来，准备写一篇长长的体验感发给对方，忽然想起什么：“对了，你们有个很严重的bug啊，游戏里的好感度一直很低，而且是一开始高，后面莫名其妙就变低了，但即使是这样我也通关了。”
对方回复得很快，仿佛就在等她问这个问题：“我知道了，应该是bug，我让技术部跟进一下。”
之芙又给他发消息：“但是你们的角色都很好！性格温柔，建模很精细，和真人几乎一模一样，角色也很热情，我玩得很开心，我觉得这个游戏一定会大爆的！我也给你们打五星好评～”
“温柔？”对面立刻回复了两个字，后面的问号仿佛是不可思议的语气。
但就是很温柔啊？之芙想了想觉得自己好像没有说错。她刚想回复，对方又跳出一条消息。
“谢谢～”对面复制了她的波浪号，后面带着一个微笑的表情。“不好意思，刚刚是发错了。那芙芙你有后续体验的想法吗？我们公司还有一些开发中的游戏，因为已经准备面向大众宣发了，所以这些游戏在系统里插入了直播系统，如果你愿意在体验游戏的过程中帮忙直播宣传，我们会很感谢你的！对了，宣发的报价我也会发在你的系统里，你可以自己决定。”
他顿了顿，又补了一条：“刚从游戏里出来一定很累，不用着急，先好好休息，考虑好了给我发消息，我随时在。”
之芙虽然身体疲倦，但吃过饭后觉得好多了。此刻她正是意犹未尽的时候，于是立刻答应下来帮忙体验其他的游戏，按照寄南的说法，其他游戏已经联网下载在她的游戏仓系统里了，她可以自己选择喜欢的游戏体验。
之芙戴上全息头盔登录了系统，发现系统里果然多出了一系列的游戏，每个封面都很精美，她准备先挑一挑，等好好睡一觉再来玩。
她之前玩的游戏名字叫《人偶回魂夜》，因为已经通关了，可以查看游戏内容和评分系统了。
她想了想，打了个五星，评论：谢邀，老婆很热情，五星好评，下次还来！
退出系统，果然就像是寄南说的那样，这个游戏还在测试中，她是第一个评论的人。一想到接下来的玩家都会看到最顶上的她的评论，她就骄傲地挺起小胸膛——成功给别人安利游戏，简直是人间极乐！
寄南发来了报价，之芙打开邀请函，立刻被震撼了——她仔仔细细地数了几遍报价后面跟着的零，对，她没有数错，竟然有六个零！
这个报价，几乎是其他顶尖主播的十倍！
之芙立刻给寄南发消息：“寄南哥，你报价那一栏填错数字了吧？六个零，真的假的？”
寄南：“没发错，就是这个数。芙芙你知道的，这是市面上第一款全息游戏，以往从没有这样的技术。公司花了大价钱投入技术研究，宣发这一块自然也得跟上。”
——这倒也是。
之芙玩过那么多游戏，这不是她第一次听说“全息游戏”这个概念，但却是她第一次见到这种游戏，这种仿佛领先整个时代的技术，难以想象它会被最先运用在一个乙女游戏上。
但可以想见的是，这款游戏将成为一款划时代的游戏席卷全球——这么一想，这个价格也不算夸张。更何况，能作为这样的游戏的宣发，也是一种参与历史了。
她回复寄南：“那我可就干劲满满啦！”
寄南回复了她一条语音，之芙点开语音，男人带笑的温柔声音在狭小舱室内响起：“加油芙芙，你知道的，我最看好你了。”
之芙回了个微笑表情，再次打开游戏系统，翻过自己之前玩过的那部《人偶回魂夜》，后面一一系列的游戏慢慢展开：
《红嫁衣》、《大卸八块》、《惊魂十三日》……好怪的名字。
她继续往下翻，系统却忽然黑屏了一下。
之芙：？
好在黑屏没有持续多久，不一会儿，屏幕再次亮起，而原本的待选游戏列表的最后面，突然跳出了一部之前没有的游戏资料：《人偶回魂夜：关节之心》。
嗯？游戏DLC？
游戏DLC是指Downloadable tent的缩写，意为扩展资料包，一般是游戏本体发售后，用于补充世界观、故事发展前传、后续或是用于补充配角故事线的扩展游戏，大约可以理解为番外或是支线。
想到《人偶回魂夜》里询问她能不能跟他走的黎夜，和乖巧又可爱的人偶谢应白，之芙一阵心动。
她答应过黎夜，如果有机会会回去看他——现在，这个机会来了。反正是DLC扩展包，应该不长，玩一会儿就去休息好了。
之芙点开游戏，却发现游戏并没有背景介绍，只写着一句“是你答应我的。”
她有些不解，但还是准备进入游戏，忽然，系统跳出提示：【检测到专属系统未上线，是否进入游戏？】
系统还没有上线啊……大概是去返修了吧。
反正是她玩过本体的游戏，独自玩DLC也没什么问题吧。
之芙点击【单人进入】按钮，随即眼前一黑，天旋地转。
……
“呜呜呜呜呜……”
“呜呜……求您了……救救他吧……”
恢复意识时，眼前还发黑，却有一阵哭声传入她的耳朵里。
出什么事了？这里的环境，看起来像是神庙……神庙？
身后忽然有人推了她一把，她踉跄了一下差点没站稳，这才发现自己的手里拿着什么东西。
她低头一看，手上却正是一张照片，照片里是一个有些陌生的男人，长相英俊，笑得温柔而美丽。
“快说啊，快说！”身后推了她一把的人低声对她吼。
之芙大脑晕乎乎的，下意识将系统设定的台词脱口而出：“请您救救我的未婚夫吧！”
“……”
四周一片寂静。
她晕晕乎乎地抬起头，正对上端坐在前面的男人的脸。
——而那正是黎夜的脸。
他静静地看着她，面色却十分冷淡，似乎还有些……难看。
……哦豁。
这是什么剧情，独守空宅的男人终于再见旧情人，对方却拿着照片求他救救自己的未婚夫。
之芙眨了眨眼，一句话还没说出来，忽然一滴滚热的泪顺着脸颊滑落。
“……”
面前，黎夜仿佛被她的眼泪灼伤了似地，一言不发地伸出手。
“？”
“照片。”他言简意赅。
之芙下意识递上照片。
“这就是你的‘未婚夫’？”面前的男人冷笑了一声，似乎在说，这也不怎么样。
“这是——”这是系统安排的未婚夫！冤枉啊！
紧接着，他抬起头，用捏着照片的那只手一指之芙，道：“可以。”
“但是，有条件。”他抬起下巴，点了点之芙，“我要她留下来，当我的女仆。”
第29章 《人偶回魂夜：人偶之心》 “你对男模……
“跟我来。”
黎夜把照片还给她, 转身走进了神庙里。
之芙这才腾出空来，好好地看了一眼自己身处的地方。
这是一间看起来十分古老破落的神庙，庙前供着一尊落满灰尘、看不清楚脸的神像, 神像前面摆着一个供桌，供桌上也全是灰, 碟子空空荡荡, 似乎已经很久没有人供奉了。
这间神庙占地并不大，坐落于深山之中，地面和墙壁也落满了灰尘, 看起来不过是深山之中的一间最普通不过的被废弃的神庙, 唯一的特殊之处，大约是这间神庙很高——窗户和门里落进来的光只能照亮一小片地面, 仰头望去, 头顶黑漆漆的一片, 像是一只巨兽张开血盆大口, 让人不寒而栗。
之芙想起了在之前游戏中, 黎夜提起的那个“神庙”，看来，这里就是那座神庙了。
“去、去呀！”身后的人又推了她一把。
之芙回头看去, 那是一对年老的父母, 其中的母亲流泪满面, 拉着她的手哭道：“芙芙, 算老师求你了，求求他吧, 他也是你的未婚夫啊……”
“研究所不能没有他……”说着，那位母亲又哭了出来，紧紧地拉着她的手, 不愿意放开。
老师？研究所？
这又是什么设定？
没有系统就是这点不好，无法导入游戏里自带的背景资料。
之芙面露不解，正要询问，忽然神庙后的一间门打开，黎夜面带不耐地从中折返回来。
“决定好了吗？”他冷冷地发问，目光落在那个女人紧紧地握着之芙的手上，“我不喜欢强迫人给我干活，如果你们想强迫谁来，趁早断了这个念想。”
女人的哭声顿时一滞。仿佛真的害怕黎夜反悔似的，好半晌，她嘴唇颤抖着，小声说：“芙芙，老师不知道你是什么时候跟他订婚的，但是，现在只有你能救他了，以前是我不好，就当——”
“咳！”黎夜用力地咳嗽了一声。
女人又噤声了。
黎夜转头看向之芙，发问：“你呢？你决定好了吗？”
——一面是满目哀求的母亲，一面是表情冷淡的人偶师。
之芙装模作样地想了想，点头。
黎夜表情冷淡地继续放狠话：“想好了，跟着我我会把你做成人偶，你也见过的……”
“我想好了。”她打断了黎夜的话。
黎夜一噎。大约以为她要拒绝，黎夜的表情很复杂，说不清楚是欣慰还是后悔，又或者兼而有之。
之芙又说：“我跟着你。”
“……”黎夜的表情变了又变。最后，回归于初见时的冷淡。他一手按着门，就这样居高临下地看着之芙，半晌拉开门，丢下一句：“跟我来。”
——之芙是来玩游戏的，肯定不想在游戏刚开始时就打出be结局。她赶紧朝身后喜极而泣的两人挥挥手，握紧了手里的照片，跟上了黎夜的步伐。
跟着黎夜走进这扇隐藏着的门里，才发现神庙后面原来别有天地。
神庙建得很高，而后面赫然是一条通往深山的大路，长得似乎看不见尽头，一路延伸至大山深处。
黎夜走得很快，甚至没有停下来等她。之芙一边快跑跟着黎夜，一边低头看向手里的照片。
照片中的男人看起来温文儒雅，正对着照片外的她笑得温和。从他父母的话语里能听出来，他说她的未婚夫——不过，似乎连他父母都不知道这件事。
之芙几乎是立刻就想到了《人偶回魂夜》这个副本里，她的设定。
系统说她“贪财好色、爱慕虚荣”，甚至鸠占鹊巢，谎称游戏里闹鬼的别墅是她的家。
那会不会……这个“未婚夫妻”的身份，也是她编出来骗人的？
反正照片上的这个男人病得要死了，怎么说还不是随她。
不过……她为什么要编这个谎话呢？
之芙低下头看向自己手里的照片，仔细打量起来。
照片上的男人穿着一件深色的羊绒风衣，微长的发丝遮住了额头，眼睛微弯，似乎还扎了一个小辫子。他有一双秋水似的狐狸眼，可放在那张线条凌厉的脸上却丝毫不显女气，鼻梁高挺，线条滑落在鼻尖时稍显圆润，再往下，嘴唇的形状薄而长。颜色浅淡。
这张脸上的五官单独拉出来，都显得有些奇异的、超越性别的美丽，但放在他那张脸上时，却只让人觉得和他的气质融合得恰到好处，既不显得过于凌厉，也不会太过秀气，每一寸都流淌着让人安心的气息。
之前她就很在意了……
这张脸，怎么看起来有点眼熟？
可是之芙再仔细打量着这张脸，却又没有从他的五官上看出什么来，似乎她的确是没有见过这张脸的。
与其说对于这张脸很熟悉，不如说……她似乎见过，有着这样气质、让人印象深刻的男人。
但是，到底在哪里见过呢？嗯……
之芙陷入了思考。她一边捏着照片看，一边往前走，忽然——
“砰。”“啊！”之芙一下撞上了面前的人。
她揉着脑袋，从被撞到的人——黎夜的身后站出来，面前映入眼帘的是一栋位于深山之中的大房子。与其说是“别墅”，不如说是一整片中式的连廊，现代社会很少能见到这样的建筑，这大概就是黎夜之前说的“隐居在深山之中的人偶师家族”所住的地方吧。
之芙往前走了一步，却发现黎夜没有动。
她奇怪地回头：“你——”
身后的人骤然抓住了她的手腕！
照片脱手而出，像一只翩飞的蝴蝶，慢慢悠悠地落到了地上。
之芙下意识低头，对上了照片上那张温柔的笑脸。
头顶传来黎夜的冷笑：“就那么好看吗？”
“什么？”之芙下意识问。
“我说，这个男人，就这么好看吗。”黎夜抓着她的手腕，表情不善地盯着她，“他也是你包的男模吗？还是你的男朋友？”
之芙张了张嘴：“不是……”
“是我想岔了，他当然不是你包的男模。”黎夜又冷笑，“你对男模哪有这么真心实意？嘴上哄哄他们，再见面也装作不认识也就算了，他们如果有自知之明，就该也装作不认识你，当做没这一回事。”
“未婚夫当然跟男模不一样，冒着生命危险求旧情人也得救他，是不是？”
之芙完全呆立原地，被这股寡夫怨气和酸味冲得够呛。
她想了想，问：“那你救吗？”
这个游戏里，救她的“未婚夫”应该是主线剧情吧！
如果黎夜不救怎么办……那她的任务不就完蛋了吗？
黎夜一听，胸膛剧烈地起伏了几下。“求人办事，连说句好话哄哄都不乐意？！”
他猛地甩开之芙的手，大步走向院落中。
然而，没走几步，他又回过头来，盯着站在原地，还弯下腰去捡照片的之芙，脸色变了几变，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救。”
“……”之芙说，“我没听清楚。”
然而黎夜却只是盯着她的脸，怎么也不肯再说了。
这个女人，这个女人……她贪财好色又满嘴谎言，薄情寡性，连说句好话也不愿意，他怎么……
忽然，他只瞧见，天光下女孩儿站在道路尽头，轻轻地眨眼，落下一滴薄薄的泪来。
她指尖沾着泥，攥着那张该死的照片，纤长的眼睫垂着，漆黑的眼睫上濡了一片沉重的潮气，像是沾满了水的翅膀似的，不堪重负地颤动。
颤得黎夜一颗心猛地一沉。
她哽咽着问：“黎夜，你能不能救救我？”
黎夜猛地一哽：“你……”
“我是被逼的。”她哭诉，声音却小小的，像是猫叫似地，不停地用掌根去擦拭眼眶，弄得眼眶红彤彤的，吸了吸鼻子，可怜兮兮地说，“是他逼我嫁给他的……呜……”
黎夜胸膛剧烈起伏了几下，半晌，他走到之芙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那他死了，你不是刚好如愿了吗？”
“怎么还要救他？”
小小的哭声一顿，继而更加响亮地响了起来：“不、不行！你必须得救救他！”
“为什么？”黎夜冷静地看着她。
“因为……因为……因为是我杀了他！”之芙抽抽噎噎，“他逼我……所以我就……但是！他们说，如果我不救他，就要让我坐牢！我真的没有办法了……呜，救救他吧……”
“……”
半晌，只听到身前轻轻的叹息声。
一只微凉的手蹭上来，轻轻擦过她沾满了泥的脸颊。那只手上布满了老茧，指关节粗大，给之芙的感觉非常熟悉——正是黎夜的手。
他的声音充满了无奈：“他要死了，想怎么说还不是随你？你不是最擅长编这些故事吗？”
之芙呜呜呜：“才没有！明明都怪你！”
“怪我什么？无理取闹。”
“都是你！是他们听说我曾经跟你在那栋别墅里认识，才逼我……呜啊……”她又哭了。
“好了好了。”那只手温柔地牵过她，往庭院里走。
黎夜说：“哭什么，我又没说不救。”
第30章 《人偶回魂夜：人偶之心》 “你可以叫……
“那你、那你还要把我做成人偶吗……？”之芙抽抽噎噎。
“唉。”黎夜又叹气了, 他这一天叹气的次数真是比之前半辈子加起来还多。他敲了敲之芙的脑袋：“我什么时候把人做成人偶过？怎么一会儿聪明一会儿笨的……”
之芙捂着脑袋抬头朝他傻笑，眼泪说放就放说收就收的。
“与其说我，你不如想想怎么跟谢应白交代……”
“谢应白？”之芙问, “他也在这里吗？”
“嗯。”黎夜牵着她，淡淡地道, “别墅事件结束之后, 他跟我一起回到了这里。毕竟是人偶，外面没有他的容身之地……”
说着话，两人走进庭院里。这是一座占地颇大的中式庭院, 从建筑结构制式来看大约已经存在了不短的时间, 但这么大一座庭院，边边角角都清扫得十分干净, 大概是件十分耗费心力的事情吧。
可一路走来, 却没有见到任何一个人……黎夜自己也说, 他们隐居在山里, 不跟外人接触……
这么大的地方, 难道黎夜天天自己打扫？
之芙的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了黎夜板着脸、穿着女仆装、拿着大扫把勤勤恳恳扫地的模样了……
看他当时说“来当女仆”这句话时这么熟练的样子……
之芙骤然抬头，看向黎夜。
——他不会是想让自己来给他打扫卫生吧！
之芙警惕地看向他, 而黎夜停下脚步, 莫名地被她看得后脑勺发毛：“……怎么了？”
之芙问：“我……我真的要给你做女仆啊？”
黎夜冷哼：“现在知道怕了？太晚了吧。”
“可是我真的不会打扫卫生……”之芙弱弱地说, 她在魅魔学院的时候, 只有理论考试不合格的魅魔才会被罚打扫卫生，她可是次次拿高分的三好魅魔, 从没有被罚过！
黎夜狐疑：“我什么时候让你打扫卫生了？”
“就是……这里，这里，这里！”之芙指了指房子, “不会都要我打扫吧？……也、也行！但是提前说好，我只会扫地，不会浇花、不会修剪草坪、不会清洗游泳池……你可不要想着用一份工资让我干好几个人活哦！”
“……”难以想象，不苟言笑的黎夜在短短一天之内能被气笑第三次。“你觉得我需要的女仆就是这样的女仆？这种活什么人来都能干。”
“你、你也别小瞧这种活，打扫卫生是很辛苦的事情……”之芙嘴硬，“不然你要我做什么？不会是……”
她听说有些中世纪的贵族会把情人称作“女仆”，这是一种属于人类的特殊情.趣，既然黎夜是什么人偶师家族的族长，说不定也……等等等等！黎夜这种老古板怎么会有这种想法！
黎夜这是第四次被气笑了：“我说的什么人都能来干的意思是……”
他打了个响指。屋内的大门忽然被人从里推开，一整列各式各样的木偶从里面走了出来——有人形的，但更多的是没有人形，奇形怪状的木偶，手臂连接着各种打扫清洁的工具。
一看就是为了打扫而特意设计出来的人偶。
之芙：……
这就是人偶师家族的“扫地机器人”吗？
黎夜问：“你要跟他们一起打扫卫生吗？笨蛋。”
之芙：“……”有话好好说话，不要人身攻击！
或许是之芙吃瘪的表情太明显，黎夜解释道：“但我倒是真的有些活需要一个助手。”
“……比如？我能做什么吗？”
之芙看着那些机器人开始打扫，感觉到这些机器人可比人方便多了——不会累不需要休息，力气奇大无比，甚至因为身体构造的不同可以站得比人高、手臂比人还长，用来干活太方便了，之芙想不到有什么事情是这些人偶做不到的。
黎夜迈步走进屋子里，之芙赶紧跟上了。
“先说好，脏活累活我可不干！反正你有那些人偶帮你干嘛……还有还有……”
“知道了……”黎夜无奈，“知道你娇气得要命，不会让你干粗活的。”他举起那双布满老茧的手，“粗活累活有我呢，用不到你。”
“那还行。”之芙说。
在庭院外面时见不到一个人影，但进入庭院之后，就看到有不少人穿梭在庭院之中——这里的构造有点类似于古老的亭台院落，庭院里大大小小十几间屋子分布在不同的角落，通过走廊连接在一起。
来往进出的人不多，但每个人身边都带着人形或是非人形的人偶，为了跟人类做出区分，这些人偶的关节都十分硕大，裸露在外面的肌肤是木色的，一看就是用木头做的人偶，跟之前谢应白那种用树脂调出肌肤颜色打磨而成的，不近看几乎跟人类没有区别的人偶截然不同。
“家主，你逛街回来了？”
“……是散步。”
“没区别啊。”说话人穿着一身便装，带着一个人偶，五官跟黎夜有些像，大概是他的族人，“为什么天天要去神庙那边散步啊？”
“……”黎夜沉默不语。
另一个年纪不大的女孩问：“家主不是不喜欢去神庙那边吗？之前说要出门去处理人偶事件，结果回来就天天去神庙‘散步’，神庙到底有谁在啊家主要天天去？”
“……”之芙默默地把目光瞄准了黎夜——黎夜天天去神庙，是不是去等她？
黎夜察觉到了她炽热的目光，把头扭向了一边：“……没谁。喜欢散步不可以吗？”
哼哼，口嫌体正直的男人！
“她是你新做的人偶吗？”有人指了指黎夜身后的之芙，“她好漂亮！家主的人偶手艺又进步了是不是？”
“不是。”黎夜说，“她跟你们一样，是人。”
周围围着的一圈人立刻爆发出“哦！！！”这样的惊奇的呼声，还夹杂着吸气的声音。
……看来这群人真的很少见到外人。或许在他们的意识里，除了自己的家人之外，世界上只有人偶，一个陌生面孔突然的出现对他们来说是件新奇事。
“她是我的……”他看了之芙一眼，明显是等着之芙来解释他们之间的关系。
他的表情还有些紧张，大约是期待着之芙会说他们之间是情侣关系或者——反正她总不可能在这群天真小孩儿面前说他是她包养的男模。
之芙用眼神给他递了一个‘我懂的’‘交给我’的意思，想了想，说：“嗯，其实我是来当你们家主的女仆的。”
黎夜：“……”她什么也没懂！
周围一圈人再次爆发出吸气声，一个小女孩用稚嫩的语气问：“女仆是什么？”
对上他们疑惑的眼神，之芙才发现——他们连女仆是什么都不懂。
她蹲下来，摸了摸小女孩的头顶，指着周围一个年轻人身边跟着的人偶，说：“就是跟人偶一样的。”
“噢！我明白啦！”小女孩用天真的语气说，“那你就是夫人了！”
之芙：？
你们这里的人，把扫地机器人叫做夫人吗？
黎夜一把拉起她：“对于他们来说，人偶就是从小陪伴他们的家人朋友，要是喜欢的话，跟人偶在一起也没什么。更何况……”
“更何况？”
“更何况历代家主，都是跟自己的人偶在一起的。”
“……”之芙狐疑，“黎夜，你是不是笑了。”
“没有。”
“就有！我看到了——你笑什么呀！”
黎夜对围成一圈的人摇摇头，拨开人群往最里面走。之芙追着他，身后还有人冲她喊：“夫人！晚上带家主来我家吃饭呀！”
“一定！一定！”之芙应付着其他人，跟上了黎夜。
黎夜住的地方，在庭院的最深处，也是最大的屋子。从外观上来看，这件屋子有些像是日式的神庙，紧邻着正屋的两间屋子，一间放满了工具，是做人偶的工作间；另一边供满了牌位和香火，大门紧锁着，只露出一条缝隙来。
“那边是工作间，你的工作，就是协助我做人偶。”黎夜指了指之芙手里的照片，“这不是你想做的吗？不用我来催吧。”
之芙下意识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里的照片。
……又来了，那种熟悉感。她到底在哪里见过这个人呢？
“还看？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黎夜轻嗤，“有门栏，抬脚。”
之芙下意识抬脚，一步迈进了门栏。她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门栏很高。
在民间传说里，高高的门栏是为了防止灵魂或是僵尸进入房间，因为人们认为死后的灵魂是不会抬脚的。
不知道这高高的门栏，是不是用来拦住那些人偶的。
“谁来了？”身后突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伴随响起的还有一阵机械的脚步声，“我刚刚听到外面的人在说什么女仆什么夫人的，那是什么……”
之芙回头——
正是谢应白。他还穿着在别墅里的那件白衬衫，大约因为光线的原因，从外表看上去完全是个少年的样子，丝毫看不出是个人偶。
两只眼一对上，之芙和谢应白都愣住了。
之芙举起手，正想打个招呼，忽然身旁的人一下拉住她的手，整个人靠过来，揽住她的肩膀。
黎夜道：“他们说的就是芙芙。”
他一抬下巴，常年冷淡的脸如同春水破冰，竟笑了起来，对着谢应白示意：“你可以叫她夫人，或者……你叫她妈妈也可以。”